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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为何上天要做这样的安排,让他得到了天下,却令灵魂怅然若失……
贞观九年,庚子日,太上皇李渊病体沉重,不复医药,终在垂拱殿驾崩,李世民下诏,举国鸣哀……
丧礼一天,君王哀痛不已,父亲种种的好,皆在这一时涌进心里……
亦在病中,却一刻没有晚来的无忧,着了素净的白衣纱服,身体纤瘦,明明仍然虚弱不堪,却步态沉稳,不露一些乏力、尽量显得端仪不失……
李世民望见她来,沉重的心中更添一阵酸涩,他知道,无忧身体并无一点好转,看那苍白如雪的面容,便知她有多么艰难,只是此情此景,既不宜令她回去,亦不能流露过多关切,只能静静的望着、望着……如此而已!
眼中,并无一丝神采……
丧礼毕后,李世民决定守丧月,一切日常事务皆由太子承乾在东宫处理……
切切不舍的望无忧一眼,心中有太多难耐,无忧,我如何愿意此时离开你的身边,只是无论于公于私,于理于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无忧眼中略现些疲惫,却有万分了解,只一对视间,便窥探出他心里的那些挣扎……
噙泪的眼中,饱含深深肯定的光泽,亦有一丝安慰,闪烁在泪光中……
☆☆☆
太子太子监国!承乾突感到一阵茫然,往日学来的一切,似皆散做云雾,脑中一时空白……
来到立正殿亦难掩无措,无忧靠在床边,静静观看儿子的脸,已洞察无余……
“承乾,这次父皇对你委以重任,要好好把握,莫要再贪玩了!”
无忧拉住承乾的手,承乾感到有一些微凉,母亲那勉强撑起的笑中,满是深深忧虑……
他知道,母亲多是担心他的,这些年来,自己的一切不安皆被母亲看在眼里,而正是母亲时时有心的抚慰,才令他坚持到今天……
可是……
承乾望望母亲消瘦的面容,心中如利剑穿刺,忍不住阵阵疼痛:“母后放心,承乾定不负父皇所托!”
无忧点点头,握紧承乾的手:“承乾,母后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个结!”
说着,目光低落在承乾左腿之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可是,你不能因此而对你的父皇有所怀疑,父子之间,若也是心存猜测的,只恐怕……”
“母后!”
承乾抬头,打断了母亲:“母后别说了,承乾都懂,只是……”
话到嘴边,突然难以启言,沉默,垂首不语!
无忧轻轻一叹,心疼道:“只是你认为在你受伤后,父皇……更加偏爱青雀,对吗?”
对望母亲的眼,依然沉默……
无忧轻道:“承乾,莫要多心了,其实,父皇严厉要求于你,正因为你从小便是太子的缘故,不能过宠了,而青雀他不是,况且……”
想到李世民偏爱青雀的理由,无忧脸上掠过一丝红润,掌心亦有一点温热:“况且,父皇也是爱你的,只是你心里,拒绝感受到,他的严厉才是对你的期望和爱啊!”
“母后……”
“承乾!你要知道,这家国天下之托何等沉重?岂容半点疏忽?”
承乾点点头,眼中却流露一丝怅然:“可是母亲,父皇是父皇,青雀……是青雀啊!”
无忧眼眸微微凝住,望向儿子,原来承乾的心里,还有更深的顾虑……
是的,青雀是青雀,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青雀又是多才,李世民的偏爱,难免不会令他心生他念……
心中不期然一痛,难道这皇家夺嫡之争,便真就是无可避免吗?
无忧坐起身子,郑重望着儿子的眼:“承乾,你要相信自己,相信父皇,所谓‘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1)。’天之道,不争而善胜(2)啊!”
不争而善胜!承乾深黑的眸子定在母亲脸上,光泽变换,母亲殷殷期望的眼神,令他血液不自觉滚烫全身……
母后,母后,母后在他眼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眉心紧紧凝结在一起,目光坚定:“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负您所望!”
