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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犁离开后,宋凌城倒是过来向萧叔询问情况,虽然两人同为宗事局干事,但是互相都不知道彼此都前来处理这一事件,着实让人费解,宋凌城也好是一番询问,希望弄清缘由。
说起来,宋凌城乃淮南局一把手,也是宗事局实力最强的直属局之一,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萧叔的顶头上司,然而跟萧叔一番交流,他才发现,萧叔此刻的身份也并不简单,原本萧叔是总局下属外事司的一员干事,连队长也算不上,然而不得不提的却是于他有授剑之恩的岳尘清。
听他们说起此人,我顿时大吃一惊,论年纪他似乎比我师父还要高出一辈,可以说与师祖平辈而论;论出身,他师出道教圣地茅山,乃俗家弟子,身居外门,一身修为却堪比如今茅山掌门真人苏承炀;论地位,他是宗教事务局总局元老,身居幕后,在宗事局可谓一字千钧;论修为,一身精湛的茅山道法,然而真正让人如雷贯耳的则是江湖上对此人的绰号——天下第一剑。何为天下第一剑,那便是在剑法造诣上此人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虽然其中含有不少造势的成分,但是仅仅凭借自创的一套尘清剑法便可以傲视群雄之人,绝对乃一方龙首。
在我惊叹之余,我也知道真正决定萧叔来此处的并非岳尘清,而是总局的大佬,萧叔做卧底已有五六年,一个月前接到如今的任务,服了化妖丹,几经周折方才打入狼妖妖穴内部,此刻他的职位是外事司刑侦科副科级,因为直接受总局领导管辖,他的职位倒也不比宋凌城差多少。
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宋凌城也不再多问,毕竟做卧底十分机密,不可有差池,恐怕只有总局的几位领导清楚,不告诉他也理所当然。
而宋凌城之所以在此处,倒并不是完全受上头指派,而是师父给叫来的,而他刚向上头申请,就被顺水推舟地同意了,加上他和师父有些交情,就当送了个顺水人情,归根究底,就是被师父拉来救我的。
我也终于知道师父消失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了,感情他早就知道我会出这么档子事,一直在幕后筹划,既要保护好我,又要给我单独历练的机会,真是“煞费苦心”了。
我顿时便一脸的无奈,我还以为当初师父打算放养我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还真的这么做了。这放养放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被人看着,还是真的放到深山老林去不管了。我到底是该埋怨他,还是感激他呢?
这边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给宋凌城和宗事局人员处理,那宋凌城倒也十分大方,送给了我、师父和萧叔每人两节狼妖的脊骨、一截爪子和一段肋骨,也算给自己减轻了不少负担,看他脸上喜滋滋表情,我算知晓他此行倒是捞了不少好处。
至于那黑衣人和劫走的灵魄,他也吩咐人格外注意,毕竟这聚集了人的精血和魔气的灵魄已然不复普通妖灵,其中蕴含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如若被那黑衣人用作邪途,后果不堪设想。
事毕,我才突然想起一事,急忙拉过萧叔,凑到他耳边打算把沈奶奶遇害的消息告诉他,然而话临到出口,又被我给咽了下去。
“什么事?”萧叔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疑惑。
我稍作思虑,最终摇了摇头,不作回答。
师父也不知道实情,见状,难免唠叨我几句,说我小小年纪心思倒是蛮多的,我眨了眨眼,权当耳旁风。
我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伤口,最严重的自然是背部,不过藏在衣服里倒不难被发现,师父用术法替我将比较明显的伤愈合,以免回家之后被家人发现,又给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不知这老头从哪里淘换来的羽绒服,艳丽得很,穿着感觉自己跟朵花儿似的,膈应得慌。
反倒是萧叔在一旁看着,乐呵呵地夸我,以后长大了定然是一表人才。
一番琐事办完,我才得空跑到林子里寻找小狐狸,可惜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估计已经逃之夭夭了,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她难免显得有些特殊,也容易被人盯上,逃了也好,只是心中莫名有些遗憾罢了。
