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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我要离开了,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爱你们每一个人。王,请先不要告诉我的哥哥我的死讯,因为他是那么爱我,我不想让他难过。我一想到他如同剑一样狂放而斜飞入鬓的眉毛皱起来,我的心就如同被一寸一寸割下来一样痛。
就像你弟弟说的那样,王,请你自由地飞翔吧……在我们即将离开纵天神殿的那天,我接到星旧从刃雪城中写过来的信,用掣风鸟传递过来。信上说:王,我占星时知道你们已经过了北方护法的纵天神殿,心中特别地安慰,希望你们早日回来。王,请替我好好照顾星轨,星象上好像显示她一个人独自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要让她孤独地一个人行走,她从小就怕寂寞的,请陪在她身边。
我的手握不住信纸,一阵风吹过来,那张信纸很轻易地飞了起来,朝苍蓝色的天空飞去,飞入了我们不可知的世界,沿着西方领域的方向缓缓地飘过去。
我在心中设想过一万种西方领域的样子,光怪陆离或者刀山火海,然而当我踏上西方世界的时候,我仍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见的,居然是凡世的样子。
我们进入西方护法的领域时太阳刚刚升起来,俗世的气息格外浓厚,有提着花篮的清秀的小姑娘,花篮里装着新鲜的茉莉,用线穿起来一大串一大串,沿着沾满露水的青石板路面沿街叫卖。路边的各种茶肆酒肆里面有着喧哗的人声,此起彼伏。有路边卖煎饼的货郎,对着所有过往的人群兜售着煎饼和廉价的笑容。也有身后挂着华丽佩剑的长衫年轻人,头发束起来,眼神明亮而骄傲。也有站在桥上的青丝罗带的年轻女子,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在风里面飞得格外轻盈。
而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当我们几个有着长到地上的银白色头发的人出现在凡世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点惊慌。每个人的笑容依然稳定,甚至酒肆里的小二居然跑到我们面前问我们要不要落脚休息。我回过头去看月神,现在没有了星轨,一切都只有靠月神的来自于杀手本身的接近于野兽的敏锐感觉来躲避危险。
月神说:王,这不是简单的凡世,因为我感觉得到很多杀气。我说:我明白,一般的人不可能看到我们的样子而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们小心地前进,精神集中到甚至可以分辨出脚下雪花碎裂的声音,月神在我旁边,小声地告诉我,街边哪些小贩是绝顶的杀手,哪些婆婆是灵力高强到无法估计的幻术师,而哪些乞丐,才是真正的乞丐。
当我们走到这条繁华的长街的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家奢华而歌舞升平的客栈,那家客栈门口有个有着深黑色眼睛的漂亮的小男孩,正在玩一个白色的如同雪球一样的圆球。我走过去,蹲下来对他说:小弟弟,哥哥可不可以玩玩你的球?然后那个男孩子对我笑了,如同最清澈的泉水一样干净而舒展的笑容,他把那个球给了我,我拿到手上,然后脸色变了。因为那个球是真实的球,也就是说,这个凡世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西方护法的灵力居然强到这种地步,居然可以将幻术实化。我叹了口气,想叫他们停下来,明天再说。
当我转过头去想要告诉他们的时候,我看到了辽溅空洞的眼神,他望着我完全没有表情,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然后他突然地倒下来,死在了进入西方领域的最初的地方。
当辽溅倒下来的时候我还完全没有反应,而片风已经一步跨过去抱住了辽溅,可是已经晚了。皇柝伸出手去探辽溅的鼻息,然后他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无法动弹。
皇柝扣起左手的无名指沿着辽溅的身体在他的皮肤上的虚空游走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表情严肃。他说:王,辽溅死于中毒,慢性毒。
皇柝告诉我下毒的人必定是个暗杀高手,因为他算准了辽溅会在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刻突然暴毙。可是这种慢性毒的潜伏期很长,也就是说早在我们没有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辽溅就已经被人下毒了。
我看见皇柝的眼睛中突然有一丝很模糊但是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可是之后他又恢复了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表情。他说:王,在之前的行程中,谁最有机会在辽溅的身上下毒?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我知道他们全部明白了皇柝的意思,只是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我说:每个人都最有机会下毒,月神、潮涯、片风、你,和我。
