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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舆术,即相地术,俗称“风水术”,是占相阳宅和阴宅的地形、环境、结构、坐向以测断吉凶休咎的方术——
老爷爷属于堪舆的玄空飞星派,但各流派之间经常相互窜派,为了门派发展的源远流长,纷纷取长补短,往往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甚至一些门派还引进道藏的学术,其中茅山术的引进,使堪舆的各门派变得丰富多彩,甚至大多被世人看成奇人异士。随着岁月的沉淀,在束缚中发展,在发展中束缚,很多保守门派形成世代单传,一些重要口诀不再记载于书籍,而是采用口口相传,今天的流派大多名存实亡,即使有传人在世也是凤毛麟角。
村东有一条河,依山而流,叫“富水河”,水流湍急,但流经一处拐弯处却非常安静,山头长着两棵孤零零的姊妹树,当地人便叫“二树山”,附近山峰起伏跌宕、绿树葱葱,我给老爷爷在二树山选择了一处绝佳风水,深得“藏风聚气,得水为上”的宗旨。
睡在老爷爷生前的炕头,没事的时候就消化那些书籍和口诀,这些东西不像练武功,一招一式都要练个三年五载。四两拨千斤的秘密在于领悟和天赋,好在对着葫芦画瓢趣味无穷,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出丝毫的枯燥和乏味。一晃一个月过去了,下午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是邻村的老乡,姓刘,以前在附近几个村联合组建的乡塾里当过老师,对老爷爷的那些奇闻轶事多少了解一些,这次主要请老爷子替自己消灾避祸的。
我说你找的人是我的老爷爷,但人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再说他活着的时候神志不清,早就不帮人处理这些事了。
来人一听很是失望,本来以为找到了救命稻草,没想到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似乎很是不甘心地打听道:“小伙子,打听个事,要不是性命攸关的关口,我也不至于前来找你老爷爷——”顿了顿,觉得说多了也没用,于是直奔主题说,“老爷子生前收过徒弟没有?赖半仙了不得啊,总不能就这样走了?”
我瞅了一眼这个曾经当过老师的中年人,面容消瘦,脸色蜡黄却微微发青,天庭晦涩无光泽,两腿无力,走两步就打摆子,这种人阳虚阴重,最容易招惹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本来想搪塞几句快一点打发人家走人,但出于对老师这个职业的好感,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我没正面回答,反而旁敲侧击问他说,你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吧?晚上睡眠严重失衡——
中年人深锁眉头,要不是自持有点素养,估计该说我不懂事了,但随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听话听音,或许觉得我说的有点意思了。轻轻咳嗽一声,提了一口气说道,可不乍得,躺床上快半个月了,晚上老听着门外有动静,起先以为乡邻恶作剧,但我自信人缘极好,从来就没得罪过谁。“嘎吱,嘎吱”的划门声从三更到五更,根本就不敢睡,实在挺不住了就看大夫,村里老中医说再不想办法正常睡眠,十天半个月肯定是熬不过去的,意思让我准备后事啊。急病乱投医,我就想着俺是不是中邪了?老爷子生平可是行家。
这种特征描述古书好像有记载,我一把捉起他的左手,事出突然,他也没来得及反抗。果然一根青筋暴露皮肤外面,几个地方甚至鼓起了豆子大小的小包,最可怕的是小包的皮太薄了,几乎要破裂而出。右手还算正常,但血管壁却呈现一脉血红。
中年人可怜兮兮的,很紧张,但同时对我心生敬畏,想必已经把我当成了救世主。我深深叹了口气,怕吓着他,不敢太大声,只好脸色凝重说:“撞邪了,也就说你遭遇了一个门爪鬼,这种鬼有个特点,对下手之人时时“惊扰”,以便除去你仅存的阳气,之所以迟迟不肯害你,它是想利用“阴气”慢慢培养你,直到最后出现才吸干你的精血。看到你手臂血管了吗?左手破裂、右手血红之时,就是你命丧黄泉之刻。”
他吓得一哆嗦,脸色霎时铁青。我还是比较同情的,任谁听说一个看不见的鬼等着吸取自己的精血,不吓个半死才怪。
我正在思索“道藏”里面关于门爪鬼的记载,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咕咚”撞在地上,我低头一看,那个中年人正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我,还没等我说什么,人家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神人啊,虽然我已经无亲无故,但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一定要救救我,总是半夜听到门外和床底下什么东西在挠木头,开始以为是老鼠,但那些痕迹不像是老鼠咬的,更像是用指甲划的,可气的是每天在下半夜划一根,从不间断,我数了数都快三十根了,痕迹里还有血了吧叽的血块——”
我拿出一张“镇鬼咒”递过去,说事已至此,这个门爪鬼不太可能半途而废,为了防止它狗急跳墙而抢先一步,这张符箓虽然不足以与之抗衡,但你先回家贴到门框上,也能震慑一下。今夜子时以后,我去你家做场法事,应付得当,你就能免去一劫。
