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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场大火迅速蔓延,黑烟滚滚窜入上空,照亮了这片漆黑的领土。
李變天从怀里掏出一把细小的颗状物,看着像糖豆般,朝着四周一撒,只见周遭空中爆开无数小火花,还发出了清脆的啪啦声,这是一种改良的小型烟火,取名为:吐放珍珠。定格低廉,是李變天打算从明年过年开始在戟国范围内推广的烟花品种,可高价卖给通货商贩运输到他国赚取暴利,而在戟国本国内就算平民也是用的起的,用来图个喜庆,他身上的这一小袋是火器监授命大臣给的最新样品。
这各处发出的脆响结合闪光,成功吸引住了一大部分要集中到这里的人,他们遁着声音找去,荒草丛中一时间响起了嗖嗖嗖的坎草声和挥剑声。
声东击西,是李變天紧急状况下的策略,当然还有一点亦是他的考虑。这样一群高手是天然的优势,但缺点亦是相当明显,武功高强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他们只是被邵华阳临时集合起来的一群人,毫无组织纪律性,更不要说集中打力这样需要团队协作的情况,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每个人都试图立功,这在一开始就注定了这群追兵各自为政。
傅辰抬头看了眼情形,顿时恍然,明白了李變天的深层用意。
除了发现李變天在短短时间利用彼之短处分化这群人外,他还想到了沈骁的自爆,想到了当时的烟.雾弹,霹.雳弹等等武.器,心中不住感慨,李皇真人比起资料上的更令人忌惮,他掌控着热.武器的主要销售渠道和生产,却只把那些最初的劣质产品推广到他国,博得他国好感的同时,间接挑起了战争,进一步削弱他国实力,然后理所当然地作收渔翁之利收编这些国家,再利用这些火.器赚上一笔笔巨额,然后投入开发与生产,很显然李變天明白军事实力才是他强大的根本。
发展正业的同时也不耽搁副业,用了些障眼法。制作出这些精美的烟花炮竹,娱乐了自家民众更是让他国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只让人以为这是个不误正业,只知吃喝玩乐的皇帝。
晋国拿什么去和李變天拼?特别是在李變天的爪牙已经慢慢渗透晋国权力中心的时候。
傅辰并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破坏力形成的连锁反应,李變天这会儿已经通过沈骁、蒋臣、宫内外的眼线形成了一个紧密而牢不可破的大网,而不是现在被晋成帝一次次清洗完全打破了李變天计划的局面。
在那电光火石的转瞬间傅辰想到了许多,就在他沉思之际发现嘴里被塞了一颗什么东西,对方覆着薄茧的指腹划过他的唇,快速推进他的口腔中,所隐含的意思不必言喻:吃下去。
傅辰咬住药丸,喉咙一滚就吞了下去。
当然不是信任李變天,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李變天直接把他扔了就能一了百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当做同党而被诛杀,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吞完药后他就紧紧箍在李變天脖子上,寒湿的头发贴在对方□□的颈部,寒冷气温与温热的体温交织,流出的汗水很快就被空气冻成了冰,也许对李變天来说只是抱了一只沉重的冰块,共同面对生死的气息在这一刻迸发,他似乎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吸引那么多有才之士致死追随,因为他表现出了非凡的魄力,还有傅辰都不得不承认的人格魅力,那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自己的属下。
剑刃切割血肉的疼痛没有令李變天眉头松动,那柄插入他手中的剑甚至抽不走了。一瞬间他周遭的气流仿若凝固不动,脸上多余的表情全部被收回,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多做任何多余事,充斥着杀气的眼瞳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蟒,全身的气势猛然暴涨,就在对方喊出话的刹那寻找到破绽,将所有内劲集中在手中,那柄宝剑似乎发出一阵悲戚的哀鸣,反作用到使剑之人。
隔着草丛那人被剑柄撞到五脏六腑,疼得满头冷汗也喊不出来,李變天的力道控制地刚刚好,确定击中此人后,李變天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直挂在那儿挺尸的傅辰,忽然凑到李變天耳边,说了几个字,又从怀里拿出一包表面蝉翼般薄的药粉袋给他,天色太暗,只是零星火光让他看不出这袋子是什么材质。
李變天听到傅辰说完的那几个字,顿时觉得此人果真是市井之流出生,居然连这么残忍的主意都想的出来。
并非傅辰愿意滥杀无辜,只是在你死我活中,他选择保全自己罢了,从上次和梁成文汇合后,傅辰随身小行囊就被补充了许多“成员”,能够应付不少突发状况,当然这些东西尽可能少的在李變天他们面前用到,他可不想被提防。
“小心点,这个袋子很薄,一用力就会戳破。”傅辰提醒道,他可不想做什么未损人就先损己的事情。