片风说:皇柝,你不该怀疑我们任何一个人。月神冷冷地说:如果我要杀他,他会死得相当完美,你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他死亡的原因。潮涯没有说话,低着头,风吹过来,她的头发纠缠地飞起来,有些遮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弱。我知道在蝶澈一战之后,潮涯的灵力消耗格外严重,没有可能是潮涯。
皇柝说:我没有怀疑任何人,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我也相信我们之中不会有人暗杀辽溅。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那个人的暗杀技术是多么出神入化。
那天晚上我们在客栈住了下来,那家客栈有着格外奢华的装饰和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我们几个人住在听竹轩,那是几间坐落在一片浓郁的竹林里面的精致的木舍。那些苍翠的竹叶上还残留着积存的雪,偶尔有风过来的时候那些雪花就从竹林间如同花朵一样纷纷飘落。
潮涯很喜欢这个地方,她说在刃雪城里面从来都是高大而恢宏的宫殿,有着参天的玄武石柱和高不可及的天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房子。
辽溅被我们葬在屋子背后的空地上,潮涯本来想为他弹奏安魂曲,可是她的灵力已经无法支持。她对我笑了笑,我看得到她笑容里面的难过。
那天晚上潮涯吃过饭之后最早去睡,我看着她走进房间,我从她的背影里看得出她的疲惫。我躺在床上无法睡去,脑海里面不断重复着从进入幻雪神山到现在的画面,一幅一幅,不断从夜色中浮现出来又隐没到夜色中去。我不得不承认西方护法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厉害的对手,对于他的进攻,我们甚至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我突然发现,原来暗杀术真的是幻术里面最难以抵抗的。
我翻过身,面向窗户,看着月色从窗棂流淌进来铺满地面。然后我突然从床上跃起来,闪身到窗户后面。
因为我看到月神突然出现在我屋子的后面,月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月神背对着我,站在屋子后面的空地里,站在辽溅的坟墓面前。我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晚上月神去辽溅的坟墓干什么。突然天空上面有云朵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在那些明亮的月光突然减弱的时候,我看到了月神手上的月光。我不知道现在月神想动用幻术干什么,这里没有任何敌人出现,甚至没有任何人出现。
正在我奇怪的时候,皇柝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月神身后。在那凛冽的风里面,皇柝的幻术长袍竟然纹丝不动,我知道他的全身已经布下了防护结界。
可是月神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出现,月神低低地疾呼了一声“谁”,然后迅速地转身,她手中的月光刀刃已经出手了,从下往上斜刺皇柝。从她说话到转身到出手,不过一刹那。我终于知道了月神暗杀的速度和实力,以前我一直低估了她的能力。
可是皇柝似乎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出手,所以他很从容地伸出手架住了月神的光刃。
月神收回手,说:竟然是你。皇柝面容冷酷,他说: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你在这里干什么?月神冷笑,她说: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皇柝说:这个不用你管。月神说:这个也不用你管。说完之后她转身离开。在月神就要走出屋子背后的空地时,皇柝背着月神,低声说:月神,这间听竹轩只有我们几个人,你为什么一出手就是那么厉害的杀招?月神停下来,可是依然没有转身,停了一下,然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就离开了。
皇柝站在夜色中,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防护结界已经撤掉了。风灌满了他的幻术长袍,他的银白色长发飘扬在月光里面。
晚上我没有睡着,后来我又起身看了看辽溅的坟墓那儿,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皇柝已经回去了。空地上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房间的大门的时候,月神和潮涯已经起来了。月神站在竹林间,潮涯坐在石凳上弹琴,两个人映衬着白雪和翠竹,长发和长袍飞扬在风里,如同一幅绝美的画面。我看到远处阁楼上已经有很多的男人在张望,我知道月神和潮涯在凡世绝对是惊若天人。没有任何一个凡世女子可以比拟她们的美貌。
皇柝和片风也从房间里面出来了,月神看见皇柝的时候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而皇柝也是一样,似乎昨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针锋相对甚至彼此出手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问他们昨天晚上的事情。
皇柝走到我面前说:王,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问他,什么事情?
