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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对于军权的管制,可谓是十分看重的,实行的也是由文官带兵,太监出任监军的政策。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崇文抑武的国策。
追根溯源,这一切的源头,其实都在宋太祖赵匡胤身上。
当年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后便平定天下,结束五代战乱,建立起了大宋王朝------
五代时天下大乱,军阀混战多年,武人专权和藩镇割据的现象十分严重,赵匡胤自己的皇位就是从兵变中得来的。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防止军队哗变,建国之初他便玩出了一手著名的“杯酒释兵权”,之后还扩大了科举取士的范围及职能。
自此,士大夫的地位得以直线攀升,一直延续到了南宋的灭亡。
科举制度也是在宋朝的大力改革之下,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局面。经历过元朝的中落时期后,朱元璋建立大明朝,又一次使其达到最为鼎盛的时期。
以文抑武的局面,便也就此形成。
在地方上,军政受各省巡抚节制。可抚台大人还要节制三司诸事,难免也会有分身乏力的时候,总得安排个人来协助他掌管军政不是?
于是,朝廷便在各地都派驻了镇守太监,行监军之权。
镇守太监的职权,当然还不止于此。
通常,他们身上还负有两项特殊使命:一是作为朝廷的耳目,随时通报各地的情况;其二则是为皇室采办土物贡品,弄些珍稀的宝贝来“孝敬”皇帝。
这些镇守太监作为皇帝身边的家奴,到了地方上自然是能够作威作福的,就连地方官也要敬其三分。
没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派驻于地方的太监也属于身负皇命的“钦差”,轻易得罪不得。
河南的镇守太监名为刘琅,为人极其贪横。不过他也有个优点,就是一旦收了钱后,绝对会给你办实事儿。
张承志被判充军,如今案子早就申祥到了按察司,只待案卷送达京师,经由刑部复核后便可发配了。
张鹤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毕竟自己的后台还不够强硬,想要捞出儿子难如登天。但他没想到的是,杨通判为他打点了一番后,居然找到了愿意出手搭救的人。
这人便是镇守太监刘琅。
张鹤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当下便随着杨通判赶到了府城。
给人送钱当然也得讲究技巧,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送,否则无异于是种找死的行为。整个祥符县城里,掌握实权的高官可不少,到时都用不着风宪官出面弹劾,其他人就能上疏参你一本了。
一旦人赃并获,管你是不是皇帝的家奴,都得接受国法的制裁。
刘琅的府第,位于内城左厢第一厢的信陵坊里,东面便是大相国寺,是靠近周王府的一处黄金地段。
出了坊巷往北走上不远,便是热闹繁华的天汉桥,正是被称为汴梁八景之一的“州桥明月”之所在。
骡车在马道街上飞快的行驶着,可见车里坐着的主人,此时是何等的心急如焚。
车子一个左拐便上了相国寺街,很快又跑过大相国寺,在信陵坊入口处的街边停下。穿着一身便装的杨通判和张鹤下了车,一同往里走去。
见到张鹤激动中带着些紧张的神色,杨通判笑着安慰道:“张老弟无须太过紧张,这位刘镇守人还不错,只要咱们的‘礼数’尽到了,这事就不难办。”
张鹤轻轻点头,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开口道谢道:“此次多亏了杨兄为我多方打点,张鹤定然铭记于心------”
“唉------”
杨通判轻声一叹,打断他的话道:“客气的话就别和我多说了,日后可要切记,莫要再招惹陆诚了。”
“我明白的。”张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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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楼,陆诚一时感到有些迷茫。
在雅间里面对着王琼的威胁,他可以挺直了腰板说些大义凛然的话,但所谓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时想想又觉得有些可笑。
在这个人治的年代,律法本便是针对平民百姓而设,真正的权贵是不需要遵守这些条条框框的。
自己手头上没有任何的证据,按察使那边摄于王琼的威势,想必也是不会认真追查此案的。锦衣卫那边又帮不上甚么忙,单单凭着自己的能力,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来给王朝立定罪,谈何容易?
这倒不是说,整个开封府里人人都怕了王琼,只是没几个人会傻到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得罪王琼罢了。
“唉,就是不知道这抚台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陆诚一边想着,一边在脑海中仔细查看起了关于孙需的资料,这也正是他方敢于反抗王琼威压的原因。
毕竟,巡抚才是整个河南最大的官员。
现在的陆诚,只希望孙需是个不畏强权的“强项令”,世称“海清天”的海刚峰------这会儿,好像海瑞海大人还没出生?
其实,方才在雅间里,陆诚就已经在脑海中调出了孙需的资料。只是当时他火气正旺,正在和王琼顶牛,一时也没来得及去仔细研究孙需的生平。
站在马车前,正在闭着眼睛细细研究的陆诚,突然猛的睁开了眼睛,着实把一边正在默默打量他的丁虎给吓了一跳。
“公------公子?”
丁虎惊讶的发现,陆诚望向自己的目光炯炯有神,悬挂在天边的那一抹夕阳的余晖,此刻都比不上他眼中的神采。
陆诚笑了笑,吩咐道:“走吧,咱们去巡抚衙门!”
话落,他便迅速登上了车辕。正待钻入车厢时,却瞥见了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一名汉子,动作不由得一滞。
陆诚见过这人,正是昨日跑去给自己传信的汉子。
他回过身来,看着已经跑到面前的汉子问道:“甚么事?”
“陆公子,情况有变,张老馆主去了信陵坊。”
“信陵坊?”
陆诚闻言不禁一愣,忙问道:“他去那儿见谁了?”
“镇守大人,刘琅!”
