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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外人看来,七皇子邵华池因癫病被治好后,与国师关系甚为亲密,甚至有几位皇子私下说,这算是因祸得福了。能请动国师过来,好像也不足为奇,经此一役七皇子的拉拢价值从原来的一文不值提了几个档次。
皇子们在离开后,各自思虑。
在为皇后开了安神的药,又送了一颗“仙丹”,做了祈福,扉卿才从长宁宫出来。去养心殿的路上,扉卿也没端着国师的架子,像是闲聊般的与傅辰聊了起来,要说这样一个被百姓推崇的人物这样对待,是人都应该表现出一点激动。
所以傅辰平日再沉稳,也表现了出了“一点激动”。
扉卿问了傅辰家乡的情况,包括父母兄弟,街坊邻里,傅辰回答得也很详尽,他在进宫前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很多年了,不但能很顺溜地回答出家乡特点、特产、风俗,还能将自己幼时经历结合当地人文一起,无论任何人都看不出他与这个时代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
还没走出长春门,迎头赶来的是宰相薛雍,他看到扉卿,快步上前,“皇上已离开?”
“已离开,您可去延寿宫觐见。”扉卿回道,窥觑帝踪是大罪,但如果皇帝已经说过了“摆驾”哪里,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二皇子……可还好?”薛雍因赶得急,大汗淋漓。
国师孑然一身,薛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问道,反正他是不信国师不知道他是二皇党。
“您现在可前往东玄门,兴许碰得到。”东玄门,皇城七门之一,也是离二皇子府方向的门。
薛雍点了点头,看了眼扉卿,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傅辰,但傅辰低着头,也看不清长相,只以为是哪个被皇帝派来伺候扉卿的。扉卿出入不带随从是惯例,加上在闭关中出来,不是大事根本请不动这尊佛,所以才会引起薛雍的注意,他并没有多想。
薛雍朝着东玄门走去,扉卿忽然向傅辰介绍道:“他是薛雍,当朝宰相。”
傅辰不知道扉卿为何会忽然介绍起来,对个奴才有必要吗?但扉卿这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必然意有所指。
“是,谢国师指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傅辰回答的很平庸。
提到薛雍,在已经形成初步关系网的脑海中,就已经整理出了相关信息。
薛雍,门下省首脑,三相之一,谏官,参政大臣,诗人。
薛雍是二皇子邵华阳的岳父,也就是傅辰曾对七皇子说过的,二皇子的妻族势力不容小觑的缘由。
只是现在,这位宰相,能不能保住位置还要看晋成帝的意思,晋成帝允许自己的朝臣偏向他喜爱的皇子,也是为嫡子将来继承皇位铺路,但不会喜欢这位嫡子的党羽过大,威胁皇权,不然怎么也不会把质子从七子忽然换成了十五,就算是对丽妃的愧疚,也不至于做到这程度。
宰相并不止薛雍一位,当年晋太宗为了加强皇权,不重复邯朝皇权旁落,宰相独大的历史,从而设立了三省六部制以分化相权,内史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互相牵制,由尚书省执行,其中内史省设立内阁制,尚书省下辖六部二十四司,三省首脑皆为宰相,薛雍依附于内史省首脑,是以薛雍的宰相之位空有虚名,另两位宰相被朝臣称为右相、左相,以拥有内史令为右相。
皇帝之所以乐见其成这样的朝堂形态,没有控制言论,因为这位门下省的首脑薛雍是保皇派,晋成帝在刚继位时,也曾对朝堂的势力均衡做过努力,从三位宰相的分工上亦可看出。
在每朝每代的历史上,相位,无论是宰相、丞相还是首辅,可以说是官职变化最为频繁的,究其原因就是皇帝需要大臣辅佐,但又怕其权利过大威胁到自己,是以,每朝每代的相位制度都会有些许发展和变化。
