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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十九年八月初十,帝都凤华。
雷霆与绝尘并排缓缓驶入凤华城中,刀鸑鷟与秦羽涅分别端坐其上,一人白衣胜雪,清雅绝尘,飘逸灵动;一人玄黑衣袍加身,冷冽清寒,英气逼人,他们同行在这凤华城的街市之上,成为百姓眼中最明亮耀眼的一道风景线。
刀鸑鷟的身前是神志尚未恢复,此刻仍显得痴傻的洛家大小姐洛怀薇,她手中执着一只艳丽的花枝,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似是怕心怀不轨之人会将其抢夺一般。
刀鸑鷟将她仔细地护在前方,抬首看着这一幕幕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金光镀上飞檐,流转不息,而檐下寻常人家的风铃便随着清风肆意摆动发出清脆悠扬的声响,和着暖阳一丝一缕地飞入她的耳畔。
她与秦羽涅一道赶回凤华,只因大皇子秦婴则的死讯传入凤华,传回宫中,皇帝依然知晓,急召秦羽涅回宫,他们将要迎来的又是一场筹谋已久的疾风劲雨。
秦羽涅将博义之事安排妥帖,有新任博义刺史聂筠负责,他倒也放心。
“我先送你们去辰砂处,再进宫复命。”秦羽涅手御缰绳,却发现刀鸑鷟不知从何时起便开始盯着他的面庞,眼也不眨。
他勾起一抹浅笑,“鸑鷟。”低声轻唤。
刀鸑鷟他清冷的声音之中回神,这才发现方才那缕阳光浮动在秦羽涅冷峻的面容上时,她竟是不自觉地看呆了去。
她收回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的墨瞳,那里深邃如浩瀚星空,包容着无垠大海,河湖山川,“怎么了?”
她这般理直气壮,仿佛方才那盯着秦羽涅出神之人并不是她,倒叫秦羽涅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没什么,走吧。”秦羽涅御马行到前方去了,刀鸑鷟在他身后颔首垂眸,轻轻一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们穿街过巷,终于在苏府门前停了下来,刀鸑鷟远远便望见,清清冷冷地苏府大门外竟不知何时栽种了一株梨树。
他们二人在府门前勒马,皆是看向那株梨树,“公子竟不知何时在此处栽种了一株梨树?”她偏过头去与秦羽涅四目相视。
“是啊......”若是此树梨花盛放,开在青檐之下,定是一番别样的景致。
秦羽涅看着刀鸑鷟仰头瞧那梨树,白衣飘飘,与那梨树相称,便当真是他,也是辰砂眼中的绝美之景。
他收回目光,剑眉轻蹙,将不为人知的心绪都敛进了眼底。
他们翻身下马,刀鸑鷟护着洛怀薇,秦羽涅则上前去敲门,很快便来了人,开门之人自然是识得秦羽涅的,恭敬地行礼唤了声慎王殿下,便将他们迎了进去。
“公子他此刻正在苏子亭中,二位请。”
“本王与阿梨自己去便是,你去忙你的吧。”秦羽涅吩咐之后那家丁便行了礼,自行离开了。
“也不知公子此时在做什么?”刀鸑鷟轻问出声,听在秦羽涅的耳中却像是喃喃自语。
他未接话,只静默着走在她的身后,他不知若有一日刀鸑鷟告诉自己她选择的人是辰砂时,自己那时会露出怎样的神色,又该用怎样的心境去面对他二人。
辰砂与他是生死至交之情,是他这一世都绝不会与之相对立的人,而刀鸑鷟却又是他此生唯一的心悦之人,只是这世事从来都没有办法两全。
“羽涅?”不知何时,刀鸑鷟竟在他前方停下了脚步,秦羽涅神思间恍惚看见她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眼前轻摇晃动,他下意识地抬首一把抓住那盈白的手腕。
刀鸑鷟的动作被他桎梏,静静地看着他,“羽涅,你怎么了?”