汉子担心他不清楚镇守太监的能量,忙补充了一句:“我家公子说了,若是刘琅肯出面,那人便能保下来了。”
陆诚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自己这边的事情还未解决,张承志那边又要脱身了,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上车来,将事情细细与我说上一遍。”
陆诚抬眼扫了周围一圈,而后出声对汉子吩咐了一句,便转身掀帘进了车厢。
车子缓缓开动,朝着巡抚衙门行去。
车厢里,陆诚听完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后,便蹙着眉头默默地思索起了对策。
半晌后,他对坐在对面的汉子招了招手,对方便立即将耳朵凑了过来。
俯身在对方耳边低语了一阵后,陆诚才坐直了身子,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道:“赶紧把话给你家公子带回去吧,他对你必有重赏!”
随即便喊停了丁虎,放对方下车。
“小的明白!”
汉子满面红光地对他拱了拱手,返身便钻出了车厢,赶回武馆报信去了。
此时,车子恰好停在了信陵坊对面的街边,汉子由于太过兴奋,一时竟也忘了张鹤还在这一带。
他匆匆向前跑去,并未注意到对面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杨通判走出几步后,发现张鹤没有跟上,不禁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张老弟?”
“噢,没事!”
张鹤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感到十分疑惑。
他已经认出了那是陆诚的车子,而从车里下来的那名汉子,似乎也有些印象,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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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继续前行,没多久便来到了巡抚衙门。
相比于知府衙门和布政使衙门,巡抚衙门看上去要更加大气威严。这里边的主人,才是当下整个河南里的一把手,凌驾于三司之上的存在。
只是,这位孙部院会不会帮自己呢?
整了整身上的冠服,陆诚大步上前,对门子拱手道:“劳驾,请差大哥为我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是府学生员陆诚,有要事求见抚台大人。”
门子皱着眉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又接过他递过来的名刺,细细地查验过了一遍后,才出声问道:“你就是陆案首?”
“不敢当,都是一些谬赞罢了。”陆诚忙再次拱了拱手,谦虚地笑道。
开玩笑,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当然不能摆甚么高姿态。真要得罪了眼前这门子,连孙巡抚的面都见不到,那才真的是完蛋了。
门子一见陆诚如此自谦,倒是没有再刁难他,点点头便返身进去通报了。
站在外面静静地等候了一会,那人便再次出来,作势邀请道:“陆案首,抚台大人请你进去,随我来吧。”
“多谢差大哥了。”
陆诚再次拱手道谢,随着门子往里走去。
孙需在二堂里接见了陆诚,两人毕竟有过一面之缘,还都与周王爷有些交情。因此,他也没对陆诚摆甚么官架子,连行跪礼那一套都免了。
“陆案首,今日怎么有暇,跑到老夫这巡抚衙门来了?”孙需客套了一句,便招呼陆诚落座,一名差役也在这时送上了香茗。
“大人公务繁忙,学生本不该过来打扰,还望大人海涵!”
陆诚对他拱手客套了一句,才转入正题道:“学生今日过来------实则是有要事要向大人举告!”
“哦?”
孙需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大人,学生无意中得到消息------”
陆诚也不客气,当下便把张鹤准备行贿刘镇守的事情,当着孙需的面说了一遍,末了还言辞切切地强调道:“大人,此风不可长也!学生素闻您刚直不阿,还望您能为学生做主,为咱们这一方的黎民百姓主持公道呀!”
这一番奉承的话说出来,却没能取得太理想的效果。
孙需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片刻,才出声问道:“陆案首以为,本官该怎么做,才算是为这一方的黎民百姓主持公道?”
陆诚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大人此话实是折煞学生了,学生岂敢教大人做事?”
啪------
孙需突然拍案而起,吓得陆诚差点就跪在了地上,只当他是气怒于自己的存心利用。不成想,对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呆住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刘镇守胆敢罔顾朝廷法度,公然受贿,徇私枉法,该杀!”
陆诚闻听此言,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大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孙需方才还沉着冷静,此刻却是暴跳如雷,这画风转变的也未免太快了些,回过神来的陆诚对此相当无语:“我说孙大人,孙巡抚,孙部院------你这么好的演技,咋不去奥斯卡颁奖现场领奖呢?否则,岂不白瞎了你这么好的天赋?”
“呵呵------”
孙需干笑了两声,重新坐回了太师椅上,正色道:“陆案首这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可靠,绝对可靠!”
陆诚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大人应该知道,学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才是。”
孙需当然不信,他这是从锦衣卫里得来的消息。
厂卫厂卫,说的便是东厂和锦衣卫,这两家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各地的镇守太监,本就多为东厂的探子,锦衣卫会搜集他们受贿的消息才是怪事。
不过,他也没有当面揭穿陆诚的谎言,而是再次问道:“陆案首今日过来,怕是不只为这一件事吧?”
“呃------”
陆诚心下一惊,转而又释然了,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这些为官多年的人。当下,他只好坦诚道:“甚么都瞒不过大人您,学生就如实相告了吧------”
孙需听完了他的叙述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沉默半晌后,他才抬头道:“若是你所言全都属实,本官自可为你做主,然此事干系重大,本官怎可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便草率行事?”
“这------”
陆诚这回是真的没辙了,他来找孙需,其实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心里也并无太多的把握。
毕竟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自己去动王琼,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一个不好,孙需自己都可能会栽跟头,丢了这河南巡抚的职务不说,还会因此彻底得罪了王琼。
官场上,得罪的人太多可不是好事。
孙需见他一脸的为难之色,忽然又笑道:“不过------既是雇凶杀人之要案,又岂有不追查到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