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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让我出考题?”
刘凌看着手中的诏令,眼皮子猛然跳了几下。
“这,这行吗?”
“陛下的意思是,您既然已经监国了,便要学着独立处理朝政。”薛舍人一板一眼地解释:“陛下既然让您出今年殿试的考题,就是想知道您认为眼下治国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不但是对今科士子们的考验,也是对刘凌的考验。开科取士最后一关放在金殿之上,正是因为只有皇帝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方面的人才,只有皇帝知道接下来的几年他要偏向于什么方向施政,他所要选拔的人才,也必须贴近时务,符合接下来的朝政变化,才能胜任。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寒门苦读之士得个进士容易,能混上三鼎甲的,却往往都是名门大族出身的原因。学问这种事,天赋和努力就能弥补,可对朝政的把握及在政治上的眼界,非得耳濡目染或在这方面极为敏锐才有可能。
有些状元、榜眼、探花,本身不见得就有这种敏锐,但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或是了解时势,提前根据皇帝最近的需要和朝政的变化猜题,让家中子弟不停去做,说不定就正中了皇帝出的题目。
像是上一科的三鼎甲,拿了状元的是沈国公府的戴执,戴执本身才华就不弱不假,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见多识广,又没有明确站队到哪边,比当科许多士子的家世、背景、见识都要强很多,不要说这些不算本事,君不见纨绔子弟千千万,有几个能真正靠推荐名额当上状元的?
那个世人称赞的神童,最后不也就泯然众人矣了吗?
皇帝放手把科举殿试的考题交给刘凌,也是抛砖引玉,让大臣和天下人明白自己的儿子最需要的是哪方面的人才,他的治国方策是什么样子的,这对于朝臣来说,已经和“放权”无疑,所以其中蕴含的深意,让刘凌也为之惊讶。
薛棣却不以为然,当年高祖在晚年时服食仙药,频频药发,又老生灾异,也没有在病痛和灾异面前动辄杀人,而是很快选定了储君,完成了国家的交接。
对于一个脑子理智的君王来说,事情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只能选择损害最小的方式处理问题,毕竟这国家他治理了这么多年,临到最后“晚节不保”,是谁也不能接受的。
刘凌捏着那张诏书,仔细看了几遍后,开口向薛棣讨教:“舍人认为我该出什么样的题目呢?”
奇怪的是,一向对于刘凌知无不言的薛棣却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他。
“殿下,这是您该交给天下人和陛下的答卷,不是臣的。如果臣帮你选了题,对您百害而无一利,您该自己思考才是啊。”
“是,是我想的太浅了……”
刘凌的脸红了红。
“不过殿下在决定考题之前,可以多征询下大臣们的意见,听听他们认为目前最要紧的是什么,代国如今面临着什么困难,又有什么问题悬而不决,然后再做出决定。对于一位君王来说,可以不善谋,却一定要善断,因为百官可以替君王思考,却不能为君王做出选择,这是您自己必须要走的路。”
薛棣的语调非常温柔。
“上位者的一个选择,有可能至上而下对很多人都造成深远的影响,所以不可不慎重。但经过慎重考虑后还出现了问题,作为上位者,只要选择承担它会有的后果,并改正错误即可,因为人无完人,即使是圣人,也有出错的时候。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谢薛舍人提点。”
接下来的几天,刘凌在听政监国之余,从善如流的询问各部大员和其他官员的意见,听听他们对于眼下各方面困难的想法。但凡坐到这个位子上的大臣,无一不是希望能够施展自己的抱负的,刘凌愿意询问,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谈上三天三夜。
六部之中,礼部认为人才的选拔很重要,只有不拘一格的选择人才,才能使国家不会偏斜到不正确的方向,因为官员是百姓的领路人;
吏部则认为,对于官员的考核是非常重要的,如今三年一考,考绩主要和地方上的刑案、赋税的征收情况有关,这样未免太过偏颇,仅仅从刑狱和税收上看,无法衡量一地官员真正的能力,也就出现许多克扣重税、屈打成招的庸官、恶官。
工部、户部、兵部皆是如此,都认为自己部门下辖的事情是眼下最重要的,国家如今陷入混乱局面,也跟各部有些关系。
工部认为水利如果修的好,农田灌溉容易,就不怕旱灾,洪涝之年也不怕良田变泽国,也就不会有这些百姓因无法生存而闹事,被人乘虚而入,各地频频生乱的事情。
兵部认为国家一直没有仗打,也不愿意开拓疆土,将士们渐渐荒嬉武艺,也疏于武备,最终军中*横行,又有吃兵血喝兵血的将领引起军中矛盾,使得军心不稳,士气大跌,最终导致军队作战能力不强,不打仗还好,一打仗,必当溃败。要知道,一旦兴起刀兵,那就是关系到国之存亡之事,如果战斗力不强,还提什么保家卫国?
