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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勇成国公府,暗夜中一个端茶水的妾侍沿着碧水廊桥行去,廊桥尽头的岸边一棵风影绰约的松柏参天伫立。
妾侍经过松柏,行至前院厢房听身后风声沙沙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松柏树上似有一人影,这妾侍心里极其恐慌,亦不敢多看一眼,低头转进厢房,片刻后方才出来。妾侍借着夜间微弱之光斜看了一眼松柏,确是一人无疑,若不仔细看真是极难发现,妾侍不敢再往廊桥回去,而是沿着厢房外廊走。
那边朱勇将军正便衣素服从廊桥走来,妾侍见树上人影微动,立即远远大喊道:“将军留步!这廊桥木质腐朽,日间几个家丁抬东西经过时压坏了!还请将军绕道!”
朱士弘(即朱勇)听闻峦珀儿远远喊道,心下甚是奇怪,这廊桥月前才差人翻修过,怎的便年久失修腐坏了?朱士弘警觉周围亦无所发现,便带着身后两个近身侍卫转身绕道,峦珀儿匆匆行至朱将军面前道:“将军勿要声张,树上似是有人!”
朱士弘一生战功累累,沙场点兵威风赫赫,还怕他个小毛贼吗?朱士弘哈哈对着峦珀儿一笑,回头对着松柏树木便道:“树上何方高人,还请现身?这样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不待片刻,树上黑影轻盈跃下,竟是没有惊动一片树叶,朱士弘心中不禁叹服,此人轻功如此了得,天下能有几人?
黑影朝朱士弘靠近,朱士弘亦不害怕,威风凌凌站于原地。只见来人生得英气逼人,深邃的眸子看不清心中何想,这人便是杨明。
杨明开口道:“朱将军,你家将有大丧之事,我只是前来传个话。”
朱士弘隐忍未发作,保持着谦谦君子的仪态躬身道:“有劳高人传话了,不知这大丧还指何人,还请高人明示!”
杨明斜眼看了一下朱士弘,不亏是久经沙场的猛将,遇事竟是沉着冷静,“朱将军心知肚明。”
“大丈夫死有何惧,哪怕流血断腕儿,只要为国为民死不足惜,高人既是要取我性命也得教朱某死得明白,死得值当!”朱士弘挺立风中,双手拱道。
“哈哈哈,朱将军一界武将果真有胆识!也罢,三日后北冥峡杨明拿你这欺上瞒下、徇私舞弊的狗官性命!”杨明若不是念在朱士弘贪赃枉法,人人得而诛之的份儿上,对眼前这个镇定沉着的朱士弘还真有几分英雄相惜。
“高人口口声声说朱某欺上瞒下、徇私舞弊,证据何在?!若是拿不出去凭证,我朱某也不是好任由人欺凌宰割的!”朱士弘刚正不阿道。
“燕京百姓对你的愤怒与痛恨便是最好凭证!”
“哈哈哈,想不到神秘莫测的北冥峡高人竟是如此闭目塞听、是非不分!我朱某人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哪次班师回京不是欢呼声夹道,若是我哪里真有做得不好的,得罪了老百姓,致使老百姓痛恶我至此,那也不用北冥峡高人动手,我自行了断便是!”朱士弘一番言语竟教杨明呆立当场。
杨明心中十分佩服朱士弘一腔豪气与铮铮铁骨、为国为民的大将风范,若真是自己偏听偏信误杀忠良,岂不是让北冥峡数百年声誉荡然无存!
杨明亦拱手道:“朱将军戎马一生,保卫我大明江山功不可没!杨明佩服至极!但听闻朱将军仗着军功赫赫便残杀百姓,欺上瞒下,若查明真有此事,杨明定会回来取你项上人头!”说罢便瞬间隐没在夜色里。
朱士弘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自言自语般对对峦珀儿道:“北冥峡神秘莫测,素来不问江湖之事,更是对朝廷之事从不过问插手。若是真有行动,那绝对是关乎国家命运兴衰的大事,或者牵连百姓生死的决策。至今无人见过北冥峡弟子真相,北冥峡尊者更是神话般存在于江湖中。方才见那高人轻功之了得,想来还真有几分是北冥峡之人。”
峦珀儿道:“细细思量,将军功高盖世,若是将军身边有奸佞小人暗中作梗,皇上如若轻信,那便是灭顶之灾啊!方才自称杨明的高人,且不论是不是北冥峡弟子,若是真想对将军不利~~”峦珀儿没有说下去,朱士弘注视着她,只见她低头竟是流下泪来。
朱士弘道:“我朱士弘的命岂是随意能被人拿走的!”朱士弘一界武夫,虽智勇双全,但对于女儿家的心思却是极迟钝的。
峦珀儿垂泪道:“将军神勇,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将军光明磊落终究敌不过小人背后使刀子呐!”
朱士弘摈退左右,靠近峦珀儿道:“峦珀儿,此话是何意?莫不是有什么苗头?”
“将军武功盖世,战功赫赫,现下亦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若是心怀不善、眼红将军的恶人暗地里做些手脚,到时候串通一气诬陷将军做下些歹事,那当真百口莫辩啊!”峦珀儿怔怔看着朱士弘,眼中泪光闪闪,却是坚定不屈。
朱士弘来回踱步,道:“峦珀儿,你向来机警聪慧,可有什么法子?”