傅辰这种类似于警告的语气,李變天是不习惯的,不过他的手下什么能人没有,性格不怎么样的大有人在,就是有些出格他也不会太在意,明白这时候傅辰的提醒无可厚非,也不着气。
李變天背着后面的人形偶,弯身把药粉袋挂在倒下之人的胸口前,将他举起扔向半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那些被小鞭炮影响的高手们注意力给转移过来,时间也刚刚好,因为那群高手在鞭炮响起的地方搜索加寻找花去了一部分时间,但他们并不笨,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是被戏耍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大规模查找,到时候反而难以逃脱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變天把那“人形药包”投入这个战场,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那个浑身痛得抽搐的剑客被扔到了远处草丛,他的身体接触地面前,胸前的那个药包表面因为压迫力而急速爆.破,药粉顿时飞散出来,当接触到那人裸.露肌肤时,就宛如被一只只细细密密的蚂蚁啃噬掉一块块血肉般,很快形成一个个血洞,他凄厉的惨叫吸引了所有人过去,痛得不停在草地上打滚,原本只是接触了一小块粉末的他,因为滚动,几乎全身上下都被染到粉了,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被药粉腐蚀灼烧成了密密麻麻的洞。
昏暗的光线,让那群高手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不小心触碰到了这个打滚的人,特别是这个人因为太痛了而不停求救,谁过来他就拉住谁,不多时,这群高手都被染到了药粉,皮肤受到不同程度的腐蚀。
乱成了一团,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别人,这个药粉只要沾上了,就好似洗不掉了,会持续不断的腐蚀着,宛若跗骨之蛆。
这时候才有个惊恐的声音惊悚地喊道:“是腐尸粉!”
这样恶毒的药粉,是非常少见的。江湖上盛传的十大毒.药之一,因为它接触有温度之物就会融化腐蚀的特点,被列为剧毒前三甲,但它已经失传了很久了,曾经有传说,除非是药王传人,不然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毒粉的,而药王已经成为江湖上的传说了。
其实一开始李變天也惊讶傅辰能拿出这种东西,但一想到傅辰拿出那药包踌躇又肉痛的模样,想来这包药粉也是花费了不少代价才得到了吧,难怪那么宝贝,一直不愿意拿出来。大约就这么点量,然后全用到这里来了。
李變天一直坚信一个道理,就是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无论何时都不能小看任何人。
“别问我哪里来的,我不想说谎骗你,但也不愿说。”傅辰趴在李變天背上,语带倔强地说道。
明显的,傅辰没编造任何理由,他不想说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个药粉的,一个理由需要多个谎言来支撑,他可不认为李變天会看不出来,与其瞎编还不如坦白,这样坦诚又略显嚣张的态度,一方面体现了他的性格使然一方面打消了人的顾虑。
就是再聪明的人,都逃脱不了一个思维惯性。
就是面对一个有漏洞的谎言和一个“我愿意不说,但也不想谎话骗你”之间,会更欣赏后者。
“不必勉强自己。”李變天又恢复了平日模样,语中似乎透着笑意。
这时候李變天之前喂的那颗药丸在胃中化散,淌入四肢百骸,傅辰觉得流失的体力正在一点点恢复,那颗药丸应该相当珍贵,居然能恢复神智和精神。
成功解决了这一波人,李變天也不拖延时间,直接拖住了傅辰的腿,两人一路冲出了荒草丛。
但接下去的场面,却令他们有些错愕。
放眼望去,这是个呈现三角体的平地,与其说是平地,是一个小山崖更为恰当。
而山崖下方,是黑黢黢的湍急河流,看着平静,却犹如一只巨兽吞噬万物。
他们只站在上方,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邵华阳没想到李變天居然这么心狠手辣,在泥石路上洒满了油,那火窜起来的速度很快,宛若蜿蜒火龙,哪怕他拼命跟随死士逃出采石场,也依旧牺牲了几个人,能就近跟着自己的都是亲卫,也是母后和丞相精心培养出来的,从小就负责他的安全,也因为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他才能够安全逃出栾京,不让李變天的人和晋成帝的军队发现。器重每一个都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这些全是他将来登基的臂膀,但现在却看着这些人被火海吞灭,他怎能不心痛,那些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一旁狼狈的亲信总算灭掉了身上燃烧的火焰,忍着剧痛就看到身后采石场变成了火中废墟,而更他们触目惊心的是邵华阳,此刻娇生惯养的二殿下身上的华服被火毁了大半,整只手臂都被火烧黑了,伤势极为严重。
“殿下,我们马上带您撤退!”
