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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_分节阅读_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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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上归途时犹然是春寒未尽的天气,我与拓跋朔,惇儿一路行来,不知不觉,此时已是盛夏。天气先是和暖,渐至奥热,夹衫早已除去了,就着明媚的阳光,身上不过一件浅薄的藕荷色轻纱百水裙,如瀑的青丝也尽都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嫩如藕段的颈项。

    马车早已换购了更大的一辆,前半截是铺着软缎的坐厅,隔着一扇秋水云天的素纱屏风,便是一张装点得很是素净秀雅的锦帏床榻。懒懒地蜷在榻上,为着透气,绣夜打开了窗牖,亮晃晃的赤阳便直直地照耀进来,扑在面上,胸中便有些晕晕的暑意鼓胀开来。最近这些时日我总是晕得厉害,执了帕子覆在面上,任绣夜在一旁挥汗如雨地为我打着扇子,静竹也来搭了把手,可不管她二人如何卖力地为我制造着些些凉意,我却仍是阵阵地头晕胸闷,实在难受。

    “还是晕得厉害么?”拓跋朔自屏风另一边绕了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头,抬手便揭开了我覆在面上的帕子,蹙眉问道。

    昏昏沉沉地蜷着,听着一路上吱呀呀的车轱辘声,和着路边树上声声不断的蝉鸣,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密密的汗意。任由他爱怜地为我擦拭着额头轻薄的潮意,我半阖着眼点点头,眼角余光睨见他穿着一袭天青色锦缎深衣,腰间一领墨色嵌金丝的腰带,悬着一枚通翠的蓝田玉坠,发髻亦梳作南朝男子的妆扮,玉带金冠,剑眉朗目,不同于一贯的英挺冷峻,倒平添了几分淡雅、清俊。我心头微动,抬手握住了他半边手背,轻轻道:“陪我说会话罢。”

    他闻言登时有些欢喜,温声道:“现下可是觉得好些了?”

    我勉力想要撑起身来,然而身体却实在乏得厉害,胳膊才刚微微撑起便即软了下去,绣夜叹道:“王妃总是这样躺着,存了食不说,夜里又要辗转反侧了。”

    他忙探手过来帮衬我撑起身来,静竹忙递过一个靠枕为我垫在身后,他蹙眉道:“这都连着快三日了,暑热的状况也不见好转,到了下一个城镇必须给你寻个大夫把把脉,我担心不是单单的暑热那么简单。”

    我精神不振,话语便连带着少了,闻言只是轻哼道:“我不想瞧大夫。”

    都说不管多大的人,一旦身体不适,便是再沉稳持重的人也难免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何况我小小女子,骨子里的柔性与娇气总是有的,此时身体不适,却偏偏不愿就医,总觉得睡一觉醒来便能好了。他于是便微微不满,没好气地在我颊上刮了一把,“生病了哪能不瞧大夫?说这话也不怕惇儿笑话。”

    我听他提起惇儿,这才蓦然想起好一会不曾见他在身侧绕来绕去了,忍不住问道:“惇儿去哪里了,怎地好半天不见他了?”

    他应道:“才刚闹着要骑马,我陪了他一会,便叫漠歌带着他了。”

    我听是漠歌带着他骑马,心下登时放心,侧过了脸便慢慢又阖上了双眼。强压着胸中阵阵涌动的烦躁与恶心,一时只觉难过无比,可偏又无法描摹这种不适,正自焦躁难安,耳听得他嗔道:“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呢?叫了我来陪你说话,自己却又睡了!”

    我见他计较,无奈推了他一把,正要开口,一阵腥燥的气息却蓦地顶上了喉咙,我眼睛陡睁,本能地便倾下了身子,只听静竹轻呼道:“王妃!”旋即取了置放在榻侧的铜盆便扑到了我身前。我胸中阵阵反复,双手紧紧地抠着床榻,低俯了身子便是一阵干呕。蓦地肩膀一紧,却是他探手紧紧地扶住了我,他声音透着无比的紧张与惊怕,颤声道:“宓儿!宓儿你怎么了!”