峦珀儿听将军夸赞自己,心里真是喜不自胜,原来将军心里一直记着自己的,“将军,我亦有一个法子”,峦珀儿低头想了想,抿了抿嘴道:“只是,将军一世英雄豪气,这法子未免有失磊落~”
“只管说来,行与不行我自会揣度。”朱士弘最是讨厌女儿家这般扭扭捏捏。
“将军在朝中可谓权大势倾,攀附将军与畏惧将军的朝臣亦是各占半数,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将军尽可明了于胸。只是将军忘了一个重要之地——后宫!哪朝哪代不是前朝后宫交叠,关系亦是盘根错节、牵连繁杂。且看皇上后宫多是位高权重的朝臣家眷为妃,将军府上却是无一人照应于后宫,现下将军家眷亲属甚少,环视将军府中,年纪相当能进宫充实后宫的也无一人。将军今日躲过一劫,那还有第二劫第三劫,为长远计,将军还需挑选府上办事踏实的女子送进宫去做个内应才是。”
峦珀儿心里一直爱慕朱士弘,无奈朱士弘心系国事,且已有一众妻妾,对身边侍奉多年的峦珀儿竟是无半分想法,只是心道这女婢做事机警聪敏,有她细致入微侍奉在侧省了为琐碎小事烦恼。
朱士弘赞道:“峦珀儿真是思虑周全,慧质兰心!聪敏之极!就按你说的办!这就去与夫人商议!”说着转身大步流星向夫人卧房走去,峦珀儿跟于后面。
朱士弘推门进去一股脑坐到榻上,不待王夫人细问,开口道:“夫人,我今日有要事与你商议!你觉得府上到了婚嫁年纪的女子中可有办事谨慎踏实的,一定要忠于我成国公府的!”
王夫人端来一杯茶道:“夫君这般火急火燎的作甚,先说明白为了何事呀!”
朱士弘懒于细说其中缘由,唤来峦珀儿说予夫人听。
王夫人听峦珀儿说完亦是对她另眼相看,笑着对朱士弘道:“夫君真是骑驴找马,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罢笑盈盈的看向峦珀儿
峦珀儿心中顿时慌乱起来,王夫人说的便是自己无疑了。
朱士弘恍然明白夫人之意,但心里却不舍把峦珀儿送进宫去,“夫人,峦珀儿在府上侍奉多年,对我照顾亦是细致入微,不行!不能把她送进宫!还是另觅他人!”峦珀儿此时含泪的眼中竟满含感激,原来将军心中存有自己一席之地。
峦珀儿跪下便磕头道:“多谢将军抬爱!妾身出生低微,死不足惜,若是有生之年能帮将军度过难关,让将军今后仕途顺当,得以一己之身便可保将军无虞,纵使刀山火海妾身也愿意去!”
王夫人赶忙过去扶住朱士弘:“峦珀儿有这份孝心,我们自当成全才是。再说这成国公府上上下下也就峦珀儿最为合适,夫君现下不舍,终究还是要舍的!”
朱士弘紧紧皱着眉头,此刻才明白心里竟是如此放不下峦珀儿,一个知冷知暖的可心人在身边数年愣是没有察觉,为今之计却是无可奈何,不舍也得舍了。于是咬着牙道:“好!”
峦珀儿伤心绝望中满是欢喜,今后不得见将军威容,更不能在他累时端茶送水,在他烦恼时软语宽慰。一旦送进宫中便是有去无回,老死宫中也未可知,但将军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命如草芥,此生若能凭一己之力保全将军已足矣,复能奢求什么?
峦珀儿在房中收拾着衣物,不禁漱漱落泪,此时房门被人推开。朱士弘进来后亦不知如何劝慰峦珀儿,便拉过她的手道:“峦珀儿,此番进宫你多加小心,哎,我原是一个粗人,这些年竟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峦珀儿一时羞涩挣脱朱士弘之手,回身收拾自己的衣物,道:“将军不必这样说,能为将军解忧是峦珀儿的荣幸。”
朱士弘上前拉住峦珀儿再欲说什么,却看到一个晶莹剔透却满是裂痕的酒杯,朱士弘伸手去拿,峦珀儿慌忙收起。朱士弘道:“这杯子可是我用过的?”峦珀儿轻轻点了点头。
朱士弘伸手示意峦珀儿拿出来,峦珀儿不情愿的递到朱士弘手中道:“将军此前发怒时摔碎了这杯子,我看还可修补便私下里收了起来。”
朱士弘看着杯子不禁钝足,自己当真是愚笨!道:“这杯子是我挚爱之物,那日因父亲被一心腹门生上奏弹劾,我一时恼怒便摔了这杯子,心中甚是懊恼,不想你却修补珍藏着。你的心意我竟是半分都未察觉!”
峦珀儿接过杯子道:“将军看,这杯底还印着将军的‘勇’字。既然将军知道我的心意,那就把这杯子赐予妾身留作念想。”
“好!”朱士弘此时所有懊恼悔恨化作这一声无力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