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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六月,先后初伏、中伏袭来,热浪滚滚。
太子大婚礼成后,皇帝再度奉太后往京西畅春园避暑,四妃中除宜妃留宫,其余三妃及部分嫔妾偕行相随。
因着嫤瑜的太子妃册封礼定在六月,嫤瑜自是要留守宫中。虽说太后口口声声要嫤瑜天天去宁寿宫请安,可这会儿,还是远离令人烦躁的溽暑来得更重要。
宫里的日子,免了宁寿宫的请安,嫤瑜的日常范围大多也就是撷芳宫了。见过皇帝后宫的群芳斗艳,对比自己在撷芳殿的一枝独秀,嫤瑜就觉着有些不真实。毕竟自己的夫君可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难道不是应该循着当今皇上的足迹跟进吗?
这样的疑惑自是不能在撷芳殿找人解惑,尚氏带着庆徽媳妇娜仁托娅与庆徽的小不点儿子进宫拜会嫤瑜时,可算是拉着额涅偷偷讨教了。
尚氏一听嫤瑜的疑惑,直笑话女儿的憨状可掬,“这才新婚一月,你就要忙着给殿下张罗小妾?我的女儿是心太宽,还省酢醯呢?仁孝皇后去得早,没有婆婆给你压力,你怎么反倒杞人忧天,自己没事找事了。”
谐俪园的荷花池南岸,建有专门赏荷的馨远堂。嫤瑜与尚氏坐于雕花扶栏的椅凳上,眼前是一片片彩云飞渡,碧绿丰姿,水面拂来的轻风沁着清香,消去不少暑热。
“难不成殿下有所表示?”想到这一层,尚氏蹙起眉尖。
皇子们到了一定年纪,便会安排宫女破处,成婚前,身边也不乏侍寝格格。可撷芳殿自落成后,除了一众伺候日常起居的宫女就不曾有别的女人,女儿如今却是太子唯一的女人。还以为这种局面至少可以撑到女儿有孕,没想到这就到头了?
嫤瑜摇摇头,婚休结束后,自家二爷一大早就要上朝,然后就是毓庆宫读书、学习政务,其间还要去火器营内外营巡查、演练,每天都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回来的晚,夫妻俩就屋里闹闹,床上滚滚。回来的早,一同用过晚饭,便是手拉手后花园逛逛,赏赏景,谈谈天。
“这不是挺好吗?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尚氏缓过一口气,拿过桌上摆放的小碟,为嫤瑜选了两块香瓜。递给嫤瑜后,尚氏自己给自己选了两块,小口品尝起来。
“嫤儿,额涅还是事先给你泼盆冷水,殿下的身份摆在那儿,他若有心纳妾,谁也不敢非议。你身为当家主母,考量的只是妾室的出身是不是清白人家,别让那些妖媚祸乱-后-庭,其它的还真不能多嘴。”
嫤瑜食之无味地点点头,其实也不是她多想,不说远的,四弟胤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原本福晋乌喇那拉氏今年年底才要娶进门,可四弟身边已有两位侍寝格格,一位去年生下长女,可惜未逾月早夭,另一位差不多一月后就要生产。
将心比心,乌喇那拉氏是与嫤瑜一道选秀指定的。任凭正室再如何心宽,也不会乐意小妾们捷足先登。上月宁寿宫敬茶,大家的目光好似都在自己身上,完全忽视了四弟的这位侍寝格格,想来若是生下儿子,却要是皇长孙了。
“额涅,”嫤瑜三言两语简单提及大家对皇长孙的期待,“会不会皇长孙要出自四弟家了?大哥、大嫂对此似乎是志在必得,殿下倒不曾表示,我不知他心里会不会同样期盼?”
放眼望去,远处水岸回廊中,娜仁托娅跟在两岁的儿子身后转悠,小心护着,尚氏心怀感慨。若是庆徽母亲纳喇氏身体康健还活着,就不会是自己养育庆徽兄弟,如今还当起了祖母,更不用说还能生下眼前的太子妃女儿了。
“嫤儿,有些福气不是你争得头破血流就能得到的。大阿哥那样的雄心壮志,咱犯不上。身体最重要,否则你争到你也享受不到。平神静气,颐养身心,该是你的他就跑不了,不是你的,那就是瞎折腾。”
尚氏的话就是定心丸,毕竟是过来人,总能给嫤瑜金玉良言。
“额涅,承嫔娘娘明儿约见我,殿下说他与这位姨母都没见过几次面,也就是因着仁孝皇后的份儿偶有礼节性的礼物问候。我是想与她走动,也不知她什么性情?”
