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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士凡一大早给手机信息铃声吵醒。一看是廖婷婷发过来的,说是她的父亲一大早赶过来了,夜车,现在已到达在莞总站,让他立刻去接一下。
昨夜困极而睡,睡得还算安稳,总算养了一些精神。他虽也在疑惑是那个这么好心给自已盖了张小被子,但也来不及细想,匆匆叠好被子放在枕头上,接人去了。
张珏虽睡得晚了点,起得却也不晚。她昨夜睡得很踏实,所以感觉精神劲很足。也许是有他在吧!她望向窗外,发现他已经不在了,只有折叠整齐了的被子。不免有些不安和失望起来。是出去帮自已买早餐也不一定呢,她这样想,也这样安慰自已。
可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她去倒开水的时候,恰好看到林士凡回来了。不是他一个人回来,还带来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然后走进了一间病房。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迎了出来。女孩应该是受了伤,缠着纱带,样子看起来很靓丽,身材也高挑匀称。林士凡跟他们交流了一会,又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了,带回来了早餐和矿泉水。
张珏看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根本就不是自已想象的那样。人家根本就不是在守着自已,而是守着另外的一个她。想必她就是他口中的未婚妻吧,果然人靓,身材也好。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受了伤跑医院来了。
她突然心灰意冷起来。张晴过来看到她脸色不好,一付病怏怏模样吃了一惊:
“是不是昨晚出了什么状况,脸色这么差?……昨晚。都叫你不要起来走动!”
“昨晚没睡好的了。”张珏弱弱地说。她看姐姐把早餐摆好在桌子上,便拉着姐姐的袖子,摇摇说:
“姐,可不可以今天早上就出院嘛,实在受不了这消毒水的气味。”
“你为姐省钱也不是这个时候省啊,再说了,你若是真心疼姐,你先心疼你自已,哪一次不是我给你抹屁股。再住上两天再说,不然回广州一路颠簸有你好受!”
“不行啊姐,你,你今天不带我回家,我,我就绝食!早餐你自己吃吧,你的侄儿心疼他妈妈,陪着妈妈一起饿得呱呱叫。”
“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为什么昨天还说得好好的,今天就改变了主意?”
“从今天开始我讨厌东莞,讨厌万江,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姐姐拿这妹妹毫无法子,只得去办理黎俊的出生证和其它手续。然后还旅馆那边的,张珏后来租的那边的,一直忙到中午过后。
与此同时,廖婷婷的父亲也去办了离院手续。医院告诉他廖婷婷只是头部受重击,有轻度脑震荡并无大碍。这里又可能有持续的骚乱,不宜久留。他们便决定提前返回HN林士凡决定跟廖婷婷回去,不管以后怎么样,他都得给她一个交待。这两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他觉得对她有亏欠。有些事情,有些地方总得有个人先让步,道路才能畅通。自已昰个男人,就得大度一点,适当地低下头。他打电话向公司请了年假,而且是不确实时间的长假。他不知道公司最终批不批,但他还是阐释了原因,希望藉此机会将个人问题解决掉。他回去收拾行李,顺便洗刷一下。当洗刷完毕出来,人是清爽了很多,却也莫名的伤感了起来。他知道这次回去,有赌气的成份在里面,但不管怎么样,回去了就不轻易再过来了。这里将成为一处地点,存在记忆当中,偶尔翻开来,也不过是一声嗟叹。
他走进404房,前天酒醉把东西搞得很乱,那乱象还在。他看那布置,与之前张珏在时的布置并无二样。之前的种种幕幕也都在眼前,似乎并未远去。小阳台,厨具还在,老干妈、中邦桂林辣椒酱、料酒都还有小半。可他再也不能取笑她为何买小圆桌,方桌多好,又不占地方。他再也不能取笑她的电风扇嘎吱嘎吱老响,听到她的反唇相讥,他也曾经因为一台小风扇丢尽了男人的脸。小女人,你现在还好吗?我将离开这里,说好不说再见的,终究还是要说再见了。
林士凡坐在张珏之前的梳妆台上刮胡子,他看到了张珏留在那里的画像。画得真是丑极了。他自言自语道,他笑了。A4纸上面画了一条大鱼,和一个远远的很小的双手合十的女子。他想起了他们当时在黄旗山的情形。原来她那时候就己经准备离开自已了。他回想起她当时的话,现如今再看看这画,他明白了。只是你这画技也太次了吧,你敢说你这画的是鲸鱼,而不是胀肚子的毒河豚吗?还有那女子画的是你吗,干嘛非走那么远。这么远我都看到清你的面容了。
这个时候,母亲打电话过来,说是要请人家廖家父女吃顿饭,万江酒店,你赶快过来。林士凡说,我就不过去了,我得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还交接什么?他知道他的这份工作要丢了。从他打电话请假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好不容易到手的工作保不住了。还没一展宏图,就折翅了。没有一个公司能容忍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员工。他要大声对母亲说,我不想去,我不想去。但他说不出来。仿佛有一块石头压着胸口十分憋闷。
母亲又说,他们急于今天回去,我们请他们吃顿饭,一来也算是一个饯行,二来人家婷婷过来你没去接,又出了这事,我们于情于理都要给人家道一个歉不是吗?你要是不来,那算什么?立刻给我过来,其它的饭后再说。
林士凡拿一条铁线绑定门的栓子拉到窗户那,然后出来到窗户那伸手进去用力一拉,把门反锁了起来。他不愿有人把他们的记忆践踏。他要让记忆封存。
他突然做了一个小疯狂的决定。他决定再去一趟黄旗山,他想重温一下当日的路径,再登灯笼顶。只是再也没有了当日的心境。有点失落,有点迷茫。
