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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碧湖外公子行迹,高山上雪泥鸿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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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大咽了口唾沫,长话短说,飞快地解释道:“……那日浮云头领与公子在林中相见,我便去灶间煎药,回来却见公子已不在屋中,他临走前,还变动了林中阵法,将我困在精舍里。公子定然是知晓溪中有鱼、舍中有粮,饿不死我,因此将我丢下不管,自行离去了。我被困在此间,无法去分舵画押署具,更无法向头领报讯……这两日可恼杀我了!既担心不去签到,令头领担忧;又担心公子在外头出了什么事,我保护不力……这三日两夜,我饮食难咽,卧不安枕,没有片刻轻松。今日我本已绝望了,饥肠辘辘之下,正打算去溪涧里捉尾鱼吃,谁知公子却突然回转,还将我带出了林子!”
张燕一听,顿时急得不行,急忙道:“那你现在怎么又是一个人了!”
段老大顿时面露赧色,羞愧道:“我当时饿得昏了……也没注意到公子神色不对。还大大松了口气,以为他这次不会走了。谁知我们刚出了林子,走到湖边,他突然翻身上了小红马,对我微笑说道:‘段老大,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料了。快回飞燕部去吧,我要走了。你告诉飞燕一声,就说祁寒有负他所望,恩情来日再报,你们且多珍重’。我听这话竟似在诀别,将来不想再与黑山军牵扯的意思,便吓了一大跳,连忙在他马后追赶……但公子的红马神骏异常,寻常马匹都追赶不上,更何况我靠双腿奔跑……眼见着一人一骑便跑了个无影无踪!”
张燕愕然瞪大了眼,正要说话,林中突然迅疾无伦地冲出来一道白影,一把握住段老大的衣领,将他提举了起来。
大声喝道:“——他去了哪个方向?!”
张燕悚然一惊,正对上赵云发红的眼眸,不由深深一怔。
段老大脸色胀紫,朝着西北方一指,赵云这才松开了他,也不说话,只是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抬手发出一声急促的唿哨,玉雪龙立刻冲到了近前。
便见赵云手中握着一根双股绀绳,将玉玦拿到玉雪龙鼻下晃动。他拍着马儿的鬃毛,眼角似有水光,哑声道:“马儿,马儿,你好好嗅一嗅,带我去找他……去找他和小红马。”
玉雪龙嗅了一息,便即昂头嘶鸣,赵云见状,眼神微亮,翻身上马,玉雪龙果然立刻撒蹄奔驰,朝着段老大所指的西北方,疾驰出去。
张燕晃过神来,正要带人追赶,又记起先前被甩开距离的情形来,登时作罢了。
他叹了口气,就地盘膝而坐,朝飞燕部众人道:“大伙原地休息,在此等候。”
有人摸出饼子来,递给段老大吃,段老大又饿又累,立马就着水囊狼吞虎咽地嚼了。但吃得几口,他动作却缓了下来,有点出神。
眼前浮现起祁寒临走时的模样,令他有点食不甘味,暗自叹了口气。
适才,公子回到精舍中,神情木然地走到那方箱子跟前,拿出了许多的白纸卷轴,站在窗前摸黑看了半天,段老大也瞥见了,那些纸张上头绘的,竟然全都是浮云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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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凛冽,夹杂丝丝怪雪,打在骑行的人面上。
赵云驰着马,心中莫名哀惶。
他说不清那种感受,只是心口一直闷痛着,恼恨着自己。
恨自己没能多给祁寒一点信任——在赵云深心之中,始终是将祁寒当作天人一般来疼爱的,自己却暗存了一丝卑微,因此他们的恩爱,在他眼中才显得有些不可测,没能信任祁寒的爱,是他种种错判里最大的败笔。
