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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不觉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琬儿手托着腮,一脸悠然的表情看着我,问道:
“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偶有陷入梦魇之时有说胡话的习惯,这点连你自己也不清楚的吧。”
我微微一呆,原来是说梦话之时被琬儿听见了,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原本以为那件事自己都快淡忘了,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些过往也许早已成了我的执念也说不定呢。
一念至此,不禁有些嘘声短叹了。
忽然担心自己做梦时是否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来,忙一脸紧张地说道:
“那,我,都有说些什么?”
琬儿静静地瞧了我片刻后,随即缓缓言道:
“那次你陷入梦魇之中,心绪还颇为激动,喃喃自语着,不停的在追问‘你究竟在何处?’、‘告诉我,你的名’,晨,你是一直在找什么人么?”
我身子一怔,对上琬儿那关切的目光,心中倍感温暖幸福,我的这个执念若是不早些解开,对琬儿来说也会是一个困扰的,那何不乘此良机将那段过往全盘托出呢?
我总觉得,琬儿可以帮我找到答案。
“琬儿,你不是曾问过我,为何执意要金榜题名,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入朝为官?”
琬儿温柔地微微颔首。
我则莞尔一笑,言道:
“一来是为了一展平生抱负,而二来便是为了自己同一个人曾许下过的承诺,我之所以执意于金榜题名,就是为了兑现当年同那个人的承诺!”
琬儿身子微微一怔,随即问道:
“那个人是?”
我沉静了片刻,嘴角微微翘起,随即言道:
“他,是我最初到这京都繁华之地时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苦笑了一声,说道:
“虽然是朋友吧,可我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我只见过他一次,之后便再无机缘得见了……”
一念至此,我不禁感慨万分。
琬儿微微感到好奇,问道:
“这般说来,他是你幼年好友了?!你与他在何处识得的?”
“在国子监。”
不知为何,琬儿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很好啊,如今瞧你交友广阔,八面玲珑,想来那时候便已是初现端倪了。”
闻言,我只觉脸上臊得慌,一想到过去的那个傻乎乎地自己,我都有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在自己媳妇儿面前,我怎可撒谎啊,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欸,说来惭愧,我那时候人挺木讷的,再加上是新晋国子监,性子内向,又不大爱同人说话,所以,真不怎么受人待见。”
啊,何止是不受人待见啊,还被人欺负整蛊得欲哭无泪啊,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只懂得隐忍退让呢?
琬儿瞧我的目光里温柔中带着点疼惜,轻声问了句,道:
“你被人欺负了?”
我鼓着腮帮子有些不安分了,总觉得爆出自己过去的那些个糗事,着实跌脸面,可在琬儿的温柔攻势下,最后还是老实地点承认了。
“嗯,被欺负了,所以啊,那日在翰林院告诉小碗儿的话,可都是真的哦,看似出生高贵,又是状元之才的高辰,曾经也是个资质愚钝,柔弱木讷的小孩儿一个呢!”
琬儿听出我语气中的自嘲之意,却并未瞧我伤感神色,想来早已释怀许久,便也安心了不少,伸出手来在我眉间一点,便将那份不安驱逐开去,只听到她微笑着道了句。
“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啊!”
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琬儿她这是在调侃我来着。
以前那个资质愚钝,性子柔弱木讷的孩子,长大后不仅金榜题名了,还娶到了北魏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天渊之别啊!