    我口中苦涩不堪,胸中鼓胀难言,呕吐了半天,却终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半晌方喘匀了气息低低道:“水……”

    绣夜早已跑去倒了一盏清水,闻言旋即递到了我面前,“王妃……”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清水漱了漱口,方才借着拓跋朔的力道撑起身子,一张脸皱得如苦瓜一般,因着心绪不好,随口便叹道:“我快死了……”

    我本是随口一说,未料他立即冷陈了面色,扶着我肩膀的手臂蓦地一震,镇声道:“不许胡说!”

    绣夜又去换了茶盏倒了水来,“给我。”他伸手接过送到我嘴边,劝道:“喝点水。”

    我见惹得他不快,心头也是过意不去,待要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闷着头慢慢喝着他手中的水。他见我小口小口地喝了多半盏,面上才渐渐和缓了些许,道:“今天傍晚前应该就能到雁门郡,等到了那里我们立刻找驿馆休息,什么都不许再说,你必须瞧大夫!”他说着话,睨着我苍白如雪的脸色,愈发地不快起来,“今番绝不能再由着你任性。”

    我叹道:“只是暑热而已,回头多喝上几碗酸梅汤便罢了,何苦定要瞧了大夫,喝那浓浓的苦药?”

    他哼道:“你这副模样当真该叫惇儿进来好好瞧瞧。”

    我见他愈发动气,只得幽幽叹了口气。侧脸望向窗外,只见惇儿果正骑在一匹个头较小的马背上,一件竹绿色的明绸上衣,月白色的绸裤,乌墨墨的发丝以嵌南珠的小金冠束住,两侧各垂着一绺五彩丝线拧作的发绳,末端颤颤地悬着两颗玉玲珑,阳光下熙熙发亮,如星辰,如鲛泪。额上一抹朱锦滚金边抹额,针脚极细地绣着双龙戏珠,愈发衬得他肤白发墨,明眸皓齿。

    我心头温软之意顿生,望着他一张雪白的小脸盈满笑意,我心中一软,“你便只会拿惇儿来激我。”

    他循着我的目光一并望向窗外,笑道:“谁叫你你与他这样投缘呢。”

    作者有话要说:困,真的很困,可是又不想睡觉,只好发粪图墙,更文来了……以我今晚未展眉,换乃明日长开眼+_+

    第五十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下)

    拓跋朔估算的不错,夕阳西陲时分,我们一行果真到了雁门郡。漠歌很快找到驿馆安排我们住下,随即便顺着拓跋朔的意思遣人去找了一名颇有声望的老大夫来为我医病。我仍是倦倦地,蜷靠在榻上便不多言语,倒是惇儿眼见来了大夫,一发地紧张了起来,扭股糖似地跟前跟后,不断以着手势问拓跋朔我究竟是怎么了,直烦得拓跋朔一把将他抱起便塞给了静竹,吼道:“带惇儿回房休息!”

    静竹吓得一激灵,忙忙便抱过了惇儿一叠声应道:“是、是!”

    惇儿哪里肯依?挣扎着便在静竹怀中扭动起来。他个头虽小,气力却是挺大,只听静竹轻呼一声,却是被他误踢疼了腰部。眼见他连扭带挣地便滑下地去,她紧忙探手去抓,却哪里能抓得到?只得眼睁睁瞧着他一骨碌地便跑回了我榻侧,伸手抓住了我探出锦衾外的手臂,却转脸冲着拓跋朔扮了个鬼脸。

    “惇儿,你不要妨碍大夫把脉!”拓跋朔无奈大吼,看着惇儿防贼似的地挤在我与那老大夫中间,三分烦躁更兼一分郁闷,他面上表情便很是复杂难言。

    惇儿闻听此言,方才嘟囔着嘴巴极是不甘愿地挪开了身子,一双墨黝黝的眼瞳却仍是胶着在我身上。我情知他必是担忧于我,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心中一隅便瞬时绵软了,探手在他柔软的额发上抚了抚,眸光相碰的刹那,无需任何言语,他赧然一笑,任由静竹走了过来牵住他的手走到一侧。

    那老大夫见状笑道:“这位小公子倒真是仁孝,如此体贴母亲。”说着便将药箱在桌上放下,自取了块锦垫置放在我腕下,并起二指轻轻搭放在我脉上,阖眼把起脉来。

    拓跋朔亦走了过来,探手揽住了我的肩膀。眉头微微蹙着,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老大夫的脸色,目光灼灼中透着清楚的热度,若是视线能够实化,我想只怕那老大夫脸上早已被他穿破不知多少个孔了。