后来到了晋成帝的乾平年间,为了进一步削弱几位宰相的权利,又设立了军机处,其中兵符由枢密院发出。
在傅辰看来,只用昏庸无能来形容晋成帝未免有些狭隘。
从军机处的建立也就能看出,他还是个有抱负的帝王,并且懂权术。帝王也无法用单纯的好与坏来评价,就像明朝崇祯帝朱由检,这个皇帝可能在史书上会批判他狂妄、自大等等缺点,但此人只从实际行动来说,是十分值得赞扬的,比如常常批奏折到深夜,每天早起上朝处理国事,坚持经筵日讲甚至鼓励民众越级上奏,明朝最勤奋的皇帝除了朱棣、朱元璋以外就是他了。
可以说在继嘉靖等皇帝创下几十年不上朝的记录后,这位崇祯帝是正面案例了,甚至还远离了后宫,这么多的努力还是化为了泡影,他空有伟愿,却没有能力,加上内忧外患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挽回,最后做了亡国皇帝。
从晋成帝身上,傅辰看到了崇祯帝的影子,只是晋成帝没有那么勤奋,危机意识也没那么强烈,比起崇祯帝他更是幸运多了,首先他有国师扉卿和诸位大臣辅佐,其次晋太宗开创了晋朝的盛世,就是要败也还有个过程。
傅辰从穿越而来在皋州遇到了许多天灾*,最后甚至粒米无收,家家都闹着饥荒,饿殍无数。他有时候想,衰败的影子正在慢慢侵蚀这个皇朝,而在这声色犬马的皇宫里,依然歌舞升平。
穷人更穷,富人更富,似乎从古到今,都是这个社会形态。
“只是奴才身在内宫,不得识朝臣。”傅辰边想,边回应扉卿。
太监不得干政,不得结识朝臣,这是则例里的规矩。
扉卿摇了摇头,“那只是现在,也许你读书不多,规矩不是一成不变的,邯朝是有中丞相的。”
在藏书阁傅辰看到过,中丞相,往往由宦官担任。
“奴才不敢。”不敢想,也不愿想。
在一个人还在为一口粮食拼尽全力的时候,哪里会好高骛远。
傅辰“吓得”跪地,有些话国师能说,但他不能当没听到,在晋朝时期早就取消了这个制度,所以国师是凭什么以为他一个小太监能妄想这种职位。
“安麟离开前,曾与我提起过你。”国师笑看着傅辰跪地,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三皇子邵安麟?
那时候,在茗申苑遇见二皇子与祺贵嫔私通后,他就被邵安麟凑合着去给皇帝剃须了,剃须是个容易被皇帝降罪赐死的职务,当然,邵安麟是三皇子,他怎么也不可能去在乎一个奴才的死活,死了就死了罢。
他们的交集也没多少,那之后他就被晋成帝派去调查赈灾银两,离开滦京了。
“奴才与三皇子只有一面之缘。”这是天大的实话。
“他与我说,本以为你没机会活下来,没想到会剃须,甚至得到皇上的喜爱,是个可造之材,并且技能颇多。于是他离开前嘱咐我,有时间将这小太监调去福熙宫吧,这么机灵,与其利人不如利己。”提到邵安麟,扉卿的脸上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温柔。
傅辰闭了闭眼,匍匐在地上,从这句话能分析出三层意思,一、邵华阳与祺贵嫔私通之事,邵安麟表面不说,实则因为鹿沽院找不到人,就想顺便除掉他,就推荐他去剃须了,也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私通之事不宜声张,不想傅辰给自己惹麻烦,还不如将其杀之,杀的办法,有什么比惹恼皇帝被处死更神不知鬼不觉呢;二、邵安麟是扉卿的弟子,但从中也能看出两人关系非常好,说话之间毫无顾忌;三、进一步确认了三皇子有野心,并一直伏蛰;四、也是扉卿在表达他对自己的关注原因;五、邵安麟离开滦京时,不可能特意提到自己这个小太监,只有可能是顺便,那代表什么,代表着他有做过一系列安排,可能连这次拉二皇子下马都有他的影子在;六、最后扉卿什么都没做,他已经到了福熙宫,这也是扉卿在表达一种疑惑,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或者是对自己的另眼相看?
但综合以上所有的点,依旧不是扉卿让他当药人的原因,那无端的恶感从哪里来?还是他太过敏感?
这一系列的分析只在傅辰脑中转瞬即过,就道:“奴才该死。”
没有如你们想的死掉,可不就是该死吗。
“我后来也有观察过你,德妃是个排斥太监的后妃,当然大多后妃皆是如此,而你却得到了她的重视,你比安麟提过的,更聪明,更懂人性,也更适合待在这后宫里,可有意愿来当我长侍?”
