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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拉交给她的,是一块狼头青铜的令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联系我的族人,必有回报!
虞盛光蹙起眉,东、西突厥确实矛盾深深,但蕾拉的托付能不能相信?
春衫端详着这块令牌,“突厥人的图腾就是狼,这块令牌必有深意。”
虞盛光道,“这件事不能告诉陛下,你去,让贺大人散朝后马上到我这里来。”
贺思认出了令牌,大吃一惊,“这是东、突厥人的军令牌啊,能号令他们的军队。”
“蕾拉为什么要把它给我?陛下为什么会容许霍煌将她拘押起来?”虞盛光问道。
贺思沉吟,“东、突厥几年前被赶到金山一带,因向我大晋称臣,没有像西突厥一般彻底失去故土,流离失所。但朝中有人一直把突厥人当成假想敌,想把他们彻底赶出疆界,这次西突厥人竟然敢卷土重来,他们怕东、突厥的人也牵扯在其中。”
“可是如果东、突厥的人并没有参与呢?西突厥是丧家之犬亡命之徒,想要徒手一搏,我大晋国盛势强,东、突厥人会否和他们一起冒险?”
这样一来,本是对高昌小国的战争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大战。
“或许,”贺思沉默了良久,缓缓道,“那些主战的人就是想要一个借口。”
所以蕾拉才来向她寻求保护,她怕自己沦为那个莫须有的“借口”的牺牲品,若是她不明不白死于大晋的皇宫,东、突厥将被迫参与到其中。
她不仅仅是为自己个人的生命来求救,还包含了整个的族人。
“先生,”虞盛光站起身。
“公主殿下,”贺思也同时起身,向她躬身。
“您请先说。”
“殿下,这块令牌是蕾拉公主私下里递给您的,臣建议,此事先不要回禀陛下,而是将它——”他走近一步,轻声到虞盛光耳边说出自己的建议。
虞盛光的心跳的咚咚的,贺思建议的和她心中想的不谋而合,她看着这位外蕴内秀、深沉睿智的大人道,“这件事就拜托先生。我这就去陛下那里,无论如何,应当将蕾拉公主的命先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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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启亮听完申时轶的建议,用手摸上唇上的髭须。
申时轶的眼睛深亮,像鹰隼和刀匕一样冷而锋利,他穿着最下等的士兵的布甲,但坐在那里,如一头年轻而雄壮的雄狮,充满了压迫人心的力量。
太宗皇帝的血脉啊,邵启亮想到霍煌的吩咐,心里头不由一阵发虚。
“之所以让我去伊吾探路,是霍家人的交待吧?”申时轶观察着他的表情,淡淡道。
邵启亮没做声,半晌道,“哪有。”
“呵,”申时轶一笑,“霍煌霸道,我申二郎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邵将军,陛下把我撵到你这里,交给你看管着,真把我给弄死了,你确定是她老人家的旨意?”
邵启亮浑身一抖,如醍醐灌顶,停下摸唇上髭须的手,看向申时轶,对方仍是一派雍容自信——直娘贼,好大的一个烫手山芋!那邵启亮心里头直骂娘,不把他弄死,便是得罪了霍煌弥安二人,但若是女皇真计较起来,那老太婆已然六十多了,翻脸比谁都快,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想的什么,邵启亮浑身难受,一咬牙,在座上长拜下去,“二郎救我!”
“你我齐心,以正事为先,打一场痛快淋漓的胜仗,直入高昌,荡平西突厥,将他们彻底撵出疆界!有军功在,霍煌能将你怎么样?——呵,将军,你是聪明人。”申时轶站起身,意味深长。
奈何没有更好的选择,邵启亮面露苦笑,“也罢,”他把心一横,既入了女皇老太婆的彀,左右都是难受,难以独善其身,他这一哆嗦,做了一个足以让日后骄傲得意的选择,“咱们行军打仗的,都是粗人,都是给皇帝老儿效力的。二郎殿下,我这一宝,可就押在你身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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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传来了邵启亮的部队诱敌出击,击败西突厥和高昌国埋伏在伊吾国的两万人马,大胜并占领了伊吾国的捷报。高昌国和西突厥的人马退回到自己的国境之内。
虞盛光听说时,禁不住双手合十,长松了一口气。
“捷报的轻功表里,并没有西平殿下的名字,”春衫一面给她梳理长发,一面慢慢说道。
虞盛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但是贺思私下里已经告诉她,申时轶在这首战大捷之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盛光的心里充满了涩涩的甜蜜和骄傲,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少女洁白宽大的长裙像百合花一样摊在座上,黑发如瀑,容颜像冰润的玉瓷,眼睛里有朦胧的流光。她这样美,这样纯洁,春衫轻巧得为她梳理着长发,站起身,心内暗暗叹了一口气。
其实公主对西平郡王的情感,她并不十分赞同。
“公主根本就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霍大人的心性又是那般,我怕殿下今后会很苦。”她对秋阳大嬷嬷说道。
秋阳大嬷嬷也轻轻叹气,“她是公主。这宫里面看着都是风光无限,得意的,失意的,但真正如意的有几个?陛下都不可以。”她唏嘘着道,对春衫说,“你们应当时常劝解殿下,既然嫁了人,就不能再把心思全都放在另一个男子身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
“是。”春衫福了福身,接受大嬷嬷的教诲。
秋阳大嬷嬷收了收神色,仍做出平素严肃刻板的模样来,领着一队小宫女走上前,“殿下,婚礼在即,御衣房已经裁好了您大婚的衣裙,请您先试一试,看是否有需要修剪的地方。”
虞盛光回过神,看向秋阳大嬷嬷,侍女们已经将嫁衣展开,那青衣红裙,耀眼的金色牡丹花和闪闪发光的发钗珠宝,虞盛光脸白了白,“我……”
“请殿下快试换过吧,”秋阳大嬷嬷淡声道,“大礼将至,绣娘们夜以继日得为公主缝衣,还请殿下体恤她们些个。”
虞盛光无话可说,起身让侍婢们服侍着穿戴了。
大榻上的人身着青色深衣,深绿色长袖大衫上面印着一团一团青碧色的硕大团花,大红色金凤绣金短襦以玉青色革带系在腰间,袖口和身前大带均是织金大红凤尾纹样,大衫前襟坠以金银琉璃花钗,发髻高高盘起,凤冠之上珠翠缭绕,两枚纯金的小凤凰侧首吐珠,压坠到美人的鬓旁,侍女们将虞盛光眉间点上一颗圆圆的大红花钿,涂上胭脂口脂,她皱眉道,“只是试衣,要不要这般繁琐?”