秦羽涅对上她海蓝的双眸,似有万千言语,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最终,他放下她的手,只道了声走吧,便率先向前行去。
刀鸑鷟感到有些莫名,却不知秦羽涅方才究竟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他的眉眼之间竟有一丝淡淡的忧愁,如有阴云笼罩般使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沉郁起来。
她拉着洛怀薇的手,快步跟上秦羽涅步子,洛怀薇却并不在意她脚下的速度,只一心地看着手中的花朵,笑的灿烂。
她走至苏子亭中时,秦羽涅已经踏上了阶梯,向这小楼而去,他停在小楼的房门外,轻轻地敲打了片刻。
只听房内传出一声温润柔和的男声,“进来。”
秦羽涅却并未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望向正在阶梯下方的刀鸑鷟,站在原地等待着她。
许是苏辰砂在房中觉着奇怪,有人敲门却又不入内,他便搁下手中的药材,敛衣起身,走至门旁,缓缓将门推开。
而就在此时,刀鸑鷟也恰好踏上最后一阶,端端地站在了门前。
苏辰砂素净的白衣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忽然觉得心中一暖,许久不曾见到苏辰砂的她,此刻只觉得满是亲切。
“公子。”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在这金阳下熠熠生辉,明媚耀眼,将他二人的目光尽数夺取,无法挪开。
“阿梨。”苏辰砂微微一怔,唇边不自觉地荡漾开一抹笑意,似春风吹彻,直抵人心。
“公子你最近好吗?”刀鸑鷟追问到。
“我很好,劳阿梨你挂心了。”苏辰砂浅笑着,看向秦羽涅,“羽涅,可是皇上下旨召你回宫?”
秦羽涅点点头,“大皇兄的死讯传回,我早已料到父皇的决定。”
“公子,我们急着来找你,是为了她。”刀鸑鷟知道事态紧急,说着便将洛怀薇带至苏辰砂面前,“这是洛氏家族的大小姐洛怀薇,她因受刺激已经神志不清些许日子了,还盼公子你能够相救于她,方可让殿下脱离他人的陷阱之中。”
苏辰砂听闻后,眉头渐蹙,“这么说,她是唯一的证人?”
“洛清泓被九幽圣教的掳走,他们手段阴狠,定是无法从那处下手,只能寄希望于这女子了。”秦羽涅解释到。
“可有让九幽圣教的人知晓这女子现下的踪迹?”
“应当还没有,我打算将她暂时安置在你府中,由你为她医治。”秦羽涅将自己想法一一道出。
苏辰砂自是应允,“她的事交给我,倒是你自己,在朝堂之上可要当心。”
“我知道。”秦羽涅淡淡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
“阿梨,听羽涅说你的毒已解,一会儿我再帮你看看。”苏辰砂想起秦羽涅在信中所提,对于刀鸑鷟的事他向来上心。
刀鸑鷟笑着点头,却没看见秦羽涅微微颔首立在一旁,面上全无情绪。
“羽涅,你可是现下便要进宫?”刀鸑鷟望向他。
秦羽涅抬首,点点头,“我马上进宫一趟,你便留在辰砂府上。”她在辰砂的府中,他才能够心安。
苏辰砂听见刀鸑鷟唤他羽涅,想必此次一行,他们二人的经历使他们对彼此多了更多的牵绊。
“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刀鸑鷟眸中的忧思与担忧全然隐藏不了,落入秦羽涅与苏辰砂的眼中,二人各怀心思。
他郑重地说好,向他们二人道别后,便离开了苏府。
刀鸑鷟站在小楼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曾动作,心中只盼他此去无恙,平安归来。
而苏辰砂则站在刀鸑鷟的身后,敛去眸中的失落与苦涩之情,独自一人静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阿梨,进去吧,相信羽涅,他不会有事的。”苏辰砂话音落下,刀鸑鷟便缓缓地转过身子,朝着苏辰砂点点头。
苏辰砂看得清她眸中的一切情绪,也能够透过此看清她的心绪。
他们二人带着洛怀薇进到屋中,洛怀薇此刻的神志犹如孩童一般,见了新奇的玩意儿总忍不住瞧瞧看看,便在苏辰砂的小楼中四处穿梭,刀鸑鷟本想制止,但苏辰砂倒不在意,只说任由她去。
“阿梨,你伸过手来,我为你把脉。”刀鸑鷟按照他的意思坐到案几之前,将衣袖挽起,手腕伸到对面。
苏辰砂细心地将锦垫垫在她的手腕之下,只是才伸出手来想要按上她的腕子,却不知是否是动作太快直接划到了一旁放置的竹编竹篓上,那竹篓上有一根竹子未打磨好,伸出刺来将苏辰砂白玉般的手背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落在刀鸑鷟眼中触目惊心,她赶忙抓过苏辰砂的手,“公子别动。”
苏辰砂见她神色紧张,听她吩咐,不敢动作,只见刀鸑鷟从腰间拔出那把自己送予她的匕首来,轻轻地在手指上一割,便是一道划痕,鲜血从中涌出,苏辰砂眉一蹙,抬首望她。
“你这是做什么?”