“奴才全凭德妃差遣。”这话意思也很明显,我只是个奴才,没权利支配自己的去留,你想要我,那么就去问德妃吧,只要她愿意。
而且傅辰不会忘记,这人此前是要他当药人,哪有那么快改变主意,他依旧习惯将事情往坏处想,以便早作打算。
“倒是个好奴才,天生奴性难改吗?”扉卿有些叹息,又有些可惜。他云淡风轻,朝着长春门外走去。
傅辰不答,跟了上去,似乎是默认了,被认为奴性总比被惦记上好,与这类人过招,每一句回话傅辰都会在脑中滚过两三遍才说出来。
离开了后宫,遇到暨桑国与臻国的使臣,他们来到晋国已有几月,这期间都由礼部接待。暨桑国来的是右参赞的属官舍人,臻国被宦官专政,正在动荡期间,是以他们的使臣是宦官,还是大有来头的宦官辛夷,权势滔天,把持朝政,被称为辛公,他亲自前来是希望晋国能出兵力辅佐他属意的新君称帝,这位新君今年才三岁,作为条件,臻国将成为晋国的属国,每年上贡,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待解。祺贵嫔门下除去那条黑犬外,其余被杖毙的犬全是臻国上贡,此时出事,于情于理都是要来告罪的。
“常在臻国听到关于晋朝太师的美貌,果然不同凡响,看这一头银发,美如星河,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辛夷邪笑着,勾起扉卿的下巴,极为轻佻,而国师闻名于晋朝靠的可从来不是容貌,辛夷故意这么说已经算是侮辱了。
扉卿不动,反而淡笑道:“辛公昨日可玩得愉快,如有不周我也好禀明圣上。”
辛夷脸色一变,这也是他昨日喝猛了,在小倌馆与一小倌玩上,输赌约后当众脱了衣服。他男女不忌,在臻国就有不少伺候的人。不想这事今日就被国师知晓,放开了手,笑道:“不过是闲暇娱乐,上不了台面。国师果真是不出门,却晓天下事,辛某佩服。”
其实辛夷的宦官的身份,是不可能与扉卿平辈相称的,奈何从权力来说,他也算是无冕之君,面对国师这般态度,也无可厚非。在辛夷来了后,傅辰曾听闻不少太监聊他,比如杨三马就说过,太监做到辛夷这样才是此生无憾。
辛夷在看到傅辰时,咦了一声。
他玩过的青葱水嫩的小太监不少,因为玩得实在太多,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太监很了解,只从气息上能感觉到傅辰有些与众不同。哪里不同却是想不明白,这也不奇怪,傅辰进宫的年纪按照周岁来算的,如果以晋朝的民间习俗生下来既是一岁,生辰在农历七月以后,则虚两岁,进宫后营养跟上了,即将迎来男孩的发育期似乎也是正常的。
辛夷也只是疑惑了下,并没具体发现什么,就被身旁的舍人催促,两人一同赶往见晋成帝。
傅辰是内宫太监,没有渠道他不可能认识虎贲的人,唯一知道的还是七皇子手下的十二个,还都是净了身的,而只有这个组织里才能购买类似于现代雌性激素的药物。而这件事,他不能通过七皇子和德妃,必须自己想办法。
等他们都离开后,扉卿抽出帕子,轻轻擦拭刚才被碰到的地方。
那动作很自然,但傅辰却能感觉到扉卿的怒意厌恶。
傅辰若无其事地接过扉卿递过来的帕子,意思是处理掉。
扉卿继续之前的话题,问他的生辰八字。
这是傅辰在进了嗣刀门进宫后,那儿的管事太监都会让每个小太监签署一份自愿甘结的协议,甘结是一种具有官方效应的字据,也是文书,在宫里签署的这份也相当于卖身契,也就是无论以后到哪儿,都是身份的凭证,所以逃奴被抓到的风险很大,下场也往往悲惨。在签好甘结后,再去内务府登记相关信息,其中甚至包括生辰八字,如果有亲属过来,是会取证的。
傅辰对扉卿说的,就是他这具身体的生辰,并非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扉卿眼中划过一道暗茫,之前见到傅辰之时,此人分明是天煞孤星之相,却被中途阻截。按照原来的命格,此人命里无亲缘,婚姻难终,晚年孤苦,刑妻克子,但从此人父母兄弟健在和生辰年月来推算,虽命运多舛,却有一飞冲天之势,莫非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紫薇命格是从八年前改变,从此人诞生来算,也是对不上的。
那么他基本排除此人是贪狼中的七煞星。
国师目光渐深,无论是不是七煞,即使只有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能忽视。
——晋.江.独.家——
薛雍赶到东玄门时,邵华阳正要离开。
看到他,邵华阳看向身边的两个侍卫,“都退下。”
两侍卫还在犹豫,他们只是负责押送邵华阳的,皇上也没下令不准邵华阳与人交谈。
“我只是被削爵,但还是二皇子!还不退下!”见那两人还在犹豫,邵华阳也动了平日的脾气,而这脾气显然威慑了侍卫,他们退了十多步,为两人说话留了足够空间。
