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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廖武回了京去请示老侯爷的意思。自然不好直言相问,旁敲侧击说了几次,都没甚么直接回应。廖武也耐不住久耗,正当他终于做好打算要与侯爷摊牌直言时,还未走出房门就被府中下人拦住,只有一语,“公子下乡半载已是辛苦,须得在此间多加休养,有事让下人代劳就是”。如此说来,父侯怕是早看出他的意图,只等着他忍耐不住,径直跳出来捉个正着,只让这一些摆到明面上来。
廖武不敢硬闯,一则不敢贸然违逆父侯命令,二则,以他实力怕也出不去硬。硬拼不行,只待智取尚可。只是待在屋内,也将情况摸了清。院中的侍卫比之平素添了一倍不止,身边侍着的人,也尽是些生面孔——不用想也知是父侯的心腹,都调来盯着他了,倒是自身安危都不顾了,廖武无奈苦笑,还真是“知子莫若父”。他的这些小心思,可是丝毫都未逃过父侯的眼睛。只是,这次——
几日过去,侯府上下仍是一片安宁。
除却——
内堂里哼气踱步的老侯爷,一旁不知作何劝解的夫人秦氏,还有门首处大气不得喘的小书童示儿——公子走了,一声未曾告他亦未没带他走,还要惹他无妄承罪,示儿真是委屈的不行。八九龄的童儿,“哇”一声就痛哭不止,倒吓了侯爷一跳。
“这孩子,我何曾说过你了?”老侯爷不由攒了眉,随即缓和面色道:“去把你家公子找回来,我就不治你的罪了”。
示儿闻言,忙忙用衣袖净了面,叩首奔出去了。
示儿还未曾到兰陵,就撞上了廖武。廖武揭帘看着路旁流逝之景,正好看到与车夫同坐御位的示儿,忙命车夫停了。
示儿听唤,瞪大眼睛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跳下马车,一阵风似的扑到了廖武怀中,泣怨不止。
“你看看你,一声不响跑出来倒是为难了人家孩子”醇厚低嗓,示儿好奇地拔出脑袋,一位衣着不素、体态微臃的官人,并不识得。接着,从另辆马车下来的二位女眷,他却是识得的。猜想那官人应是那位柳家主人了。廖武安抚示儿几句,一行人又上了车,继续赶路。
同行的几辆大马车住进了京里一家宽敞闲静的酒家。廖武独一人回府面见父侯。
廖武整整衣冠,大步踏入府门。
一切与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公子好——”
“公子——”
“……”
一切如常,无有异相。
本以为一进门就会被下人五花大绑带到父侯面前,免不了一顿重责。这样,倒实是令廖武惊讶不已。
府门,前院,后堂——一路畅行无阻。父侯书房。廖武进去,拜礼,说意——老侯爷尤为心平气和,个个苍遒有力的草体字跃然纸上。神情始终淡淡的,也未作任何应答。
廖武瞧着有戏,撩袍而跪,全盘托出。
廖平听着,手才猛然顿住,滴墨扑落,晕染一片。“可是不改了?”廖平沉声问道。廖武跪地直挺,郑重道:“不改了”。“果真不改?”语气转厉,气息紊乱。
廖武忽而展笑,叩首道,“孩儿心意已决,求爹爹成全!”丈人为孩儿着想,已是情愿将他唯一千金远嫁京中,要是再不能满足婍妹夙生情愿,他也无颜娶佳人为眷。
“好好好——”廖平口中一跌几个好字,手中狼毫应声而断,一副墨宝瞬间化为废纸。
他事不得问,只知那次,从来温和、随善的文昌侯喝令左右将儿子打的半死。只余一口气,也只是扔进地牢,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后来,还是夫人秦氏苦苦哀告,几次昏死过去,文昌侯才歇了气,将其放了出来。卧床半年才能下地走动,清瘦单薄,风流不复,更似女相了。那些公子哥儿,也惯爱拿此取笑于他,他倒是无所谓的模样,反唇相讥回去。
