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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深吸口气,压抑住愤怒,点点头,“行,方便的时候吧!”
“所谓女婿就是半子,江流,你以后可要多孝敬我和你岳母,其实,你入赘到陆家可以,我们会视你为已出的。”
屋内一下静了下来,只有细微的几声抽气。
“呵,我想起来还要给可儿去定首饰,先告辞了。”陆夫人真的吃不下去,挽住可儿,暗暗扯着陆掌柜的衣袖。
“不送。”韩江流冷冰冰的挤出两个字,温雅的俊容上罩上一层寒霜。韩庄主夫妇脸突地暗如死灰。
陆掌柜也不在意,笑笑,目的达到,他扬长而去。
陆夫人也没丈夫那么好的心态,瞅瞅韩家三口的脸色,她感觉象是灰溜溜被人扫地出门的,哪象是要快成亲的儿女亲家呀,明摆着就是一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敌家。
拐过街角,她朝后看看没人,追上丈夫的脚步,“夫君,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你女儿,你积点德吧!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你把韩庄主逼死。”
“死?”陆掌柜轻蔑地哼了一声,“他舍得死吗?要是想死,在我来大都时他就死了,何必等到现在。放心,他不会死的,他要为我们陆家做牛做马,卖命呢!”
“那你。。。。。。。干吗要把可儿的幸福赔上去呢?”陆夫人真是想不通呀。
“我要让可儿生的第一个孩子姓陆,让姓韩的羞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过,韩家少爷口碑也不错,勉强能配我们可儿。”陆掌柜说完,自顾提高了脚速,不等后面的妻女了。
陆夫人愣了半晌,无力地闭上眼,没有嫁女的喜悦感,心头反到涌上不祥的预感。她扭头看可儿,可儿咬着唇,浅红的唇畔上,印出一层牙印。
“你干吗这样咬自己?”陆夫人打了她一下。
“娘亲,我。。。。。。。我不想嫁人。”可儿绞着十指,怯怯地说。
“我前两天蛮中意这亲事的,今天这一趟走亲戚,我也不想让你嫁了,可是日子都定下来了,能怎么的呢?”陆夫人抱抱可儿,“再说你爹也不会同意的。唉,凡事往好处想吧,反正爹娘就在你边上,你不会吃什么苦的。走,娘亲给你买两件陪嫁的首饰去。”
可儿傻傻地睁着眼,有些恍惚。象具木偶似的,由娘牵着来到街头的管氏珠宝行。
两人走进店中,看到柜台后面坐着个女子,瓜子脸,丹凤眼,红唇一点薄润如樱,肤白若雪,身形窈窕。陆夫人咂咂嘴,这才是未嫁女儿家的样子,看着多俏呀,再扭头看看可儿,身材瘦下,面色发黄,象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女子正在用布巾细细擦洗着柜台里的珠宝,嘴角噙着一缕温婉的轻笑。听到有人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柜台,盈盈施了个礼,“夫人,你需要买点什么吗?”一边,低头对着可儿笑了笑,在看到可儿不能聚焦的双瞳里,她也没露出惊讶之色。
声音清脆宛若黄鹂,该死的悦耳动听,老天简直对她太偏袒了。
“我。。。。。。想给小女买两件首饰。”陆夫人越看这位姑娘越是惊叹,天生的生意料,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但却让你感到无比的舒服。
“是头上戴的还是身上戴的呢?”女子走进柜台里,让帮工的伙计把样品摆到柜台面上,方便陆夫人挑选。
“头上、身上都要,是给她作陪嫁的。”
女子微微怔了一下,随口问道:“小妹妹是嫁与哪户人家呀?”
“四海钱庄的韩庄主家。”
门外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盖住了陆夫人的声音,女子没有听清,抬起头,俏脸突地泛起一缕红晕,眉眼羞答答地低下来。
陆夫人讶异地转过身,看到骑马人原来是刚刚才见过的韩江流,心里一下子就不舒服了,“我想起来还有事,改天我们再来挑选。”
“好的,小店开门很早,夫人随时都可以光临。后会有期。”女子礼貌地把她们送到门外,牵住可儿的小手,柔柔一笑,“小妹妹,恭喜你喽!”