“岳丈,小心朝堂。”二皇子长话短说,自从长宁宫一事后,他像是瞬间成熟稳重了不少,或者说心如死灰,有些事反而看得清。
“二殿下,此事的来龙去脉臣还不了解。但臣是皇上的人,就是降级也不会太过,最多也不过是罢官,只是恐难再相助于您。”
“可有性命之忧?”失去薛雍,他将又少一个大助力,先后失去了十五,皇后,他不能再失去薛雍。
“虽圣上设立了三省,但门下省几乎名存实亡,对此圣上多年装聋作哑,自会稍体恤我的难处,以我牵制那两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不致死。咱们不能太小看了圣上此举的含义。我的退出,才能方便那两派斗。”
“你是说……”邵华阳知道他说的是右相、左相两派的人,难道晋成帝想要除掉其中一个?
晋成帝可不是无缘无故设立了军机处,当年右相硬是凭借在朝中优势让皇帝多次退让,晋成帝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在玩弄权术上虽不算老手,但这样一箭双雕的事常年耳濡目染,也是会做的。“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您并非没有机会。”
薛雍并不知道邵华阳被圈禁。
“没机会了,父皇圈禁了我,我居然成大晋第一位被圈禁的皇子,哈哈哈!”邵华阳大声苦笑。
“什么!”薛雍惊愕,心底猛地一沉。
这是无复盘机会了!
邵华阳随即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他们几人联合在一起,想要置我于死地,以为我死了就能太平了吗!”
“此次不像预谋,太过突然,只是背后之人居然联络诸多势力为他所用,办到这一点的是……”
“老九?”他可不信老大那只有草的脑子能想出什么,也只有从小被誉为神童的老九邵子瑜了。
“这不太像九皇子一贯作风,九皇子年少闻名于文人雅士中,无论是文武哪一方面都有所建树,颇有谋略,对兵法亦有研究,但他有个特性,善谋定后动,不能确保的胜利,是不会出手的。此次却是险招,一个不好就容易满盘皆输,此人计谋、心机、时机都抓得非常准,最重要的是够狠,愿意冒险,少了任何一环咱们今日都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薛雍分析道。
“您是说另有其人?”他想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薛雍摇了摇头,想不出是谁,“现在,或许有个人能帮助到您。”
“谁?”
“三皇子邵安麟。”把此人拉到他们阵营,那还有翻盘的可能性。
“那……已经没有可能了。”
薛雍闻言,“您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在昙海道发布了追杀他的任务。”昙海道,晋朝的暗杀组织,以金钱为交易,人员皆为江湖人士,被称作昙者,分一至十等,一等最高,按照任务完成的难度与数量划分。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每个不太平的朝廷下都是这类组织兴起的温床,没有飞檐走壁那么夸张,但刀枪拳脚功夫与杂学却是各有精通,其中还包括善使暗器与毒、蛊之人,他们有的是缺钱,有的只是享受杀人乐趣,有的在乎名声,接受任务后无法完成亦可回到昙海道拒绝,等下一个人接。
邵华阳背后有六皇子邵瑾潭为支持,黄金万两也不是问题。
“为何!”
“他曾看到我的秘密。”邵华阳说的是被邵安麟撞破与祺贵嫔的事,当时回去府中后他就去发布了任务,这世上只有死人才安全。
“马上撤回这条命令,您可知他是下任国师,有他支持您才能加大筹码!”
“来不及了,昙者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就在几日前,他刚收到有个一等昙者接了任务。
像暗杀皇子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物,一般江湖人士是不敢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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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催了,邵华阳最后对薛雍说的是,“最后拜托您一件事。”
“您说,只要臣能做到。”
“我要五菱五马分尸!把他的碎块送到我几位兄弟那儿!”他最恨的,不外乎是这个最后一刻害他的探子!