邵华阳推开亲信们,扯了衣服,咬着牙和疼入骨髓的痛苦给自己包扎,受过这一切磨练的邵华阳,变得更能忍耐,隐隐透着一丝震慑众人的狠劲,盯着追兵追过去的方向,“今日放过他,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而且你们以为,他会放过我吗!”
邵华阳看向那隐没在黑沉中的层峦山脉,那上面推动巨石的死士们已经下山了。
时间就是生命,对现在的邵华阳应如是,在李變天的人来之前,他必须要把那条蟒蛇给完全扼杀,不仅是为了死去的亲卫,为了自己与李變天这么多年的恩怨,更因为他发现只要李變天存在,他们晋国就会受到威胁,晋国早就不是那个天.朝上国了啊!
当邵华阳带着一群亲信朝着这个方向赶来,路上看到草丛中时不时就出现的被腐蚀的尸体,死前那挣扎的惊恐状完全呈现,周围一些亲信见这些满是被黑洞腐蚀的*,再闻到空气里难闻刺鼻的味道时,忍不住反胃作呕,死状太过骇人了。
而为了凑齐这样一群人,邵华阳几乎花光了自己和皇后的所有积蓄,居然全部折在这儿了!
心中所有痛恨可想而知。
邵华阳面色深沉地越发加快速度,“快!”
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邵华阳坐在悬崖边的画面,只他一人,正四肢放松,浑然天成的姿态,这样似笑非笑地望着赶来的邵华阳,寒风吹起衣角破有些遗世孤立的味道,若不事手掌被鲜血浸染,几乎能错看成仙人。
不但没有逃,反而在这里等着他。
唯一让邵华阳确定的一点,就是李變天身后是悬崖,那么就代表李變天不可能寻死,要寻早寻了,还用等现在,那么就有机会了!
“二殿下,难道是在怕什么吗,为何不过来?”李變天见邵华阳并不上前,问道。
邵华阳眼皮一跳,他是有些害怕这样的李變天的。
两袖清风状态的李皇,只是简简单单的那样坐着,什么都没做,但此情此景下,却颇有种对方胜券在握的错觉,上过太多次当,邵华阳并没有轻举妄动,“我有什么好怕的。陛下,是在等着我来吗?”
邵华阳同时也在天人交战,是缓兵之策还是真的胸有成竹?李變天这人就是这样,没底气的事情做得很有底气,有底气的时候看着就像随时能倒下,没人知道他的状态到底是真是假。
李變天平日相当狡诈,说不定就是诱惑他过去。
“正是,我一直有个秘密想告知二殿下,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李變天扫过邵华阳被烧伤的右手,暗道一声可惜,居然没把这个冲动又无脑的皇子给直接烧死。
“我没兴趣,李皇陛下还是现在说遗言吧,待会恐怕就没机会了。”邵华阳抬起了手,只要他的手放下,就代表全体攻击李變天。他还是决定直接解决李變天,宁可冒着风险也总比援军到了的好!李變天身边那群死士,可是个个不要命的。
而且,谁知道这不是李變天穷途末路唱的一场空城计?