他说:星轨的第二个梦境。
当我走进星轨的第二个梦境中的时候,我才发现星轨的这个梦境格外简单,因为梦境里面什么都没有。周围好像是浓重的灰色的雾气,只有星轨的声音不断地说:去找这里外号叫太子的人,他的名字叫熵裂。
我问了店里的小二是否知道这里有个人叫熵裂,他抓抓头然后笑着对我摇了摇头。我说那么太子呢?然后我看到他的眼中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找太子做什么?问话的人是在大堂里面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他的斗笠样式格外奇特,遮住了他的脸,只能从斗笠的缝隙里面看到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我可以看见尖锐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袍子,低着头正在吃一碗面。
我说:你认识太子?他说:认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不是人的人。那么他是神了。
可以那么说。因为在这个城市中,他就是神。为什么?
因为他的地位、财富、幻术、相貌、智慧都是无人可以超越的。我说:你可不可以带我们去找他?
不可以。为什么?片风问。因为我不高兴。
我刚想走过去,然后月神就伸手在我背后碰了碰我,我听到月神对我说:和他保持六尺的距离。我望着月神,她一直看着那个人,我知道她的感觉肯定不会有错,因为我也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的不寻常的气息。
月神走过去,俯身下去在那个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抬起身子望着那个人微笑。那个人看着我,然后说:好,我带你去。
片风说:为什么你现在又愿意了?那个人说:因为我高兴。
那个人说完转身走出了客栈,于是我们跟着他走出去。我问月神:你对他说了什么?月神笑了笑,说:那个时候我手上的月光刃已经抵在他的后背上。我只是对他说你不带我们去,那么你就会看见一截月光刃从你的胸口穿出来。
那个人在凡世的街道上快速地行走着,而现在我才发现他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因为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无论我们如何快速移动,他始终保持在我们前方一步。
他领着我们走过了很多条复杂的街巷,有些繁华且人群涌动,而有些则冷落且诡异,他似乎对每个地方都很熟悉。
在走了相当久之后,一个很大的庄园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个人说:走进大门,然后一直走,走到尽头,你就可以见到太子。
我向门里面望去,一条很长很长的青色石板路延伸到尽头,石板上覆盖着白雪,白雪的尽头是一扇雕刻精致的厚重的木门,上面有着精致的铜扣和环。
我转过头来问他:太子在里面吗?可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片风说: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幻影移形的?
月神说:那个人没有幻影移形。因为我在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就曾经试过了,在这个世界里面似乎我们的幻影移形术被封印了。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月神的表情突然很严肃,她说:因为他的速度够快。
那是个很大的院落,青石板上的积雪显然是刚下的,因为那些雪是纯净的白色,而且没有一点被人踩过的痕迹。我们从那条石板路上走过,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雪花在我们脚下碎裂的声音。
片风叩响了门上的铜环,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发出沉闷而深厚的响声,不过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片风说:难道那个人骗我们?当片风的话刚刚说完的时候,那扇门已经自动地打开了。里面不仅有人,而且有七个。我们走进去,然后那扇门又突然关了起来。如同它自动打开一样。片风问:谁是熵裂?
没有人回答。
房间有一扇窗户,通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那是个积满雪的庭院,有着怒放的红色的梅花,那些梅花掩映在那些雪花之中,显得格外冷艳。当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树枝上的积雪全部簌簌地往下掉。窗户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长衫、剑眉、星目。他的腰上有着一个纯白色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在那个玉佩的旁边,是把通体黑色的剑,白金吞口。可是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奢华的东西,长衫旧可是干净挺拔,剪裁格外合身。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只有他的长衫在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中飒飒作响,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锐利的剑。他似乎对这里突然多了我们五个人完全不在意。
在他的旁边,也就是在这间房间的最里面的角落里坐着个头发全部是银白色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头发是银白色并不是因为他有着冰族最纯正的血统,而是因为他是凡世的人,凡世的人到了老年的时候头发都会变成银白色。他的穿着显得地位格外尊贵,紫色的长袍上绣着条金色的龙。他的目光格外轻蔑,我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轻视,他甚至在悠闲地修着他的指甲。谁都可以看出他的指甲必定是他的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因为他的指甲坚硬而锋利,如同十把小巧却吹毛断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