“好,臣明白了。”对于这个探子,什么刑罚都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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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福熙宫,穆君凝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吩咐墨画等人,“都下去吧,今儿不需要伺候。”
她回到内屋,从床下的隔板中取出了一套已经做好的衣裳,根据某个人的尺寸做的。
年少时那人是没机会做,到了晋成帝,她没想过做。
现在做了,却一直送不出去。
她怎会做如此可笑之事?
“只要有心,女子都会做的。”
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是上好的布料,千挑万选。世人皆道她无甚才能,只会管理宫里,略通诗文,但琴棋书画是世家女子必备的课程,并不特别。
无人知道她的女红非常好,这次甚至因为过于小心,只是凭着手掌丈量估摸的尺寸。
女子若是对男子上心,总要比男子付出的更多些,甚至会改变自己。
她走向梳妆台,打开妆奁,端起里面的剪子,抬起布料,最后看了一眼。
咔嚓、咔嚓。
将这套衣裳剪开,这剪碎的,似乎还代表着她的幻想。
这里,不能有心。
一地碎布,穆君凝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内膳房说晚膳准备妥当了。
是之前的添柴人送来的,她微微一愣,强打起精神。
等添柴人离开,才旋转开竹筷。
上面写着:勿念,望您心想事成。
落款是五菱绝笔。
在当探子的第一天,他们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但穆君凝依旧觉得,这个后宫,好冷。
她已经忘了,是以什么心情烧掉这张纸条。
一刻钟后,她对屋外喊道:“墨画,墨竹。”
两个等候多时的宫女走了进来,看到一地碎布,那不是娘娘挑灯熬夜做的衣裳吗,不给皇上试穿一下吗?
暗叹德妃对皇上的心思。
“皇上口谕到。”宫门外,响起了声音。
德妃一愣,淡淡笑开了。
她走出了门外,跪了下来。
安忠海略带悲怜地看着德妃,“皇上有旨,德妃协助宫务期间,出现犬乱之事,监管不力,御下不严,降为从二品瑾妃,迁入颐和宫,取消管理宫务之能。”
一字之差,却是品级上的差别,德妃全称应是瑾德妃,瑾是她的封号,现在变成了瑾妃,也就再也不是四妃之一了。
而颐和宫并不是主宫之一,只是按照从二品来分配的普通宫殿,离养心殿很远。
穆君凝行礼,“臣妾谢主隆恩。”
她走入室内,出来时已经带上了协管内宫的朝凤令出来交给安忠海,朝凤令是后妃协管的象征,也是每个后妃梦寐以求的东西。
皇后失去了十五,又失了肚里孩子,加上二皇子被圈禁,这时候,纵犬之事就必须有个负责之人被降责,晋成帝自然不可能再降罪皇后,自然把这事都推到了另一位管事之人,德妃身上。
即使他前些日子,还与这位妃子浓情蜜意,共赴*。
待她站起,安忠海并没有如往常那边离开,反而示意了下左右,两旁宫女会意离开。
“娘娘,这次您委屈了。”就是安忠海,都觉得皇帝这招,实在有些令人寒心。
“我有何委屈,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再说能我也个惫懒的性子,福熙宫那么大,我正好想搬去清静点的院子。”穆君凝豁达地笑了起来,又从身上掏出几颗上好的东珠送去,“之前,谢海公公了。”
穆君凝不说什么事,安忠海也知道说的是在长宁宫前,拆穿祺贵嫔与蒋太医之事,其实他做的也是举手之劳,对自己也有利,没看现在连口谕都是他在传达吗,以前可轮不到他,这也间接说明皇帝的信任,是他承情才对。
安忠海没接,“您收着,奴才可当不得您的谢。”
早在长宁宫前,他就决定结下这个善缘。
再说,他可不觉得德妃真会这样沉寂,这后宫就是皇后都有失宠的时候,德妃可是从来都在皇帝的视野中的,出那么大的事,也不过降了一级。
送走安忠海,穆君凝才走向正殿,对几个大宫女道:“收拾收拾,我们要搬了。”
“娘娘……”墨画几人欲哭无泪,她们在福熙宫待了十多年,却忽然要离开,她们离开后,又是谁能住进来?