刀鸑鷟却并未回答,而是将手指滴血之处放置在苏辰砂那道血痕的上空,看着鲜血滴落而下,融进他的伤口中,紫色的光芒乍起,瞬时那伤口便已经愈合,完好如初。
苏辰砂眉头逐渐紧蹙,眸中的惊异在他直视刀鸑鷟的那一刻陡然溢出,“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偶然中发现,我的血竟然可以让人的伤口愈合。”只是说完这话,刀鸑鷟才发现苏辰砂眼中此刻已是凝聚着怒意,定是自己此举......
“所以你就用自己血来愈合我这一小小的伤口?”苏辰砂一把擒住她划破手指的那只手腕,难以抑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是不是日后不论是谁受了多重的伤你都要这般,以命相抵?你可知道这般会对你的身子有何伤害?你可曾顾及过你自己?”
“公子......”刀鸑鷟从未觉着苏辰砂能够用力之大至此,以致她的手腕此刻被握得泛红,十分疼痛,她强忍着,柔声道,“公子我只是看你受伤,一时情急才想到此法。”
苏辰砂感到她的不适,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一时冲动险些伤着她,渐渐地放轻手中的力量,满是心疼地看着她被划破的手指,从案几的另一边绕到刀鸑鷟的跟前,“你何时发现自己血有此奇异的......”
刀鸑鷟见苏辰砂面上还有着隐隐怒意,但眼底却又是难以隐藏的担忧与焦急,她知道她又让他为自己忧心了,“当日在临安,我曾碰上了安永琰,只是那时我并不知他身份,我将他刺伤,余心不忍本想与他包扎伤口却不小心被这把匕首划伤。”说着,刀鸑鷟便将腰间苏辰砂送她的那把匕首抽出。
苏辰砂从她手中接过,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发现这把匕首竟是不同与往日,中间那道红线竟已变成了紫红色。
“公子这把匕首究竟有何来历?为何我的血竟会融进其中,就好似被吞噬一般?”刀鸑鷟对此一直十分疑惑,也正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血融进这匕首中竟会发出紫色光华,当时才抱着一试的态度为安永琰治愈伤口的。
只是苏辰砂却摇摇头,“这匕首是我祖父留下的,我也是偶然在绿萝山庄处置杂物发现这把匕首。”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不该将这把匕首给你的。”
“公子......”
“当年我就是被这匕首所伤,发现它竟会噬血,但我的血落在其中并未如你那般发出光亮。”苏辰砂将匕首紧握在手中,“阿梨,这匕首你还是不要再用了。”
“公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阿梨却认为这匕首在我手中或许会发挥出不一样的作用,公子不妨让阿梨再继续带着它一段时日看看。”刀鸑鷟将自己心中的想法道出。
“但是......”苏辰砂话音未落,刀鸑鷟已经接过他的话头,“公子,相信我。”
刀鸑鷟笑的浅淡若水,却给苏辰砂一种心安的感觉,他恍惚间才发现,原来他的阿梨已经慢慢长大了,不再需要自己将她无时无刻地护在身后,待她羽翼逐渐丰满,她便真的要在天际展翅翱翔了。
不知为何这一认知让苏辰砂既心酸又欣慰,他以笑回应刀鸑鷟,“好,我相信你阿梨。”
言罢,他再次将刀鸑鷟的手拉住,不过只一回他动作十分轻柔,“来,我帮你将手包扎上。”
“不用了公子,就一个小伤口,过几日便好了......”她在苏辰砂无比坚定地目光中将自己没有说话的话咽了回去,乖顺地跟着他坐至案几旁,由他为自己将手指包扎好。
“洛桑大哥和靖黎此前来回话,说他们在临安得到大皇子的消息后,本是要去与你汇合,却不想被九幽圣教半路阻截,你可是在那段时间里遇到了安永琰?”
