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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帝再一次在早朝出现,让朝中众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内阁。
说来,韦相其实有些个自己的小心思,他既知后宫不能没了谢太皇太后,心下却也对谢太皇太后颇多防范。倒不是谢太皇太后哪里不好,就如韦相对柳扶风感慨的那句,“亏得有太皇太后啊。”
这是韦相的真心话,但……
哎,有些心事,韦相是断不会诉诸于口的。
就像,他始终忌惮谢太皇太后母系血统一般,谢太皇太后如今之尊荣权柄,与当年太\祖过世后,朝中大权由世祖皇后独掌,又是多么的相似呢。
韦相对谢太皇太后,那是既钦佩,又防范。
尤其,先时谢太皇太后因故将元宁帝禁足,虽然韦相对元宁帝办的那事儿亦颇有微辞,但,元宁帝毕竟年轻,韦相相信,年轻的君王终会成长为一代明君。如今,元宁帝总算得到了慈恩宫的谅解,韦相都不禁松了口气。
韦相还给元宁帝出了个主意,今太皇太后千秋将近,韦相建议元宁帝为谢太皇太后大办千秋宴,让天下都看到祖孙其乐融融。
元宁帝笑,“这主意好。”
他还想借着给太皇太后办千秋节礼的当口,看能不能替生母求个情,他从宣文殿出来,生母曹太后还被关在寿康宫念经呢。
不过,这回元宁帝学聪明了,而且,他开始有了一点儿耐心。
他眼下并不提曹太后之事,就是老老实实的早中晚按三顿饭的时间过去慈恩宫请安,见到弟妹们,亦多有关怀。尤其二弟穆熠,元宁帝还夸穆熠懂事,孝顺,课业好来着。把穆熠夸的很是不安,私下想着,以往大哥倒是个和气人,如今虽是赞我,我怎么反倒觉着凉嗖嗖的。
穆熠琢磨着元宁帝夸他那几句,课业好什么的,穆熠不是个没眼力的,他课业再好,也不敢超过元宁帝的。就是有时皇祖母问他们功课,元宁帝说不知道的,穆熠就更不知道了。懂事孝顺?他也没做啥啊?就是按以往那般,一天三顿去皇祖母那里请安,偶尔留下吃个饭,看皇祖母不大痛快就哄皇祖母高兴……
这个,穆熠立刻警醒了,这个,大哥不会是看我总去慈恩宫,多心了吧?
孩子的成长很大一部分在于所接受的教育,但有时,更多的也在于天性。
穆熠分析出这种可惜的结论,一时也坐不住了,连忙去找他娘戚贤太妃商议。戚贤太妃与曹太后,那是多少年的老对头,只是如今人曹太后母凭子贵得了意,戚贤太妃没有皇帝儿子,只是个太妃罢了。戚贤太妃听儿子一说,便道,“皇帝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痛快,咱们既知道,难道不去劝一劝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开开心。这也想想,太皇太后也是六十多的人了,现下还为着江山社稷操劳。老人家这样的辛苦,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老穆家的江山?你皇祖母又是这样的疼你,你一出生,你皇祖母就说你以后定是个贤明的人,还为你取了名字。咱们做不了别的,就得做些力所能及的,咱们坦坦荡荡,也不惧人言。”
穆熠一想,这也是,总不能为着元宁帝不大喜悦,他就连皇祖母也不亲近了吧?
