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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眼前这样的状况,我突然有些踟蹰了。
虽然有些惊讶这位少年将军也是位女子,一时间想到了琬儿,心中也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她身上最重的伤还是胸口上的那一箭,血都已经浸湿了胸口一大片,因着她自行将箭拔出,这才导致伤口血流不止,如此不畏伤痛,还真是一位个了不起的姑娘呢!
我用纱布按住了伤口,得先想办法把血止住才行,因为她用胸衣束缚着得胸口过紧,而伤口又离得太近,着实不利于伤口止血,看来得先帮她把胸衣解了才行啊!
“……”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不觉微微一呆。
若他是个男子,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可她是个女子,本来也是不用担心的,可她若是醒了,见是我救了她,会不会误会什么啊,那到时候我要不要把自己也是女儿身的事儿告诉她?
哎。
我不觉叹了口气,还是救人要紧,这过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吧!
一念至此,也只能从身后扶起她,动手轻轻松解了她的胸衣,这才得以看清她胸口上的伤口,略做检查,发现伤口血液有异,似乎箭上曾淬毒,瞧着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感慨着这丫头也着实对自己狠了些,就这般硬将箭矢拔出,这才导致伤口碎裂,血流难止,也亏她能坚持到现在。
将她安置好后,急忙去寻了自己的包袱,因为我也曾受过箭伤,阿姐也留了一些上好的伤药于我,极为好用,虽不知这药对这丫头身上箭毒是否有效,但是止血促愈的效果还是毋庸置疑的。
她的伤口虽然深,倒也并不致命,略帮她大致处理了一下伤口,可以用的药忙都给她用上了,好不易才为她止住了血,这才用纱布绕着胸口帮她将伤口包扎好了。
收拾出她那身衣裳,满身的血只怕是不能再穿了,好在自己还带着套衣裳,忙又小心给她换上,折腾了二三个时辰,才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废屋内,木柴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噼啪声响,我围着火圈坐着,往火中又添了些干柴,柴火燃得越旺了,将屋内照得更亮,放佛也能驱散从外侵入的寒冷。
我望着火光愣愣出神,片刻后小心地拿出挂在脖子上藏在怀里的凤佩握,拿在手里瞧了许久,不觉目光都变得有些忧伤起来,一时间相思念动,触动情伤,不免红了双眼……
此时此刻,当真应了那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
“爹爹……”
恍惚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嘤嘤之声,我忙收敛了心神往姑娘那看去,却见她陡然缩起了身子,许是梦魇了,断断续续说着胡话,浑身还止不住发颤。
我连忙起身度步过去,瞧她面色苍白,额间却溢着冷汗,即便炉中柴火烧得正旺,她口中还兀自喊着冷,我伸出手去探了她额间,却烫手得紧,想来是发烧了,难怪身子都在打着颤。
因着她与琬儿一般,都是位女将军,个中辛苦艰难我都瞧在眼中,再加上心中爱屋及乌,不免对她也多了几分怜惜之心,听着她说冷,忙不迭地将她揽在了怀里,想将温度度给她,也不至于让她独自缩着打着寒颤。
更何况她又有伤在身,我也不知那些药对她是否管用,只想着今晚只能尽心照看了,若是她情况好转了那便是天可怜见了,若是转差了一时没缓过来,我也算是尽过心力了,只是心中颇为难过,恨自己在医道上不甚明了,好好的一条性命倒无辜折在自己手中了。
“父亲……孩儿,不甘心,不甘心啊……”
边说着,眼角不断溢出泪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了。
瞧着怀里的人儿虚弱地吐出这几个字,只见这张秀丽苍白的面容上,一双轻清眉眉形秀长,浊中带清,眉毛微向下弯,倒多出几分温婉柔和之意,这也是位容颜姣好,性子有些要强却又不失温婉的美好女子,只是不知为何,也同我与琬儿一般,走了这么一条艰辛困苦之路啊!