“哭丧着脸做什么,是嫌弃我位份低吗?”德妃打趣道,与这些宫女相处久了,她也没把她们几个当外人,反而打趣道。
“奴婢是心疼娘娘。”墨画眼泪忽得掉了下来,她记得刚才入了室内看到里面那一地碎布,定是娘娘觉得做得不好想要为圣上重做,没想到皇上下一刻就降了娘娘的等级,还拿走了朝凤令。
“让人瞧见了,没的笑话咱,拿出我们福熙宫的气度来,走也要高高兴兴地走。”穆君凝笑道。
见他们娘娘没任何影响,所有福熙宫的太监宫女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穆君凝就是这座宫殿的灵魂,宫殿可换,她却是唯一,她们又恢复了笑意。她又忽然问道,“从二品妃位,宫内必会去些人,被去的人,无论接下去到哪个宫里,都要好好当差。”
对打杂太监宫女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他们是最有可能被去的人,而他们接下去去哪个宫殿才能碰到德妃这般的主子。
德妃吩咐完院里的事,张望了下门口,才若无其事问道,“傅辰呢?”
“他好像随国师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墨画一想,就觉得傅辰这人太趋炎附势了,娘娘这才刚失了势,他就有多远躲多远了,“奴婢这就去寻他。”
“不必了,让他去吧,吩咐小厨房,做些他爱吃的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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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华阳回到睿郡王府,或许应该叫做二皇子府了。
当他出现在门口,还没接到消息的后院众多女眷一片慌乱,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王府门口忽然来了一群御林军,忽然下了睿王府的牌匾,还给大门贴上了封条,不经允许,府内之人不得外出,只开了小门供奴仆日常买菜送食。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要被关在里面了吗?”
“我不要啊,殿下,您快想想办法,皇上不是最疼您了吗?”
一群女人围住了邵华阳。
“从今日起,我被禁足在府里。”扫向一圈女子,看着她们露出的百般姿态。
“那……期限呢?”平日被邵华阳很宠爱的陈宝林问道。
“无期限。”
圈禁!?
女人们像是天塌了一般,哭天抢地。
“要滚的,与管家那儿说一声,拿着全部滚!”晋朝对男女婚嫁较为开放,女子若取得文书凭证回娘家,可再嫁。
薛氏,邵华阳的正妻,也是他一直忽略的,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薛雍的支持,他是不会娶薛氏的。
她从一群女人中走了出来,一路跟随邵华阳进了卧室。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邵华阳横扫了桌上的茶壶碗碟,将屋里能摔的尽数摔完,一屁股坐到地上,瞪着那女子。
“我是你的妻,与你共进退。”直到他发泄完,女子才说道,脸上是坚毅。
“哈哈哈哈,我完了啊!你知道吗,我完了!还跟着我,跟着我一块儿被圈到死吗!?”邵华阳边哭边笑。
女子紧紧抱着他,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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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贵嫔被去除了一身贵嫔的服饰,被老嬷嬷带去换上了粗布麻衣,与其他风吟阁的太监一同被送到棣刑处。
棣刑处的职能,除了裁决宫内大小事务,就是对宫中上至主子下到奴才进行较为严重的惩罚,它还有暂时关押宫中犯人的地方,亦能行刑。
还在路上,就已经有太监气不过,玩祺贵嫔身上踢了一脚。
她被踹到在地,“大胆,我可是祺贵嫔,叶家嫡女,岂容你们放肆!”
“你现在还是什么贵嫔啊,大家都是庶民!”