似乎已经料到邵华阳的选择,李變天并不紧张,周身萦绕着一股压迫感,望着邵华阳,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个秘密,关乎你的皇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曾修书于你,提过有一个关乎你继位的秘密。”
经过李變天这样一提,邵华阳隐约记得的确有这样一回事,就在几年前,他还和李變天以及其属下沈骁等人联络的时候,以书信为媒介来往,其中有一封信上出现过李變天亲手写的一个扑朔迷离的消息,也让他当年耿耿于怀,到底这关乎他的皇位,无法不在意,而且李變天继位的时候甚至比他父皇还早几年,说不定真的知道晋国皇族的一些秘辛也说不定。
邵华阳脸上的犹豫,在李變天的预料中,只要迟疑便够了。
“我想二殿下应该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何不听我说完,再做您要做的事,而且,你看……”李變天双手张开,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武器,“你有自保能力,难道还怕了我这孤家寡人不成?”
激将法,向来适合邵华阳这样的人。
“二殿下,您千万别上当!”亲信提道,李皇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这么多年和李皇的合作,他对这个皇帝有多么善变和狡猾多有了解。不,也许这样的形容都不准确,应该说这个男人眼里只看的到天下,其他事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但李變天说的,确有其事,而且关乎他将来能否卷土重来,重新回到父皇的视野中,按照李變天死士最快的速度,应该都暂时赶不到这里,那么听一句又何妨。
正当邵华阳带着亲信上前的时候,李變天摇了摇头,“难道这个秘密,你真打算让人听到?”
是的,秘密,关乎皇位的,还是上位的关键,任何人都不能听到。
邵华阳阻止其他人,亲信们满是不赞同,“殿下。”
“我知道,李皇陛下应该没有那么蠢,在我们那么多人的情况下,还敢对我动手脚,对吗?”邵华阳眼梢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虽然是对着亲信,但这话谁都知道是说给李變天听的。
“这是自然。”李變天点了点头,说着在邵华阳的要求下,自缚双手,用牙齿打了个死结。
在双手都不能动弹的状态下,李變天再想变什么幺蛾子都要掂量着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但碍于李變天的身份和往日做派,还是不够令人放心,在所有亲信紧迫盯人的视线中,邵华阳走向李變天,俯视着堂堂李皇在自己阴影下任人宰割的样子,这样的感觉甚至让他嗅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这可是李變天啊,从没打过败仗,永远高高在上被愚昧的戟国百姓称为圣尊的男人。
欣赏够了李變天的模样,他才矮了下了身子,“本殿过来了,你要说的秘密,现在可以说了。”
李變天并没有任何动作,至少在所有亲信眼里是这样,轻声在邵华阳耳边道:“二殿下并非皇后的孩子。”
邵华阳一顿,如遭电击,他怎么可能不是母后的孩子!李變天居然这样胡乱揣测他,他根本就不该过来,直接杀了李變天就好,“你在胡言乱语什……”
还没把最后一个“么”字吐出来,邵华阳的话就戛然而止。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是谁!”
没人发现这个突然从旁边草丛中窜出来的人影是谁,他们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李變天身上。
这其实就和赌桌上出老千,又或者魔术一样,当人们的关注力在某个人或者某个点上面,就很难注意到别的,这就方便了操作人做更多其他安排。邵华阳的亲信之中的确有高手,但一开始就被李變天先声夺人,抢走了所有注意力,自然就注意不到旁边草丛中蹲着人,再加上在他们心里,除了李變天其他人并不重要,哪怕注意到了恐怕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而傅辰的耐力相当好,他能蹲在一个地方,控制着全身在草丛中像一个死物一样完全不动,连呼吸都能屏住很久,直到需要的时候,跟着风力稍微呼吸一口缓缓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哪怕是高手也要很细心才能发现他的存在,更不要说这些只注意了李變天的人。
远处邵华阳的亲信却进退两难,傅辰劫持了邵华阳,是令人措手不及的,没有在傅辰飞扑过来的时候阻止,现在想阻止已经晚了,为了邵华阳的命,他们根本不能动作。
远处的火光照在傅辰的脸上,邵华阳愣住了,“你……”
这一个晚上他都没注意这个李變天身边小厮一样的人物,就是刚刚让手下人把落网之鱼的村民全部弄晕带到采石场来,也都没注意过这群人的长相,在他心里这都是马上要死的人,不值得他哪怕一个注视。
但现在,这个正在威胁自己生命,曾让他不屑一顾的人却让他不得不正视了。
他发现这个小厮很眼熟,不是在李變天身边,而是更早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
但他从来不会去关注任何下人和不重要的,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他是谁,“我以前见……”过你。
傅辰没给邵华阳说话的机会,更没有利用自己现在劫持的便利来进行威胁,反而将手中的匕首往前推,见血封喉!