我不禁叹了口气,随即为她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缓缓言道:
“若是不甘心,便拼尽全力好好活下去吧……”
只要人还活着,便还有希望……
这晚,我就这般辛苦劳神地照顾了她一夜。
……
翌日,将尽卯时,因着半夜犯困而陷入小睡的我,自然而然便转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忙去瞧旁边安静躺着的那个人。
炉中的火早已只烧得只剩下炭火还散发出丝丝温热,屋外天还没大亮,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我急忙用枯草将火重新引燃,又多添了几分柴火,这才把火光又点起来。
屋子被照亮了,我急忙去查看那姑娘的伤势,见她胸前起伏还有呼吸,面色也逐渐有些好转了,抚过额间,热度也似退了,心下不觉大喜,这是大好之状,只道想来是这位姑娘命不该绝,竟是活了下来,哪里知道这都是因着阿姐所给之药绝非凡品之故。
见状我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暗暗思忖着:这位姑娘重伤在身,身子虚弱,自己身上带的那些干粮她定然也是吃不下去的,记得距此不远处有条河,若是能抓得活鱼回来炖了与她吃,补充元气,添些力道,想来伤口好得更快些。
打定主意,安顿好姑娘后,便匆匆出了屋子往河边方向去了……
当这位姑娘因为伤势好转而逐渐转醒之时,浑身因失血过多而乏得紧,竟暂时动弹不得,逐渐有神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最后则定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一位身着粗衣男子身上,目光陡然一紧。
自己怎会在自处,他,又是谁?
姑娘慌忙间伸手摸向身边,手边空荡荡地,自己的长剑早已不再身边,心中不觉惶恐难安,再加上身上有伤在身欲动弹而又不得,顿时又羞又怒,目漏寒光,咬牙恨恨言道:
“你究竟是谁?”
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可却难掩逼人气势。
我正认真熬着鱼汤,只因着自己随行也只带着盐巴,好不易抓住的鱼儿拿来炖了只有盐巴佐料,也着实成不了什么美味,可流落在外不比在家,有这点滋味也胜却那无数山珍海味了,哪还有地挑去,虽说闻着鱼腥味重了点,但五脏庙传来的捣鼓声,也觉着此刻有鱼肉吃有鱼汤喝,已经是幸福无比的事情了。
拿着碗舀了几口汤想先尝尝滋味如何,却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质询之声,心下不觉欢喜,不愧是行伍出身,即便身为女子,这身体素质也绝非一般柔弱之人可以比拟的,这会子居然都能开口说话了。
我忙回过身来定眼瞧着她,笑着说道:
“你可醒了……”
她一见是我形容,一张俊逸清秀的脸,即便一身粗衣也难言其独特气质,顿觉此人有些面善,这才忆起眼前这人不就是自己在彭城遇见的那个有趣之人么?!
恍惚之间回想起昨晚之事,不觉有些忏愧,瞧着应是此人救了自己性命,而他昨晚险些丧命于自己之手,一念至此,脸上愠色也逐渐化开,目光也温和了一些。
“是你,救了我?!”
我微微一笑,端着鱼汤,随即言道:
“是姑娘福大命大,昨晚你伤重,险些不治,想来是你身子底子不差,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听到我唤她姑娘,她脸上微微一红,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竟不是自己的了,很显然是被人换过了,难道是他给自己换的?
那他……
姑娘不禁脸色一白,神色五味错综,难辨真伪,只是双手不觉缓缓握住,其中委屈,不明而喻。
我瞧见了目光也不觉微微一沉,毕竟事关一位姑娘家的清誉,非同一般,心中也便存了据实相告的心思,忙言道:
“姑娘,昨晚为救姑娘,虽说事急从权却也对姑娘有所冒犯,可请姑娘相信在下,虽我行为放纵,却也是个读书之人,知晓仁义,且一心只为姑娘治伤,断不敢因姑娘重伤昏迷而做出有损姑娘清誉之事,这点还请姑娘明鉴!”
她瞧我说得赤诚无比,不似说谎,一时间又想起眼前这人曾对自己说过他一心要寻自己妻子之语,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不是那等两面三刀、作奸犯科之辈,心下也安然了几分。
伸手抚着自己的伤口,虽隔着外袍,却也很感觉到伤处被人好好包扎,而那贴身胸衣虽松了几分却也并未离身,足见此人言语还是可以信上几分的。再加上自己本也是就在行伍,沙场之上练就一身本领胆量,受伤之事亦是不可避免,自是早已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囊羞姿态,反而是多了几分不羁与豪爽。
江湖儿女,本就不在意这些个误认虚名,更何况他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即便有几分冒犯,也是事急从权,为救自己性命而已,若是因着此事,而累及这人与妻儿之间的生出嫌隙,也着实不是自己所乐见之事。
只见她摆了摆手,微微垂眸言道:
“我信你便是。”
我微微一愣,却不曾想这位姑娘心性如此豁达宽广,不觉生出几分敬意来。她说信我,那是她的心胸气度,我心中感念,为护她清白,也好教她安心,忙信誓旦旦地言道:
“多谢姑娘信任,在下今日也在此立誓,救姑娘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不会再让第三人知道,若有违此誓,定叫我天诛地灭,神形具灰!”
