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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小国尔,却地处大晋伸往西域各国的交通要道。太宗皇帝时,当时的国王与西突厥勾连,骚扰邻国,被大将贺兰踏破都城,国王忧惧而死,大扬大晋国威,自此各周边小国更加对大晋感恩戴德。
中原以宽仁著名,特别在外交上,那次大胜之后,贺兰将军将大政又交还给了高昌国王的旁支子侄,不料几十年后,其又故态复萌,阻碍大晋西通的商贸要道,特别是六国朝拜大典之后,多名在大晋和西域往来的客商被杀,甚至还有通商的官员,女皇龙颜大怒,陈兵五万在两国界前。
申时轶穿着最下等的士兵布甲,坐在黑马上,大黑马听到旁边来了人,轻轻嘶叫了一声,齐生到他身旁,顿了一下,把手中的信留到袖中,“斥候来通报,高昌的兵马在向西移动,我军要突进,恐怕要借道伊吾国,否则西面是万里黄沙,有去无回。”
申时轶道,“高昌如此大胆,我在想,背后会不会有突厥人的势力?”
“你是说……”
“西突厥与高昌一向要好,突厥被灭,不过七八年,一直游走于下田一带。故土难离,他们虽然是游牧民族,但下田哪有庭州一带水草丰美,又能控制西域诸国。”说到控制,他心里一动,“伊吾国的使臣何在?”借道伊吾,伊吾国小且软弱,投奔大晋之前,一直被突厥和高昌国欺负,如果伊吾已经被突厥和高昌的兵马所控制,那里已然设下了埋伏了呢?
齐生心念电转,明白了他的话,“我们这就去找邵将军!”
黑马迈出前蹄,干燥的热风中,申时轶突然问道,“你刚才过来,是先想要告诉我,她已经订婚了吧?”
齐生一怔,低低道,“是。婚期定的很近,下个月的初九,据说是——济宁侯迷恋公主,求娶心切。”
他没有再说话,申时轶也没有。慢慢的,大黑马长嘶一声,踱步跑了起来,它越跑越快,奔腾在无尽的沙野上,干燥的热风像是有少女铃铛一样清凌凌碎冰撞玉一样的声音夹杂在里面,绕过他的脖颈,钻到耳中,“申时轶,你能娶我做西平郡王妃吗?”“申时轶,阿狸……”
这一刻,申时轶能看见女孩悲伤的模样——她就在他的心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圆——一如她曾经看过他最悲伤无助之时,不同的是他却无法给予她宽慰和抚藉,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她定会哭泣,然则他却不会为爱流泪,而是一种深切的、焦灼的疼痛,像焚心的烈火,像远方突然射来的隐形的箭矢,在这极致的速度中直击心脏,锤心碎骨,震裂了心魂——
然而申时轶却发现,现在让他最疼最痛的,居然不是她要去嫁了别人,而是,当他最初的最初,以游戏和新奇开始对她的探索和戏弄,却从没有给过她婚姻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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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菩萨节的前几天,崇元公主下嫁济宁侯的定聘礼在出云行宫的盛辉殿落成了。
临江王妃等人一肚子的不甘,和对霍煌忘恩负义的愤怒,无奈女皇旨意已定,她们不得不强撑起笑脸,作为霍煌的女性长辈出现在定聘礼中。失去了儿子的霍既定则作为霍家的男性长辈,不管他们有再多的不满、不甘愿,霍煌已经成为这个家族最有希望、也最受女皇属意的新兴力量。如今又娶到崇元公主,让他的势力和声望达到了顶峰。
宫里的人似乎都是健忘的。伽蓝菩萨节,公主带着宫中的女眷和外命妇们做花灯、搭花楼的时候,宫娥们见到她,纷纷向她行礼,贺喜声此起彼伏,“恭喜您,殿下。”她们叽叽喳喳得笑着,眉宇里是真心的喜气,好像没有人再记得以往她和申时轶在一起时的情形,时光如流水,他们那时的景致难道真的就只是水面上的浮光掠影吗?
“殿下神思中有忧色,而不是喜色,和济宁侯大人的婚事,并不合您的心意是吗?”
虞盛光回头,是东、突厥的蕾拉。
“蕾拉公主,”虞盛光收回思绪,淡淡得招呼,并不打算深谈。
“前些日子被废为庶人的西平殿下,他才是公主的爱人吧?”蕾拉问道,脸上带着怜悯,“殿下,您真不幸。”
原来还是有人记得她和申时轶的,一瞬间,虞盛光有一种荒唐的想要笑出来的感觉,她眨去眼中的湿意,看向别处。“不过您这样可真美,”蕾拉眼中带着羡慕,“以前我不能理解中原女人的美,但是您这样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忽而有一些心伤,“怪不得济宁侯大人会爱您!”她轻轻行了个礼,退下了。
忽而一个声音惊呼道,“啊,看那座高楼!”