他的力道很大,直接就让邵华阳的生命解决在这里。
鲜血飚在脸上,滚烫的温度。
那瞬间,傅辰的眼神有些呆滞,有些不忍,也有些自厌。
邵华阳的表情还凝固在惊骇上,恐怕接下去也没办法再做出其他表情了。瞪眼看着傅辰,这让傅辰想到曾经在丽妃的未央宫里,那个被晋成帝直接砍了头的宫女,望透他灵魂的视线。
有人说,死人的目光,是能说话的。
眼睁睁看着这个曾经叱咤晋国宫廷十几年的隐形太子,死在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手里。
邵华阳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傅辰自然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邵华阳是见过他的,他曾出现在邵华池身边伺候,也许对他有些印象,但他只是个小太监,堂堂二殿下当然不可能去牢记奴才。
在傅辰心里,邵华阳活着,当然比死了好。
至少二皇子没有真正造反的心思,他之前发现二皇子府有异样的时候,就让邵华池派人盯着,另外也让夙玉等人想办法追踪到人,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二皇子将一个傀儡放在了府里,自己却不知所踪,还让邵华池将这个关键消息告知九皇子,让九皇子与二皇子杠上,更有利于他们七皇子派行事。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后来邵华阳的老丈人,也就是薛相告老还乡,中途他们还跟丢了人,所有线索到此中断后,傅辰就没有让人再查下去,因为那已经超出他的势力范围了。
终于在这里听到了事情的因果,才知道是邵华阳拒绝了李變天的提议,如果邵华阳本尊死了,那么局面将会如何就更未可知了,他可不认为李變天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
所以就傅辰本人而言,他并不希望邵华阳死,而且还是死得那么憋屈。
但他今日必须这么做,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不做,等待他的就是彻底离开李變天身边,这个离开的另一种说法就是死亡,李變天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知道那么多隐秘还不站在自己这一国的人。
就在李變天打算利用自己以自身为诱饵再一次勾出邵华阳,提出让傅辰从旁协助,击杀邵华阳的时候,傅辰就发现李變天当时的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那时候李變天,不可能接受任何拒绝的答案,他要的是结果,一个邵华阳彻底死亡的结果!
自此,曾在京城飞扬跋扈,甚至恶整众多皇子的邵华阳,彻底消亡。
当看到傅辰二话不说杀了自家主子,这些亲信疯了,眼看着就要冲过来。
但傅辰哪里会等他们过来,直接把邵华阳的身体扔了过去。
对于亲信而言,恐怕这世上没有东西比他们的主子更重要。这群人,果然如傅辰所料把邵华阳的身体给接住,手忙脚乱地抱住了。
趁着这短短的瞬息,傅辰才扑向早已准备好的李變天,两人一同坠入山崖。
从傅辰出现,到击杀邵华阳再到带着人一起坠崖,只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可以说他做的一切都让人猝不及防。
在一片惊呼声中,傅辰只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怀里李變天那始终没有落下的笑容,他甚至能从那人眼里发现了赞许,好像在说:做的不错。
“靠你了。”落水前,傅辰听到李變天的声音如是说。
巨大的浪花随着他们入水溅了起来,而他和李變天一同坠入河中,傅辰的水性还算不错,但原本他们只是从山崖上看,还无法直观的感受这里的水位和水流的速度,现在他才发现,这里水流相当急,人在这样的水流下很难维持住自己。
而李變天双手被绑缚,根本没有办法凫水。
傅辰紧紧抓着人,但哪怕他动作再到位,都无法抗衡这条河流,几乎精疲力尽,全靠意志力撑着。其实在这里有这样的河流本身就是件不平常的事,如果它真的没问题,为什么这里的百姓从不喝这里的水?