一个侍女上前,对着祺贵嫔就是一个耳光,祺贵嫔之前受了惊吓又在长宁宫前差点被动刑,身心俱疲,此时完全没力气,就这么硬生生被挨着打。
这侍女的手上全是烫伤留下的疤痕,那是她一次泡茶没掌握好火候,就被祺贵嫔泼了滚烫的茶,当时就出了水泡,那以后烫伤的疤痕再也除不去了。
“你……你们!”祺贵嫔气得七窍生烟,她看向自己的大宫女芷雪,那位在御前背叛她的人,芷雪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是要扑上来狠狠咬她的样子。
身体上的伤害还是其次,最让她呕血的是这些是平日对她谄媚讨好的奴才,现在却完全换了个模样。
他们在知道自己被祺贵嫔害的要身首异处,特别是积怨已深,被祺贵嫔折磨过的宫女太监,早就想弄死她了,现在是给了他们现成的机会,怎能放过。
这也是傅辰不打算再出手的原因,这些她平日看不起的奴才们,会教会她,什么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一旁押着他们的侍卫扣上阻止了几句,但却没有出手,还特意将这群人关在了一个大牢房里。
接下来的饭点,都有免费的大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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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辰他们到的时候,七皇子发着热,人也迷迷糊糊的,身上的伤口早已洒了药粉包扎好了,但热度却降不下去。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邵华池与国师因之前治病的事后,走得很近。
具体近不近,也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虽然当时七皇子受伤阵仗挺大,可这时候养心殿除了太医、宫女等人,也只剩碧青了,那些太监宫女却是没资格进来照顾的,养心殿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
这时候皇帝正在延寿宫与太后交代皇后、二皇子的事,处理外国使臣等等事务,中途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七皇子就离开了,在看到邵华池半张脸上的畸形后,不由蹙了下眉,关心之情淡了些。
从中也能看出晋成帝心有亏欠与感动,也算认可了七皇子,但十几年来心底根深蒂固的偏见与不喜并没有完全解除,要扭转并不是那么快的,如若疼爱多一些,至少也会先陪儿子一段时间。
身体有所缺陷,诸如四皇子、七皇子这样的,对晋成帝来说是极大的耻辱,极力想忽略的。现在对邵华池,算格外开恩,只是这恩,以傅辰对七皇子的了解,大约早就麻木了吧。
若是此时地位换成了二皇子,或是其他受宠的皇子,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傅辰不由想,是否也是晋成帝这样的态度,才造成这些皇子各有不同的性格。
发热也叫温病,一般太医是开中药方子的,国师善丹药,此时他拿出的是安宫牛黄丸,数量稀少,制作繁琐,极为珍贵,由此周围人都只叹国师对待邵华池是真心好啊。
为邵华池出关,还特意来医治他,并送了如此珍贵的药丸。
其实这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限制了邵华池,若他将来对扉卿有半点差池,就会被人说忘恩负义。
“由你照顾七殿下吧。”傅辰是国师带来的人,照顾邵华池,也代表着国师对七皇子的心意,“三月后,来观星楼,研制仙丹。”
在喂药后,国师就要继续回去闭关了。三月,既是他出关之时。
“是。”傅辰应道。协助国师与圣贤们研制仙丹,是晋成帝的命令,只是时间上当然要以国师为主。
——晋.江.独.家——
声乐与舞蹈,隶属于隰治府的声乐司。
为表对使臣的尊重,才让未被宠幸过的秀女前来练舞,一般情况下,舞蹈之人都是声乐司的乐姬、舞姬。
点绛院来了一位皇上跟前的大人物,安忠海,海公公,基本上职位低的宫女太监对他都相当敬重,别看他没另几位公公受器重,但却是实打实皇帝亲自提上来的总管,就是新进宫被封了妃的低位妃子也不能在他面前给脸色,他主要职务有几项,其中一部分就是负责敬事房的,也就是管月事、翻牌等事宜,要在皇帝临幸宫妃的事儿上找点不痛快,可不是要人命吗。
秀女们在梅珏面前作妖,等安忠海来了,一个个拿出了劲头跳得格外卖力。
等排舞结束后,安忠海说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勤加练习,在使臣面前表现出晋朝的风采等等话,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安忠海最后一句,若是拨得头筹将由皇上亲自晋封两级,不限身份。
听到这消息,秀女们一个个都是喜出望外。
也不缠斗了,她们都想在宴会当日惊艳全场。
“梅姑姑,可否带咱家看看届时跳舞的场地?”安忠海将曲目交给梅珏。
“海公公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点绛台,梅珏事无巨细地介绍完,就听到安忠海小声道:“姑姑,皇上要咱家传个话给您,说今晚亥时,老地方。”
身为皇帝的贴身公公之一,他居然不知道这位姑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晋成帝,按照时间来推算,应该就是钦点梅珏为领舞之前吧!