而我之所以会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说都是得益于当年的那个小士子。
“那时候我是真真陷入困境之中了,在国子监常受人欺侮,无处可以求得庇佑,在家族又无人对我有所期待,就我自己也有自暴自弃之意,便觉什么都无所谓了,每日任由他们欺侮,日子也过得浑噩。”
九岁那年,因父亲大人李代桃僵之计,让我顶替了早逝的辰哥哥的名位,在母亲大人一力策划之下,将我送回了高氏本家,成为了这个家族的‘长子嫡孙’。
我虽有‘长子嫡孙’的名头,却也是徒有虚名,叔父高钦在父亲大人去世之后,便迅速地掌控了高氏一族大小事务,而我的出现,便是为了遏制住叔父完全控制高家的步伐,毕竟高家的几位长老们,都是极力遵从宗法制的,只要高家还有‘长子嫡孙’,谁都别想越俎代庖,染指他不改染指的东西。
而高家的家族之争,也投射到了当时的朝政之争,情况亦是十分复杂,由此可见,家族内部之争,从来也难逃朝中争权夺势的影子。
就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中,我被送进了高家,成为傀儡一般的存在,而长老们当时也陷入权利漩涡中难以分心,对我亦是放任自流,也无甚特别的期待,只是要求我可以顺利从国子监出来然后入朝做个小吏便可。
而当时的我,接二连三遭逢巨变,人也变得有些精神恍惚了,性子变得十分孤僻,从不轻易言语,故而很不讨人喜欢。
一想到那段过往,我的眼神不觉变得悲伤起来了。
琬儿温柔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四目相对之时,鼓励的话语传入耳中,带着命令的语气,言道:
“你现在有我了,所以以后不许再露出这般悲伤的表情,知道了么?”
我立马笑逐颜开,点头应承着,笑着说道:
“媳妇儿之言,敢不从命?!”
我们不禁相视而笑,抵额亲昵,耳鬓厮磨间,已是柔情无限了……
温柔地将琬儿拥入怀里,她就这般静静地伏在我怀中,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静谧与美好,抚在我心口上的素手,纤纤玉指间似有还无地来回拨弄着我的衣领,饶有兴趣的问道:
“所以,你在那时候遇到了你的第一位朋友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用十分感激的口吻说道:
“嗯,多亏了他的‘三样法宝’,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琬儿饶有兴趣的问道:
“三样法宝?”
“嗯,一句话,一行字,还有临走前与我定下的一个约定。”
“哦?是怎样的一句话,一行字,还有,什么样的约定呢?”
说到最后那句‘约定’之时,琬儿的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小女儿家吃醋的意味了,惹得我心中窃喜不已,将她揽在怀中又紧了几分。
我呵呵笑着,继续说道:
“他告诉我,你可以不主动去欺侮别人,但是也绝不可以轻易让别人欺侮了去。然后呢,他就在我的《国语》书上题上了一行字: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一说到这,琬儿想起了在宅院养伤之时,在这冤家的书房内顺手拿起了一本《国语》,而上头题的正是这句了,顿觉时也,运也,真是注定了自己这辈子都会与这冤家纠缠不清了呢!
琬儿在我怀里轻声一笑,我却呆呆的不知她所笑为何了,只是觉得她若开心了,我也便开心了。
顿了片刻,琬儿继续问道:
“然后,那个约定呢?”
“他临走时我问他姓名,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同我约定琼林夜宴,定能再会,到时候自然会告知于我的。你也知道,想要入得琼林夜宴,就必得参加科举,而且只有前三甲才有资格入席的。”
听到我这番解释,琬儿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很感激你的第一位朋友的吧,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你想如何感激人家?”
我嘀咕了片刻后,还是认真的说了句,道:
“还他一拳。”
琬儿有些吃惊地反问道:
“为什么?”
一想到当时场景,我就忍不住诉苦了,忙说道:
“媳妇儿啊,你是不知道,当时他把我一只眼都给打青了,让我活活被人嘲笑了半月有余啊,此仇不报,妄为君子啊!”
“那还不都是因为……”
话到嘴边,琬儿却突然说不下去了,怔怔地瞧着我。
我有些好奇地瞧着琬儿,反问了句,道:
“因为什么?”
琬儿又不理会我了,躲进我怀里不依不挠起来,嘟哝着嘴别有所指地道了句。
“肯定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坏事儿!”
“我?有吗?”
我想来想去,着实是想不起来自己有做什么坏事了,我只知道这家伙第一次见面给我的见面礼就是那迎面一拳!
琬儿闻言,有些生气地坐起身来,随即伸出双手吧嗒在我两边脸颊上,一副要‘上刑逼供’的架势,带着引诱的口吻,说道:
“人家的一句话,一行字,一个所谓的约定就让你对此人如此念念不忘至今,你们之间应该没有那么简单的吧?”
我不禁红了脸,仿佛一下子被琬儿猜中了心事,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坦白交代,可转念一想这段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还是含糊其辞的好。
我的目光闪烁不敢直视琬儿的目光,琬儿便知道了我又准备含糊带过了,两手施力开始揉搓我的脸,把我的脸颊当面团来回拨弄了一阵后,我立刻毫无招架能力的弃械投降了。
“我老实交……待,媳妇儿饶命……啊!”