不过现在的傅辰没精力思考这样的问题,他抱着人浮到水面上就耗费了大部分体力,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水流中再解开李變天的绳子。
而更让他觉得着急的是,他听到了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果然还是追过来了。
他必须要想法子,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最大的便利就是这里到处都是黑的,在这种毫无光线,全凭声音和直觉的地方,不利于逃跑的同时也不利于搜查,他们能飘到哪里都还未可知,所以二皇子的人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在傅辰被水流上的岩石撞到的第五次,他终于堪堪稳住了,双手趴住了一块河上的巨石,艰难地爬了上去。
李變天已经没有声音了,想也是,被撞晕过去了吧。
傅辰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对象还是个男人,就更不用说了。
趁着李變天不能动弹的时候,他也就顺势不客气了。
看着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的人,傅辰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眯着眼感受着身边李變天的方位,没有光亮的地方他只能单凭感官了。
阿一阿三等人都不在,李變天就算武力值高又如何,一样有落难凤凰不如鸡的时候,他要不要在这里解决这个人?
杀气,从傅辰眼中涌现,是他隐忍许久的,从未暴露过的,在这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滋生。
但身上,还依旧是平静无波的,他还留了个心眼,怕这又是李變天装的。
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次李變天的考验?
他是李皇身边唯一的“新人”,在这一路上,随便一个细节的错误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不知道经历过若有似无的考验,才走到今天。
李變天可从来不是会随便信任人的。
他也和邵华阳一样,就算能猜测李變天的某些可能的做法,但正是因为猜到了,才会犹豫到底走哪一条。
这个男人,不将疑问摆出来,却一次次若有似无地考验着周围人。
李變天就像一个居高临下神邸,冷眼看着他人像小丑般给他上演一出出好戏。
对于这样的雄性生物,相信只要是男人,就不会喜欢。
但,这终究不是主要因素,令傅辰早早动了杀机却隐忍至今,伺机而动的原因要从知道犀雀乃李變天所有开始。
在推测出沈骁、蒋臣等人背后真正的主子是李變天那天后,傅辰就一直在等待机会,如果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他从不曾暴露出哪怕一丝这方面的想法。
一个他确定的结论,李變天不认识他,不然何必大费周章带他出来。
那么一开始,沈骁、蒋臣他们为什么就认定了他,必须要杀他。
定然有什么他还未理清楚的理由,但这都不重要,只要李變天一死,这些理由也就埋葬在地底了,想杀他的祸根也就顺势解决了,他有其他时间来寻找答案。
傅辰静静的地想了会,将李變天拖到岩石上后,他就坐在一旁休息,一手还放在李變天身上,因为外面没什么光线,无法视物,他只能靠触感来确定李變天的存在。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好,失血过多后,虽然用了李變天的药,精神劲还不错,但刚刚止血的伤口浸泡了水之后,又流血了。
傅辰摸了摸李變天的脸,湿的,还挂着水珠,感受着对方的脉搏和呼吸,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
默默计算了下李變天昏迷和清醒的概率,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这次还可能有下一次吗?
李變天还会落单吗?就算落单,能这么昏迷过去?
值得赌一把!
那只杀了邵华阳的匕首,还在。
傅辰摸了出来,眼神猛地迸射.精光,确定好李變天的身体所在方位,朝着那人胸口刺去!