这也忒没道理了。
穆熠听他娘一说,心里的主意也就定了,悄同他娘道,“陛下也是,要依我说,柳姑娘比那曹姑娘强百倍……”就是柳熠这未经人事的都觉着,那随便没名没分就跟了男人的,这能是好闺秀么。
戚贤妃嗔儿子一眼,“这不是你该说的。你只要记得这个教训就行,但凡宠妾灭妻,都非正途。你父皇,当年与你苏母后成亲一年无子,方纳得侧室。你皇祖父,当年是三年无子,方纳的侧室。夫妻之间,倘一心一意过日子,那是再好不过。你待她好,她自然会待你好的。”
穆熠知道母亲是怕他学了陛下,穆熠连忙道,“母妃放心吧,我又不会……”想到元宁帝办的事儿,穆熠就有些不好启齿。毕竟,他现在亲事还没呢。就是将来有了亲事,他也不会像元宁帝那样儿。怪不好的,叫岳家怎么想呢。
戚贤太妃欣慰的拍拍儿子还有些单薄的肩膀,问他给太皇太后准备寿礼的事。穆熠道,“我们想一道写一幅千寿图给皇祖母贺寿。”穆熠几人都是未成年,就是送寿礼,也无需太贵重。
戚贤太妃笑,“嗬,还商量好了。”
“以前都是各送各的,所以我说,倒不若合一起,也热闹。”穆熠道,“皇祖母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其实,过寿辰,高高兴兴的,比送什么金珠玉宝的都好。”
戚贤太妃笑,“你们自去琢磨去吧。”很高兴儿子能与其他兄弟们搞好关系。
戚贤太妃自己也有针线要做,除了她宫里预备的东西,她平日里闲了,也时常给太皇太后做针线,或是衣裳,或是靯袜。太皇太后千秋时,她就会再添上些自己绣的小插屏什么的。戚贤太妃看曹太后的下场就什么都明白了,为何家里一直让她孝顺太皇太后,就是曹太后,登上太后宝位又如何?做出这样的事,太皇太后可是半分没看她是皇帝生母的面子,戚贤太妃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皇家当家做主的还是太皇太后。
戚贤太妃打发走了儿子,一时,心腹宫人过来回禀,“听说,今儿个陛下去了永寿宫。”
戚贤太妃摆摆手,令心腹宫人退下了。
元宁帝去永寿宫的用意,戚贤太妃不问可知,定是求苏太后为曹太后求情的。
这回,元宁帝可是把苏太后给为难了。
苏太后看元宁帝这么殷切的看着自己,也是无奈了,苏太后叹道,“皇帝啊,当初,削曹家之爵,让你曹母后修身养性,都是为了保全你。眼下千秋节将至,倘现下提此事,太皇太后大不悦,那这千秋节也就不用过了。”
元宁帝道,“那皇祖母千秋之后,苏母后能不能代曹母后求情一二。”
苏太后苦笑,“我说话,未必有用。这事,归根到底得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消气才行。”
元宁帝就是不知道如何让太皇太后原谅他母后呢?
苏太后也不打算点拨元宁帝,她乐得曹太后直接倒灶方好,如何还会为曹太后求情。元宁帝无精打采的自永寿宫告辞。
元宁帝没什么好法子,曹太后却是个会自救的,曹太后是白天熬了晚上熬,熬的双眼都抠了,眼尾生出细纹来,给太皇太后绣了套百子千孙拜寿的绣袍,当然,衣裳上也不是真正就有百子千孙,但也完全是热热闹闹的一群儿孙给老寿星拜楼的绣图。这原就是曹太后为谢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准备的,不过,原本是打算计宫里巧手的宫人来绣,如今她犯了大错,且宫人被换了个干净。曹太后昏头做出的那些事且不提,毕竟,自从元宁帝登基,她便是个会发梦的。今被谢太皇太后重罚禁足,她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得自己何时能法子讨好了,于是,对谢太皇太后的寿礼的准备,那是极其精心的。
非但做了这么一套绣袍,曹太后还抄了厚厚的一叠平安经,给谢太皇太后祈求平安,写完一卷,便将一卷供于佛前,以示心虔。
元宁帝是要为谢太皇太后大办千秋盛宴的,谢太皇太后还是照老样子,就三天。
这三天,元宁帝的表现可圈可点,很有些一国之君的风范。谢太皇太后的心情瞧着,比先时也好转许多。只是,寿康宫的宫人代曹太后呈上寿礼时,谢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很冷淡的挥挥手,紫藤一个眼色,就有小宫人接了,转眼就不知道放什么地方去了。