更让人遗憾的是,原本遗失在妖穴内的符牌全部都丢失了,宗事局的人员几乎把整个妖穴翻了个遍,然而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空空荡荡的石洞,以及一个简陋的祭坛,幸好当初将一些符牌用作信物传达信息,有六张符牌还留在卫简手里,他便把这些仅存的符牌都交还给我。
宋凌城这边还有些许事务需要办理,我们也不便掺和,于是便向他告辞,临行前,宋凌城这个老油条还三言两语让师父欠了他一个人情,他在我眼中的高大形象顿时便一落千丈。
我们是坐了宗事局的车回到村里的,一路上小叔一直在说着,好久没见到小璞和小翎,不知道他们长大了多少,沈奶奶年老,照顾两个孩子多辛苦,他这个不孝子真应该多回家看看之类的话,卧底任务的结束让这位许久未归的浪子终于能够见到家人,别提有多高兴。
然而我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心中仿佛塞了一块石头,十分难受,师父见我一脸阴沉,多少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也只好干巴巴地陪笑。
到了村口,我们刚一下车,便听到村中某处响着锣鼓丧乐,整个村子的气氛莫名地有些悲凉。
“怎么了?是谁家再办丧事啊?”萧叔抬头张望了一番,原本喜气洋洋的面色也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不管谁家办丧事,路人都不可面露喜色,这是传统风俗,萧叔也一脸肃穆地往村内走。
只是越走,他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似乎能够隐隐感觉到不祥,知道自家屋顶上飘着的白色绸带映入眼帘,萧叔顿时浑身一震,随即快步朝着家里跑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萧叔顿时一阵眩晕,二层小楼屋里屋外挂着白带,屋檐下摆放着一排排黄白花圈,一个个由黑色毛笔写下的“奠”字如同一把把重锤击打着萧叔的胸膛,偌大的前厅挤满了人,人人披麻戴孝,肩扣黑纱,男人们围在一起面色沉重地吸着烟,女人们互相依偎,眼眶湿润,缄默不语。
忽高忽低的哀乐宛如寒风冰雨,顿时将我们灌了透顶,喉头仿佛有什么塞着,哀伤便油然而生,冲刷着全身。
看到萧叔回来,立即就有一位妇女急匆匆地来到他跟前,“建和,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娘亲她……”
“啪,啪,啪”,是泪水坠落的声音,在我面前这位面对妖魔临危不惧的坚强男人,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苦楚,顿时,泪如雨下。
“扑通!”一声,萧叔一双膝盖,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娘!”一声哽咽的低声呢喃,没有那哭天抢地的做作,没有那虚情假意的泪水,却比那哀乐更加令人疼彻心扉,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悲恸如山崩、如天陷般的呼唤,无声之处甚于有声。
泪水,如决堤的洪流,如泼天的大雨,吧嗒吧嗒滴落在地,萧叔远远凝视着那前厅之内黝黑的棺椁,慢慢俯下身。
一叩,儿之生命,受之父母,父如山,母如海,拜先母养育之恩。
二叩,孩儿不孝,不能使母安享天年,望母谅解。
三叩,送母远去,一路畅通,若有来世,再尽孝道。
每一叩掷地有声,重如泰山。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萧叔三叩之后,心底的坚毅最终化为泪水,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站在一旁的我也终于难忍心中哀伤,跟着落下泪来。
“建和,回来就好,进去拜吧,也好让你娘走的安心。”开口的是我奶奶,她把萧叔扶了起来,替他穿戴好麻衣白带,示意他进屋,而我也同样如此。
师父稍作犹豫,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进到前厅,沈奶奶的遗像摆在棺椁前,而躺在其中的沈奶奶面色苍白,身上的血迹都已经被处理干净,沈奶奶受的是内伤,并没有留下什么伤痕,此刻却十分安详,宛如深眠。
萧璞扶着棺椁面色憔悴,哭得梨花带雨,身子瘫软,见到萧叔,便大哭着扑到了萧叔怀里,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带大,萧璞对于沈奶奶的感情,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深刻。
萧翎却一脸呆滞地站在一旁,木讷地望着这一切,小小年纪的他还不能明白死亡的意义,或许他仅仅是以为满面和蔼亲昵的奶奶只是睡着了,总会醒过来的。
我和萧叔跪在蒲团上,郑重地行三叩九拜。
每一拜,我都会在心中默默地承诺:“沈奶奶,我一定会斩杀世间邪恶,为您报仇!”