啪!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傅辰,一道略显温吞的声音响起,陈述句,“趁着我昏迷,想杀了我。”
黑黢黢的夜里,耳边是湍急的水流声,还有已经离远的追兵喊叫声。
这些都在傅辰的感官中消失,只有李變天突然暴起,反握住他的手夺去了他所有感官,将那刺刀反手对准傅辰的颈部动脉,只有毫厘的距离,傅辰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尖端刺入肌肤的疼痛。
耳边,是李變天温热的吐气,漂浮在傅辰耳边,男性的磁性混合着危险的气息,一声上扬的疑问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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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偏殿,当梁成文将那一株用于解毒的草药拿出来后,邵华池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动声色的模样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良久,在梁成文跪得双腿麻木的时候,才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株天下剧毒,天星草吧。我记得你说过,我中毒的时间太久了,毒素早就深入骨髓了,根本无药可解,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您记得没错,的确这是唯一的办法。”
解除毒性,恢复容貌,这可以说是邵华池一直以来的渴望,因为它,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欺辱,曾经傅辰看到的,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被晋成帝十几年如一日的认为他是个残废,不配继承皇位。
那些记忆没有消失,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深刻,但邵华池没有冲动,在长久的夙愿真的得手了后,他反而发现容貌、剧毒、残疾,已经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了。
就像母妃曾经说的,中毒、残疾这样的印象,是让他人轻视自己的保.护.伞,他现在还不能动这张脸。
邵华池揭开了半边面具,露出了那长满毒瘤的部分,摸着凹凸不平的地方。
缓缓摩挲着草药,才开口道:“先制成药丸,以备我之后选择恰当的机会服用。”
梁成文一愣,他还以为以七殿下要的那么急,是想要立刻服用的。
“另外与宫外的景逸联系,让他帮忙一起想办法弄一张与我现在这半张脸一样恶心的面皮。”似乎格外强调了“恶心”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嘲讽他人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在自嘲。
景逸?
面对梁成文的疑惑,邵华池忽然想到梁成文离开的太久了,自然不知道这号人物,便简单介绍了下,让他用以前联系嵘宪先生的方式联系景逸。
从这样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七殿下是很信任这个叫景逸的人的。
景逸自然没有跟着进宫,他不是太监,也不可能像诡子等人一样,变成太监陪在邵华池身边,自然就待在宫外,几乎完全接替了曾经的嵘宪先生做的事情,为邵华池管理宫外的势力,在邵华池出宫的时候进行报告,有紧急事情也会加快联络方式。
也不知是不是梁成文的错觉,他总觉这次回来后,殿下的变化非常大,不仅仅是让他吓了一跳的黑发变成了银发,还有气质。
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气势方面却和以前天壤之辈。
连长期待在邵华池身边的诡子等人都能感觉到邵华池的变化,更何况是那么久都没见的梁成文,感受更加直观。
是那种说不清的威压,无时无刻不压制着他抬不起头。
门外传来诡子的轻声报告,说是延寿宫那儿出事了,要邵华池亲自去看看。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看太后。”
门外的人,沉默告退。
“你这次出去为我寻药的事情,父皇自是清楚的,这事情你便说没找到吧。”邵华池可不觉得晋成帝会希望看到自己恢复容貌,恐怕到时候这无所顾忌的宠爱都会尽数收回去了吧。
打破平衡,向来是晋成帝的逆鳞,而他目前还不想触碰这道逆鳞。
皇帝那儿,还是先瞒着再说。
梁成文应是,默默揣测七殿下的意思。
属下可以聪明,但一定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装作不聪明的样子。
出门前,披上了雪狐披风,配上完全白了的银发,自有一番清冷风华。
从一开始白黑半百,到现在的全白,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邵华池看起来已经度过了那伤心欲绝的日子,至少他周围的人都认为邵华池已经在“向前走”了。
邵华池又慢条斯理地带上了面具,整装完毕,正要离开前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扫了眼跪着的梁成文,“我记得让你帮我去找的那个事,有眉目了吗?”
那个事,就是让田氏怀孕,而他不用碰她。
这是疯狂的决定,可以说前所未闻,就算是梁成文神医下凡,也不太可能做到。
再说他作为太医院的院使,自己和父亲又一直为丽妃母子服务,很清楚邵华池那方面是很健康的,同为男性,他是不明白也无法理解邵华池的。
只是插入、拔出,再循环往复这样原始的动作,如此的简单易学,为何还要为难作为下属的他,这不是纯粹找茬吗?
本来是对此完全不打算理会邵华池的梁成文,暗暗吐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傅辰是怎么那么清楚殿下会有那么变态的要求的,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而偏偏还真的有可行。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呈了上去,“殿下,这个是臣偶然遇到一个游医,对方给臣的一个偏方,能否成功微臣无法保证。”
邵华池挑了挑眉,接过了册子,在打开的瞬间,目光就定格了。
他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又似乎含着兴奋,攥紧了梁成文的手臂,“这册子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