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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华长公主的府邸,外观瞧着虽比不得皇宫禁院的高墙深瓦,保卫系统却也是举上京城里护卫最加严格的地方了。
别看摆在明面上的侍卫没有几队,其实布置在暗中的暗卫在每一个要紧的点位都有,可以结成一张天罗地网了。
墨染只身一人,能突破重重暗卫侍卫的巡逻,一路拼找到长乐居住的院落,已是奇迹了。
足见李荣享平日里用在墨染身上的教导心思没有白费,到底是调/教出一位出类拔萃的高手来,关键时候也顶得千军万马了。
便是如此,墨染忽然冲进长乐的小院,也遭受到布置警卫在小院四处的暗卫及巡逻侍卫的大批量围攻,最后实在是挺不住了,墨染只得大声吼叫,吸引出了站在窗前望月思人的长乐。
透过窗子,正神思发散的长乐被刀剑相碰的争打声打扰,待长乐看清楚被围攻的人是墨染,急得大喊,“住手,那是本宫的朋友!”长乐双手紧抓在雕花窗框,半个身子也探了出去。
趁着这个喊话间隙,长乐也听清楚刀剑声中墨染急吼吼得是什么了。
李荣享出事了?快死了?墨染来找她求救?怎么会这样呢?李……李荣享能出什么事呢?
昨夜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瞬间弥漫了长乐的身体,等着暗卫们停了手,墨染破窗而入,一扑身双膝跪在她身前,双手抱着她的双腿‘嗷嗷’哭时,她刚刚因忽闻李荣享出事瞬间凉透僵硬的身体,更往谷底沉去,仿佛入了寒川冰底,一片麻木。
“小公主,求求你了,救救先生吧,他那么喜欢你,你……你也是喜欢他的吧?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是吧?……他好难受,他真的会死的……”
墨染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张俊秀的脸庞几乎看不出模样来,仰望长乐的神情,仿佛看着观音菩萨。
显然侍候在长乐身边的盛夏反应得比长乐快,长乐还有些懵懂晃神,沉浸在忽听李荣享要不行的阴影里,无法自拔,盛夏却已在墨染后面,一个劲地拉他,“不……你不能对公主无理,你,你快些松手啊!”这成何体统,她家主子今天刚完成及笄礼,怎好就由个陌生男子抱了双腿,这要是让长公主看到还不得跺了他的双臂。
盛夏哪里拉得动墨染,墨染死命抱着长乐的双腿,这是救他家先生惟一的希望了,他拼了性命也不能放松一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别哭了,起来说话啊!”
长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就着墨染抱着她双腿的力气,双手抓到墨染的肩膀上,“李荣享他怎么了?我前几天看到他,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怎么会突然间要……”那个不好的字眼,她怎么也说不出口,眼泪却湿了眼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先生……先生他……他旧疾复发了……”
墨染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情太复杂了,他又不敢全盘与长乐托出,牵涉的关系和□□多为见不得人的,他知道的也只是皮毛,先生为了他以后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意他沉陷其中,也并未与他说多少,旧疾只是个借口罢了。
其实,哎,不是他们不够忠心,实是他们主上太过狠心了。
西北突发战局,与他家先生有什么关系。
他家先生呕心沥血、惮尽竭虑地图谋,坐镇诗经这十几年间,何处出过差错,哪方的情报漏掉过啊。
掌控全国的情报系统,哪是简单之事,在他看来,他家先生做得已是极好极好的。
诗经·周南一组竭力拼杀,全组仅存一人,才把那么重要的消息送出来,否则,依着通关驿战把战报送来,整个西北都得全线沦落到人家手里。
这样的功劳,论理该是奖他家先生的才是。
凭什么……凭什么说是他家先生监察不严,那整座西北大营都是由查干哈一人统领,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他家先生已是厉害,插了钉子进去,才监得来这份情报并及时送了出来……
凭什么不给他家先生解药抑制蛊虫,难道不知这样会要了他家先生的命吗?还要他家先生三日离京,亲去西北……,简直是催命符啊,生怕他家先生死不了啊!
“旧疾?乌乾金先生没服用吗?”长乐惊愣,难道她送去的药不好用吗?不是说那东西专门克制李荣享的旧疾的吗?
