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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便与增田长盛一道返回志贺城。增田仁右卫门此前不过是个流浪的孤儿,自然是无法购置马匹的。汎秀倒也不急,只牵着马一同步行。
以前的汎秀,虽然自以为是清心寡欲,但见了未来的名人,如今却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还是难免会动招揽的心思。服部小平太正是如此。增田长盛是个著名的奉行,如果能够收录他为属下,日后在这一方面就足以省心了。
然而昨日从信长那里得知了那个惊骇的消息,一心只思索着如何探寻真相,对旁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
增田仁右卫门,虽然并不像是学过诗书的样子,然而自幼流落,见识广博,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
尾张的清秋凉爽宜人,半日的步程,也并不显得漫长,行至午时,终于见到了志贺城。
“大哥,我回来了。”
推门进了城,所见的除了长兄久秀之外,却还有另外一人。
“殿下!”
服部小平太撑着缠满纱布的左臂,伏下身来施礼,又露出背部大片的伤痕。
“快免礼吧!”
汎秀顿时忘却原先的心事。
虽然已经初阵过,但并没有真正历经血腥战场,心态与这个时代的武士相比,还是要脆弱许多。
“小平太不是回乡了么?怎么会伤成这样?”汎秀上下打量着他的伤势,眉关紧锁。
“今天清晨的时候,就发现小平太杵着枪站在门口,快要昏迷的样子。”久秀的神情,也是毫不轻松。
“臣……尚能够持枪呢……”小平太勉强笑笑。
“比起这个我跟关心凶手的身份,即使是有什么宿仇也不必隐瞒。”汎秀沉声说道,“平手家虽然不是什么望族,但在尾张一地,却也不是人人都敢惹的。”
小平太怔了一怔,低下头去。
“属下出身津岛,家父乃是服部家支族。”
汎秀点点头,没有去打断他。
“津岛服部当主倒行逆施,信仰邪宗,想必殿下亦是知晓的。”
邪宗?没记错的话,津岛服部是一向宗的信徒吧?难道小平太父子之所以出奔就是因为……
“家父曾说,唯有禅门才是佛途正理,一向宗妄借佛名蛊惑人心,于己则废除清规戒律,于人则广撒战祸,乃是邪教异说,服部家贪图小利而亲近之,终属取祸之道。”
“令尊倒是见识不凡。”汎秀安慰了一句,心里大致理清了思路。禅门宗派一般只在公卿和中上级武士中流传,而净土宗和日莲宗在下层人群中影响甚广,如此看来,小平太的父亲,想来应该是有些文气的。
那么这次的伤势,想必也是回乡祭拜先祖的时候,与那些同族一言不和起了冲突。
小平太突然又支起身子,拜了一拜。
“殿下,请救救舍弟吧!”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汎秀连忙扶起小平太。
小平太见到汎秀的身形,微微松了口气,方才将来龙去脉道来。
“舍弟小藤太,亦随臣下返乡,却遇到了一向宗的邪徒,出言辱及先父,一怒之下……”
“械斗却输给了对方,那么你跑到志贺城来就是求救的?”汎秀微微皱起眉。
“我们兄弟,已经是举目无亲了。”
小平太心下忐忑不已。汎秀虽然说要收录他作家臣,但那不过是数月前随口的一句话而已,随时可以再收回来。
“小藤太……是吧,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
“应该是在津岛服部家关押着!”
汎秀点点头。后世的印象,一向宗是个屡次发动叛乱的教派,所以潜意识里,就把他们与宗教裁判所之类的恐怖组织联系在一起。
那么……
“津岛服部家……与我们平手家倒是没什么交情啊。”久秀脸上有些为难。
“不过……他们总不敢得罪织田家吧。”汎秀接口道。
“你是说……”
“我即刻就去清州求殿下的手书,总不能看着小平太的弟弟被杀掉吧!”
汎秀的语气,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自和平时代的灵魂,对生命的看重,自然不是战乱之时可以比的。
“殿下……”小平太又要挣扎着下拜。
“尽管放心好了。”汎秀阻止了对方,随即起身。
“津岛可不是太平的地方,带上几个人一起出去吧?”久秀抬头望着弟弟,补充道。
“那么就有劳大哥安排了。”汎秀转过身,正好看到一直静静端坐一边的增田仁右卫门。
“对了,这个是增田仁右卫门……”
匆匆解释几句,就出门去了。
跨上秀江,径直往清州而去。
通报过后,匆匆跑进城内,向信长禀明来意。
信长并没有立即回话,只是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件事情,可有去查过?”
“……”
汎秀无言以对,事实上,看到小平太的伤势之后,他就暂时忘却了那件“正事”。
“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还算是合格的武士吗?”信长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人命关天,可以说是“轻”和“缓”吗?汎秀如是想,面上却只是俯首认罪的样子。
半响之后,信长扔下一张状纸。
“拿去吧!平手家的家臣,也能算是织田家的人,若是随便被这种小豪族抓起来杀掉,的确是太有失颜面了。”
“谢殿下……”
“不过,别忘了正经的事情!”
汎秀原地拜了一拜,转身退出去。
津岛的路程要更远一些,秀江倒是脚力不凡,那几个跟班却是连人代马疲惫不堪。
一向宗虽然发展迅速,但面对织田家的使者,还是不敢轻忽,没有费太多口舌,小藤太就被拉了出来,只有几个没资格说话的年轻人,犹自不平,眼带愤懑,恐怕是些狂信徒,连带着汎秀一起恨上了。
面前这个人看上去不过只有十一二岁,相貌类似其兄,身形却要小上几号,身上的伤痕,倒是比小平太要少多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汎秀也懒得解释,只把他带了出去。
取马的时候,也只盼着早早离去,丝毫没注意到旁人艳羡的目光。
“老爷这匹马,这……就真是神马啊!”马厩的小厮,居然也一时忘了把缰绳交到汎秀身上。
眉头一皱,正要发火,看到对方衣不蔽体的样子,才吸了一口气,堪堪忍住。
看来……已经逐渐被这个时代同化了啊。
“你以前就见过我的马?”
汎秀尽量放轻声调,夺过缰绳。
小厮似乎也察觉到这个武士并不似别的“老爷”那么凶恶,居然一时间话多了起来。
“小人……以前在界町的老板是贩马的,的确见过这匹马!”
“噢?”汎秀有了些兴趣。
“那些南蛮人,开价是要五百贯的,谈了半天,才说成三百五十贯。三百五十贯的马啊……”
“你确信是这已匹马没错?”汎秀面生疑色。
“这种神马一辈子也只能也只能见一次啊,怎么会错呢?”小厮得意忘形之下,抬头触到汎秀的目光,又吓得低下头。
“也许……应该不会错吧。”声音突然变得战战兢兢。
汎秀沉默不语,撒下几文赏钱,跨马而去。
三百五十贯,而且只是进货的价格,那么出售的数字,恐怕会达到四五百贯吧!
原本以为,这份礼物大概要抵上三五十贯,即使这样已经很难还清人情了。如今居然是十倍的价值。
如果说信长的照顾是因为愧疚,那么,柴田胜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