我说话都不清楚顺流了,心里还暗自庆幸好在媳妇儿没直接揪我耳朵,不然又是一番遭罪了。
只听琬儿哼了一声,随即放开了我,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一副冷艳高傲的表情,让我片刻都不敢含糊,忙老老实实交代清楚,道:
“我的眼不是被他打肿了么,然后,他就……欸,他就……就……吻……”
说道最后我已经说不下去了,我不得不承认,也许真是因为他当时那温柔的一吻,以至于到了现在我还对当年那个小士子念念不忘的。
意识到这份心情之时,我羞涩地将脸埋入手掌中,都感觉快没脸见琬儿了。
琬儿闻言,微微一呆,随即揪住我的衣领,满脸通红地大声问道:
“他,他吻你哪里了?”
我急了,以为是媳妇儿吃醋了,也怪自己没把话儿说清楚,忙解释道:
“琬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那个不是吻,我意思是说那不算是吻,那个吻是……”
纠结了老半天,发现我这段解释了就跟没解释一般,最后我只觉得自己是在越描越黑,认命地直白说了句。
“他吻了我的眼……”
然后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又加上了一句,道:
“被他打伤了的这只。”
说完,我无奈地闭上眼睛,全身紧绷地准备接受琬儿的惩罚,可等来的不是什么惩罚,而是左眼那温热情炽的一吻,我的身子微微一怔,随即满面通红,心也跟着狂跳不已了。
待我睁开双眼之时,琬儿早已将脸埋入我的项颈内,似是不想让我瞧见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可我们彼此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炽热如火的情,醇香甜美的爱……
“他吻你的时候,你也会如同现在这般,心如小鹿乱撞么?”
耳边是她意乱情迷般充满魅惑的话语,而我只觉喉头干涸,目光火热,*与理智已在不停交战之中,早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因为他的那一吻,你便……爱上他了么?”
我早已分别不出琬儿说出这句话之时,到底怀抱的是一种什么心情了。
可我确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的,那并不是爱,而是一种类似于爱情的眷恋,至始至终,我也只真正爱过那么一个人,也只把爱给了唯一的那个。
我微笑着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那份温柔,曾是我心里难以忘怀地眷恋,可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呢!”
人只有在遇到真正爱自己,和自己深爱的人之时,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
琬儿闻言,伏在我怀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会心一笑。
“那为何你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执念于想要寻找到他?”
琬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轻抚着琬儿散落在我怀中长发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份带着些令常人无法解释的联系所牵扯起的无数痛苦而有难忘的夜晚,以至于将‘找寻’硬生生地衍生成为心底最为深沉的执念,这样奇特而又诡异的感觉,聪明如我,却也不知该如何同你细述了啊?
琬儿并没有催促我,只是静静地等着我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再度抚上了琬儿那头入瀑的黑色长发,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坚毅与果敢。
“琬儿,你相信梦境么?”
琬儿身子微微一怔,却没有言语。
“之后的这些年来,我总能在梦境中看到他。在梦境里,四周黑暗一片,而我在这头,他却在令一头。我一年一年的长大,可梦境之中,他依然是最初所见的模样,我与他之间,总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无论我如何呼喊,身处另一头的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瞧不见。可我却能听到他的呼喊,看到他的无助……”
说道此处,琬儿有些激动地拉住了我的衣袖,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他一直在对我说,到我身边来,救我,救救我!”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琬儿突然激动地搂住了我的脖颈,身子止不住地在发颤。
我吓得面无血色,想着是不是自己说的这些怪力乱神、诡异的话语吓到她了,连忙不断道歉,说道:
“对不起,琬儿,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就当我是胡说的,你别吓我好不好?你怎么了,琬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抱紧我,好不好?”
琬儿激动地语气之中,带着恳求。
“好!”
我顿时红了眼眶,边点头边紧紧地抱住她,用尽浑身力气抱紧她,让她感受到我的存在,知道有我在她身边。
“晨,若是有一天我变得不像我了,那你,还会如同现在这般爱着我么?”
琬儿用颤抖着的声音,如是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