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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京都东林城郊,五里外的树林内。
许久许久,原本高悬的日头已渐偏西,树林中原本被晒得温热的空气也逐渐清冷起来,送亲队伍早已走得了无踪迹,先前被马蹄踏起的灰尘也已平复。除却那匹在一棵大树下啃草叶的骏马,偌大一片树林中,只余下一身戎装的燕博一人孤立在原地,林中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净。
又独自站了许久,燕博才将他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向身前,默默垂眸看向他自己紧握成拳的手掌——
摊开手掌,掌中紧紧握着的那半块歃血令的棱角不知何时竟然扎进了掌心的肉中,有血丝渗了出来,本应鲜红的血丝已然凝固成黑红色,与歃血令那黑红色的玉色浑然融为一体,明明应该很疼很疼,可燕博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燕博的神思有些飘忽,他想起了这十八年来,燕清秋出生后的许多事。
燕博是燕国本始元年五月二十一日生人,今年已二十有六,燕清秋是燕国元和元年三月初三生人,今年才将将十八岁。
燕博比燕清秋年长了八岁,燕清秋出生时,燕博已经十分懂事了,燕博可以算是看着燕清秋长大的,可那时候,燕博的母妃妲姒却一直告诫燕博,燕清秋,是燕博与妲姒的仇人皇后陆熏所生的女儿,燕博作为妲姒唯一的儿子,也应将燕清秋视作仇人,如同妲姒与皇后陆熏一般,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可是,当燕博在皇后陆熏的寝宫中见到被包裹在襁褓中,小小的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燕清秋的时候,燕博却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口不能言,只知啼哭不休的初生婴孩儿罢了,一个婴孩儿。又能有什么罪过?
母妃一再说燕清秋是他与母妃的仇人皇后陆熏的女儿,那么,即便是有罪,那也是她的母后陆熏有罪。与小小的她又有何干系?要他无故仇视一个婴孩儿?他做不到!
是以,燕博只是口头上应承了妲姒的告诫,为全孝道,燕博便在妲姒面前装出一副厌恶燕清秋的模样,可实际上。从小到大,燕博从未真的为难过燕清秋。
相反,作为兄长,燕博很疼爱燕清秋这个聪明又懂事的十皇妹,且时常在暗处维护帮助燕清秋,因为燕博很喜欢燕清秋喊他“太子哥哥”,更喜欢燕清秋围着他这个太子哥哥笑闹,燕博甚至觉得,只要有燕清秋在的地方,天空都是彩色的。
可自从燕清秋身中剧毒侥幸逃过一死后。燕清秋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情就变了,燕清秋开始变得孤僻、幽闭,也不愿意过多地出现在人前,即便偶尔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却也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在人前笑闹。
这么多年来,燕清秋就放佛一尊陶瓷娃娃,只剩下精美、无暇,却毫无生机可言。燕博每每看见这样的燕清秋,都会莫名地心疼。
为了弥补母妃妲姒犯下的罪孽,燕博将对燕清秋的好放在了明面上。而且是加倍的好、加倍的保护,可无论燕博怎么做,燕清秋对待他的态度始终与旁人无异,后来又发生了章绯若的事。燕清秋对燕博的态度更加疏离了。
燕博原以为,一年不行,就三年、五年……终有一日,燕博能让燕清秋那颗封闭的心再度打开,让燕清秋重新展露儿时的笑颜,能够再围着他这个太子哥哥笑闹。可是,这一切,燕博终究没有时间去完成了。
因为今日起,燕清秋便要在她最好的年华远离亲朋、故土,远嫁异国他乡,成为赤冰国的太子正妃,也许,她此生都不会再回到燕国了。
可燕博也明白,即便日后,燕清秋有机会回到燕国,回到燕皇宫,想必他的父皇、母后也不会愿意让燕清秋见到他这个仇人之子吧!
毕竟,燕清秋之所以会远嫁赤冰国,皆是燕博的母妃和他的舅舅们一手促成的,燕天和陆熏的本意可并非如此啊!
从掌中的半块歃血令上收回视线,燕博又望向送亲队伍离去的方向,良久后,燕博才喃喃自语到:“十妹,此去经年难再见,望你好自珍重!”