是的,不负母后所望,不为别人,只是为母后,就只为母后一人,也定要做好这个太子!
望着儿子终有自信闪烁的眼,无忧欣然一笑,却再不言语……
……
(1):《道德经》第81章:“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解释:圣人的法则,有作为而不争夺。虽然他不争,但天下没有谁能与之争锋。
(2):《道德经》第73章:“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争者反而善于取胜,这是普遍的规律。
离恨天14
匆匆过有两月,群臣私下商议,皆认为李世民孝道已尽,请求君王上朝听政,李世民采纳,经过此次,方才发现太子承乾虽表面冷淡、不屑于世,可认真起来却颇能裁断政务(1),遂,琐细事务仍由太子主理,心中感到一阵慰然……
只是心中始终有根利刺不愿面对,怕被它穿透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
望着无忧勉强微笑的脸,一天天消瘦,她虽极力掩饰身体的每况愈下,可心,又如何能够失去感觉,越是这样的遮掩,越是令他心痛如绞……
有时想想,一国之君,竟是这样虚无飘渺的四个字!
什么……也不能做到!
无忧勉力支持的笑容并不能维持多久,望着李世民思念恳切的眼神,心中亦是怆然,然而一切都非人力所能企及,贞观十年夏季,六月的天里,艳阳流火,可天空却偏是一片灰白的颜色,笼罩着肃穆皇宫高墙,望不尽远处云端那高耸的层层山峦……
立政殿,已是皇宫最为安静的角落,却也蕴息着隐隐风波,无忧深知自己身体已难复从前,却发现令她担心忧虑的事情,越来越多……
杨若眉是常来陪着她的,待李世民回来,又会适时的走开,每次望着她默然离去的背影,无忧都会有阵莫名感慨……
杨夫人!只可惜,她是杨夫人——一个自顾尚且不暇的身份啊!
这日清晨也是一样,杨若眉着了单色纯藕粉织帛衫,艳丽的颜色并不适宜立政殿的氛围,然而清素的颜色又不免令人心生凄凉,杨若眉故着了这雅致清丽的颜色,显得端庄而安静……
“姐姐,您好好躺着,莫要起身了!”
杨若眉扶着无忧的肩,似又消瘦下不少:“姐姐今日不叫我来,我也是要来的,何以这般着急?”
无忧依然强撑起身子,在锦床纱幔边轻轻靠好,望着杨若眉的眼,凝了丝郑重:“妹妹,这许多年下来,是能见得人心的,故……”
亦如往日的几声咳嗽,直震得心口微微疼痛,杨若眉急忙轻抚她的软背,焦急道:“姐姐不要多说话了,还是先歇息下吧!”
“不,不……”
无忧摇摇手,那手,依然如玉,却略显得苍瘦:“我怕……我怕我不说……就……再没机会了!”
“姐姐怎么这样说?”
杨若眉心中一急,竟滴下泪来:“姐姐还年轻,若叫陛下听去,又要伤心了!”
无忧微微闭目,再缓缓睁开,拉住杨若眉的手,怅然一笑:“岁月如流,生命若此,该去的总是会去,该留的却未必能够留下……”
声音有一些凝滞,顿了一顿,方才继续:“妹妹,我有件心事放不下!还要交托给你……”
皇后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凉,却听得杨若眉心中一阵火热,交托给她!是多么沉重的四个字,又是何等哀凉:“姐姐尽管说,只要若眉能够办到的,一定……一定……”
莫名接续不上自己的言语,只暗暗落泪,轻轻几声抽泣……
无忧心上也有不觉得痛楚,这显而易见最后的托付,任谁都会忍不住心上最软处的疼吧……
只微微一笑,却是无奈道:“妹妹,这自古后宫之中,女人争斗最为繁遽,这些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流,想妹妹亦是切身的感受!妹妹……”
无忧本想忍住不咳,却终还是侧过头,轻咳了几声,杨若眉依旧抚着她的背……
无忧回首,眼光变了一种祈求,那是在这双眸子中,极难见到的一种,如此恳切:“妹妹,我在时还好,若我不在……若我不在,你会好好照顾我年幼的两个孩子吗?”
