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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又道:“这是本派最大的秘密,自从当年郭大侠夫妇传于本派郭祖师,此后只本派掌门始能获知。想那屠龙刀和倚天剑都是锋锐绝伦的利器,就算有人同时得此宝刀宝剑,有谁敢冒险以刀剑互切,无端端的同时毁了这两件宝刃?你取得兵法之后,择一个心地仁善、赤诚为国的志士,将兵书传授于他,要他立誓驱除胡虏。那武功秘笈便由你自练。其中纯阳刚猛的武功,你练之不宜,只可练《九阴真经》中的功夫。为了抵御强敌,不得已而求邋等速成,你练了之后,凭着绝顶武功,便可号召中原武林,得群豪归心。你办成了大事之后,仍须按部就班的重扎根基,那速成的功夫只能用于一时,是应急的权宜之道,并非天下无敌的真正武学。这一节务须牢记在心。”
我迷迷糊糊的点头。师父道:“为师的生平有两大愿望,第一是逐走鞑子,光复汉家山河;第二是峨嵋派武功领袖群伦,盖过少林、武当,成为中原武林中的第一门派。这两件事说来甚难,但眼前摆着一条明路,你只须遵从师父的嘱咐,未始不能一一成就,那时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要对你感激涕零。”……
周芷若垂下头来,听谢逊仍在轻声念经,耳中似乎听到了海岛旁潮水涌来、波涛冲上沙滩之声,心想:“那日也真机缘极巧,我们一行人来到了那无名小岛之上,我毫不费力的便从赵敏身边摸到了那瓶‘十香软筋散’,我抢着做菜做饭,将毒药悄悄下在汤里自是毫不为难。各人饭菜一下肚,没多久便即昏迷不醒。”
“我提剑站在这小魔头身旁,高高举起了剑,可就是斩不下去。他忽然向着我笑了笑,神气说不出的可爱,是不是梦里见到了我?我伸左手轻轻摸了摸他脸,我怎舍得一剑杀了他?谢逊威风凛凛的,就算睡着了,也可怕得很。我心中已有决定。我先到岸边把波斯船支走,又在蛛儿脸上划下十几道血痕,将她和赵敏二人抛入大海。我将屠龙刀和倚天剑搬到远处的山洞之中,再用剑削去自己半边头发,又忍痛削了只耳朵,吃下了一点十香软筋散,回到原处睡倒。‘十香软筋散’是赵敏的,她又失了踪,只要尸首不飘回岛来,那就天衣无缝了。一天夜里,我照着师父所说的方法,以刀剑互切,再以刀剑上的锯齿锯出缺口,果然跌出了两块铁片,一块刻着‘普渡山东桃花岛’的字样,另一块则是一幅繁复曲折的地图,地图上有箭头指示。”
“我知道普渡山是在江浙西路。回到中土之后,我和本派的师姊们相遇,我把本派的总门暂时迁到定海,自行雇船到了桃花岛。岛上布置古怪,道路曲折,令人转得晕头转向,显是高手依着五行生克之理构筑房舍屋宇,但我既有地图指点,也就没有难处。按图索骥,终于在一个山洞的地下掘出了两本钞本。我拿回定海总门,静静披阅,依照师父的遗命,学练《九阴真经》中可以速成致用的功夫。‘九阴白骨爪’和‘白蟒鞭’两项武功,果然轻捷易练,只几个月时间,这两套武功便打得丐帮与武当派望风披靡。这个黄衣女子不知是什么来历,她的武功显然也是以《九阴真经》为基,但醇真深厚,非我所及,我的‘九阴白骨爪’碰上了她便缚手缚脚,竟全无施展的余地。”
第三十九回
秘笈兵书此中藏
周芷若正想得昏昏沉沉,神魂颠倒,只听得谢逊念经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躬身向着三僧礼拜。三僧合什还礼,齐声念道:“善哉,善哉!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张无忌跟着谢逊站直身子,携了他手,正要并肩走开。谢逊忽道:“且慢!”指着少林僧众中一名老僧叫道:“成昆!你站出来,当着天下众英雄之前,将诸般前因后果分说明白。”群雄吃了一惊,只见这老僧弓腰曲背,形容猥琐,相貌与成昆截然不同。张无忌正待说:“他不是成昆。”只听谢逊又道:“成昆,你改了相貌,声音却改不了。你一声咳嗽,我便知你是谁。”那老僧狞笑道:“谁来听你这瞎子胡说八道。”
他一开口说话,张无忌立时辨认了出来,那日光明顶上他身处布袋之中,曾听成昆长篇大论的说话,对他语音记得清清楚楚,此刻成昆虽故意逼紧喉咙,身形容貌更乔装得十分巧妙,但语音终究难变。张无忌纵身跃出,截住了他后路,说道:“圆真大师,成昆前辈,大丈夫光明磊落,何不以本来面目示人?”
