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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闻是故意的,他肯定觉得我不会拒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老朋友的面子,绝不是我的做事风格。但如果接受了……我下意识地去看吴居蓝,吴居蓝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夹了一片龙虾放进锅里。
这个时候,如果吴居蓝像江易盛、巫靓靓、周不言他们一样,盯着我看,我会很郁闷,但吴居蓝完全不看我,我好像更郁闷。
我笑了笑说:“谢谢大头!不过,我最近有点上火,不能吃辣,我男朋友正好很喜欢吃辣的,让他帮我吃了吧!”
我把鱼片碟放到了吴居蓝面前,然后笑眯眯地拿起汤匙,体贴地给鱼片加了满满三勺辣椒油。让你袖手旁观!让你置身事外!让你漠不关心!
红灿灿的辣椒油过于夺目,满桌的人都盯着那一碟完全浸泡在辣椒油里的鱼片。吴居蓝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夹起鱼片,一片又一片,很淡定地全吃了下去。只是,吃完后,他立即端起冰柠檬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我立即觉得心情好了,又觉得心疼,把自己的冰柠檬水放到了吴居蓝面前。
江易盛和巫靓靓都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我。
周不闻突然问:“小螺,吴居蓝什么时候是你男朋友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江易盛也回过神来,“对啊!小螺,你什么时候是吴大哥的女朋友了?”
巫靓靓和周不言都竖着耳朵,感兴趣地听着。
我说:“中秋节那天晚上。没打算瞒你们,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说而已。”
江易盛话里有话地说:“吴大哥,小螺没逗我们玩吧?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的,我们都会当真!”
我的心悬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吴居蓝。虽然那天晚上他说了“好”,这几天也的确对我很好,没有再说过任何伤人的话,但是,我突然自作主张地宣布他是我男朋友,他能接受吗?会不会不高兴,甚至否认?
吴居蓝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视线从桌上的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他那种食物链高端物种俯瞰食物链低端物种的冷漠,让所有人都有点禁受不住,下意识地低下头回避了。
最后,他看着江易盛,面无表情地说:“我正式宣布,沈螺是我的女人,从现在开始,如果任何人再对她有任何不良企图,我都会严惩。请在采取行动前,仔细考虑一下能否承受我的怒火。”
我用手半遮住脸,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几分钟前,我还怨怪吴居蓝漠不关心,一点不会“吃醋”,几分钟后,我已经囧得只想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别的人大概也都被囧住了,僵硬地坐着,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吴居蓝却没有任何不良感觉,从容地收回目光,又端起冰水,一口接一口地优雅喝着。
江易盛最先回过神来,“呵呵”干笑了几声,没有找到能缓和气氛的话,又“呵呵”干笑了几声,还是没有找到。正打算继续干笑,巫靓靓帮他解了围,端起酒杯,笑着对我说:“恭喜!”
江易盛急忙也举起了杯子,“我们干一杯吧!祝福小螺和吴大哥。”
碰杯和祝福声中,气氛总算从诡异渐渐恢复到了正常。
随着桌上食物的减少,大家吃的时间渐少,聊天的时间渐多。
巫靓靓说:“如果我没认错,这个用来插花的海螺应该是天王赤旋螺吧?”
“是的。”
巫靓靓又指着插花两侧的大蜡烛说:“这两个海螺色彩瑰丽,形状犹如美人轻舒广袖、翩翩起舞,应该是女王凤凰螺。有意思!天王旁立着女王,像是娥皇女英、双姝伴君,但你可知道,天王赤旋螺是专吃女王凤凰螺的?”
周不言吃惊地“啊”了一声,盯着桌上的三个海螺,似乎很难想象这么美丽的海螺竟然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
“我知道。”我感兴趣地问:“你能认出别的海螺吗?”
巫靓靓看着每个人面前的海螺蜡烛说:“我和江医生面前的海螺特征太明显了,颜色洁白如雪、骨刺细长绵密,很好认,是维纳斯骨螺;不言和不闻面前的海螺色泽绯艳,螺层重叠,犹如鲜花怒放,是玫瑰千手螺;你和吴大哥面前的海螺有十二条肋纹,如同竖琴的琴弦,是西非竖琴螺。”
巫靓靓用丹寇红指敲了敲洗手的白贝壳,“这个说过了,砗磲。”
我笑着赞叹:“全对!这些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海螺,但能一一叫出名字也绝不容易。我是从小听爷爷说多了,不知不觉记下的,你呢?”
“和你一样,家传渊源,我奶奶算是海洋生物学家,从小看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巫靓靓夹起盘子里剩下的鱼尾,晃了晃问:“有谁想吃鱼尾?”
江易盛、周不言、周不闻都表示不要,我看着鱼尾,心神恍惚,一时没有回答。
“给你!”巫靓靓站起身,笑着把鱼尾放进了我的火锅里。
锅不算大,鱼尾不算小,半截浸在沸腾的汤里,半截还露在外面。我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噩梦魇住,全身僵硬,竟然连用筷子把鱼尾塞进锅里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呆看着那条露出水面的鱼尾因为沸腾的热气在我面前不停地颤动。
幸好,有人及时救了我,把鱼尾夹走了。
我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夹走鱼尾的人是吴居蓝,我又立即紧张起来,恨不得从他锅里抢过来。
吴居蓝神情自若地把鱼尾烫熟,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大概因为他没有一丝异常,我渐渐松弛了,甚至为自己刚才的反应羞赧。
本来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闹了这么一出,我再没有胃口,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大家也纷纷表示吃饱了,江易盛建议女士们去客厅休息,男士们留下收拾碗筷,得到了女士们的热烈支持。
我招呼巫靓靓和周不言去客厅坐。
巫靓靓看到客厅和书房都摆着姿态各异的海螺做装饰,礼貌地问:“介意我四处参观一下吗?”
