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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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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园位于后宫中轴线的最北端,在坤宁宫后方,以钦安殿为中心,万秀园便是其中一景,绕过延辉阁,走过一个青石夹道,入目便是不远处以太湖石叠筑的石山,山势险峻,磴道陡峭,叠石手法新颖有趣。

    山上的御景亭便是帝后重阳节登高的去处,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藤萝掩映,古树成荫,又放置各色山石盆景,千奇百怪。

    远处为四出抱厦组成十字折角平面的多角亭,屋顶是天圆地方的重檐攥尖,浮于碧波万里的池中,十里长廊延伸至岸,岸边杨柳依依,西湖景石分布其间的低矮灌木丛中。

    顾砚龄同如意沿着卵石小径朝园中心走去,只见在一处歇脚的小亭石阶下遍植牡丹,四周翠竹林立,六块长短不等的淡绿色的剑石矗立其间。其中最惹眼的莫过于其中的一片墨色牡丹。枝梗挺拔有致,重重花瓣,墨色晕染,风中轻曳,雍容中更多了几分妩媚。(注:参考百度“故宫御花园”整理修改。)

    “母后最喜欢的便是牡丹,这里的牡丹多是从菏泽,洛阳精选,移植而来的珍品,算是万秀园的一处奇观了。”

    听到如意絮絮叨叨的话,顾砚龄点头轻笑,如意口中的母后自然是当今太子的生母,皇帝的发妻元皇后,元皇后出身于先帝朝显贵的元氏,祖父曾是先帝托孤大臣之首。元皇后对于牡丹的挚爱,前世的她也是知道的,不过元皇后身份尊贵,母仪天下,喜欢牡丹也不为奇。

    看着眼前风姿卓越的墨色牡丹,顾砚龄不由微微屈身,右手轻轻探过去,抚了抚犹带露珠的花瓣。

    正惬意安然时,只闻身旁的如意犹疑的“咦”一声,顾砚龄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下一刻,如意却语中带着惊喜的拔高声音道:“九哥!”

    “嘶——”

    顾砚龄冷吸一口气,指腹间骤然的刺痛只觉得差点钻进心口,微微抬手,只见中指指腹间一抹殷红的血珠渐渐凝滞,越来越大,再侧目看方才那枝牡丹,枝梗上一处青嫩的刺俨然其间,如今还尚沾染着莹莹的血迹,顾砚龄微微皱眉,不由压抑着一些冷意。

    当真是前世的孽,如今连上天都在警示她么。

    “这是怎么的。”

    如意闻声转过来,看到顾砚龄手指上的血珠,忙上前来,顾砚龄掩去眉间的冷意,拿帕子轻轻包了手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无妨,不过是不小心被扎了一点,不深,从前摆弄家中的几株山茶时,也被扎过几次,倒是习惯了。”

    如意见顾砚龄这般轻松,倒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肯定是我刚刚吓到你了。”

    顾砚龄正欲出口宽慰时,便从余光中看到一抹白底云纹织锦缎的袍角,顺而从下至上看去,正对上一抹清朗柔和的眸光。

    这一抹眸光正属于眼前的这位少年。

    少年面容灵秀,发丝清雅的拢起,肤色竟比之腰间的羊脂白玉佩还要莹透瓷白些,明明春阳和煦,少年清瘦修长的身形却裹在酡色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之中。

    清风微拂,鬓边的发丝微微吹散在唇边,少年不由握拳轻咳出声,修长的手指轻拢了拢鹤氅,阳光落在少年指尖,泛着莹莹的光芒。

    “九哥。”

    听到如意欣然的声音,顾砚龄淡然地收回目光。

    萧衍转而看向眼前的幼妹,不由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发鬓,唇角含笑道:“小十,你又逃了大学士们的课了,当心明日于师傅罚你。”

    如意听了,唇角微微一翘:“才不会呢,今儿的课是父皇给我免了的,于师傅才不敢罚我。”

    说完,少女又鬼精灵的看着萧衍,挑眉挑衅道:“倒是九哥,今日九哥也该去上书房,这会子竟然在这贪玩,没想到啊——”

    如意摇头晃脑笑道:“咱们一向受上书房师傅夸赞勤学的九哥也会逃课了,于师傅的胡子只怕是要气歪了。”

    听完萧衍轻笑出声,倒未发脾气,手上却是轻敲了一下如意的脑袋,如意佯装吃疼的叫唤,萧衍却是毫不上当道:“你莫拿我与你比,今日我是向上书房师傅们请了假,来照看母妃的。”

    “哦?”