他回到酒店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结帐走人。看他慢悠悠踱过来,强笑的打了一通招呼,气得母亲的一顿好骂。但他竟有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舒畅。他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看见母亲一个劲的使眼色,要他跟廖婷婷近乎近乎。可他强颜欢笑不起来,他相信自己挤出的笑容一定很不真实。再者他再次面对廖婷婷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他感觉自已就是一个傀儡,没有表达的意愿,也没有行动的目的,一切都在受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牵动。他像一个沙漠里的旅者,不断前行,身后的足迹也很快被黄沙淹盖。他感到喉干口燥,捧着茶水一杯接着一杯一个劲的喝着。等喝得差不多了,他忽然抓起廖婷婷的手,说:
“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他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往外走。
万江酒店就在滨江大道东面,跟万江医院东西相望。酒店的对面就是裙带一般长长的滨江公园。
他们出了酒店,廖婷婷就己经悄然挣脱了他的手。他们并排走前,但谁都没有开口。廖婷婷是在等他率先开口说话,而林士凡确实是没说话的意愿。他又受不了跟长辈在一起的那种氛围,十分的压迫人。
一直过了马路,来到滨江公园边上,林士凡才打破了沉默:
“细节让他们去谈吧,你难得出来,我带你走走。”
走走,果然是走走,林士凡又是一大断时间的沉默。他们不快不慢一直走到了东江边上,他们沿江而走。廖婷婷忽然停下来,盯着林士凡,她已然琢磨不透他。他也在慢慢地消磨了她的有限的耐心。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我洗耳恭听呢。”
“你不觉得这儿很美吗?这条江叫东江,它滋养了沿岸的一方水土,赋予他们勤劳和智慧……”
“林士凡,你是在消遣我吗?”廖婷婷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一过来你就对我冷漠如斯,对待陌生人也不过如此吧。”
“……”林士凡还是沉默以对。
有的隔膜只是薄薄的一层,轻轻一捅就破了;有的隔膜叫做墙,两头已然是两个国度。
“你既然如此不想见到我,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叫我干脆免了这趟劳顿颠簸之苦。”
“婷婷,我很抱歉,是我的考虑不周,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整自已。我想我们回去之后,彼此调整好心态,我们是可以回到从前的。”
“我并没有求你的意思,也并不是非要你回去不可,你回不回去是你的自由,没人强迫你。我过来找你,你为什么就不问我过来的目的,就那么笃定我就对你念念不忘,而不是来说分手的呢?这么些年我过得很好,我看你过得也蛮体面的,这说明了什么?我们并非就离不开对方,对吧!你变化的比我想象中要大,不再冲,固然是好事,可是棱角没了。看你见到我爸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我恨不得给你一脚。我在想当年敢当着我爸的面出手打我弟的是不是你干的,当时只因为他说了句我的坏话。所以你也别跟我说抱歉,我承受不起,也没这个必要。”
“如果你是叫我出来只是向我道歉的,那我只能回敬你一句,谢谢,不必了。”
“其实有一件我是想问你的,我也一直在等待,等你开口跟我说起。可是你没有,也许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就像你说不说是你的自由,但我仍然感到很失望。同时,我也感到自已很失败,输得如此彻底。”
林士凡仍坚持试图挽回他们的感情,如果有的话――他一直坚信是有的,他坚信他们只要在一起就一定能够重拾旧时光的。所以他直到现在都没有跟廖婷婷亲口说起过他跟张珏的事。既然决定跟这段情感告别了,又何必翻出来呢。
“我这不怕你会误会嘛,那玩意越解释就会越解释不清,与其乱糟糟不好收场,不如让我一个人去厘清它。我们不要纠结这个了好不好,你要相信我,它不会影响到我们往后的生活。”
“你真的可以放得下吗?你真的将她从你的心里抹掉吗?还有我们真的可以回到从前,完全的相信对方吗?你扪心自问过吗?”
“你做不到,你绝对做不到,我太了解你了,其实改变的是你对我的态度,而你的心从来没变过,只是你的心里面装的全都是她了,我说的对不对,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你的眼睛欺骗不了我,你眼中的痛苦比见到我时的喜悦还多,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可能已经完了。而你还违心的试图去挽回,真是可笑,你没有听说过跳蚤是跳不出盛它们的器皿的吗?更可笑的是,我竟也任由着自已疯掉,竟期望爱情之外有奇迹,呵呵。”
廖婷婷说到伤心处,掩着脸嘤嘤哭了起来。她为她的傻,她的痴而哭泣。她为她的处境感到委屈无法发泄而哭泣。她知道她的哭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成份。他已远远地离她而去了,也许一个转身他就不见了。
林士凡其实是明白她的痛,她的哭泣为何而发,但他已无力去阻止。他已深深地伤害了这两个爱过他的女人。两个从他生命里走过,给过他不同精采的女人。他伸手想去搂搂她的肩膀,给她一点慰藉,可是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因为他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张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