尚氏也知道承嫔一直都是自称生病不出席任何场合,甚至连太子大婚都见不上。明明是自家人,承嫔却避得远远的,真叫人捉摸不透。
女儿如今入宫,太后跟前倒是打了个好基础,就是后宫不好说。皇帝的女人们瞧着与太子没甚关系,可就凭皇长子那股子处处较劲的势头,又偏是生母惠妃掌管后宫,往后再多蹦出几个这样的皇子以及得势的母妃,怎么看都觉着,太子在朝堂,女儿在-后-庭,都不会太顺心。
尚氏心念一转,小声附到嫤瑜耳旁,“嫤儿,你心里要有数。温僖贵妃一走,后宫里论出生,就只有两位一等公的女儿,赫舍里氏与佟佳氏。这两者,再论生育子女与进宫先后,那就是承嫔了。”
尚氏抚过额头上的伤口,掠过一丝冷笑,“只要皇上不偏心,再立贵妃,非承嫔莫属。”
看着女儿唇红齿白气血充足的健康小模样,尚氏喟然而叹,“嫤儿,还是那句话,还得是身体好,才有享福的资格。如若承嫔不是拒你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多走动。后宫若是有这么一位贵妃姨母,你与太子在很多方面都会得心应手。尤为是你,身为皇家的儿媳妇,给你使绊子的人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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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依旧炽烈,但嫤瑜如约而至出现在钟粹宫,葛嬷嬷亲自出马引路,扶柳一旁侍候。
钟粹宫位于东六宫之西北角,主位荣妃不在宫中,承嫔便是钟粹宫位分最高的主子。只是这些年承嫔长期闭门谢客,也不主动接触外界,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独自舔舐失去儿子胤禨的伤痛。
嫤瑜来到承嫔居住的配殿前,并未见到主动邀约的承嫔,只有其随侍宫女伶秀候着。葛嬷嬷主动上前,撩开纱帘请嫤瑜进去,嫤瑜不经意间瞥见葛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
承嫔与嫤瑜的额涅尚氏一般年纪,可嫤瑜第一眼瞧见弱柳扶风、恹恹欲倒的承嫔时,直觉比额涅还要长几岁,关键是整个人毫无生气,让人望之却步。
这样的承嫔,嫤瑜自然不忍心再让她陪自己坐下相谈,当即与葛嬷嬷一起扶着她回到床上躺下。伶秀抬来绣墩放在床前,请嫤瑜坐下。
“嬷嬷,听说你回宫了,我是想见你,可我哪儿也不想去。”承嫔先是和葛嬷嬷打起了招呼。
葛嬷嬷双眼泛红,把头转向一旁,吸吸鼻子,稳定情绪,方又面向承嫔,“娘娘,您何苦这般灰心丧气?”
承嫔盯住葛嬷嬷半天,流露出一种陷入梦幻的凄迷,“嬷嬷,还记得那天,我抢过姐姐为姐夫做的荷包就跑,你追我,我扬着荷包回头向你示威,却不看前方,一头撞进了姐夫的怀里。”
嬷嬷叹了口气,“记得,那时娘娘您才十三岁,皇后主子正怀着太子殿下。”
承嫔忽地又哭又笑,“两天后,我就上了姐夫的龙床侍了寝。”
突然,承嫔嚎啕大哭,泣述道:“两个月后,姐姐生下太子就过世了。”
嬷嬷掩住口鼻抽泣着,好一会儿后,才劝慰道:“都过去了,娘娘,都过去了。”
承嫔靠向床头,泪如泉涌,“报应,我得到报应了,所以我的胤禨留不住,他是替我去向姐姐赎罪了。”
嬷嬷跪到承嫔跟前,“娘娘别这样想,皇后主子与您都是皇上的人,您侍寝也是常理,皇后主子她······”
嬷嬷说不下去了,她不能说得知妹妹侍寝,皇后伤心地流泪了。她更不能说,皇后剪碎了那个荷包,嘴里喃喃道:“我真傻,他娶的是赫舍里家族,她娶的不是我。”
看着葛嬷嬷与承嫔哭作一团,嫤瑜的眼眶中也凝聚泪水,只是她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流泪,她体会不到承嫔的伤痛。被请到这里,面对这样的场景,嫤瑜感到茫然。
幸而承嫔没有一直哭诉对赫舍里皇后的愧疚,决堤的泪水如同一场久违的暴雨冲刷去压覆的尘土,承嫔遣开了所有人,独余嫤瑜在她跟前。
“温僖贵妃不时会过来看望我,她身子骨好着呢,并且还有活蹦乱跳的十阿哥陪着,她不可能忽然间就病故。”
承嫔的双目还是通红,但神情果断,“如果贵妃是被害,太子妃,我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嫤瑜惊呆,屏气凝神,生怕自己错过承嫔的任何一句话。
“你们新婚当天花园池子里的锦鲤被毒,慎刑司查出来了吗?”
嫤瑜摇摇头,至今尚未有结论。
承嫔一声冷笑,“查不出来就对了,这辈子都不会查出来的。太子妃,你能被皇上选出,应是聪明人,有句话叫‘卸磨杀驴’,相信你懂。我也不知自己能活到哪天,也就索性告诉你了。是我,是我让贵妃的随侍宫女亦凡做的。”
嫤瑜难以置信,承嫔可是太子的姨母,为何要在太子大婚这么吉庆的日子里,叫人毒死锦鲤晦气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