    如意听完忙道:“成娘娘怎么了?可还好?”

    萧衍轻语安慰道:“放心,母妃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

    如意放心的点了点头,复又道:“那九哥怎么还在这闲逛?”

    萧衍唇角浮起温柔的笑,没有回答,只左手轻轻一抬,这才从他隐藏在鹤氅的手中出现一个竹编的小篮来,里面正放着几株玉色的太平花,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刚服侍母妃吃了药,清晨落了点小雨,想着母亲最喜欢的太平花应开的正好,我便来摘几株回长春宫插瓶。”

    顾砚龄冷然看着这一幕,却有些想笑,前世作为成贵妃的儿媳妇,最初的她也以为成贵妃一生挚爱太平花,可直到萧衍坐上皇位的那一刻,成贵妃却是偏执而又狂拗的在皇宫,乃至行宫都遍植牡丹,那时的她才知道,成贵妃心下最爱的又怎会是太平花?

    看似贪享太平,可成贵妃却一生都执拗于权势,皇位,若论玩弄权术,却是丝毫不亚于当今的郭太后,昭懋长公主。

    成贵妃一生恋眷的是权位,挚爱的是国色芳华的牡丹,可为了能真正的拥有这两样,她却是可以蛰伏半生,与她的儿子倒是像极了。

    “如此成娘娘病中也能赏花了。”

    一旁的如意了然的翘嘴笑着道:“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九哥更贴心的人了,想必成娘娘知道了九哥的心,心情一好,病也该好了。”

    萧衍唇间带笑,微微弯身,习惯的又摸了摸如意的头道:“那就借我们小十的吉言了。”

    如意侧头一躲,佯装不耐道:“我都十二岁了,九哥还摸我的头。”

    萧衍直起身子,笑的更如春风拂面般温柔道:“好好好,是九哥的错,都忘了咱们小十都是大姑娘了,就快要嫁人了。”

    “九哥——”

    少女红晕浮面,不好意思地跺脚,语中似娇似嗔,萧衍眼中的笑意却越发多了几分打趣。

    “这位是?”

    萧衍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顾砚龄身上,如意听完,笑着去挽顾砚龄到萧衍的面前,顾砚龄虽心下不愿,但面上却还是随着如意去了。

    “九哥,这是我的表妹,是定国公顾家嫡长孙女,顾砚龄。”

    萧衍闻声微微打量了一眼,继而唇间带着温和有礼的笑意:“原来是顾长姑娘。”

    顾砚龄唇角微微浮起笑意,端庄的微微退后半步,敛衽给萧衍行礼:“臣女顾砚龄,见过九皇子。”

    萧衍笑着将手虚抬:“顾姑娘请起。”

    顾砚龄微微颔首,继而缓缓起身,轻轻抚裙,一如既往地柔和,而眸中也是一贯的带着规矩的疏离。

    “顾姑娘无需如此拘谨,王谢两家是世交,小十叫我一声九哥,顾姑娘也可同小十一般。”

    顾砚龄闻言,唇瓣勾起浅笑,将头微微一低,再一次行了一礼,语中轻柔而缓慢:“早闻九皇子为人亲和,如今臣女才是体会到了,只是母亲从小便教导臣女要谦和守礼,不可落了谢家女儿的规矩,臣女不敢忘了母亲之言,还望九皇子体谅。”