我说得极为诚恳,原本想着若是让这位姑娘误会了,便将自己也是女儿身的事儿说了也好澄清误会,可道出实情于我而言却是事关性命的头等大事,绝不可轻易让人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事实,否则很多人都会因我而受到牵连。
令我惊喜的是,这位姑娘心性豁达,不拘俗套,倒也令我省却了许多烦恼和忧虑了。
姑娘微微颔首表示感激,亦是心领了我这番好意,觉得既然能再度相见亦是缘分使然,忙抖索精神,自我介绍一番,言道:
“阁下言重了,请恕若君无礼,还未谢过救命大恩,敢问尊驾高姓,救命之恩,若君铭感五内,他日定当图报!”
若君?!这该是她的名字了,如此好听,也着实配得上这般标致人儿了!
放下了手中的鱼汤,抱拳回了一礼,客气言道:
“哦,不敢当,在下叶晨,若君姑娘有礼了,今日能与姑娘相识,实属三生有幸!古语有言:施恩不求报,更何况姑娘也曾有恩于我,焉知不是姑娘平日施恩于人惠及自身,皆是因缘际会尔,所以若君姑娘也无需如此多礼,权当你我有缘得以相识一场,如何?”
若君不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从注意到这个人始,就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若说这人傻吧,他又如何能煽动得那群流民一起出战保城,而且指挥若定,领着一群从未经受过军事训练的流民坚守在东门一角,愣是守了半天有余而未让敌军入城一步;若说他聪明,为救一对母女以身犯险,着实有些不智,那时若非她及时赶出城来诛杀那些游兵散俑,即便他能逃得一次也逃不过身后接二连三的追杀。
在递给他大饼和水壶之时,他那般粗犷而又不羁随意的模样,又觉得像是一位江湖漂泊的浪人;可如今听他言语有礼有节,又是个读书识礼之人,这倒还真是奇了,若说他是位儒将吧,虽有才干却又太过随性无我;若说他是个莽夫,偏说出的话又这般有礼有识,用‘怪人’二字来形容此人,但真毫不为过。
“无论如何,还是得谢你的。”
若君感觉身子开始能使得上力气了,便挣扎着想要做起身来。
我瞧见了,连忙从身后帮衬了一把,扶着她坐起身来,随即将那碗鱼汤端到了她跟前,说道:
“你伤势过重,失血太多,把这碗鱼汤喝了吧,待会再吃些鱼肉补补体力,这样伤才好的快!”
若君瞧着眼前的这碗冒着热气的鱼汤有些微微愣神,我以为她是嫌弃这鱼汤腥味过重,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因着随身也只带了盐巴佐料,况我厨艺着实欠佳,已尽全力,奈何巧妇难成无米之炊也,故而鱼腥味重了些,还请若君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听我这般解说,若君不免抿嘴而笑,忙摆了摆手言道:
“叶兄误会了,出门在外本无可挑剔,更何况若君不是那等身娇肉贵之人,断不会嫌弃这鱼汤的。”
随即若君伸手接过了那碗鱼汤,恰好温度正好,便一口喝下了肚。
因着这算是我第一次下厨了,担心味道着实难以入口,不免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瞧了半响,看她将鱼汤喝完后,忙问道:
“感觉味道……如何?”
瞧着我一脸紧张兮兮又无比期待的模样,若君实在是不好意思损了我的兴致,眨了眨眼睛,缓缓言道:
“味道……尚可。”
“是么?!”
闻言,不觉大喜,就跟被人当众夸奖了一般,忙又给自己舀了几口汤来,吹凉几口,便迫不及待地往口里送,才咽下一口就差点全部喷出来!
若君见状,忙笑着提醒道:
“欸,不许浪费!”
我忙捂住自己的嘴,鼓着腮帮子愣是把那口汤给吞了下去,一脸的生无可恋,心里暗忖着这鱼果然是烤着吃更好些,撒点盐巴后再烤的外焦里嫩的,也是极美味的;如今做了鱼汤,满汤的鱼腥味不说,只放了点盐巴佐料的汤,味道着实一般了,倒觉着浪费了这好不易才才抓住的鱼呢!
想到这儿,我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哎,失策,失策啊!”
若君将一切都瞧在眼中,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为开怀动人。
我不免也为她的情绪所感染,跟着也傻笑了几声,瞧着她笑得脸颊都微微泛红的秀美侧颜,恍惚之间,那抹熟悉而又眷恋的身影与眼前之人重叠,目光不觉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忙移开自己的眼,脸上不觉微微泛起了红晕,可心里却突然有些黯然神伤了。
我忙抑制自己胡思乱想的,瞧着锅里那正煮得沸腾的鱼汤,顿觉头疼得紧,皱了皱眉,呜呼道:
“看起来,我也不适合下厨呢,好好的食材,倒教我给浪费了!”