    一时间屋中便各自安静了,只听得到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那老大夫阖眼把脉,眉头许是习惯性地微微蹙着,并非就一定代表了什么不好的意思,可侧眼睨着他一脸紧张的模样,那绷紧的面皮,紧蹙的眉头,眼中星星点点的焦灼与在意,映入我眼中却是十分受用。我心中愉悦,便连胸中反复涌动的腥燥之意仿佛也淡去了些许,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在他转脸望我时盈盈一笑,无声安慰着他。

    他眉头一松,扶着我肩膀的手终于是不再那样紧绷了,转向那老大夫道:“内子近来总是头晕不适,却不知……”

    我顺着他的眸光一并望向了那老大夫,却见他尚未说完,那老大夫微蹙的眉头蓦地放松了,睁眼笑道:“喜脉。”

    “什么?”我本暗自忍耐,闻言猝然一惊,喜脉?他是说……难道我竟然是——?!

    喜脉?喜脉?!

    我这壁厢是愣在了当下,拓跋朔霍得起身,动作太快几乎惊着了蜷在一边的我,他一把握住了那老大夫的肩膀,镇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老大夫似乎是见多了他这样一惊一乍的反应,见状也不恼,拈着颚下那绺稀稀松松的胡须正色道:“尊夫人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相公当真是糊涂,竟还作这长途跋涉,路途颠簸,更兼暑热,已然是动了胎气,因此才会时常恶心头晕。”

    我脑中登时一阵疾过一阵的轰鸣起来,已然再也听不清他们接下来的说话,直到静竹和绣夜笑逐颜开地双双跪在我与拓跋朔身前直呼恭喜,我才蓦地醒过神来。

    我有了……我有了——我和他的……孩子!

    这是真的么?还是,只不过是我午夜梦回的一场纠结于过往遗憾的美梦罢了?怔怔地蜷起身子,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心口处的衣裳,任白皙的手背渐至潮红,汹涌而起的血气慢慢汇聚到指尖,凝成那样洇红的一团,朱砂一般艳丽。

    我已然是如遭雷击,说不清是狂喜下的不知所措还是极度震惊后的瞬时呆滞,总之,是呆呆蜷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而拓跋朔的情形比起我实在也是好不到哪里。一张脸先是惊成雪白,慢慢涨成潮红,眼中闪烁着奇异的,无法描摹的光彩,怔怔地松开了那老大夫,拔足便走开了几步,蓦地意识到走离了我身边,紧忙又拔足走了回来,却仍是瞪着那老大夫。“果……果真?!”

    那老大夫无奈笑道:“老朽行医半生,再多疑难杂症都曾见过,这小小的喜脉如何还能判错?相公可是欢喜地过了。”

    他猝然长出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便毫不避忌地一把抱住了我,“宓儿,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有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我被他这样激烈地突然抱住,只觉神魂皆惊,望着他毫不加以掩饰的兴奋与狂喜,心中顿时湿漉了一隅,缠绵之意静如一树花开,听不到声响的盛放,抽枝散叶,逐步生长到葱茏,盘根错节,千仞万丈。眼角渐渐潮润,我抬手覆在他擂鼓般剧烈跳动的心口,喃喃道:“听到了……我……听到了……”

    “你也听到了,可见我果真不是发梦!”他见着我眼角湿意,眼中登时涌起怜惜无限,抬手为我轻轻擦去了那一点润湿,转头对着静竹道:“赏!”

    静竹噙着笑,乖觉地便自去取了两锭金锞子递给了那老大夫,笑道:“先生请笑纳。”

    那老大夫眼见如此阔手,微微诧异后也便欣然接受了,再望向拓跋朔时,神色中便更多了几分恭谨与猜测。绣夜眼见一众人等都喜的无可自抑,掩唇笑道:“先生,我家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拓跋朔听得绣夜的话,仿佛瞬时警醒了一般旋即跟着道:“没错,内子可有何需要注意的事项,先生快快说来!”顿了顿,又道:“万不可只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