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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我屋里还有十万块钱,放在墙壁里面,你帮我取过来,存在银行里。”他说了许久,才将具体位置给侯卫东说清楚,等到其哥哥曾宪力回来,他就转换了话题。
侯卫东知道钱对曾宪刚的重要性,也不多问,出了医院,便打了一个出租车,一路直奔上青林尖山村。到了曾宪刚家,他让出租车在公路上等着,然后直奔其家,从墙壁里取出十万现金,然后返回出租车。
到了益杨城,他连忙用曾宪刚的身份证,办了一个存折,又回到了医院。
看到存折,曾宪刚明显松了一口气,道:“疯子,麻烦你将存折给我收好,出院的时候再拿给我。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在床下面还有两万,你取出来,一是帮我付医院的药费,二是张兰的丧事是父母帮着操办的,花的钱,也用这钱来付。”
“还有,我儿子一天都没有说话,你带着他散散心,我总觉得他神情不对头。”
侯卫东一一记下,又道:“芬刚石场生产很正常,你的石场只有先停下来。”
曾宪刚肺部中了一刀,说话就直喘气,道:“疯子,还要麻烦你,你能不能派林中川替我管一管石场?生产不能停下来。”
此时,益吴路已建设完成,上青林石场由于这两条路的建设而声名大振。益杨县重要工程都指定要上青林石头,因此石场生意并没有随着公路建设结束而萧条,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态势。曾宪刚流干了眼泪,为了儿子和父母,心中经过反复挣扎,仍然打定主意继续干石场。
两人正说着话,赵永胜和刘坤、蒋有财等人走进了病房,办公室唐树刚提着一些水果跟在后面。
赵永胜问了问伤情,就道:“曾主任,你就安心养伤,公安局正在全力破案,一定会将凶手揪出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刘助理和蒋书记谈。”又对侯卫东道:“侯卫东,你现在仍然是上青林工作副组长,要配合派出所,搞好治安联防工作,消除治安隐患。刘坤在分管企业工作,有什么事情就直接给刘坤汇报。”
侯卫东点点头,道:“行。”
赵永胜走到曾宪刚身边,弯下腰,道:“曾主任,你安心养伤,要相信组织,相信公安。”
赵永胜等人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留下了两百元钱,就离开了病房。青林镇几位领导干部走了不久,侯卫东也就告辞而去。他租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地又到了上青林尖山村,打开床板,见两万元钱仍然包在一条普通裤子中,便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取了钱,坐上出租车,他就朝着益杨城赶了过去。
看到了完好无损的两万元,曾宪刚睁着的一只眼睛就闭紧了。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独眼,道:“疯子,你是好兄弟,我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你。”一夜之灾,让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在危难之际,合作伙伴侯卫东成了最值得他相信的人。
只是曾宪刚的儿子仍然倔强着不说话,侯卫东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外婆先将其带回家。
告别了曾宪刚,侯卫东买了最爱吃的宽面和一打鸡蛋,就回到了沙州学院的新家。吃了鸡蛋面,他开了台灯,让一圈光线照亮了乳白色的书桌,然后提了一个小水壶,就去给盆景浇花。
到了阳台上,面对着湖面点点星光,闻听着不远处树林的“簌簌”声响。远处音乐系钢琴断断续续的琴声,与上青林纯粹自然的景观相比较,多了些人文气息,也多了一些温暖。
第一次直面亲朋好友的非正常死亡,曾宪刚夫妻俩鲜血淋漓的情景,时刻漂浮在他的脑海中。办完了曾宪刚交办的两项重要工作,他心里暂时平安一些。
此时,他融入夜色之中,暂时忘掉了世间俗务。
隔壁灯光一亮,随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灯光之中。这是一位年轻女性的身影,她穿着一身蓬松的睡衣,站在阳台上伸着懒腰。由于背对着灯光,侯卫东没有看清楚她的相貌,也就没有理她,自顾自地看着湖面星星点点的灯火。
阳台上的女子也在看着湖面,她无意中扭头看了一眼阳台,忽然看到隔壁阳台上有一个人影。这道人影出现得如此突兀,让她禁不住尖叫了一声,就朝屋内跑去。
侯卫东听到这一声惊呼,也意识到自己将隔壁的女子吓着了。他没有继续吓人,转身走回了客厅,打开电视,随意看了一会儿,这时电视台都在上映一部连续剧《宰相刘罗锅》。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刘罗锅与和珅的恩恩怨怨。
忽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情,组织部郭兰曾经说过,她的父母是沙州学院的,而隔壁就是郭教授。难道,刚才尖叫的人是郭兰?
