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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刮过巍峨厚重的城墙,卷起阵阵尘嚣,带来瑟瑟寒凉。门口当值的士兵挺身拔背,丝毫不为所动,只有泛红的眸眼提示着他们刚被风沙迷了眼。
不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节奏很稳很慢。
兵士循声望去,就见一辆乌蓬四辕的马车正朝这边行来。
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行进。
一身灰衫的青年人从马车后跨马行至轿帘旁,凑过头去低声道:“主子,到了!”灰衫人,正是萧韩。
默默半晌,马车内才传来低弱的声音:“到了——到了——”“是,主子,到了!”灰衫人轻回道。
“余憾——”马车内唤了一声。余憾便是那位灰衫人,又或者叫他萧韩。
萧韩微微怔忡,挥手示意车夫将马车掉转了一下方位,掀起了马车侧旁的那一方幕帘。一双灰暗的眸子透过马车小窗望着城门,缓缓移目,深望着城门上方的“建康”二字,目光转而炽热如火,明亮似焰——
“余憾,我又看到了——看到了——我又回来了——回来了——”马车内苍白面容的人颤声道。萧韩看着,心中也难掩激动道:“是,回来了!再次回来了!”“余憾啊!世德再无余憾了——”那人低低长笑,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滑下。忽而,笑意止住,一阵急咳,来不及遮掩,衣袍上已染上了刺目的红色,“余——余——”萧韩大惊失色,慌忙跳下马上了马车,抓着脉探了一下,面色煞白。“主子——”
萧世德缓缓抬起手朝萧韩道:“药——这——这里——”萧韩反应过来,急忙取出萧世德袖中瓷白药瓶,倒出一粒让他服下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萧世德面色渐缓,还是那般苍白,却也如平素一般,无甚大碍了。“吓——吓坏了?”世德勉强挤出一声笑道,“平日里这般,柳儿她们倒是见得多了,还不至于如此惊慌失色。反是你,这般沉不住气,慌慌张张的不成气候——”后一句,萧世德没了笑意,有些责备似的地瞥了萧韩一眼。
“是,萧韩知错!”
萧韩扶着世德坐好,沉着一张脸,默默收拾着马车内的一片狼藉。
“行了,板什么脸色给我看”萧世德瞧一眼萧韩臭的不能再臭的脸色,只好再道:“你放心,暂时我还死不了。待我拿回我的东西,我才能真正无憾地离开”。
“主子命大,想也不会那么早死的”萧韩垂着首低声咕哝一句,将药瓶塞回萧世德便手里下了马车。“走吧”车夫闻见,轻挥马鞭,马车又缓缓向前移动。
折腾了那么久,想不被注意都难。马车刚至城门口,不出意外地被拦下了。
车夫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于门口将军,将军一看,恭敬递回,让开路让他们进了城。
入了皇城马车行的更缓了,穿过熙攘长街,从西绕行进了乌衣巷。车夫赶着马车沿着长巷走了很久,忽而调转方向,拐了一道窄巷,接着又是七拐八绕,在后面跟着的萧韩快要绕晕了的时候,车夫终于停下了,敏锐的目光于四周扫视一番,握着马鞭的手也紧紧地攥着,尤为的谨慎小心。
过了一刻钟,车夫还是不走,萧韩终于忍不住问:“怎么还不走?”“王爷吩咐,为了主公的安全起见,需慎之又慎,出不得差错”车夫回道,都没偏一下头。“要是因此,你大可不必担心了!城门口那番折腾也很难不让他人知道,你这样反会引人怀疑了”萧韩以一副调侃的语气道。车夫闻言却是轻笑,“等的便是他们,来了总比不来好些。明明暗暗,暗里不好防,倒不如拉到明处,以诚相见嘛——”萧韩翻个白眼,不去与他理论,回首望一眼马车,这么久可曾有一丝声音传出来。不会?——萧韩紧紧蹙眉,忧虑的情绪更胜,试问道:“主子?——”里面轻轻“嗯”了一声,萧韩才放心了些,“还活着”。虽然这样说很是不敬,可谁让主子说那些话呢?不是早就看淡生死了吗?这些话自然也不是什么忌讳了。
“赶紧走吧,再等下去,主子真要是这会儿出了事,就不用你考虑慎不慎了”萧韩还是那副调侃的语调,毫不客气道。“余憾?!”马车内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句,“主——主子——”萧韩闻声不妙,心下一慌,一句话就被截成了两段。莫非,玩笑过分了?主子动怒了?——
“走吧”过了半晌,才听得马车内人道,还伴着些无奈的叹息声。
萧韩长长舒气,道:“走吧”。
车夫轻应一声,慧黠的眸子扫向一处,一抹不明何意的笑意从唇角荡开。
马车径直出了暗巷,没行几里就停在了一处木门前,“到了,主公请下车吧”车夫从车上跳下,拉住马头道。
萧韩下得马来,将左臂递过去让萧世德扶着下了来。
乌云半遮着落日,不是很强的日光,对萧世德这久病不见光之人来说还是有些刺目。萧世德不由用衣袖遮住了面,阖目适缓。
长久沉寂于黑暗中的人对阳光总有着一种近似乎痴狂的迷恋。
萧世德便是如此。
五年了,所幸捡得一条命回来。却只能生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光亮。
萧世德慢慢向下移开手臂,最后只剩一只大掌遮着“夺目”的阳光。五指缓缓分来,透出一丝丝缝隙。他就从这缝隙里望着太阳射出的那道最强的光线,直望到眼睛酸痛,眸中泛着水光也不肯移开眼。萧世德贪婪的深望着那道光亮,心中也是暖洋洋的,早已死去的心好似也微动了一下。
萧世德正望着,一道黑影突然盖下来,全然挡住了那缕光亮。他趁此阖眼缓了缓,再睁开眼要去看时,一个不识趣的声音传来:“主子,该进去了”。
那道挡住他光亮的黑影便也是这人,真是扫兴,“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萧世德移开步,萧韩也移步挡住,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主子,该进去了”。
“是,韩公子”萧世德瞪他一眼,挖苦般道。萧韩无所谓地耸耸肩,随着主公进去了。
这处木门只是这座府苑的后门,那前门呢?自然是在乌衣巷旁。
这儿不是别处,正是建康城里的那座奇阁,春阁。
也是萧英安排世德住在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