女眷们簇拥到亭台的栏杆上,只见花园搭建花楼的地方,有一座高九层的花楼拔地而起,旁边的花楼至多不过三四层高,也有一座五层的,是临江的林王妃所搭,本是最高的一座,但是这座九层高的花楼一起,团花锦簇,艳阳下像一座花塔,所有的其他的花楼都被一览众山小,成了托衬了。
“那是济宁侯大人为公主殿下搭的花楼!”有侍女惊呼道。
“济宁侯大人好大的手笔,九层的花楼,天哪,这得需要多少朵花……”
所有人的目光向虞盛光看来,有的带着羡慕,有的带着惊奇和打探,她缓缓来到亭台,淡淡向外面扫了一眼,有一个小宫娥道,“殿下,等一会散花的时候,能赏给奴婢们那楼上的花吗?”花楼顾名思义,都是用鲜花扎成,节后会把楼拆掉,宫婢们都想要最受欢迎的花楼的花,讨一个吉利。
“好。”虞盛光应了一句。
那小宫娥欢欣极了,深深一福,“谢公主殿下!”
她直起身子时,看见公主已经转身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亭台,一个侍女向旁边的中官吩咐了要给她们留花,公主不是在敷衍她们,小宫娥开心感谢之余,觉得殿下有些太过冷淡了,这么高的花楼,她五岁进皇宫当差,都已经快十年了,也没有见到过,殿下怎么就如此淡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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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回到太月偏殿,一个小宫女上前福身道,“济宁侯大人在这里。”
“哪儿?”色戒问。
小宫娥伸手指了指,“在花园里呢。”
虞盛光来到花园,站在回廊上。
霍煌今日穿着月白色的圆领衫,束着顶髻。脱下了军服和长刀,他这个样子有一些陌生。
他正在安一架秋千,显然是刚架好,试好了绳索,看见回廊上站着的少女,走过来看着她,“公主喜欢荡秋千吧,要不要试试?”
虞盛光微蹙着眉,“不必了。大人请随我来,本宫——我有话要和你说。”
霍煌没有在意,“好,”他掸了掸衣衫,很自然得随在她的身后。
小公主的腰很细,臀部圆圆的,随着端庄而轻盈的步伐轻轻款摆着,姿态十分好看。
“你的侍女们好像都不大欢迎我,”来到内室,两人对案在榻上坐下,有宫人来奉上茶,霍煌四下里环顾一眼,公主的书房里,书架子上摆满了书,一张琴挂在墙上,还有一管玉笛,长长的穗子拖坠下来。她好像很喜欢这种带着各种穗子、流苏一样的东西,他随意得说了这么一句,看向对面的少女。
“我会为大人挑选合适你的侍女。”虞盛光平静得道。
霍煌一开始没听懂,而后明白了,脸上阴郁下来,“公主什么意思,霍某没有听懂?”
虞盛光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向他,“成婚后,我会离开宫廷,在洛阳单独开牙建公主府,大人是驸马,也是侯爵,又身兼护卫的重任,公务繁忙,如果你愿意,可以仍住在自己的侯爵府中,这样比较方便。”
屋里出现了良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一会,霍煌冷笑着道,“呵呵,公主真是事事为霍某考虑,当真体贴。那么侍女呢,是为我挑选的侍妾咯?”
虞盛光没有否认。
霍煌突然伸出手,虞盛光一惊,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向后撤了身子,手扶在榻面上,警惕得看着他。
他却只是去拿桌子上的水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恶意而嘲弄得看了她一眼,然后向自己的杯子里添水,茶水注入杯子的声音在沉默中格外响亮,虞盛光缓慢而僵直的重新坐好。
“殿下似乎有点怕我,你我很快就成夫妻,公主很不必这样。”他低低得道。
“我们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了,”虞盛光脸有些白,神情却坚定,“大人要娶的只是大晋的公主,该有的时候,我会配合大人,就像之前那样。”
“呵呵,”霍煌低笑,脸一绷紧,一向的阴郁和血煞之气尽在每一个眼神和举手投足之中,低而哑的声音,“公主还真是难以讨好。”
“大人本就不必费心讨好谁。”虞盛光站起身,“如果大人同意,我想我们的婚事…会进行的更加顺利。”她双手交握在袖子里,这时候紧紧得握在一起,手心里沁出汗。
霍煌缓缓起身,逼近到少女的跟前。有了方才的教训,这一回虞盛光按捺着没有后退,而是抬起眼睛,去看他。
“你很勇敢,”他倾身到她耳边道,“我同意你的提议,殿下——我也期待,你能一直这样勇敢下去。”
他说完,直直向门口走去,离开。
不一会儿,小宫女碎步进来,见虞盛光坐在椅上,望着窗外。
“殿下,”小宫女有些张惶着道,“刚才济宁侯大人,把刚刚才搭好的秋千架子,用飞刀把绳索给削断了!”
虞盛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吸了口气,支起手臂,把头轻轻得抵到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