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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昭庆宫回来之后,汀芳殿里之前还算“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停产生的摩擦和冲突。
所谓“大选三千,小选三百”,三千名闺秀,能入宫的甚至不足三百,这三百人里,又要经过“选貌”、“选才”、“选德”、“选家世”,一层层剔下去,最后能进入汀芳殿的,绝不到二十人,便是说大浪淘沙也不为过。
可以说,能进入汀芳殿的姑娘,只要自身不出什么差错,一个妃嫔是绝跑不掉的。
然而妃嫔也分很多种,除最高品级的皇后外,四妃、九嫔还算是主子,到二十七世妇已经算不上什么,再往下,几乎就和普通宫女没什么区别了。
这汀芳殿里的姑娘们原本就是为了那个让无数女人为之疯狂的位置来的,如今再见到刘凌如此英俊,五成兴趣也变成了十成,原来那种“姐姐妹妹”和和气气的情况,在这种人人都将对方当做竞争者的情况下,自然就变了味道。
汀芳殿偏殿里,卢婉宁和已故门下侍郎江侍郎的孙女紧邻居住,两家门第其实相差不远,只是江侍郎遇刺而亡,家中子弟还没有混到那个地步,江侍郎的嫡孙女就隐隐有些依附着卢婉宁。
“你说的是真的?”
卢婉宁听着江家凤娘的话,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
“那戴盈盈和李七娘哪里值得陛下另眼相看!”
“千真万切,现在都传遍了。”江凤娘说话轻轻柔柔,“戴盈盈的堂弟就在陛下身边做舍人,又是东宫侍读出身,自然是亲厚无比,戴家让戴良在宫中照顾照顾家姐也是寻常。陛下和戴良是少年时就有的情谊,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听说上次赵太妃生辰时,那戴盈盈还去找了戴良……”
“不是说盈盈心慕的是薛御史吗?”卢婉宁满脸错愕,“听说被选中入宫的时候还闹了一场,这都不是什么新鲜消息了,要不是这样,谁愿意让她去出风头,不就是看她根本就不想那位置!”
“一进了宫门,都是为了给家人挣前程来的,哪由得你想要如何。”江凤娘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更何况薛御史这么多人没有娶妻,外面不都传他……”
“这种事情,提它干嘛,脏了耳朵!”卢婉宁岔开话,“现在我想知道的是陛下有没有真的许诺戴家什么!”
这她哪儿知道!有这种本事她还在这逢迎她!
江凤娘心中暗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陛下见入选的仕女图时候,见了戴盈盈的时看了许久,见了李七娘的时候放声大笑,爱不释手,这都是宣政殿里的人传出来的消息,我看是没假。”
江凤娘想起那位年少天子,脸上不由得一红。
“如果说看戴盈盈是为了照顾戴良的脸面,那陛下想必、想必是更喜欢李七娘那样的女子一些吧。”
这话一说,她心中的惆怅立刻呼之欲出,卢婉宁听得心中也不是滋味,看着殿中的熏炉直直出神。
李七娘那样的姑娘,寻常人家里是养不出来的。李家是将门,她父亲少年时拜了她外祖父为师学习武艺,所以母亲和父亲是亲梅竹马的师兄妹,两人感情甚好,长大后自然也就亲上加亲结为夫妻。
李七娘的母亲肚皮也争气,上面生了四个儿子,她是最小的,算上李家三房所有的姑娘一起她行七,可其他姐妹不是庶女就是已经嫁了人,李家算来算去能入宫的,就只有三房七娘这一人。
她父母不是继承家业的长房,她从小也就没被那么严厉的对待,甚至还跟父兄学过武艺,出过远门。
再加上上面四个哥哥,让她做什么都比别的女子更有底气些,也就越发养的天真烂漫。
她们这一群姑娘常常在背地里笑话她又粗野又笨,而且什么话都敢说,其实心里未必不羡慕她可以养成这样,若没有倚仗,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想养成这种性子没那么容易。
宫中女子规矩多,性格更是循规蹈矩,皇帝要看上这样“天真可爱”的姑娘,也是正常。
“我爹也托了王博士关照,让他将我画的好看些,那画我也看了,难不成李七娘那张画的更好不成?”
卢婉宁暗自生着闷气。
“可知道是什么样的画儿?”
让她像李七娘那样是不可能了,只能问问陛下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听说,是骑着一只老虎。”江凤娘嗤笑,“她哪里敢骑老虎,她家倒是有一只琥珀眼儿的大猫!”
骑虎?
卢婉宁思忖了一会儿,等消息知道的差不多了,把江凤娘送走,开了自己的衣箱翻找了一下,找出了几件利落的骑装来。
原本以为用不到的。
卢婉宁对着铜镜,比了比身上的衣衫。她四肢修长,比其他女孩看起来要高瘦些,如果穿的利落,再打扮的素净一点,应该看起来也有几分英气吧?