今夜无月。农村黑灯瞎火,别说子夜以后了,就是晚上十点以后,家家户户早就闭户了。子夜以后阴盛阳衰,在这个时间段毁伤厉鬼往往事半功倍。其实刘姓中年人用不着告诉我他家的地址,玄空罗盘的指针会根据磁场变化发生偏移,西南方位感应强烈,最后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就静止不动了,但针尖“颤颤巍巍”却不停地上下波动,显示这个气场的“鬼气”越发强烈。
我用磨斗打线,在门前围成一圈,先困住恶鬼再说。里屋门是虚掩着的,门框上的镇鬼咒只剩了半张,迎着风呼呼啦啦的响着,我突然心里一惊,敢情这个鬼想要提前下手了。
不敢再迟疑,我疾步如飞地冲进了堂屋,屋内漆黑,要不是我先在门外适应了一下眼睛,这个时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刘姓中年人此时已经直挺挺地悬在半空,下面站着一个全身罩着黑袍子的女鬼,长发垂地,尖锐的长指甲已经像软剑一样缓缓往上挺直,再需要片刻功夫,十个指甲会穿过人的五脏六腑,到那个时候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回流给女鬼的躯体。一旦女鬼吸干了“培育”之人的精血,自己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一时半会也对付不了。
中年人已经中了梦魇,尽管很清醒,却是如何说不了话,也动弹不了。
我左手擎着招魂幡“呼拉”一展,右手迅速打出一片白米,“吱吱”从女鬼的黑袍子上弹出几股白烟。她身子颤了颤,伸向刘姓中年人的指甲稍微回缩了那么一丁点,一声黑鸭子般的惨叫声陡然划破寂静的夜晚,几乎要扎破我的耳膜。女鬼虽然受了点苦头,但好像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反而转过脸,扬头对我示威恐吓。
刚修炼的门爪鬼一般没有脸皮,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孤伶伶的眼眶中只剩下两颗带血的眼珠子,两根小小的血管一头分别拴着,不禁让人担心眼珠子一不小心就会掉出来。下巴不知为何丢了一块,一张嘴就淌下了一股腥臭的液体,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什么含拉子。我着实吓了一跳,这个女鬼的尊容确实不敢恭维。
自个压了压惊,脚踏七星阵,我嘴里大声念着“五雷咒”,“居收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纳,一则保身命,再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女鬼惊慌失措,因为五雷咒是法术中最具有攻击性的,她也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就具有了如此高深的法术,想逃走已经不可能了,只好螳臂挡车地荡起黑袍,狠狠甩开十指长剑,笔直戳向我的胸膛而来,阴风四起,刺骨的阴寒令我情不自禁地全身发抖。屋内的门窗遭受巨大的张力,倾刻间四分五裂,玻璃纷纷爆烈,发出一阵子清脆的碎裂声。
身体无力抵抗这股子阴风,我情不自禁连连后退。就在此时,我身后飞过一道强光,电光石火般罩向女鬼,紧接着又飞来数道闪电,劈头盖脸地穿过女鬼的身体。她再想退缩已经为时已晚,再说门外全都是拉好的磨斗线,想逃已经没有了门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五雷咒具有毁灭性,我也不可能心存怜悯,因为饶恕敌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点我还是泾渭分明的。
皮肤烧灼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一个偌大的火球熊熊燃烧起来,从女鬼的头颅一直燃烧到双脚,到最后化成了几缕青烟,只能听到里面像是老鼠般的惨叫声夹杂着女人的求饶声,偶尔会有一颗烧得面目全非的头颅冒出来,但随之就被什么东西拉了回去。
我拉开了灯绳,灯泡随即亮了起来,刘姓中年人在女鬼灰飞烟灭的时候就已经半空掉了下来,整个过程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但因为受到惊世骇俗的惊吓,一时半会还消退不了,从他张口结舌的表情而言,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而且竟然还有人敢跟其打斗,生死相搏,一切如梦似幻。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静静地看着如痴如呆的中年人。心里叹息一声,他这是虎口脱险,所以惊魂未定。刚才的女鬼修练不深,或者说我要是迟疑半步,此刻躺在面前的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干尸,同时,一个刚猛的女厉鬼从此诞生。一切自有因果,这个人或许因为曾经当过老师“积过善”,上天眷顾而命不该绝吧。
“啊”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他仿佛受尽了人世间最大的委屈。等着其释放完了压抑,我好半晌才沉重说道,你刚才做的是一个梦,这个世上没有鬼魂。
他抬头望着我犀利的眼神,似懂非懂说,对,我刚刚做了个梦,什么都没发生。
我轻轻笑了,说这就对了。感恩的心谁都有,而对我最好的报答就是——你曾经什么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