谢太皇太后在后宫与公主、郡主、外戚、诰命们在一处说话,笑道,“我也这把年纪,本不欲过这寿辰的,皇帝有孝心,咱们也便借皇帝这孝心乐一上乐。”
大家立刻说,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最有福气不过,您这千秋寿宴不过,咱们今年可往哪儿吃酒去呢。
看谢太皇太后心情好,大家说话也俏皮起来。谢太皇太后继续笑道,“非但皇帝孝顺,我这儿媳妇也是极孝顺的。”说着指了指苏太后,道,“我身上这件衣裳,就是她做的。”谢太皇太后今儿穿的是一件黑底紫色云纹的凤袍,极是华贵庄严,只是诸人倒没料到是苏太后亲手做的。
苏太后笑道,“能服侍母后,是儿媳的福分。”
然后,大家纷纷说苏太后如何贤良,只是,众所周知,宫里俩太后,谢太皇太后指着苏太后说贤良,那另一位曹太后,可就不言而喻了。
能在慈恩宫有个座儿的,连永福大长公主的智商现在也及格了,大家一听就明白,看来,曹家的事,可没这么容易翻篇。就见谢太皇太后又指了指桌间一个小插屏,道,“这是贤太妃送给我的。”
戚贤太妃勉强还能在这正殿有个座儿,起身一礼,“臣妾手拙,也就娘娘不嫌,臣妾就献丑了。”
谢太皇太后道,“你是先帝的妃嫔,又不是绣娘,倘是绣娘绣的,要多少没有。你有这份儿心,才是难得。”接着,又尽数韦太昭仪、薛太婕妤、柔太美人、骆太美人、赵太美人、吴太美人、李太美人进上的寿礼,戚贤太妃韦太昭仪还好,这俩人平日里每天都要过来慈恩宫侍奉谢太皇太后的,在谢太皇太后跟前儿也勉强能说得上话,但薛太婕妤还有这一堆的太字辈的美人们,就颇有些受宠若惊了,无他,她们也是每日过来请安,只是,慈恩宫不一定能轮得到她们服侍,她们准备寿礼也尽心,却未想到谢太皇太后都一一记得呢,在偏殿听得谢太皇太后夸赞她们,心下顿时难掩激动,纷纷说侍奉太皇太后是她们的本分云云。
如公主郡主诰命们也都满口说太妃太嫔们有孝心。
谢太皇太后笑道,“是啊,以往先帝在时,事事有先帝,倒不需我操心。今先帝去了,就能看出是不是真心了。这几年我冷眼旁观,她们倒还懂事,今趁我千秋之时,也要给她们些赏赐。”然后,集体大升职,戚贤太妃,直接升到贵太妃。韦太昭仪升至德太妃,薛婕妤升为淑太妃、柔骆二位太美人升为太昭仪、赵吴李三位太美人升为太昭容。
苏太后本就是太后,无可封赏,谢太皇太后笑道,“当年先帝登基,就为我上了尊号文烈二字。今陛下尚未亲政,你的尊号,不若就拟孝安二字吧。”以孝字开头,尽是极好的尊号了。
当下,苏太后与诸位升位次的太妃太嫔们,俱都喜的了不得,连忙起身谢恩。
谢太皇太后一向是雨露均沾的,其他无子妃嫔,俱都在原位份上升一级。
慈恩宫的气氛,顿时愈发热烈起来。
而旁边坐着的公主郡主诰命们面儿上均为太后太妃太嫔们升位而喜,心下却是有些七上八下,这些得以升位的都是有子女的妃嫔,再想到如今被关在寿康宫的曹太后,这顿谢太皇太后的寿宴酒,大家吃的真叫一个心思满腹啊。
不过,太妃太嫔们的家人们可是高兴呢,能在慈恩宫有个座儿的,如戚国公夫人,这位老太太八十几了,走路都打颤,还要坚持来宫里给太皇太后拜寿。听到族里侄孙女做了贵太妃,戚国公夫人喜的合不拢嘴。还有如韦相夫人,听到自己闺女升了德太妃,一样高兴。那些七上八下的,基本上都不是太妃太嫔的娘家人,这些娘家人心里,就没有不高兴的。就是苏太后之母,承恩公夫人苏夫人,亦是因女儿得了尊号而欢喜。
此时此刻,一半人认为,谢太皇太后这是借机会收拢人心,给曹太后个没脸。一半人认为,谢太皇太后可真是个大好人哪。
元宁帝得知此事,自然也只有笑着应和的。
就是韦相,太皇太后说太后太妃太嫔有孝心,要给她们升职,韦相敢反对么?哪怕韦相把自家闺女大公无私了,可他倘反对,那就是将除了元宁帝以外的,元宁帝所以有弟妹们都得罪光了。
于是,大家异口同声的赞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简直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慈善大好人哪。
宜安公主回府后,私下与丈夫道,“娘娘这一手,真是漂亮极了。”
谢柏虽已致仕,但驸马是终身制的,他也有幸入朝吃太皇太后的千秋寿酒。
谢柏笑而不语,心中却是为谢莫如和谢家有些担忧的。