杨若眉艳美瞳眸惊光闪烁一凝,如此之重的嘱托,她着实没有想到,凝看着无忧,半晌没有言语……
无忧亦望着她,轻道:“潸儿还好,她还小,什么也不会记得,在奶娘身边安静长大便好,可是兕子……兕子和雉奴不一样啊,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都已经记事,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要他们……要他们如何……如何面对?”
动情处,泪水已然滚落,绵延在脸颊边,令面前女子亦是泪水倾决,杨若眉轻轻拭去眼边泪水,哽咽道:“姐姐放心,雉奴和兕子自小便与我不疏,我更将他们视为己出,姐姐……姐姐……大可以放心!”
说到最后,泪水染湿了妆容,起身回过头,掩饰些内心已极的悲伤……
无忧望着那娇丽的背影,依然温润的笑笑,无力却是满心慰然,轻轻从枕下拿出封信笺,慢声道:“妹妹,这个你拿去,若是……若是宫中有何为难你之人……比如……比如贵妃!你便……让她看清这样东西,必要时……可呈给陛下!”
杨若眉回过身来,眼角仍挂着未干的泪水,接过信笺,疑问道:“这是什么?”
无忧一叹:“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但……我却希望……你永远不要用到它!”
“姐姐……”
杨若眉话音未落,无忧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发上仅有的坠花颤动如剧,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来……
杨若眉大惊,急忙夺身上前:“姐姐……”
说着,向一边泪眼蒙蒙的彩映稍加眼色,彩映随即会意,咬住嘴唇,匆匆奔出立政殿去……
离恨天15
明明夏季时分,骄阳热烈,可立政殿内外却忙做一团,一切俱是灰蒙蒙的一片……
李世民面罩严霜,脚步匆匆赶来,正迎上慢步出殿的杨若眉,不期然与君王目光相对,涌动的热流悄悄滑落在脸颊……
李世民心头立时揪紧,慌乱的步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错乱着直奔入内殿中去,一股股药味浓烈扑鼻……
无忧静静躺在床上,一干御医麻木的立在一旁,施礼,却不敢看君王一眼……
李世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摸无忧的脸,手在不觉间微微发颤:“无忧……”
“嗯!”
几不能闻的应声,无忧缓缓睁开眼来,水似的眸子映出君王凝重的面容:“你回来了?”
“嗯!”
同样的应声,喉间却涌上股莫名之流,堵住了言语……
无忧眼光绕开他伟岸的身躯,落在一直静立在一边的史官身上,李世民亦没有像往日那般呵斥御医,想已是没有必要了吧……
“无忧,承乾说,不如……大赦天下……”
“陛下……”
无忧半撑起身来,凝眉焦急望去:“切不可!”
李世民连忙扶住她,无忧只按住他湿凉的手,轻言道:“陛下,死生有命,非人力所能及,大赦天下乃国之大事,不可多举,况,这些亦是陛下平素不做之事,又何以因我一人而为?若此,我倒不如立刻……”
“好,好!都依你!”
李世民忙将她搂在怀里,不令她说出下面的话来:“别说了无忧,别说了……”
无忧却是安抚的笑笑,依旧淡然:“陛下,玄龄侍您多年,小心翼翼,朝中机密之事不曾泄露丝毫,前些时候无意惹恼陛下,若无大错,望陛下念及他忠心一片,便不要追究了!”
“嗯!”
李世民抱紧她的细肩,从何时起,这瘦弱的肩膀已无形担起他许多压力……
“至于我的亲族,因我的缘故而获得禄位,既非因才学,便易受灭顶灾难,故望陛下莫要置他们在实权高位之上,以保全后世子孙,他们只以外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