若君稍微平息了气息,瞧见我有些失落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鱼汤虽然了了,鱼肉还是可以吃的,你我分而食之,一来不会浪费食材,这二来也不算辜负叶兄的一片盛情了。”
我闻言不觉来了精神,两眼泛光,撇嘴一笑,说道:
“若君姑娘所言甚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才一说完,就用勺子直接把一大部分的鱼身都舀到她的碗中去,然后顺手再把一双竹箸递到她手里,让她连拒绝地机会都没有,随即微笑着说道:
“若君姑娘不必客气,快尝尝鲜!”
若君表情一呆,瞧见我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不动神色地执过竹箸,端起汤碗,闻了闻鱼香气,撕出点鱼肉作势便欲送入口中。
又见我正一脸认真的地盯着她瞧,忙又放下竹箸,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从鱼汤里挑出了鱼头然后放在我的碗中,做请字状,说道:
“就我一人吃着实乏味了些,都说鱼头最为鲜美,叶兄也不必客气,赶紧尝尝鲜啊!”
说完,随即埋首吃着她那碗鱼肉去了,抿着嘴在一旁偷着乐。
就我傻乎乎地与碗里的那鱼头大眼瞪着小眼,脸上一阵发黑,按捺着心中对鱼头的那股不适感,顿时暗自感叹着:
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的!
拼了!
心中按下决心,区区一鱼头而已,能奈我何……
随即拿起竹箸,看也不敢看,胡乱往自己嘴里送,待艰难地将这鱼头给消灭掉后,早已不知是何滋味了,心中暗暗立誓,以后绝不吃这等水煮鱼了!
我讨厌吃鱼头……
……
就这样,为了配合若君姑娘养伤,我们又在此地呆了一日有余,这两日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因着两人都是心灵福至之人,对于彼此的身份来历,虽也有暗自忖度,却也从未主动明言,什么问题该问,什么不该问,我们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还能保持住表面上的平和安稳。
可这份平和安稳也只是维持了一日而已,因着她的伤口到时候该换药了,为了避嫌,我到屋外等候,嘱咐了她药瓶就在包袱那,她可自行去取,陡然间竟忘了,阿姐给的那块明秀坊的通过令牌还在包袱里一起放着,这才露了马脚,转眼间便已是刀剑相向了。
我自知不是她对手,故而她执剑前来擒我,我也并未抵抗,只是她一脸怒目相向,用剑抵着我的咽喉之时,不禁让我有些恍惚,前一刻我们还是朋友,后一刻我们便成了死敌。
“你究竟是谁?来北齐到底有何目的?”
若君是北齐守将,身为军人的忠君为国之心,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做出危害自己国家及百姓之事的,更何况如今北魏突犯北齐,南陈也乘势来侵,北齐腹背受敌,国家正值危难之际,让她如何能对来自南陈明秀坊的敌军间谍不动杀心?!
我知她已疑心我,依她耿直心性,我若在此时撒谎她定绕不过我,况且我也并未觉得有骗她的必要,对上她质疑而又带着杀气的目光,我直言道:
“我叫叶晨,到北齐只为寻妻而来。”
“你还在撒谎!”
若君怒不可遏,将那块明秀坊令牌扔给了我,冷冷言道:
“你明明就是明秀坊派到北齐的间谍奸细,说,你来北齐到底有什么目的,何人指使,若是你尽数交待了,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不觉苦笑一声,言道:
“我虽有明秀坊通关令牌,可也并不代表我就是明秀坊派来的奸细啊!我若是细作又如何会尽往人迹罕至之处行走,又如何会协助彭城百姓守城抵抗南陈大军,更不会救下你这位北齐大将了!”
若君微微摇首,目露冷光,顿觉眼前这人巧舌如簧,绝非善类,之前,莫不是自己被蒙了心,看错了人?
难怪父王曾顿顿告诫自己:侧隐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还在做困兽之斗么?你,不是北齐人!”
光凭这一点,若君就可以对叶晨私下处刑,对于这种敌国派来的奸细,父王重来都不会心慈手乱,更何况现正值国之危难,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闻言,我神色一凛,怔怔言道:
“国分南北,民又岂分国界?那将军执剑守护的,也便只有北齐之民了么?”
若君闻言,不觉一愣,道:
“你,你说甚么?”
我顿时生气地甩了袖子,一股脑盘着腿坐到地上去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道:
“晨却非北齐之民,将军若是想以此为由杀晨,晨引颈就戮便是!”