    眼前的少女温婉的将头微微的低着,看似柔弱,实则周身却是泛着清冷的气质,以为柔和,却是与人疏离。

    萧衍心下虽琢磨,却并未露与表面,谢家的规矩他有所耳闻,定国府长姑娘的性子他也知道一些,事情只可慢,不可急,因而他也只浅笑道:“无妨。”

    无意间低头,萧衍瞥到了那几株姣好的太平花,唇角笑意渐深,伸手拾起一株,将枝梗捻在手中微微摩挲着打了个转儿,抬首间将那株犹带雨露的太平花递到顾砚龄的面前。

    “母妃常提及顾姑娘,今日若非病中便是要见上姑娘一面的——”

    低着头的顾砚龄微微皱眉,抬头对上萧衍时,漂亮的眸子已是带着一丝懵懂少女的茫然,萧衍语气温和而不失礼的徐徐道:“在园中遇见顾姑娘便是缘分,想来这株太平花送给姑娘,母妃也该是高兴的。”

    顾砚龄与萧衍对视片刻,继而淡然收回目光,礼貌地回了一礼道:“臣女多谢九皇子所赠,也劳九皇子代臣女向成贵妃问安。”

    萧衍笑着点头间,顾砚龄轻盈地抬手将花接过,捏在手中。

    “九哥偏心。”

    如意在两人逡巡了一眼,这才假装使气道:“我也在这儿呢,九哥怎不赠我一株?”

    萧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竹篮递到如意面前温和道:“咱们的小十若要,这一篮子给你也无妨,你要哪株,自己挑便好。”

    如意顿时粲然一笑,挑了一株拿在手中,朝萧衍撒娇道:“就知道九哥最好了。”

    看到如意手中的太平花,神色淡然的顾砚龄也松了口气,如此倒也不叫人说什么。

    萧衍看着撒娇的少女,不由微微轻笑,正要习惯性去抚少女的发髻,然而胸腔陡然的郁结却让他笑意微滞,萧衍脸色一僵,随即将手紧紧攥了回去,捂住嘴强烈的咳嗽起来。

    如意见此笑容一僵,忙上前扶住萧衍,小心替萧衍抚着后背顺气,有些手足无措道:“方才九哥还好好地,这是怎么了。”

    然而萧衍咳嗽声并未渐止,反倒更严重了些,转眼间白皙而俊朗的脸竟似透明一般,一双好看的眸子充斥着红色的血丝,连声音都咳的嘶哑了几分。

    顾砚龄淡然的站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萧衍强忍着一把抓住如意慌乱的手,明明手背上的青筋都已显出,却还以平和的语气虚弱地安慰道:“小十别慌,九哥无事,老毛病罢了。”

    说着萧衍又强忍着,内里调息了许久,咳嗽渐渐止了,可脸色却是隐隐呈现出病弱来,看起来似乎更严重了。

    一旁的如意红了眼眶,险些吓得哭出声来,倒看的萧衍牵起无奈地笑意,轻轻抚了抚如意的头。

    “好了,九哥没事,我也出来的久了,母妃午睡也快醒了,九哥先回宫了,小十好好陪顾姑娘赏园子吧。”

    见萧衍这般,如意不无担忧道:“九哥当真没事?要不我陪九哥回去吧。”

    萧衍摇了摇头温声道:“无事,你莫要担心了,顾姑娘是客,你这个做主人的走了如何好。”

    如意见此,便叫自己的贴身侍女服侍萧衍回宫,萧衍执拗不过,便也罢了,转首对顾砚龄扬起温柔有礼的笑意:“那,顾姑娘好生赏景。”

    看着眼前那一双温柔而明朗的眸子,还有那抹谦和的笑意,顾砚龄微微覆下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冰冷,恭谨地回之一礼。

    再抬首间,只余少年郎略显消瘦却仍不失气度的背影。顾砚龄默然不语,却听得耳畔传来如意戚戚的悲叹声:“九哥那般好的人,只可惜这身子却累了他——”

    可惜?

    顾砚龄不由想嗤然一笑,若是让人知道真相,不知世人可还会这般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