户部认为田地户籍已经很久没有重新丈量核实过,还按照开国不久的黄册来确定天下诸州的税收已经很不合时宜,因为有些过去富裕的州县,如今已经渐渐衰败,而过去人烟稀少的地方,也开始重新繁衍生息。
各地以“上上县”、“上中县”“上县”、“中县”等等方式来区分税收的条件,却不考虑人口变化带来的影响,长此以往,富县更富,穷县更穷,甚至有顶着“穷县”帽子少交税却粮仓尽满的,都是很大的隐患。
唯一没有以自己部中事情发表意见的,便是刑部,但刑部尚书庄敬也提出一点非常担忧的事情,那就是现在无论是百姓也好,大臣也好,都不敢说实话了。景帝、恵帝时期文人的风骨荡然无存,官员结党营私,士子拉帮结派,只说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死谏之臣越来越少。
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非好事。
刘凌在问政的过程中,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害怕,虽然其中不乏朝臣们故意夸大其词引起他重视的部分,但大部分事实还是摆在那里,而且短期内都不可能解决的。
他的父皇最多半年后就要静养休息,可六部提出的问题,没有哪一个是三五年内能够完成的,尤其是兵部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四处都在打仗,可各地府兵都快拿不起武器了,何谈打仗?
父皇让他自己考虑殿试用哪个题目出时务策,现在放在刘凌面前的问题,不是该用哪个问题出时务策,而是问题太多,一个题目已经不够用了!
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有识之士都找来,一个个回答他心中的问题才好。
不仅仅刘凌关心这届恩科殿试的题目,满朝文武和全天下的士子都密切关注着这位“未来储君”将来的施政方向。
六部之所以这般卖弄自己的学问见识和自己部中的重要性,也都是为了努力在他的面前刷存在感,希望日后对自己更加重视。
可以说,刘凌每去问询一部,当日京中所有消息灵通的举子们都会多添几道关于该部的时务策,当刘凌问遍六部之后,这些人的答案也出了几十篇了,包含吏治、水利、农事、兵事、刑狱、教育、民心等等等等。
当他们发现刘凌还接连造访御史台、鸿胪寺,甚至于京兆府之后,这些苦逼的举子们发现他们越来越看不懂这位“殿下”的心思,而他们模拟的考卷也是越堆越高,到了他们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曾写过什么的地步。
好在刘凌对他们无形中的折磨没有多久,很快就到了殿试的时候。
今年的礼部试因为很多原因,最终选拔的人才要比往年多的多。
往年七八百人入礼部试,有可能只有几十人进入殿试,有时候甚至更少,只有十几人,但今年进入殿试的,足足有三十多人。
能进殿试的,都是在礼部试里的试卷为“上上”的,在殿试之前,还要在宫中的前殿“复试”,核对笔迹、相貌特征,以及之前表现的才学可否匹配入宫殿试,然后才能入殿。
今年的殿试因为不是皇帝主持,殿试被安排在麟德殿,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好不容易进了麟德殿中,却看到主座之上坐着的是个剑眉星目、身着紫衣的少年,有些免不了脸上就带出几分失望之色来。
在很多人看来,一个十几岁、小时候还是在冷宫长大的少年是不可能有太高的才华的,如果他们写的太深奥了,有可能还面临因为他看不懂而被摘下来的选择,就算有十分才华,也不能完全施展。
如果坐在那里的是皇帝本人,那他们肯定是施展浑身解数,希望引起皇帝的注意,最终一飞冲天。
刘凌不是没看出这些人的心思,不过对于他们的想法,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在接受过士子们的礼拜之后,刘凌说了一番劝勉的套话,便让礼官们颁发策题。
策题的卷子一发到众人的手中之后,无论是经历过数次科举的白头老翁,还是第一次参加殿试却志得意满的青年,都人不住齐齐一怔。
只见光洁的试卷上,薛棣颇具特色的银钩铁画赫然书之其上,写着一段话: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
《孟子》中的一段话,简单到凡是读过经义的人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偏偏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让众位士子难以下笔破题。
刘凌今日所问的策题,可以说是一句打脸的话,将国家的矛盾归结于国家自己出了问题,而不是造反的乱臣贼子、*的官僚、愚昧的百姓的问题。
莫说刘凌现在还不是皇帝,即使是皇帝,要写出这样的句子,也是需要一番勇气的。
现在他不是皇帝,甚至连储君都不是,出了这样的题目,就算“对策”写的再好,如果一旦触犯了皇帝的尊严,让皇帝生出怒气,恐怕这辈子仕途都没了。
可如果不好好写,就此敷衍一番,在百官和刘凌心中留下了“投机取巧”的印象,日后的仕途说不得也没了。
遇到这样的局面,即使这一科的官位有大把大把的空缺,应试的士子们也觉得自己算是……
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刘祁怒不可遏地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葛家家丁,恨不得把他按倒在地揍上一顿才是。
如今他千辛万苦到了庆州府,却连庄扬波姨丈府邸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找到庄扬波的姨丈葛宁想法子回京了。
都怪这狗仗人势的奴才!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喊官兵来抓人!”