成昆乔装改扮,一直潜伏在人丛之中,始终不露破绽,他见谢逊逃脱大难,正待另思他计,忍不住轻轻一声咳嗽,谢逊双眼盲后听力特灵,对他又记着铭心刻骨的血仇。就谢逊而言,这一声咳嗽不啻是个晴天霹雳,立时便将他认了出来。
成昆眼见事已败露,长身大喝:“少林僧众听者:魔教扰乱佛地,藐视本派,众僧一齐动手,格杀勿论。”他手下党羽纷纷答应,抽出兵刃便要上前动手。
空智只因师兄空闻方丈受本寺叛徒挟制,忍气已久,此刻听圆真发令与明教动手,这一场混战下来,本寺僧众不知将受到多大损伤,权衡轻重,终究阖寺僧众的性命事大,便即喝道:“空闻方丈已落入这叛徒圆真手中,众弟子先擒此叛徒,再救方丈。”
霎时之间,峰顶上乱成一团。
张无忌见周芷若委顿在地,脸上满是沮丧失意,心下甚为不忍,上前解开她穴道,扶她起身。周芷若挥手推开他手臂,迳自跃回峨嵋群弟子之间。
只听谢逊朗声说道:“今日之事,全从成昆与我二人身上所起,种种恩怨纠缠,须当由我二人了结。师父,我一身本事是你所授;成昆,我全家是你所杀。你的大恩大仇,今日咱二人来算个总帐。”
成昆见空智不顾一切的发传号令,终究少林寺僧侣正派者远为众多,自己党羽占不到合寺僧众的一成,看来接掌少林方丈的图谋终于也归镜花水月,心想:“谢逊作恶多端,我若制服了他,大可将一切罪行推在他头上。他的武功皆我所授,他双眼又盲,难道我还对付他不了?”说道:“阿逊,江湖上有多少英雄好汉命丧你手。今日更招引明教大批魔头,来少林扰乱佛门福地,与天下英雄为敌。我深悔当年传授了你武功,此刻非得清理门户、处治你这欺师灭祖的逆徒不可!”说着大踏步走到谢逊面前。
谢逊高声道:“谢逊向四方英雄请问,我谢逊的武功,原是这位成昆师父所授,可是他逼奸我妻不遂,杀我父母妻儿。师尊虽亲,总亲不过我的亲爹亲娘。我找他报仇,该是不该?”四下里群雄轰然叫道:“该当报仇,该当报仇!”
成昆更不作声,呼的一掌,便向谢逊头上劈去。谢逊头一偏,让过顶门要害,啪的一响,这一掌打在他肩头。谢逊哼的一声,并不还手,说道:“成昆,当年你传我这招‘长虹经天’之际,说道倘若击中敌身,便当运混元一气功伤敌,你为什么不运功啊?是不是年纪老了,无功可运了?”原来成昆第一招只是虚招,没料到对方竟不闪不躲,一击而中。但他这一招全没使上劲力,是以谢逊并未受伤。
成昆左手虚引,右手发掌拍出。谢逊斜身让过,仍不还招。成昆双腿连环踢出,啪啪两响,谢逊胁下连中两腿。这两腿的劲力却厉害无比,饶是谢逊体格粗壮,可也禁受不起,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将出来。
张无忌急叫:“义父,还招啊!你怎能尽挨打不还手!”谢逊身子摇晃几下,苦笑道:“他是我师父,受他两腿一掌,原也应该。”蓦地里作声长啸,挥掌疾劈。
成昆暗叫:“倒霉!我只道他对我仇深似海,一上来就会拚命,早知他肯让我三招,我先前何不痛下杀手,以致失却良机?”见谢逊此掌来得凌厉,左手斜引,卸开掌力,转了半个圈子,旋到他身后,欺他目不见物,右掌无声无息的往他背后按去。谢逊却如亲眼所见,反足踢出。成昆轻轻高跃,从半空中如鹰隼般扑击下来。他年逾古稀,身手之矫捷竟不输少年。谢逊双手上托,成昆下击之势受阻,又弹了上去,在半空中轻轻回旋,又扑击下来。
两人以快打快,转瞬间拆了七八十招。谢逊虽目不见物,但他一身武功全是成昆所授,他的拳脚成昆固所深悉,而成昆诸般招数,他也无不了然于胸。数十年来二人内功修为俱各大进,拳脚的招术却仍是本门解数。谢逊不必用眼,便知自己这掌过去,对方将如何拆招,而其后来招,多半是那几项变化中的一项。他年纪比成昆小了十余岁,气血较壮,冰火岛上奇寒酷热的锻练,于内力修为大有好处,百余招中丝毫不落下风。
谢逊与成昆仇深似海,苦候数十年,此刻方始交上了手,张无忌本来料他定要不顾性命的扑击,与成昆斗个两败俱伤,那知他一招一式竟沉稳异常,门户守得极为严密。张无忌初时略觉诧异,又看了数十招,当即领悟,成昆武功之强当在谢逊之上,谢逊若一上来便逞血气之勇,只怕支持不到三百招以上。显然谢逊心中仇恨越深,手上越稳,生怕自己先毁在成昆手下,报不了父母妻儿的血仇。