正在想着这事,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侯卫东是第一天搬进新房子,除了小佳以外,还没有通知其他人。他猜想:“肯定是隔壁受惊吓的女子,说不定就是郭兰。”他打开门,就见到短发美女郭兰正站在门外。
“侯卫东,吓了我一跳。”郭兰已经换下了睡衣,穿了一身运动服,出现在侯卫东眼前。
“郭兰,刚才把你吓着了?”
郭兰站在门口,嗔怪道:“怎么不开灯?站在阳台上玩深沉,真是吓了我一跳。”进了屋,郭兰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番,道:“刚才听爸爸讲,隔壁搬来了一个年轻人,是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的,在青林镇工作,我猜就是你。”
晚上郭兰在外吃了饭,回到家时,父亲正在书房看书,而母亲正在专心看电视。她招呼一声就去洗澡了,然后来到阳台上晾衣服,猛然间就见到了阳台另一边的黑影,她吓得飞也似的逃回了房间,这才知道来了新邻居。
见满屋都是益杨顶级的电器,郭兰禁不住夸了一句:“你还真有钱。”心里直纳闷:“侯卫东工作不到两年,怎么会这样有钱?莫非其中有猫腻?”
她有意无意地问道:“从党校毕业这么久了,工作调整没有?”
“都说党校毕业要升官,我估计是被组织部遗忘了。两年时间,还和报到时一样,我还在上青林与天斗,其乐无穷。”侯卫东自我调侃了两句,顺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郭兰,道:“不说这些,这是益杨今年的明前茶。我这茶是顶级的,都是茶农送给我的,欢迎品尝。”
郭兰吹了吹水汽,喝了一口,就赞道:“好香的茶。”然后解释道:“组织部的培训很多,党校的各种班也多,参加培训班,并不是表示要升官,还要等待机遇。”
两人聊了几句,郭兰告辞的时候,侯卫东从茶柜里取过一个茶盒,道:“这是青林的明前茶,一点农药也没有,送给郭教授。”
郭兰也没有推辞,道:“我爸爸就好这一口,谢谢了。”临出门之时,她道:“以后站在阳台上,把灯打开,黑乎乎的怪吓人。”
祸及池鱼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让上青林的血迹变淡。
曾宪刚家中的惨案,如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池塘,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却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只有那一块落水的石头,永远压在了亲人们心口上,沉甸甸地潜伏着。
侯卫东在山上开着石场,日子忙碌而平静。他万万没有想到,检察院的人会找上自己。
1995年11月7日中午,电视里正在播放《宰相刘罗锅》。侯卫东被刘罗锅吸引了,尽管已经是看第二遍了。看得正入迷,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派出所秦钢的声音很严肃急切:“侯卫东,检察院马上要来找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检察院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们没有说,只是找到派出所,让我们带路,听口气似乎是找你调查情况,估计是县里的哪一位官员东窗事发了。张辉带着他们上来,一个小时就要到,你在山上开着石场,躲是躲不掉的,还是要想好处理办法。”
秦钢又叮嘱道:“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违背纪律的,你要保密,把手机放好。”
侯卫东冷静地回想着自己的行为,若是县里官员东窗事发,肯定就是交通局的事情,他暗自庆幸自己的谨慎。
曾宪刚事件以后,他在益杨县里建了一个窝点,将涉及交通局的所有重要物件放在那个小窝。在青林山上就只有两万元钱现金、执照、税费手续等物。而沙州学院的房子是用石场一个老村民的身份证办理的转户手续,检察院很难查到这个房子。即使找到了沙州学院的房子,也很难找到墙壁上的暗格。
侯卫东连忙给朱兵打了一个电话,谢天谢地,朱兵在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
“我是侯卫东,检察院马上要来找我,听说某个官员被抓了。”
朱兵同样吃了一惊,道:“我刚从沙州回来,不清楚情况,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我马上给曾局长汇报此事,手机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这手机是没有用身份证那种,他们查不出是谁打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朱兵回了电话:“检察院查高建,估计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交代了几句关键的话,侯卫东将手机关机,藏到后院围墙的一个很隐秘的小洞里,用一块烂石头堵住。这个小洞是他以前无所事事时发现的,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办完这些事情以后,侯卫东心里有底了。当张辉他们带着两男一女敲响房门以后,他一脸平静。
“我们是益杨县检察院的,需要你配合工作。”带队的人是四十来岁的男同志,他长得很是饱满,如泡了水的豌豆。