“请随意!有喜欢的告诉我,我送给你。不过,有些是爷爷喜欢的,我要留着做纪念。”我笑着说。
巫靓靓一边慢慢地踱步,一边仔细地看着。我知道她是内行,不需要别人介绍,由着她去看。
我陪着周不言在沙发上坐了,一边吃水果,一边说话。
没多久,周不闻和江易盛都进来了。江易盛对我说:“别的都收拾好了,只剩下洗碗,吴大哥说他一个人就行了。”
“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扑克牌和麻将牌,你们想打牌的话,自己拿。”我端起一盘水果,去了厨房。
洗碗池前,吴居蓝穿着爷爷的旧围裙,静静地洗着碗。我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此景此人,就是情之所系、心之所安,若能朝朝暮暮,就是岁月静好、安乐一生了。
吴居蓝抬头看向我,我粲然一笑,快步走进厨房。
我用水果叉叉了一块西瓜,想要喂给他。
吴居蓝说:“你自己吃吧!”
我把西瓜连着碟子放到了身侧的桌台上,鼓足勇气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
我试探地问:“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当众宣布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不生气吗?”
“不。”
“我、我对……那条鱼尾的反应……你失望了吗?”说到后来,我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没。”
我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吴居蓝停下了洗碗的动作,看着我说:“你对那条鱼尾的反应,只是因为爱屋及乌,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像是一个受了委屈、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的人,却被最在乎的人一语道破天机,既开心,又心酸,一瞬间鼻子发涩、眼眶发红。我知道我当时的反应不妥当,但我真的无法控制。
吴居蓝轻叹了口气,伸出满是泡沫的手,把我轻轻地拥进了怀里,温柔地说:“你对鱼尾的反应没有伤害到我。不用这么紧张我,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敏感脆弱这一类的东西早就被时间从我身上剥离了,能伤害到我的事少之又少。”
我没觉得他的话是安慰,反而觉得更难受了,刚才只是为自己,现在还为吴居蓝。如果坚强是千锤百炼后的结果,难道只因为有了结果,就可以忽略千锤百炼的痛苦过程了吗?
我头埋在他的肩头,闷闷地说:“只要你在我心里一天,我就会紧张一天,紧张你被别人伤害到,紧张我不小心委屈到你,紧张你不开心,这些和你坚强或脆弱没有任何关系。”
吴居蓝抱着我一言不发,半晌后,他笑着说:“你男朋友在海里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所有的鱼都是他的食物,你以后在他面前吃鱼,尽可以随意。”
我愣了一愣,在心里连着过了好几遍“你男朋友”四个字,猛然抬头,惊喜地看着他。虽然刚才吃饭时他算是公开承认了我们的关系,但那是被我胁迫的,这是第一次,他清楚、主动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男朋友?”我忍不住紧紧地钩住吴居蓝的脖子,咧开嘴傻笑了起来。
“哎哟!我什么都没看见……”江易盛刚冲进厨房,又遮着眼睛往外跑。
我忙放开了吴居蓝,吴居蓝说:“你去招呼一下他们,我很快就好了。”
“嗯。”我红着脸,走出了厨房。
江易盛和周不闻站在厨房拐角的公孙橘树下,一个面色尴尬,一个面色愠怒。
我猜到他们有话说,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时,心情已经完全平复。
周不闻说:“小螺,你真打算找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吗?”
江易盛忙说:“大头,你别这样!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叫‘吴大哥’叫上瘾了?之前叫他一声‘吴大哥’是因为他欺骗我们他是小螺的表哥。话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给小螺打工的打工仔,不肯安分守己做事,却居心叵测打小螺的主意……”
我截断了周不闻的话,“大头,你凭什么肯定是他居心叵测打我主意?事实是,我居心叵测打他主意!”
周不闻讥讽地说:“就凭吴居蓝,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吴居蓝哪点比你……和江易盛差?”最后一瞬,我还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不想周不闻太难堪,把“江易盛”加了进来。
江易盛知道周不闻触到我的逆鳞了,忙安抚地说:“吴大哥哪里都比我们好!小螺,大头只是关心你,说话有点口不择言。”
周不闻冷冷地嘲讽:“是啊!吴居蓝是比我们长得好看,他不长得好一点,怎么靠卖脸吃饭?”
我也冷冷地说:“反正我乐意买!你管得着吗?”
江易盛听我们越说越不堪,站到我和周不闻中间,脸拉了下来,“你们都给我闭嘴!”
周不闻深深地盯了我一眼,阴沉着脸,转身就走进了客厅。
江易盛对我说:“虽然大头的话说得难听,可你应该知道他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就可以肆意辱骂我喜欢的人了吗?”
江易盛不吭声了。
我问:“周不闻是不是问你吴居蓝的事了?”
江易盛说:“是问过我,但说与不说是你的事,我不会帮你做决定。我只告诉他吴大哥是你雇用的帮手,很会做饭。”
“你们躲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巫靓靓端着杯红酒,站在客厅门口笑问。
我对江易盛说:“进去吧!别因为我把你的约会搞砸了。”我笑着走过去,对巫靓靓说:“我们在说你的悄悄话。”
“说什么?”巫靓靓非常感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