那门子被刘祁凌厉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憷,色厉内荏地叫道:“我们家老爷可是庆州府的通判,和当今宰相的儿子是连襟,不是你这叫花子撒野的地方!想冒充老爷的亲戚,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身份!”
“你这人……”
刘祁火了,正要跳上去分辨,却被一旁的赵狗蛋一把拉住,拼命往后拽。
“别争别争,争不出什么道理的,说不得还要挨打,我们先走,慢慢想办法。”
他不停地劝说。
“这可是通判的府上,抓你走是很容易的事,我们进了大牢,甚至庆州通判都不会知道,那才是真的损失大了!”
庄扬波也不太愿意走。
“我们能不走吗?我们就在对街坐着等我姨夫下差不行吗?”
“你看那几个家丁,像是会让你等的样子吗?”赵狗蛋有些埋怨,“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自己的姨丈,却连家丁都不认识你们这种正经的少爷,难不成是远房亲戚不成?”
“谁说是远房亲戚?我姨丈每年都给我送好多东西,堆都堆不下!”庄扬波反驳着,“这些打杂的门子肯定是到了庆州任职后才找的,不然不会连我都不认识!”
“现在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就是不愿意帮你们通报,等也没用!”赵狗蛋看惯了世态炎凉,表情不由得带出几分同情。
“如果你们穿的好点,在后门或角门塞点钱进去,麻烦后院的婆子丫鬟们给主母传个话,说不定还有些希望。走大门,肯定是走不进去了。”
刘祁和庄扬波被赵狗蛋一直拉到看不见葛府的街角才停了下来,听到赵狗蛋说的话,忍不住都有些气馁。
尤其是庄扬波,听闻赵狗蛋的话立刻张大了嘴巴:“可,可是我姨母还在京中家里伺候公婆,没到任上来啊!”
“咦?你姨母在京城?”
赵狗蛋被庄扬波一句话说的狐疑无比。
“齐二,羊波,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既然家在京里,为什么会跑到这老远的庆州来?”
刘祁和庄扬波对视了一眼,庄扬波见刘祁面露难色,当先掩饰:“我二哥惹了父亲生气,被赶出来了,我也跟着出来,然后就和家中保护的人走散了,落得现在这幅模样,连去投奔姨丈都不行,我是不是要饿死冻死累死了,呜……”
“你别哭,你别哭!哎哟我的天,哪里找来你这个说哭就哭的主儿?你是不是投胎的时候投错了,该投女胎入了男身啊!”
赵狗蛋快要给庄扬波的哭功搞疯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
“我不问,我不问就是了!”
刘祁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庄扬波这招“一哭了得”的本事解了围。
“只是他现在年纪小还好,等他年纪再大点,这样说哭就哭,该怎么办呢?”
还是少年的刘祁,心中突然一阵愁闷,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中年人的忧愁中去了,还是当爹的心情。
这厢里赵狗蛋手忙脚乱地安慰完这个好哭鬼,那边刘祁却捂着自己的心口,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赵兄……”
“嗯!都说了多少次了,喊我狗蛋就好!”
赵狗蛋有些不能适应地挠了挠头,应了一声。
“我适才想了想,你说的没错,就算是去投奔亲戚,也断没有我们这样穿的破破烂烂,连个表礼都不带就要去见家主的,这件事,倒也怪不得那几个门子趋炎附势……”
刘祁探手入怀,从中衣缝着的地方取出最后一片金叶子,慎而重之的将他递给赵狗蛋。
“我知道赵兄有些自己的办法,可以化开这个,劳您想个办法,把我身上这片叶子换成散碎的银子,可以置办几身看得过去的衣服,备一份薄礼,好正儿八经的去见亲戚。”
刘祁叹了口气,将金叶子又往前递了递。
赵狗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那片金子,而是看着刘祁露出的中衣一角,怔怔的出神。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布料,薄的像是雾,还反射着月亮一般的柔和光线,只是领口露出那么一小块儿,他也能看出这块布料不是等闲人家用得起的,就连他家乡那个出了名的大财主,穿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绸缎而已。
刘祁递过去发现他没接,心中有些不安,只能硬塞在他手里。
赵狗蛋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有些愣愣地举起来看了一眼,眼睛里突然发出“啊我被刺瞎眼睛了”的表情,直接闭起了眼睛。
接下来,他像是有些没有自信能拿得住那片厚实的叶子似的,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这,这个颜色,这个,如果我没看错,是金子?”