这还是前世李荣享与她说的呢,她记得清清楚楚,难道她重生了一世,那东西也跟着失效了?
“不,不是那个,不是那个病,小公主,”墨染一想他家先生受的罪,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若仅是那种病,将养就是了,远离花粉枝芽,多喝些润肺清喉的补品就是,他们又不是没钱。
“那,那就别说了,快,盛夏,快去着人给本宫备马车,本宫这就过去。”无论是什么,她总要亲眼过去看看。
只是……竟还有别的病?她却还不知。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前一世,李荣享在长乐的眼里,总是一副不太康健的样子。
前一世她问李荣享,李荣享只说是旧疾所至,没什么大毛病,胎里带来的,不好医治罢了,还提了乌乾金,这一世她给弄到了,却是不管用的,如今瞧来并不是什么旧疾,只是李荣享怕她担心,有所隐瞒罢了。
这样想通,长乐更加着急,恨不得立时长出一双翅膀飞去惊鸿馆。
盛夏听到主子的吩咐,惊得一头冷汗,也顾不得拉墨染,让墨染不要抱她家主子的腿了,她自己也跟着墨染一起跪了下去。
“小姐,您万不能去啊,今天是您的及笄礼,明天您还要起早会宴各府闺秀、名门贵女,从后天开始是三天的斋戒,你这时出去,可如何是好?样样事情都周旋不得啊,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小姐……您的名声……”盛夏也快哭了。
平时,她家主子愿意和那个李荣享逗逗情趣也便逗了,可这几天怎么可以,不敢说举国上下,至少举上京城的眼睛都盯在了公主府,盯着她家主子的及笄礼呢。
这要是让众人知道她家主子连及笄礼都不顾,跑出去见惊鸿馆的玉公子,她家主子真要女承母名了,哎,那可就是糟透了。
还有她家主子的娘,据她冷眼看着,是自己可以赌着气似地破罐子破摔、肆无忌惮地毁名声,但绝不会让自己女儿走她那条路的人。
要是知道了她家主子今晚为了惊鸿馆馆主连最最重要的成人仪式都不顾了,私自跑出去,估计明天早上就能杀到惊鸿馆去灭了李荣享。
那岂不是和害了那位李先生一样,小姐,万望三思而行啊。
最好的办法是派个御医过去,既是生病,大夫肯定比她家小姐重要啊。她家小姐又不会医病,去了也没有用,何苦的呢。
“名声?”长乐轻咬了这两个字一下,这两个字似她的心魔。
她重生以来一直都很注重名声的,前世被毁得太狠了,这一世还想以它为将来博弈,每出一步都暗自思量。
抓/奸柳承熙与秦珊时,她忍住,当时没有出狠手,不与这两个前世害她最惨的人正面出手,而步步为营,把着富昌侯府与柳国公继夫人一处算计进去,就是要毁了对方的名声,成全自己的。
如今,这一切都不重了。
没有什么比李荣享重要。
她想明白了,她重生这一世,不是为了名声,不是为了她娘,甚至不是为了她自己,只是为了李荣享——老天才垂怜她一回的。
“去,去备马车!”长乐壮士断腕一般地嘶吼道,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刺目的红。
盛夏已不敢再劝再拦,心里想着的话更是不敢说出来了,只得抹着眼睛往外面去。
满公主府里能拦住长乐的只有萧华长公主。可惜萧华长公主此时正在菩提院里会周郎,任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敲菩提院的门找她的。
盛夏更不敢,她也不能。
她家小姐教过她,她首先是她家小姐的丫头,然后才是萧华长公主的奴婢。她若是敢违了她家小姐的话,萧华长公主留她,她家小姐也绝不会留她的。
所以,哪怕她觉得她家小姐做得明明是错的事,她自己劝不住,也得依着她家主子的命令去做。
墨染见长乐同意与他去了,一口气提不上来,脱力一般,臀部下垂坐在了地上。
他身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迹,也不知是和哪个暗卫伸手的时候伤到了,他竟一点儿没觉出疼来。
长乐也没心情理他是否受了伤,经了前一世,她早没有什么胆小、同情、柔弱,女孩子该有的三大特质。除了李荣享,哪个男人流血与她有毛关系。
她双眉凝聚,目光放空,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思来想去,只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定是比自己之前想过的还要不可昭人。