你当是何?柳慕婍其女,如此为人传道,定自有奇处。她提的两个条件,一为一生一人,白首相伴;二为二人相持,不延子嗣。
一生一人,廖平权且接受罢。可这不延子嗣,实为大不孝之过,且侯府又只有廖武这一独苗,这是万万容不得的。自然,廖平最容不得的还是那位柳家小姐的真实身份——皇裔。不过不是这朝,而是前朝。柳实为刘,刘家王朝灭亡后,皇帝刘昱被斩杀,太子刘泞却逃了出去,普华三年才被抓到,密斩于荆州。柳慕婍可是那亡太子之女,其父柳钟澄,不过是太子远房表亲,只是受命照顾遗孤,并非亲父。
前朝遗孤,廖平不知皇上是否察知?却也不敢冒险,背了这杀头的罪名,只好将儿子狠责一通,愿他改了心意。
身体刚好些时,廖平便又去问儿子,是否改变心意?廖武不愿,扑跪于地痛哭道:“爹爹就应了孩儿吧!”。廖平怒不可遏,几欲又传人进来杖打一通,死了倒也不恼了。奈何秦氏护的周全,不得机会。“爹爹若是不愿,孩儿便自行了结于此”廖平目眦俱裂,骂喊着“浑账”,狠踹几脚拂袖离去。
皇上得知,细究缘由。问清缘由大笑道,朕当是何?不就是子嗣,朕延你一个就是。如此,朕便成全了这一对孩子,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半月后,皇上赐婚,侯府大喜,痴公子迎娶才女子。
数十里红妆铺路,百里巷车马相接;千人吹打弹唱,万人踮足探脑;丝竹乱耳,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其笑融融——
时隔半年,心愿终成,没有想象中的种种情绪——一切顺和吉利,水到渠成,像是本该如此,命中注定之人。
行过各种繁复规矩,直至深夜,廖武才跌撞进了婚房。
皎皎明月夜,二人当窗牖,相顾无言,只有相拥而泣。
最后,只有耳际一句承诺,“文达此生,绝不负卿”。或许,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句话有着何等分量,又是何等不易。
说来也怪,自柳慕婍入嫁侯府,再没了先前那些闲言闲语,不顺言论。下人们对这位,对上恭敬,对下不傲,言谈行止,俱是妥帖的新夫人很是敬重;秦氏对其也是喜爱至极,与之相处,甚是自在;就连老侯爷也是态度大变,对儿媳称赞有加。
不几时,廖武没了心中沉压、愧责,又复了往日神采。公子玉人,出入成对,和如琴瑟,颇成一段佳话。
“完了吗?”萧宇戛然止住,喉中干涩,捻一杯茶饮尽,穆归羽还自沉浸在故事之中,意犹未尽地问道。
萧宇了然轻笑,道,“我只知这些,你想听别的,问你文达哥就好?”他可是讲的累了,将问题抛给廖武就不管了。
廖武扶额阖目叹息,真是损交,忙着说他闲语,还嫌累着自己了。“文达哥!”廖武不甚烦躁,用力捏捏眉中,咬牙道:“还想知道甚么啊?小少年”“皇上缘何同意呢?”穆归羽攒着眉头问。
廖武萧宇皆是一愣,后又是苦笑一番,廖武心中更是涩涩,当时只觉皇上豁达通明,怨责爹爹不通情理,后来才懂这其中缘由。
“自是看他二人琴瑟和鸣,不忍分离,才遂了他们心意”萧宇瞥一眼廖武,自接话道。
“哦”穆归羽点头道,眸眼微微沉着,也不知是信了与否。
一时,三人又是无话,正巧穆吉过来,请他们去正堂用膳食。廖武也不推脱,迈步前行,以客居之占了主座。三人吃聊一番,又在府苑中闲晃了几圈,廖武就告辞回了府,萧宇穆归羽二人也自回房歇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