陆夫人翻下白眼,她可看出来了,这个珠宝铺的千金暗恋着韩江流。可儿眼有隐疾,人也木纳,韩江流那么俊逸非凡,不知多少女子惦记着呢,可儿这日子该怎么过呀?
她心中越发的对这婚事不敢抱什么想头了。
从珠宝铺出来,可儿一步一回首,依稀看到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姐姐还在对她挥手,她的心无由地颤了颤,感觉象有根无形的纽带,把她们联系在一起了。
又是一夜的大雪纷飞,路上原先的雪还没融尽,现在又积了老厚。天冷,陆掌柜贪恋被窝暖和,赖在床上不想起太早。
窗外突然响起“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接着,门被拍得山响。
“这一大早的,什么事呀?”陆掌柜埋怨道,披了件外衣,哆嗦着下来开门。
当铺中一个伙计脸冻得通红的站在雪地中,眼露惊恐,结结巴巴说道:“陆掌柜,大事。。。。。。。不好了,昨儿夜里,四海钱庄的。。。。。。。韩庄主上吊自尽了。”
陆掌柜整个人呆住了,他缓缓转过身,对着床上同样呆若木鸡的陆夫人说道:“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番外三:不是刻骨铭心(四)
陆掌柜升得老高的气焰在一瞬间陡然象蒸发了,萎萎地跌坐在椅中,一言不发。
不管怎么自圆其说,韩庄主的自尽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这不是他乐见的情形,他只是想羞辱羞辱韩庄主,把这十年失去的慢慢补回来。他真的没想把韩庄主逼死,事实摆在面前,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陆夫人在屋中抹眼泪,说赶快把喜帖收回吧,不要说,这门亲事肯定结不成了,这样也好,至少能在身边把可儿在身边多留几年。
陆掌柜叹气,也没脸去吊唁韩庄主,差伙计送了点纸钱和被单过去。闷坐在当铺中,定定地看着四海钱庄外挂着的白灯笼、蒙着的黑纱,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不会做那么绝那么狠的,他和韩庄主也曾是多年的好友呀,只是在商言商,有了利益冲突,免不了要争得你死我活。
争来争去,就争的是一口气,当那口气没了,再回首,那一切原来是那样的没有意义。
可儿今天也到当铺中了,和往常一样,托着下巴,呆呆出神。
天冷,当铺的生意不好。一个早晨只做了桩生意,飞天堡堡主夫人过来当了件狐裘。
陆堂柜忙不迭要可儿给君夫人行礼,可儿认出这位夫人就是韩江流喜欢的卷发姐姐。
舒碧儿打量着陆可儿,语气唏嘘不已。不过这时她已是自顾不暇,也没办法替他人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能指望别人的相扶。她婉转地提醒陆掌柜陆可儿这眼睛叫白内障,用药草洗目并服用,应该可以医治好的。
陆可儿没插嘴,乖巧地立在一边,听卷发姐姐和爹爹聊天。卷发姐姐讲话有点奇怪,见解和想法都和别人不同,但听着让人很诚服。这么聪慧的姐姐,谁会不喜欢呢?
午膳过后,陆掌柜忐忑不安地看着四海钱庄的总管和媒人踏雪穿街过来,他挥挥手,让陆夫人带可儿回后院,可儿不依,抱着柜台,怎么也不肯动弹。
总管的脸色不太好,但还是挤出了一脸笑,很礼貌地说,因为突发的丧事,快要到期的婚礼只能延迟一月,请陆掌柜和陆小姐见谅。
陆掌柜眨眨眼,不太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说。。。。。。这婚事要继续履行?”