拜完之后,我抬起头凝视沈奶奶的遗像,眼中却增添了一份坚毅和绝决,师父看在眼里,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而抬头仰望,若有所思。
我和萧叔拜完之后始终没有起身,萧璞拉着萧翎也与我们一同,为沈奶奶守灵。
期间,奶奶试图扶我们起来,可是却都被我们拒绝了,终归是心疼孩子,她把萧翎抱起,然而萧璞却与我们一样,执意不起身,其他人也无可奈何。
沈奶奶的死,我或多或少有些责任,我知道,此事过后,我、萧璞、萧翎都将彻底改变,走上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屋外寒风吹过,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我并没有戴眼镜,隐隐之间感觉右眼有一丝丝暖意,仿佛有某种力量在缓缓流动,难得的,没有传来那针扎一般的刺痛,我慢慢抬起头,却惊异的发现,沈奶奶那模糊的身影正站在我面前,摸着我的头和蔼地笑着。
我顿时一惊,差点就叫出了声,不过还是被自己硬生生噎了下去,因为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幻觉,也不是沈奶奶本人,而是沈奶奶的魂魄。
她开口对我说着什么,似乎有些执念,亦或是有些许遗愿,但是我什么也听不见,鬼魂是根本不能发出声音的,除非足够强大,能够通过炁场直接影响别人的大脑,从而直接脑海中生成声音意识,然而沈奶奶肯定不能做到。
我看了师父一眼,竟发现师父也同样发现了沈奶奶,虽然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但是目光确确实实是落在了沈奶奶的魂魄之上,然而他并没有急着与她沟通,而是看向了我,并且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我立即明白过来,开始集中精力,全身的气息集中到右眼,并且向外释放意念力,与灵体沟通并不是很费意念力,虽然一番大战后我力量枯竭,不过在师父帮助下,倒是恢复了些许,此时也足够了。
渐渐,沈奶奶的魂魄越发地清晰,此时站在我面前几乎与生前无二,除了有些透明之外,而我也终于沟通到了沈奶奶的意识,只是似乎碍于沈奶奶魂魄即将入轮回,十分虚弱,有些断断续续。
“阿光,好孩子,别太伤心。”这是沈奶奶传入我脑海中的第一段意识。
“让建和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小璞和小翎,不要总是很忙不顾家,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我也没什么遗憾的,这也是命,你们都放宽心,不要想着为我报仇,好好活着就好。”
短短的几段意识深深地映入了我的脑海,却让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随后我便看见沈奶奶头顶洒下一片金光,慢慢地沈奶奶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汇入到那片华丽的金光之中。
“沈……”我还欲开口,却又急忙闭上了嘴,望着沈奶奶离去,任由泪水哗哗流淌,接着,我重重地朝沈奶奶磕了一个头。
四周的人都被悲伤笼罩,并没有人察觉到我的异常,也没有人对我突如其来的磕头表示疑惑,一旁的萧叔呆呆地注视着沈奶奶的遗像,好似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旁若无人,更不会顾及我,唯独那被奶奶把在怀里的萧翎,自始至终静静地注视着我,但没有说话,也没有吵闹,只不过一晃眼,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