燕博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了。
妲姒终究是燕博的母妃,即便妲姒做的再错,身为儿子的燕博也无权去指责什么,所以,燕博只想尽他所能去弥补,如今,他能为燕清秋做的,他都做了,燕清秋以后的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只是,今日一别,无论是远在燕国京都东林城皇宫内的燕天、陆熏,还是燕博、燕清秋,以及玉荣夫人、玉灵夫人和欧阳烨,他们都没有想到,他年再见,竟会是那样一番场景。
他年,燕天不再是燕国万人之上的帝王,陆熏不再是母仪燕国的皇后,燕博不再是燕国的贤德太子,欧阳烨不再是燕国受人敬仰的威远大将军,就连玉荣夫人、玉灵夫人都不再是燕国的一品诰命夫人,他们,统统变成了燕地庶人,变成了再平常不过的平常百姓……
可是就算到了那个时候,燕清秋,依旧是那样的尊贵,依旧集万千繁华于一身,因为她嫁了一个好夫君,一个即便心中从来无她,可在他的性命垂危之时,依旧记得要护她这个妻子周全、让她这个妻子一世安稳的好夫君……
而一直被燕天等人小心呵护、保护得犹如珍宝的燕清秋,终于在那个时候,承担起了保护他们这些已被贬为庶民的亲朋的重担……
* *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远方天际漂浮着数朵形状各异的晚霞,美丽中透着孤寂。
赤冰国南边边境的一座小村庄中的一座简陋小院内。
有些昏暗的土胚屋中,屋门口的房门仍旧静静地躺在外屋里的地上,那是被牧文一脚踹坏的,刘老大爷本想修理好的,可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也就搁下了。
内屋里,炎子明静静地躺在暖炕上,神色温和地睡着,他身上盖着陈旧的棉被,因为棉被只盖到了胸口处,衣襟那一节便暴露在外,如此一来,陈旧的棉被与炎子明那身锦缎织就的衣襟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牧文则搬了个小矮凳坐在暖炕边安静地守着炎子明,右手握着的三尺青锋就杵在他身前的地上,被牧文当做了一个支撑。
牧文是北方人,生来就是身量高大,此时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偏他右手还握着那柄三尺青锋,眉眼间又是掩不住的神采英武,如此一比较,委实不太相衬,可此时此地,牧文却也没有旁的选择了,他总不能席地而坐吧!
牧文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在暖炕边坐了一下午了,原本让人昏昏欲睡的天气,可牧文却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丝毫没有睡意可言。而且,一直这般蜷缩着高大的身躯,牧文也委实难受得紧,毕竟手长脚长的,此刻都缩在了一处,能好受吗?
可即便再难受,牧文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双眼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躺在暖炕上静静昏睡不醒的炎子明,生怕一个不注意,炎子明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似的。
对于牧文这个忠心的属下而言,只要能守在主子炎子明身边,能看见炎子明一切安好,委屈些又有何妨?
自牧文从山上回来在冷晴住的屋子里看见炎子明昏迷在暖炕旁的地上后,牧文可是急坏了,以为是炎子明毒发过重所致。
原本这次出来之前,炎子明才毒发过的,谁曾想,不过一个月,居然会再次毒发!这是炎子明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又让牧文如何能不惊慌?若是炎子明有个三长两短,牧文可怎么向他九泉下的父亲和远在家中的王泉交代啊!
情急之下,牧文先后踹坏了刘老大爷家的房门以及张老大夫家的院门,后来又被张老大夫好一番吓唬,最后,张老大夫却给了牧文一个炎子明并无大碍,只是这两日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会好的结论。
对于张老大夫的结论,牧文自然心知肚明,这么多年炎子明都熬过来了,只这一点小小的疲累,炎子明定然不会有事的,可见炎子明一直不醒,牧文仍旧忍不住的担心。
对于炎子明的身体情况,张老大夫也已竭尽全力去为炎子明配药调理了,黑乎乎的、散发着苦涩草药味的浓稠药汁足足用十大碗清水熬成了四大碗,全部是清毒利身的汤剂。
光是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儿,牧文都觉得自己的胃酸得难受,更何况是喝那些汤药的炎子明?可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牧文懂,即便再难喝,牧文也不敢去阻止张老大夫。
尽管牧文十分清楚,炎子明的身体情况委实太过复杂,并非一个小小的村医就能医治的,可牧文仍旧忍不住怀抱一丝希望。
于是,那四大碗黑乎乎的、散发着苦涩草药味的浓稠药汁被张老大夫一滴不剩得给炎子明灌了下去。
被灌下那四大碗药汁的炎子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