“当然!”总管说道,“少爷本来要亲自来的,但事情太多,他脱不开身。”
“我想这门亲事还是。。。。。。。取消吧,思来想去,我们家可儿配不上韩少爷。”陆夫人精明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外人不知,韩江流能不知自己父亲是为什么自尽吗?现在说起来陆家和韩家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凭哪一点还要娶可儿为妻呢?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那就是报仇。
她暗暗捏了陆掌柜一下,要他也帮着说说。
“是啊,是啊,我们可儿无论从哪一方面都配不上韩少爷的。这婚事取消吧,所有的损失,我们陆家全部承担。”陆掌柜当然懂妻子的意思,讪讪地笑着。现在主动权不在他手中了,可儿嫁进韩府,等于把女儿往火山油锅里推。
总管怒目横对,抿紧唇,不能接受的瞪着陆掌柜一家。
媒人在一边不客气地发话了,“陆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若想取消亲事,韩庄主在世时为什么不提,偏偏要等了韩庄主过世就提起,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法,很令人不齿。”
陆掌柜夫妇脸一阵红一阵白,齐齐低下头,嗫嚅地说:“不是,不是,是我们陆家实在高攀不起韩府。。。。。。。”
“我们的话已经带到,陆掌柜若想取消亲事,请当面和韩少爷说去吧!”总管冷着脸,拱拱手,对媒人递了个眼风,两人转身。
“我要嫁给韩少爷。”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可儿突然出声,音量出奇的大,语句出奇的清晰,想让人假装没听见没听清都不可能。
“可儿。。。。。。”陆夫人差点当场晕倒,这丫头还真会挑时间说话,她昨儿不是还说不想嫁给韩少爷,今天怎么转性子了。
“还是陆小姐深明大义,那陆掌柜,婚期就一个月后吧!”总管扔下话,和媒人走了。
“可儿呀,”陆夫人皱着眉头把女儿拖至角落,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是傻了不成,现在的韩少爷不是从前的韩少爷,你若嫁过去,日子不会好过的。”
“不好过也要嫁,这是承诺,不可背弃。”可儿一脸的认真。
“幸福相关的事,不要扯上弃不弃的。韩少爷的爹爹是因为你爹爹而死的,他会让你好过吗?”
“我知道,所以我要嫁。”
陆掌柜夫妇面面相觑,这什么理由?
“以前四海钱庄欠了陆家当铺的,他们还了。现在是陆家欠了韩府的,我们也要还。能让韩少爷减轻一点苦痛,我愿意嫁给他。”陆可儿一字一句地说,不能聚焦的散瞳奇异地凝成了一束。
“韩少爷娶你有可能只是个摆设,他不会真的当你是妻子的,你会有受不尽的委屈,会有流不完的心酸泪。”陆夫人有点象不认识可儿,平时慢悠悠的,象少根筋,今日突然变聪明了,可这聪明得不是时候呀。
“娘亲你想得太多了,不管什么样的对待,我都会受下的,爹爹这个错,就让我来弥补。”陆可儿低头眨了眨眼,静了半晌,抬头,严肃地说道,“我不想让韩府因为我们陆家成为别人的一个笑柄。”
陆掌柜夫妇傻眼了,他们的可儿好象长大了。
四海钱庄一边在办丧事,一边在准备婚事,上上下下忙得嘴都翘起来了。
一个月后,婚期如期举行,不过让人惊得眼球滚满一地的是,那天,韩府同时迎进了两顶花轿,一顶是陆家当铺的陆小姐陆可儿,一个是管氏珠宝铺的管小姐管竹琴。
陆夫人惊悉这一消息,当场哭昏过去,陆掌柜站在庭院中,冻到半宿,隔夜就大病了一场。
韩府中的宾客也是惊得瞠目结舌。
唯一水波不惊的就是两位新娘,各居新装修的东西两个厢房。
可儿静静地坐在新房中,听着外面宾客的喧闹声、鼓乐声,嘴角微微地弯起。她的喜帕是丫环挑的,凤冠霞帔是丫环脱的,没有合欢酒,没有莲子汤,也没人对她说早生贵子这样的吉祥话,闹洞房的全挤在管家小姐的新房中,她这里冷静得象是一间僻居的客房。
她一点都不在意,也不觉得难过,她倚上窗扉,一张小脸,在冷月温柔的光晕下,闪烁着兴奋的光泽。一阵寒风从窗纸下偷袭进来,她微微打了个冷战,但她嫌不够,她推开了窗户,想让更多的寒风带走她脸上滚烫的红晕。
对面的露台上,依稀立着两个人影。她眯细了眼看过去,发现那是她的新婚夫婿和卷发的姐姐。看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却似乎感觉得到夫婿心中的悲伤。
她不忍多看,幽幽关上了窗,关上了外面的依依惜别。她吹熄了灯,揽被独睡,想着韩江流,眼眶不住又潮湿起来。
她早知,在这门婚事中,真正痛苦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夫婿。幸福的人是她和管小姐,因为她们都嫁给了自己心仪的男人,而她们却不是他的刻骨铭心。
娶不到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娶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