堪堪拆到二百余招,谢逊一声大喝,挺拳击出,拳势成风。崆峒派的关能叫道:“七伤拳!”只见谢逊左右双拳连续击出,威猛无俦,崆峒诸老相顾骇然,都不由得自愧不如。成昆连避三拳,待他右拳又再击到,右掌平推出去。啪的一响,拳掌相交,谢逊须发俱张,威风凛凛的站着不动,成昆却连退三步。
旁观群雄中许多人都喝起采来。谢逊与成昆结仇的经过和原因,这时江湖上传闻已遍。众人虽恼谢逊滥伤无辜,但也觉他所遇极惨,他师父太也奸险,除了亲友为他所伤的那些人之外,大半倒盼他得胜。
谢逊抢上三步,跟着呼呼两拳击出,成昆稳稳还了两掌,再退三步。张无忌心下暗惊:“啊哟!成昆使的是少林九阳功,那是他拜空见神僧为师后所学的功夫,义父可未得传授。”谢逊练七伤拳时为求速成,当年便已暗受内伤,拳力中原有缺陷,成昆深悉其中关键所在,故示以弱,却将少林九阳功使将出来。谢逊每一拳打出,成昆受了他拳力的七成,却将余下三成反激回去。谢逊呼呼呼打出一十二拳,成昆连退数十步,看来似乎谢逊大占上风,其实内伤越受越重。幸而成昆后来又练幻阴指,走上了纯yīn道路,抵消了原学少林九阳功的不少功力。
张无忌焦急万分,这是义父一生梦寐以求的复仇机缘,自己决不能插手相助,但如此再斗数十拳,义父势不免呕血身亡。
空智突然冷冷的道:“圆真,我师兄当年传你这少林九阳功,是教你用来害人么?”成昆冷笑道:“我恩师命丧七伤拳下,今日我是为恩师报仇雪耻。”
赵敏突然叫道:“空见神僧的九阳功修为远在你之上,他为什么不能抵挡七伤拳?空见大师是害在你这奸贼手里的。你骗得他老人家出头化解冤孽,骗得他挨打不还手。嘿嘿,你看,你背后站的是谁?满脸是血,怒目指着你背心,这不是空见神僧么?”
成昆明知是假,但他做了这件亏心事后,不免内疚神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正在此时,谢逊又发拳击到,成昆出掌挡格,身子微晃,竟没后退,分心之下,真气走得岔了,给这拳打得胸口气血翻涌,当即展开轻身功夫,在谢逊身旁游走,过了一会方得气息调匀。
赵敏叫道:“空见神僧,你紧紧钉住他,不错,就是这样,在他后颈中呵些冷风。你死在徒儿手中,他也必死在徒儿手中,这叫做一报还一报,老天爷有眼,报应不爽。”成昆给她叫得心中发毛,疑心生暗鬼,隐隐似觉后颈中果然有阵阵冷风吹袭,忙乱之际,一时想不到这峰顶上终年山风不绝,加之他二人纵跃来去的打斗,后心自然有风。
赵敏见他微有迟疑,又叫:“啊哟,成昆,你回过头去看看背后。你不敢回头么?你瞧地下黑影,为什么二人打斗,却有三个黑影?”
成昆情不自禁的一低头,果见两个人影中多了个黑影,心中一窒,谢逊已发拳打到。成昆不及拆解,硬碰硬的还拳相击,砰的一响,二人各以真力相抗,都是身子摇晃,各退一步。成昆这才看清,原来那黑影只是断折了的半截松树的影子。
他久战不胜,心中早便焦躁,暗想:“他是我徒儿,眼又盲了,我竟仍奈何他不得,我的心腹在旁瞧着也是不服。我那幻阴指神功,那日偏又给张无忌这万恶小贼以纯阳内力破了,否则今日又怎会跟他缠斗这么久?眼下情势险恶,唯有尽速制住这逆徒,方能挟制明教,又可乘机挑动与他有仇之人。至不济也能脱身自保。”心念动处,移步换形,悄没声息的向断松处退了两步。
谢逊连发三拳,抢上两步,成昆又退两步,想引他在断松上绊倒。谢逊正待上前追击,张无忌叫道:“义父,小心脚下!”谢逊一凛,向旁跨开,便这么稍一迟疑,成昆已找到空隙,左掌无声无息的拍到,正印在谢逊胸口,掌力吐处,谢逊向后便倒。
成昆提脚向他头盖踹落。谢逊一个打滚,又即站起,嘴角边不住流出鲜血。成昆寂然不动,右掌缓缓伸出。谢逊与他相斗,全仗熟悉招数,辅以听风辨形,此刻成昆这一掌出手不按常法,慢慢移到谢逊面门,突然拍落,打在他肩头。谢逊身子晃动,强力撑住。
群雄中多人不服,纷纷叫嚷:“亮眼人打瞎子,使这等卑鄙手段!”
成昆不理,又缓缓伸掌拍出。谢逊凝神倾听,感到敌掌袭来,立时举手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