他又恨自己当日在林中那般对待他。无法忘却祁寒回眸时,看向枪尖的那一个眼神。他知道,祁寒定以为自己拿银枪对着他,是要与他刀戈相见,再无情义了,可天知道,就算是祁寒伤了甘楚,自己也绝不会伤害他的……他出枪,只是为了挡下孔莲的毒针,然而那一瞬间,赵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不将缨枪收回——在看到祁寒的一刹,他表面维持的冷漠几乎破功,满腔的爱恨情仇、委屈怨恚全爆发了。他拿枪对着祁寒,并不是为了让祁寒误会,而是在点醒自己,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对他露出爱意不舍来。
但此刻一想,赵云却觉得头皮发麻,无法原谅自己。
他不敢想象,祁寒自始至终都爱着自己,却见到自己以枪相对,又听到他成婚生子的消息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赵云心口仿似压了一块巨石,堵得他呼吸不畅,万分难过。
一刻见不到祁寒,他便难受一刻。捱得脸色发白,他急催着玉雪龙,命它再跑得快一些。玉雪龙倒也不负所望,撒开蹄子疾奔,凭着灵敏的嗅觉,追踪着玉玦上残存的气息,和雪地中小红马的足迹与味道,在山野间飞驰如电。
不多时,前方一座耸峙的高山拦路,赵云眼锐,立时便发现了徘徊山脚下的小红马,但四顾左右,却不见祁寒的影踪。
玉雪龙欢嘶一声,直冲了过去。
赵云却是心头微讶,暗想,照往常,红马早该迎上来了,今日却显得怏怏的,没什么精神。不禁越发担心起祁寒来。
一人一骑奔近,小红马只耷拉着眼皮,抬起雾蒙蒙的大眼瞥了他与玉雪龙一眼,旋即低下头去,打了几个轻轻的响鼻。左蹄一直在雪地上踢踏扒拉着什么东西,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赵云飞身下马,走到它跟前,玉雪龙便上去蹭了蹭红马,但那马儿却依然恹恹的,只顾低着脑袋喷气。
赵云蹙起眉来,往它蹄前一看,不由怔住。
但见一片月白色的布料落在雪泥之中,已遭红马践踏得满是污淖。他额头一跳,心神顿时大乱,觉出了这是祁寒的衣角。
“他出事了?”赵云手握紧了拳头,一时焦急起来,连忙上前搂住同样郁躁的红马,检视它的身上,却没有发现伤痕和异样。
马儿再有灵性,终究不通人语,赵云强行镇慑心神,立即四下查看起来。
幸亏此处雪停了,他很快就从边上发现了一道上山的足迹。见那足迹只有一人,赵云先松了口气。
便沿着浅浅的足迹,往山上奔行了十余丈,既而,他在草丛中寻到了人走过的痕迹,又从荆棘上取下挂著的布帛碎丝,捏起那点月白色的布料细看,顿时笃定上山之人,正是祁寒。赵云眸光微闪,忍不住心绪波动,合起拳头,加快脚步,向着蜿蜒的山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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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祁寒确然经过了这里。
彼时,山间明月冉冉而升,树林中除了他的脚步声,就只有落叶的轻响,静得令人心悸。他踽踽独行着,偶而也能听见一两声山中传来的虎啸猿啼,打破层林寂静。冷风夹雪吹来,令他一路打着寒噤,情不自禁地抖索着。
这不仅是生理上的寒冷,也不是对黑暗寂静的畏惧,而是他的心,在颤抖不安,一刻未停。
他因这一段不堪回顾的遭际,感到了极度的痛苦。
这一世,他失去了挚爱,付出过超过生命的赤忱爱意,以骄傲冷清的性情,却全身心投进了炽热的感情里,甚至甘心雌伏人下,将赵云当做一切的意义来爱着。
他结识了一些友人,却也失去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
他还害死了丈八大哥……祁寒捂着心口,想起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黑山军皂巾如云,他被捆在冰冷的寒潭边上,那个高大如铁塔,挺身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汉子。他想起了丈八直爽的笑容,那么憨恳,永远是磊落姿态。往往揽住他的肩膀,拿大掌拍他,朗声唤他“祁寒兄弟”……可因为他,丈八却凄惨地死去了。
长期的压抑郁闷,令祁寒的想法变得不太正常,他不如从前乐观,心中顽固地认为,的确是自己害死了丈八。他就是一个无可推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