若君听了,脸上也略有愧色,大国之战,百姓何辜,即便两国交战,作为一方战将,绝不可做出屠戮百姓之举,这才无愧军人本色。
自己方才也是气急了,只道叶晨是要狡辩,故而道出了他并非北齐之名为由,本想逼他就范,却没想到他倒是摆出一脸生气神情,还拐着弯责备自己不配为将,与那驱赶着百姓入城的南陈大军别无二致,若真杀了他,自己倒成了不仁不义之徒了!
若君冷哼了一声,这事儿一闹,她倒没有先前的怒气冲冲了,语气也没那么刺人了,言道:
“别转移话题,我即便要杀你,也只因为你是敌国奸细!”
被人冤枉,我气不打一处来,虽说我是在北魏当差吧,可我真不是来北齐当奸细的,不就借个道好去寻媳妇儿么,至于这么冤枉人的么?!
鼓着腮,气呼呼地说道:
“我不是奸细!”
若君瞧着眼前这人满腹委屈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话也说回来,就他这般心性的,也确实做不了奸细,可若他真不是奸细,那他到北齐来作甚?
“你若不是奸细,来北齐作甚来的,身上又为何会有明秀坊的令牌?”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是来找媳妇儿的,至于令牌是一位江湖友人相赠,若非有这块令牌,我又如何能安然越过南陈大军继续北上啊!”
这人一下说是来寻妻的,一下又说是来找媳妇儿的,一会儿正经一会儿玩笑,都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了,虽说如此,若君却看的出来,眼前这人对他的妻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
“那你告诉我,你媳妇儿现在何处?”
一提到琬儿,我神情不觉怅然,沉吟了片刻,随即轻声说道:
“她,应该是在金邑了……”
金邑?那岂不是北魏大军与北齐大军对峙之地?他的妻在金邑,那岂不是会受到战火波及!
缓缓地撤下了抵着他咽喉的剑,若君想起了她离开彭城之时,大帅收到的来自北面战场上的军报,北魏大军先锋部队已经与北齐大军遭遇了,此时此刻,想来两军对垒,早已是短兵相接、大动干戈了!
金邑之战,可以说直接关系到北齐的生死存亡一战,也是若君必须冒险前往北齐京都邺城的理由之一。
“如今金邑只怕早已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了,即便如此,你也还要继续前往金邑么?”
我闻言不觉惊异,虽说早已预料两国主力大军交战时迟早的事情,可真到了这日却又止不住心惊肉跳,金邑之战可以说直接关系到两国未来的国运,北魏和北齐最精锐的军队都会在那列阵然后厮杀,琬儿,也会在那……
“是的,无论前面是地狱烈火亦或是万丈深渊,我也一定要去!”
我边用坚定无比的口吻说着,边缓缓站起身来,随即一脸镇定地望着若君,继续言道:
“所以,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若君心中也生出几分敬佩感来,顿有惜惜相惜之情,只可惜,他们似乎注定只能成为死敌而不能成为朋友了呢!
“拔剑吧,我与你公平一决,死生各安天命!”
这已经是若君所能想到的,各自最好的结局了。
我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缓缓言道:
“在晨心中,国有分界,可百姓没有,倘若若君心怀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即便你我现在殊途,最后,也定会同归一路的,所以,你我绝不是敌人,也许现在还不能成为朋友,但是,也许,将来可期呢……”
若君听我像朋友一般唤她的名,心中也颇为感怀,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呢?”
“我不会对你刀剑相向的,而你也不是真心想杀我,就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我向你承诺一句,绝不会做出危害北齐百姓之举,因为在晨心中,各国百姓皆是天下苍生,晨都一视同仁。”
“……”
若君似乎有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他的心中有大智慧,也有大志向,而他的见识也早已超过一般人,即便是自己这样久经沙场历练的战将,也无法轻易达到的高度,因为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只是保境安民,而眼前这个人心中已经开始装着天下苍生了啊!
若君在沉默一阵后,便将剑收回鞘中,她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为现在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是有一句话眼前这人没有说错,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人情,她现在都下不了手去杀这个人,即便,他真是敌国奸细,也是如此……
“你走吧,现在始你我恩怨两清,就此别过,下次若是再见,应该是敌非友了。”
说完这句话,若君执着剑,转身正欲离去。
“等等。”
我出言忙叫住了她,急忙回了屋子,将伤药带了出来然后交到若君姑娘手中,她知我心意,倒也没推辞,接了过来随即抱拳向我行了一礼。
我作揖还了一礼,脸上露出温和笑意,随即又道了一句:
“现在可以告知晨,姑娘尊姓了么?”
若君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言道:
“复姓宇文,宇文若君。”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飘然而去了。
宇文若君,复姓,宇文……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