谢柏这是想得太长久的,如戚国公夫人傍晚回府还命人请了弟媳妇过来,与弟媳妇说了戚贤太妃升为戚贵太妃的事,戚二老太太双手念佛,直道,“真个太皇太后贤明慈悲,哪个晚辈孝心是真,哪个是假,太皇太后瞧得真真儿的。”这位老太太这些年最恨的没别人,就是曹家。
戚国公夫人笑道,“弟妹只管宽心,下回我再进宫,咱们一道去,也给贵太妃请安。”
戚二老太太很痛快的应了。
倒是戚国公晚上与妻子商量让爵之事,戚国公夫人笑道,“让就让吧,趁着太皇太后心情正好,老爷这折子上去,批复不难。”
戚国公见老妻一幅眉开眼笑的模样,道,“眼下是无需担心的,事情都在以后呢。”
“以后什么事?太皇太后在一日,这东穆的后宫,就得太皇太后说了算的。”
戚国公轻叹,“太皇太后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呢。”
“这你也担心的太早了。”戚国公夫人呷口茶,道,“太皇太后可不是我等这样的俗人,先时我就说太皇太后生得年轻,就是仁宗皇帝那一去,太皇太后伤心太过,两鬓添了霜色。如今看太皇太后面相,不过四十许人。说来大郎媳妇比太皇太后还小几岁,她那面相,比太皇太后可老多了。太皇太后凤体没的说,硬朗的很。你也想想,不说别人,谢老夫人当年,可是九十上才去的。”要是太皇太后再活三十年,老头子担心的也忒早了些。
戚国公道,“此则不论,明年陛下可就要大婚亲政了。”
戚国公夫人握着茶盏的手一顿,道,“你就是因这个才想着现在让爵的吧?”
对着老妻,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戚国公点点头,戚国公夫人道,“朝中的事我不懂,可你瞧着,陛下能与太皇太后相比吗?”
戚国公没有半点犹豫,悄声道,“好比云泥。”这位太皇太后的本领,别人不晓得,戚国公是清楚的。
“你要现在让爵,也好。”明明房内无人,戚国公夫人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自从那件丑事之后,倘太皇太后有饶了寿康宫的意思,这次寿宴就是个大好机会。我进宫时,原也以为曹太后能借此时机出来呢。不想寿康宫没有半点儿动静不说,此次太皇太后大赏太妃太嫔,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呀。苏太后还得了尊号,寿康宫那里,太皇太后却是提也未提。”
戚国公道,“太皇太后就是刚烈太过。”
戚国公夫人瞥丈夫一眼,“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地位,难不成还受那等小人的气!不是我说,也是曹家太不讲究。”
“谁说不是呢。”戚国公也感慨了一回。
所以,此次太皇太后千秋寿宴,谢太皇太后明明没提曹太后一句不是,但,这比提了还叫元宁帝难堪呢。元宁帝吃了上回的教训,看太皇太后这等声色,识趣的没敢提他母亲的事。
但有一事,元宁帝是真的急了,那啥,曹萱,被送往静心庵的曹萱表妹,被发现,有了身孕!
说来,这曹萱本就是元宁帝情窦初开时的一朵小白莲,如今这小白莲还有了身孕,有了自己的子嗣。元宁帝如何还能忍得,当下就要去慈恩宫求太皇太后,要接曹萱进宫。给元宁帝传消息的小内侍吓死了,连忙拦着元宁帝,低声道,“陛下,这事儿现在可不能说啊。不然,太皇太后问您这消息如何来的?奴才死不足惜,只是以后陛下想再知道曹姑娘的消息可就难了。”
元宁帝就更不知要如何是好了,以往还能自己亲娘商议一二,如今亲娘被关,他简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待元宁帝找到能商议之人,慈恩宫就来人宣他过去了。元宁帝怀揣着一颗忐忑龙心去了慈恩宫,谢太皇太后直接一句话就是,“曹氏有了身孕,皇家骨血,不能流落在外,让她进宫来,但只能在你宫里做个普普通通的宫人,没有位份。孩子生下来,不论公主,还是皇子,她都不会有任何位份。”
元宁帝很想给曹家表妹一个好些位份,但眼下,让曹家表妹进宫是首要的,元宁帝忙不迭应了,感激道,“孙儿不争气,孙儿都听皇祖母的。”
谢太皇太后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柳家听闻这消息,温慧郡主却是再了坐不住了,忙与丈夫商量。温慧郡主气的脸都白了,怒道,“这要生下来是皇子,便是皇长子!咱们阿悦进宫,怕也只有个空头皇后的位份了。”如今能忍得!