正蹲下给她整理敝膝的绣娘些微不解,都说济宁侯大人爱慕公主独甚,吾功成名就,只要娶天下第一的美人,这样的宣言不知收虏了多少宫中少妇少女的心,大抵女人都是感性的,有这样的英雄美人的佳人佳事,她们私下里不知议论过几多羡慕、几多向往、几多祝福,怎么公主殿下却是不大上心的情状?
“哎哟,小阿圆哪!”门口那里传来冯少卿的声音。
“外祖父!”虞盛光一回身,想要下榻,侍女们止住了她,“公主,小心!奴婢们还没有弄好。”
“你莫要下来,莫要下来,那礼服沉重,先试过才好。”冯少卿笑眯眯的,站在一旁,他身后还跟了一人一同进殿,虞盛光定睛一看,竟然是多时未见的豫平郡王。
申牧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如斯风采,丰神俊朗,他向虞盛光轻轻一笑致意,站在那里,心中微微掀起波涛。
小公主长大了,她正在试穿着欲要嫁人的嫁衣。
他曾想过她长大后将会是什么样的风姿,但再没有想过会这样快,这样美!
青衫红裙,盛装的大礼服和华丽耀眼到咄咄逼人的装饰,包裹在其间的少女却是冷淡的,那以往跃跃欲试、灵气逼人的天真的少女气渐渐收敛了,变成了冷淡和些微停顿的郁郁寡欢,你只有在佳人偶尔的眼波流转之中,探寻到她点滴的心事了,这样的小阿圆,是时光之美,一帧一桢仿在画中。
她的思绪不在这里,即便她马上要成为一个新娘。
终于试换好了礼服,虞盛光更换上宴居的常服,外祖父是老人,女皇早允许免了他的面见之礼,申牧向她微微躬身,“公主殿下。”
“郡王爷,”虞盛光问候道。看着申牧,她心里头也有些复杂。她曾经视他为师为父,想到之前不懂事,还曾向他祈求、并怨恨他的离开,点滴的亲密情状,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申牧一看见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了,小阿圆已经放下对他曾有的怨愤,…原谅他了。呵呵,这感觉…当真不好。
“哎,”正到膳时,虞盛光留外祖父和豫平郡王一道用膳,冯少卿自然同意。三个人坐在榻上,老头儿饮了酒,叹息着道,“阿圆不满意与济宁侯的婚事,其实我又何尝满意,”他看向申牧,“若是当初,王爷您把我们家阿圆早早得娶回去就好了。”
“外祖父!”虞盛光轻嗔。
“罢,罢,以往的事都不再提,“冯少卿转而正色,“但有一句话我今儿要与你说定,王爷您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老爷子请讲。”
“你虽不满意霍煌,但既然与他婚事已定,婚礼即将举行在即,又是陛下亲自指婚,无可更改的事情了,既嫁与他,便要一心一意的对待他,不能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我说的是西平郡王殿下,阿圆啊,你可明白?!”
老人说的郑重,眼睛里关切的光,虞盛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答应,又觉违心,想不听不顾,又怎能忍心,她轻轻蹙起眉,垂下眼睛。
“这丫头还是太小了啊!”冯少卿忧心忡忡,向申牧道,“哎,你帮我劝劝她。”
“少卿大人说的是这个道理,”申牧向是善于谆谆教导的,语气轻柔而不容拒绝,虞盛光想到以往他将自己揽在怀里慢慢教她的情景,一时心烦意乱,脱口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冯少卿有些尴尬,“阿圆!”
申牧笑呵呵的,眼睛光彩灼人,“没关系,老爷子,阿圆这是没把我当外人。”
侍女们为冯少卿添上酒水。
他为了缓和气氛,拉着申牧说话,“要还是在临江多好,这丫头就是个倔性子啊,非要出来,这深宫里的险恶,霍家那一家子,从老太太到下面的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老头儿絮絮叨叨,充满了忧思。
“我不后悔,”少女突然道。
冯少卿和申牧停住了,向她看过来。
“我还是要感谢郡王爷能把我从临江带出来,王爷,谢谢你。”她看向申牧,那一瞬间,少女眼睛里跳跃的亮意,申牧知道,她已经安静冷淡的外表之下,内心其实还是那个临江城里曾经为了祖母拦下自己马车的乡野少女,执着,鲁莽,认准了一件事便要向前冲,甚至是有些愚蠢。
他有许多的想要教诲她的、让她可以更聪明、更婉转、更能够如鱼得水的话,但看着这样的她,申牧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她,一时自己竟真的尝到了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