隐隐的,长乐渐渐联系到了一点,这一点联系到后,她本就被惊得发凉的身体,又冰了几分,几乎冰到心底了。
若真是如此,那……那必是十分麻烦的事了。
盛夏要马车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足一刻钟,她们主仆二人带着一名老大夫,已坐到了马车上。
墨染守在车厢外面,与车把式同坐,不停地催促着车把式加快速度,好在时间已是夜半,马车走在道路上,并无行人,偶尔遇到宵禁盘查的士兵,有长乐递出公主府的牌子,比什么路条子都好用。
等着马车到达惊鸿馆,老管家已经在西角侧门的门口拉磨很久了,见着墨染顺利请来了长乐,悬着的一口气才算下去。
墨染在前面带路,长乐几乎小跑才能跟得上,盛夏拽着她叫马车时,顺便逮的那名长年留在公主府行医的老大夫,紧紧跟在后面。
因着总要帮她家主子往惊鸿馆里送东西,盛夏对惊鸿馆不算陌生。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很扭捏,生怕遇到什么脏眼睛不好的的东西。等她来了几次,她才发现惊鸿馆真是个复杂的地方。
前方营业的地方歌舞升平、彻夜不眠,而李荣享用来休息自用的后面,那真是比着山中还要清静,别说她想的不好的事,就是想碰个多余的人都不容易。
这哪里像什么秦楼楚馆,比着寺庙道观还清静。
李荣享休息在莲亭,这地方是长乐前世后期长住的。
她前世殁也殁在了这一处,对这里自然印象深刻,隔着一世再来,难免有说不禁的唏嘘,却都因只想见到生命垂危的李荣享,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等着到达李荣享的居室前面,墨染反倒不敢进了。
他走的时候他家先生还在吐血,不知……,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不敢想像若是他家先生有事,他,他该怎么办?
长乐一步越过他,门只是虚掩着,根本不用推,她用力走过来带出的风,就可以把门带开一条足够她穿过去的缝隙了。
李荣享的居室,她前世来过无数次,到后来,她可以下床走动时,李荣享的贴身衣物都是她亲手侍弄的。
如今,眼前这间无比熟悉的居室,与她前世来时,并无二样。
还是按李荣享自己喜欢的风格布置,典雅精致,不奢华却处处都透着一种古朴镌秀来。
穿过室内的雕花门洞,就能看到里面那间横放的红木大床,两边的垂幔并未放下。
长乐几步走过去,看到李荣享躺在床中间,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嘴唇更是死灰一样的颜色,惟有嘴部及顺着嘴角淌下的鲜红,那般的刺目。
胸前,要不是李荣享惯爱穿暗红色的衣服,长乐一眼也就能注意到了,她是伸手摸过去时,觉得手下一片粘稠,才反应过来,那胸前也全都是血,早已浸透了衣服。
“李荣享,李荣享,”长乐摸得一双手上全是血,也顾忌不得,眼泪不由自主地流着,呼唤声却一直没停,想把李荣享唤醒,却不得回应。
她的手顺着李荣享的胸口抚下来时,手下忽然一硬,觉得被什么硌了一下,她掀开搭在李荣享身上的薄毯,见得毯下李荣享的双手被捆在身侧,而李荣享整个身体也被结结实实地捆在床上。
许是之前有过过份的挣扎,那捆在李荣享身上的麻绳,有好几处都沾上了点点血迹。
“墨染!”长乐怒火冲心,厉声冲外面喊道:“怎么回事?做何要捆着你家先生?”明明病着已是极痛苦了,怎么还能限制他的自由呢。
长乐进来后,墨染也跟了进来,这时,正站在雕花圆形门洞前,听到长乐吼他,他‘扑通’一声极痛快地又给长乐跪了下去,却只是抹眼泪,根本说不出话来。
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老管家替他开了口,“小公主,你别责怪墨染,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先生中的蛊虫发作起来,神智不甚清楚,又狂性极大,伤了别的倒还好说,伤了他自己,却是谁也拦不住的。”
说完,老管家也跟着墨染一起抹眼泪了。
“蛊?蛊虫?”长乐的心已彻底沉入谷底,“什么的蛊虫?”之前报着的最后一点希望全部消失,她已经很确定她隐隐感觉到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