柳煜去找他爹,柳扶风脸色一沉,当天就去了户部尚书李九江府上,接着,没几天,皇陵附近的一座山脚就塌出个大洞来,上面在块碑,碑上刻着,刻着……刻着……反正,能看出是字来,但具体是什么字,据说是天书,凡人看不懂。
凡人看不懂就得请天师啊。
这事儿是礼部右侍郎李回办的,他请了天祈寺的高僧,然后,高僧一算,不得了啊,国有危难啊!
不过,好在此难可解,不然也不能皇陵附近塌出块碑来,这碑出来,就是为了给朝廷解难的。
那就解吧,最后,高僧们推算出来,必得有一贵重之人,以贵重之气亲去清静之地为国祈福方可。
这得是什么人才行啊?
寻常贵重之人反正是不成的,这时候就有御史来说,曹太后贵重啊,叫曹太后去。当然,御史说的很委婉,但也就这么个意思了。元宁帝哪怕没亲政,也不能让亲娘去清静之地啊,当下便将御史骂了回去,元宁帝道,“天下最贵重之人,莫过于朕。朕宁可自己亲去,也不能让母后去为朕受苦。”当然,他知道朝廷不能让他去。
果不其然,当下,韦相就说了,“陛下一国之君,万不可出此言。陛下之责,在于治理天下。倘陛下去祈福,江山无人治理,如何能天下太平?那时,才是国有危难!”
元宁帝便再叫李回再去算,苏太后在宫里听闻此事,倒是愿意亲去为国祈福。元宁帝……嗯,元宁帝脸还没这般大,不叫生母去,那,那也是不能叫嫡母去的。
最后,终于,李回算出来了,可令柳氏女去。柳氏女是未来国母,再贵重不过,为国祈福,压得住。倘柳氏女不去,那就得后宫至尊之人太皇太后去了。
太皇太后这位人选,没人敢提,两宫太后也都被否决,那就得未来的皇后柳氏女了。
这个,这个,此时,曹萱已扶着肚子被接进宫来,见元宁帝为此烦恼,却知此等良机,定要除去柳氏女的,于是,曹萱幽幽一叹道,“可惜我身份低微,不然,我是愿意为陛下、为社稷祈福的。”
元宁帝倒不是特别舍不得柳悦,只是一样,他与曹萱道,“你不晓得,父皇遗命,命朕大婚后方可亲政。”
曹萱一惊,她还不知有此事。
不过,曹萱论主意,可比元宁帝快多了,曹萱道,“陛下治国,所能倚仗着,就是内阁老臣了。我在家听祖父说起过,韦相曾为先帝师,今为陛下师,内阁首辅,再忠心不过。陛下有难处,何不找韦相商议?”
元宁帝没法子,便找来韦相商议,韦相一听让柳氏女去为国祈福,当下拒绝,道,“万万不可,陛下也知先帝遗诏,令陛下大婚后方可亲政的。这一去,至少三年。”在韦相心里,没有比元宁帝亲政更要紧的事了。
元宁帝道,“并非朕就笃信这个,只是,神鬼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事干社稷,朕不敢轻忽啊。”
韦相也是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然后,韦相想了个特歹毒的绝户计,道,“陛下莫担忧,老臣去请教太皇太后拿个主意。”两宫太后什么的,韦相倒没啥。未来皇后,韦相还指望着柳皇后进宫收伏曹氏妖女呢。就太皇太后,近来霸道非常,眼瞅着陛下要亲政,倘能叫太皇太后去清静三年,韦相也就心安了。
韦相到慈恩宫恭恭敬敬的将此事与谢太皇太后一说,谢太皇太后道,“要不,我去?”
韦相当即跪倒,三呼太皇太后贤明。待韦相呼完了,谢太皇太后冷冷一笑,“我的还没说完,韦相不要急。我的后半句是,让我去,没门儿。”
靠!