苏辰砂其实并不担心安永琰会在此时做出伤害刀鸑鷟的事来,毕竟刀鸑鷟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重要,只是......
“没错。”刀鸑鷟看着苏辰砂在自己的手指上缠上一圈圈的布条,“我当时被洛氏的人追杀,是安永琰救了我。”
苏辰砂听到此处,不禁蹙眉,眸中情绪却让人捉摸不透。
刀鸑鷟继续道:“不过殿下他说我看到的安永琰或许与他真实的面貌不符,他在临安接近我是为了让我引他去往洛氏。”
“他还想探究你的师傅究竟是否已经与你见过面了,由此也能够得知羽涅和我是否已经知晓他的真是身份。”苏辰砂想起那几日安永琰来他府中,还曾让九幽圣教之人潜入他府中搜查过一番。
“我与殿下商议或许我们应当主动地让他相信我还并未与师傅相见。”
苏辰砂点点头,也认同刀鸑鷟这一想法,“阿梨你之前可是从未见过他,也从不知晓九幽圣教的教主是谁?”
“是的,就连师傅他在被抓之前也不知晓九幽圣教的教主是谁,九幽圣教向来诡异神秘,这天下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教主,即便是见过也无生还之人。”刀鸑鷟对近年来在江湖上对九幽圣教的传言还依稀记得。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和羽涅来办。”
“公子,谢谢你。”刀鸑鷟话音刚落,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从面前晃过,紧接着便扑倒在他们面前的案几上,刀鸑鷟定睛一看,只见洛怀薇俯身在案几之上,痴笑地看着苏辰砂。
“送给你!”洛怀薇忽然将手中的花枝对着苏辰砂递了过去,“苏公子!”
苏辰砂有些疑惑地看向刀鸑鷟,“不是说她神志不清,怎会知道我的姓氏?”
谈及此事,刀鸑鷟却是有些难为情,“公子,她口中的苏公子不是你,是我。”
“你?”这此唤作苏辰砂惊讶了,“怎么一回事?”总觉着这其中隐藏这一些甚为有趣的秘密。
刀鸑鷟抓了抓头,秀眉皱到了一处,“其实此事怪我,我当时为了方便行事女扮男装,却被洛小姐误认为我真是男子......”
其实说到此处,苏辰砂便已经知道了这故事中让刀鸑鷟难为情的原因,他不禁笑出声来,这让刀鸑鷟的面颊刹那间红的要滴出血来。
“不曾想我们阿梨也会有命泛桃花的一日。”苏辰砂满目噙着笑,故意调侃她。
“公子!”刀鸑鷟颇有气急败坏地意味在其中,“快帮洛小姐看看吧,能不能让她恢复到以往那般?”
“好,不捉弄你了。”苏辰砂正色到,在刀鸑鷟的哄劝下洛怀薇终是乖乖地坐在了案几前让苏辰砂帮她把脉诊治。
苏辰砂的手按在她的腕上,神色并不如刀鸑鷟想象中那般轻松。
“她这是受惊所致,接下来的日子我将每日为她施针,再配以汤药的饮用,应当不出多少时日便能好起来。”苏辰砂将手收回,刀鸑鷟则帮洛怀薇将衣袖放下。
“真是太好了。”刀鸑鷟欣喜地抬首望向苏辰砂,“这样一来,殿下便不会被人诬陷了。”
“我吩咐府中的婢子将她安置在客房中,你陪同她一道去吧。”
“嗯,多谢公子。”
苏辰砂垂下眼帘,你我之间哪里存在着谢与不谢呢,我做着这些皆是出自自愿。
苏辰砂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刀鸑鷟的身边,帮她达成她所有的愿望,不论是今时亦或是往后,她一直都是他最想守护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