侯卫东心里有了准备,态度不卑不亢,道:“请出示工作证。”
张辉介绍道:“这是检察院的唐科长。”
侯卫东仍然道:“请出示证件。”
唐小伟出来办事,很少遇到主动要查看工作证的。他从上衣口袋取出工作证,在侯卫东眼前亮了一下,道:“看清楚了,这是工作证。”语气中就带着不快。
侯卫东手没有缩回去,道:“我是青林镇政府工作人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检察院办案子,我有权利查看证件。”
唐小伟鼓着眼睛瞪着侯卫东,他没有想到一个乡镇小干部如此强硬,犹豫了一下,把工作证递给了侯卫东。
工作证显示,这是货真价实的检察院人员。
侯卫东彬彬有礼地道:“请坐吧,我给你们倒水。”
唐小伟道:“不必了,请跟我们到检察院去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你。你把箱子、桌子全部打开,我们要检查。”
侯卫东再次伸出手,道:“要搜查房间,这是你们的权利,但是请出示搜查证。如果没有,我将请工作组组长高乡长、居委会主任以及相关工作人员到场,他们将是我的证人,我有权利向沙州市人民检察院反映益杨检察院执法人员带头违法的行为。”
唐小伟看了张辉一眼,张辉平时也经常与侯卫东吃吃喝喝,此时就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会唐小伟。
检察院年轻男子正准备阻拦走到门口的侯卫东,侯卫东瞪了他一眼,道:“我不会跑,只是喊几个证人过来。”
唐小伟知道啃着硬骨头了,他趁着侯卫东走出房门之际,悄悄问张辉,道:“侯卫东是什么人?”
张辉道:“刚才忘记给你们说了,他是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的,很多同学都在沙州市政法系统工作。”
等到习昭勇、高长江、杨新春、李勇等人来到了房间,唐小伟也就不敢强行搜查,暗道:“这次真是大意了,应该把搜查证开来。”他是老检察官,办案经验丰富,手续不全,态度变得很温和,对高长江解释道:“县里有一个案子涉及侯卫东,需要他回去协助调查。”
检察院办案子,工作组没有理由阻拦。
侯卫东慢慢地走回了房间,关了所有电源,细心地锁上房门,这才坐上了检察院开来的警车。上了车,唐小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侯卫东坐在后排中间位置,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就分坐两边,而派出所民警张辉没有上车,跟着习昭勇上了楼。
到了独石村村部,那位女检察官随意地问道:“侯卫东,沙益路和益吴路是你供应碎石?”
侯卫东回答得极为爽快,道:“不是,我是工作组副组长,只是在里面帮忙,为乡镇企业出谋划策。”
唐小伟回过头来,道:“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干净?狗背弯石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侯卫东毫不示弱,道:“这事很简单,可以到工商局去查营业执照,看谁是老板,也可以到狗背弯现场去查探,看谁在管理石场,这些事情很清楚。”
唐小伟气势汹汹地道:“既然检察院找到了你,就肯定有依据。你不要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车上,侯卫东反复思考他可能存在的问题,顶破天就是行贿,而且他基本上没有具体经手,都是由曾宪刚经办这些事情,而曾宪刚还在医院躺着。
唐小伟又换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给你点时间,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到了检察院,要给组织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
侯卫东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大,只要能坚持住,就不会有事,暗自为自己打气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到了检察院,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出随身物品,连皮带也被抽了出来。随后发给侯卫东一根短绳子,用来捆裤子。年轻的男性检察官就将侯卫东带到了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里空空荡荡,很冷。
唐小伟随即找到了副检察长商游,道:“侯卫东是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的,懂点法律。我本来准备搜查房子,他让我们出示搜查证,还叫来了好几个人来作证。我没有搜查,只是将他的房子锁了。”
商游五十来岁,人长得特别瘦。他皱着眉头道:“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上青林石场以侯卫东为首,与交通局打交道主要是他。按常理来说能从他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如能在他房间里找出证据,事情就好办了。”
开了搜查令,唐小伟便带着人,再次前往上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