他擦了好几下,大概又想用牙去咬,被慌张的刘祁赶紧拦了下来。
这虽然是给人把玩的金叶子,但因为是官造所以做的并不像民间那样轻薄,这一片足足有二两多重,说是一枚小金饼也不为过,被赵狗蛋这么用力一咬,不把牙磕了才怪!
然而赵狗蛋还在翻来覆去的看着那片金叶子,发出赞叹的声音,大约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哈,那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金子,就在戏文里听说过,丢人了,丢人了!”
他抓了抓头,有些紧张地问刘祁:
“这么一大块金子,你就不怕我拿了金子,丢下你们兄弟俩跑了?我就是个臭要饭的,万一拿了金子就走,你又能去哪儿找我?”
刘祁看了赵狗蛋一眼,充满自信地笑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门洞下那么多人,只有你对我们兄弟俩伸出了援手,可见你胸中自有一番正气……”
他认真地说着。
“你不是那种人。”
一时间,赵狗蛋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捏着那块金子的手更加紧了。
他站起身,背过身抬手擦了一下什么,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赵狗蛋走了有好一会儿之后,庄扬波才蜷缩着身子有些不安地问:“二哥,您就那么相信他吗?万一他真拿了金子跑了呢?”
刘祁将身子靠在墙上,眯着眼睛淡淡地道:
“他不会的,他有名有姓,看样子又跟沿途几个州府的城门官相熟,应当是常在这几地讨营生的,一问便能知道。他知道我们的亲戚是在庆州府做通判的,我们又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无论是为了不惹麻烦,还是为了让我们找到亲戚后得到更大的奖赏,都不会拿了钱就跑。”
他顿了顿。
“毕竟一个落难都能随手拿出一块金叶子的人,又怎么会是不用重金善待恩人的人呢?”
庄扬波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咦?不是因为您相信他的人品?我看你说那样的话,他好像都快哭了呢!”
“我说那句话的时候,自然是也发自内心的。他那一刻的受触动,也是真的……”
刘祁不无伤感地继续说着。
“但人的感动和相信,往往只有一瞬,当他离开我们,手中又握着金子时,其他念头就会纷涌而出。到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坚守心中的道义,就要看其他了……”
“正如我所说的,我们身世不明,又有做通判的亲戚,他权衡利弊后,不大会因为几两金子让自己抛弃熟悉的地方,甚至惹下更大的麻烦。”
刘祁叹了口气。
“脑袋清醒之后想到的东西,会比感动之时想到的更多。”
庄扬波几乎是从头到尾张大了嘴巴听完这一切的。
听完刘祁的话后,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殿,殿下……”
震惊之下,他连二哥的掩饰都忘了,直呼“殿下”。
“殿下,您,您,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带着敬畏的表情低语。
“啊……谁说不是呢。”
刘祁抹了把脸,望了望天。
按照张榜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死了。
“也该不一样了。”
***
虽然话是这么说,利害关系也分析的很清楚,但若说刘祁一点都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
尤其在赵狗蛋一去就没有回来的时候。
他们几乎是从天亮等到了快天黑,都没看到赵狗蛋的身影,而庆州府和其他州府一样,晚上是有宵禁的,这意味着他们如果不赶快离开,继续在街上逗留或游荡的话,就会有官府中人把他们抓到衙门里关上几天。
“二哥,上次我们拿金子出来,差点被人丢到牢里去,硬说我们是小贼,你说赵狗蛋会不会……”
庄扬波有些害怕地搓着衣角。
“不会的,像是这样一直在三教九流中混的儿郎,自有一套销赃的办法。昔日我在观里时,就见过这样的人,虽然麻烦,但一点金子,不至于让他脱不了身。”
刘祁说给庄扬波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那为什么……”
庄扬波不怕他们丢下那点钱跑了,也不怕找不到姨丈,他只怕二殿下那么相信一个人,又把自己全副身家都托付而出,最终却落得个失望的结果。
赵狗蛋是个很好的人,他也很喜欢他,正因为如此,他希望他不是那样的人。
二殿下虽没说出来,但心中的想法应该也差不多。
好在,老天爷没有再继续折腾他们。
踏着漫天的红霞,换了一身灰色布袍的少年,干净的恍如是邻家的兄长,怀抱着大小几个纸包,朝着两个孩子走来。
他走到两人的面前,放下手中的纸包,嘻嘻地笑着。
“小爷太俊,把你们看呆了?我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去店里给你们买成衣的,不然又给店家赶出来。”
他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衫。
“我对庆州不熟,摸到地头蛇那花了好些时候……”
庄扬波感觉自己眼泪又要下来了。
赵狗蛋摸了摸庄扬波的脑袋,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一片了然。
“那个,你们……”
“……等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