这宫里,有手段的女子,从来都不少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上愿不愿意买账了。
显然,对这位梅姑姑,皇帝不但买账了,还是主动买的,买的心甘情愿,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惹恼对方似的。
皇上可从没对哪个女子如此特别过,所以,一定是他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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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华池躺在床上,虽然退烧了,却始终没有清醒。
一片漆黑的迷雾中,邵华池看到母妃在离世前曾对他说的话,“华池,如有一日娘离开,不要去追究原因,娘要的不是你报仇。静可制动,万事忍为首。”
“毒素先不要排出,你只有‘身有残’才能不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容貌只是一时,命却是你的唯一。”
“不可随意信人,亦不可无人可信。”
……
邵华池喃喃自语着什么,傅辰就是凑近听,发现他在喊娘。
一声声的娘,能打入心尖。
抬头,测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已经退烧了,由于国师的吩咐,傅辰值了两夜,碧青来顶替过一次,他就去监栏院看刘纵的恢复情况,又回了一趟福熙宫,一起搬到了颐和宫。
中途晋成帝又来看了几次,发现邵华池已经退热就离开了。
门被推开,是田氏,她捧着一碗汤药进来,是刚熬好的。
她到现在还是个雏儿,也是那七人中唯一清楚那晚七皇子根本没碰她们。她被宫里的调.教嬷嬷教得相当好,那方便的技巧自是不必说。她也是那日傅辰在内务府挑选的七个女子之一,按照晋成帝的意思,七个都要留下,哪个皇子能没个通房,通房的存在也是证明皇子没有“不行”,是皇室的颜面。只是邵华池用了推脱理由,硬是从七个人选,挑出了个相对不打眼的美人,就是田氏了。
田氏很安静,懂进退,为人温和。
比起那几位童颜,凹凸有致,成熟风情的相比,只能算挺清丽,好似寡淡了些,就是皇帝都感叹这个儿子在女人方面不像他,怎的口味那么奇怪。
她看到傅辰时,还有些尊敬,那是在内务府被傅辰训练了一天的阴影,她头一次知道太监训人时那么冷酷无情,或许只有这位无情?看了眼还在床上昏迷的七殿下,有些担心。只是就算醒了又如何,殿下也不会对她如何关注。
她知道,没被皇子碰过的通房,随时都有掉头的危险。她只有拼命想办法留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并让邵华池对她有兴趣,或许是对她的身体有兴趣?到底,皇帝要的只是个继承人。
据说七皇子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是磐乐族的厷跋,翻译长晋语有首领、领袖、勇士的意思,会被直接送去磐乐族。
“傅公公,您一夜没睡了吧,换我可好?”她说得相当客气,见傅辰眼底黑青,将声音都放轻了。
“嗯。”傅辰的确很累,他回福熙宫将自己东西整理了下,他随身物品并不多,也只有一些银两,还有两盒骨灰与一些遗物,其中一盒就是姚小光的。
正要离开,却忽然被床上之人握住了手。
握得很紧,田氏一看,发现邵华池并没有醒,在梦魇中不自觉抓住了傅辰,她放下汤碗,“傅公公,不然您伺候殿下喝吧。”
她试过一次,却把汤药都晃了出来,傅辰却从不会,见邵华池抓着,她总不好把皇子的手拔掉。
她不能待在养心殿,这里是皇帝的寝宫,除了老宫女碧青,也就傅辰被皇帝允许进来照顾。
“好,夫人慢走,奴才知道了。”
“您、您别那么客气,喊我名字就好。”虽说通房也是皇子的人,算是主子。但她自己是做奴婢出生,被七殿下选中后本该开心的,但却从未有过恩宠,她反而过得诚惶诚恐,见傅辰与皇上都能谈话,更是敬畏上了。
门被关上,须臾,傅辰才对床上人道:“殿下,可以先放开奴才吗?奴才需要拿药碗。”
邵华池却没有松开,睁开了一双毫无睡意的眼,也不知醒了多久,“我睡了多久?”
他忍不住感受了下傅辰手上的温度,残留在冰冷梦中的温暖,是这个味道。
一直陪着我吗?
意识到这一点,全身的毛细孔好像都舒服地张开了。
就算只是因为我是你主子,但却不能否认你这人,弱点就是吃软不吃硬,心软和善。
“两夜,到今日是第三日。”
“嗯,我梦里可有说过什么话?”
“并无。”
“你刚才是想那女人留下?”想到田氏依依不舍离开的模样。
“是。”你的女人,不为你留下能为谁?
“我不喜欢被一只蜘蛛缠上。”邵华池咬牙切齿。
傅辰正吹着药上的热气,并没有专心听,“?”
看着傅辰低垂的视线,眉眼中的柔和,邵华池心微动,从小也只有母妃才做过这事,只是母妃在外总表现出对他的冷淡,她需要让晋成帝知道,她也是以生出畸形皇子为耻的,永远不能指望帝王会反省自己,与他站在同一战线,刚能得到他的认同,更好的在后宫中谋求更多资源。
邵华池冷哼一声,“整日想爬我的床,凭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