她对着镜子看着看着,似乎那镜子里浮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刘凌那张俊逸的脸庞,忍不住面红耳赤,开始幻想起自己和刘凌共骑踏青的场景来……
…
汀芳殿里姑娘们少女怀春,却有一个姑娘至今还没有开窍,更不明白为什么从昭庆宫回来之后人人都对她态度大有不同,心中委屈极了。
这个人自然就是宫中被传“陛下对她的骑虎图青眼有加”的李七娘。
她今年才十四岁,在家中跟哥哥弟弟们打闹惯了,无论是家中还是她自己,都是不愿意入宫的。
可家中再不舍得,也不敢在这时节抗旨,只能进宫混个过场,事实上她大哥和嫂子都已经打点好了,等天气转寒,她就想法子得场风寒,移出宫去。
不仅仅是她,在没见过刘凌之前,有好几个姑娘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我又没想画什么大猫!”
李七娘被屋子里的人夹枪带棒说了一阵子,郁闷地跑了出来,没形象的蹲在宫廊边揪着地上的野草喃喃自语。
“我只不过抱只猫而已啊!谁知道他画成那样!”
怎么就传成陛下对她有兴趣了!要说有兴趣,大概也就是觉得骑个老虎的姑娘很好笑的兴趣吧!
李七娘懊恼地拉了拉野草。
“我何苦来哉去搅混水!”
屋子里气闷,宫人女官们又管的严,她只能偷偷溜出来,蹲了一会儿心中又有些害怕女官们也对她起了意见日子更不好过,只好摔下手中的野草,正准备站起来……
咦,天黑了?
李七娘见光线突然一暗,站起身的动作不由得滞了一滞,还未等到她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后脑勺就是一阵剧痛。
她出身将门,也跟着父兄学过几招,此番一遇袭,身体自然而然地有了反应,猛地往前一扑,恰巧躲开了被敲击的第二下。
无奈她原本就蹲了许久,后脑勺挨了一下又猛然动作,等她转过身来,眼前一片漆黑还头晕眼花,还未看清是谁对她下的黑手,前额又挨了一下。
那袭击她的东西已经到了眼前,她才反应过来,这人用的“凶器”居然是一块大石。
“你,呃……”
还未出口,那块大石又迎面而来。
嘭!嘭!嘭!
接二连三的击打终于让李七娘晕厥了过去,一动不动地卧倒在草丛里。
对李七娘动手的人似乎情绪也有巨大的波动,不停地喘着粗气。
没一会儿,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地声音,再过一会儿,彻底没有了声息。
***
宣政殿。
今年开春之后雨水不丰,刘凌和几位大臣都担忧着今年会不会又大旱,散朝之后便召了户部几个大臣商议春耕之事,刚商议到一半,外面匆匆忙忙跑来一位内侍,在殿外就跪下了,急着要面圣。
刘凌在议政的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打扰,还是王宁急急忙忙出去拦下了此人,等问清发生了什么事,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么……”
王宁惊慌失色。
“怎么会!”
“宫正司那边已经过去了,太医局也去了人。奴婢来的宣政殿,还有位同僚去的昭庆宫,现在汀芳殿一团乱!”
那宦官压低了声音小声通报。
“你且等等,我这就去向陛下通报!”
出了这种事,王宁也不敢压下,一路小跑着到了刘凌身边,附耳告之。
刘凌素来沉得住气,即便听到这般骇人听闻的消息,依然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说了声“朕知道了”,又随口托词昭庆宫里有事,先让金甲卫送了几位户部官员回去。
等外臣走了个干净,刘凌才火烧火燎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询问:“怎么回事,什么叫汀芳殿里李家姑娘出了事?汀芳殿里的选女不得擅出居处,进出都有宫人跟着,怎么能出事!”
王宁听到刘凌责怪,皱着脸道:
“陛下哇,这些一各个都是天之骄女,身边伺候的宫人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哪里能像是对待手底下的人那么严厉!”
刘凌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只是一时心急,说完了也明白过来此时多说无益,思忖了一会儿后吩咐道:
“你派人去把张太妃请到汀芳殿去,宫正司那边和内尉那边叫他们口风紧点。李家那位闺秀现在怎么样?”
“听说血流了太多,似是救不回来了。”
王宁也很惋惜那位唱起歌来像是黄鹂鸟一样动听的少女。
刘凌面色黯了黯,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居然敢在宫中行凶,对付的还是一位手无寸铁的女子!让朕找到了凶手,定将他严惩示众!”
“陛下现在……”
刘凌脸色铁青,在殿中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姚霁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晃去了哪里,又见薛棣和戴良满脸好奇地看了过来,伸手对他们招了招。
“你们,跟朕去汀芳殿!”
“陛下,臣去汀芳殿真不合适!”
薛棣吃了一惊,“里面住着的都是……”
“一起去吧,汀芳殿出了事,朕实在没心思考虑什么防不防的事情。戴良,你姐姐也在汀芳殿,和朕一起去也没什么。”
他看着怔愣的两人,若无其事地开口。
至于薛棣,既然是断袖,那就更不必忌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