韦相当真一口老血哽在喉间险把老命给噎死过去,谢太皇太后不理那等无稽之事,与韦相道,“和顺大长公主回朝之事,韦相记得让鸿胪寺安排。”接着就将韦相打发出了慈恩宫。
之后,柳悦亲自上书朝廷,愿意去庵内为国祈福。
能做一国首辅的,脸皮就得厚,韦相再拿此事去与太皇太后商议,谢太皇太后是看透了韦相的心,淡淡道,“韦相担心的,不就是皇帝明年亲政的事么。原本是将皇帝大婚定于明年的,既然柳氏要为国祈福,大婚不如暂缓。亲政的事不变,也不必等大婚了,过了年,便叫皇帝亲政吧。”
谢太皇太后这般大度,很令韦相震惊,谢太皇太后声音仍旧淡淡,“当年太宗皇帝疑我更甚,我一样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韦相觉着我有摄权之忧么?韦相啊,我一生受人猜忌,你觉着,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韦相并不是个口拙之人,但,此时此刻,纵千般巧言也难以说出口。因为,谢太皇太后已允元宁帝亲政,这一允口,韦相那颗属于士大夫的良心立刻受到了无数谴责,韦相羞愧道,“太皇太后之宏伟大度,远超臣之想像。臣,委实有愧。”
韦相是真的愧了,他以为谢太皇太后是要借着柳氏女为国祈福之事延缓元宁帝亲政,不想,谢太皇太后直接就允了,明年开年就令元宁帝亲政,时间比他们原本预计让元宁帝亲政时间还要早。
这件事,谢太皇太后都允了。
就证明,谢太皇太后并没有摄权之意。
韦相起身,神色郑重,伏地一礼。
谢太皇太后看着他,“皇帝亲政后,所有的是与非,就是你的事了。韦相,你啊……”这句话,谢太皇太后没有说完,很久之后,韦相才明白谢太皇太后的未尽之意。
韦相为元宁帝争取到了明年开年便亲政的事,元宁帝喜上眉梢,又是道,“那父皇的遗旨要如何呢?”
“先帝遗旨令陛下登基,今事出突然,只是国事不可耽搁,想来,先帝泉下有知,也会体谅我等的。”韦相忍不住为谢太皇太后说话,道,“陛下提前亲政之事,还是太皇太后先与老臣提的,说陛下大了,不能因大婚礼耽搁政务。”
元宁帝低声道,“朕知道,皇祖母心里一直是疼朕的。”
韦相又说了请元宁帝厚赐柳氏女之事,元宁帝正色道,“韦相只管放心,朕都晓得,柳妹妹,柳妹妹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韦相很是欣慰。
满朝文武先是被柳氏女为国祈福的消息中震惊的还没回了神,又给元宁帝明年亲政的事炸的不能置信,这,这,这可太不符合大家对慈恩宫的设想了。
不待满朝文武回神,这个年就匆匆的过去了,新年一过,元宁帝正式亲政。
然后,元宁帝亲政第一件事,就是求了谢太皇太后把亲娘曹太后给放出来。谢太皇太后并未直接就允,但态度也不甚激烈,谢太皇太后用细长嘴的小银壶给笼里的百灵鸟添水,道,“只不知她是否真的知错了。”
元宁帝连忙替母亲说话,道,“皇祖母,母后是真的知错了。”
“你说她知错,我可是没看到的。”
谢太皇太后这里不松口,元宁帝过去寿康宫与母亲商量,曹太后咬牙写了封请罪书奉予慈恩宫,谢太皇太后令紫藤封存留档,之后,便让曹太后出来了。
曹太后出来后也给足了谢太皇太后的面子,亲至慈恩宫请罪,谢太皇太后没听她絮叨,直接打发她回了寿康宫。曹太后可没闲着,一到寿康宫便哭,一哭太皇太后对她冷淡,二哭苏太后都有尊号,她这个皇帝的生母却是什么都没有,丢皇帝儿子的脸云云。
于是,元宁帝办的第二件事就是给亲娘曹太后上尊号。
如今,元宁帝亲政,不必再事事经过慈恩宫。这事,是苏太后私下在谢太皇太后耳边提了一句,谢太皇太后也没有任何意见,就是一句,“皇帝喜欢就好。”
从此,元宁帝对他皇祖母的印象大为改观,觉着自己亲政果然是没差的,这都是自己说了算的。
苏太后却是隐隐的有些担忧,尤其,曹太后可不是个省事的。苏太后那忧色,都溢于言表了,谢太皇太后就见不得她这愁样儿,私下与她道,“这也只是个开始,你就愁成这样,信不信,接下来,皇帝就要给曹家复爵了。”
听到曹家复爵之事,苏太后不由心下一沉,脸色微变。好在,这失态也只是瞬间之事,她是个极聪明的人,很快清明了,笑道,“母后料事如神,儿媳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谢太后太后却是眸光深沉,冷凝的唇角隐隐透出些许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