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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佑顿了下,才一脸纳闷地开口反问:“庄娘娘,我东宫的下人就是再不好,也跟您没得关系吧?您若是想整治奴才,干嘛不自己生个孩儿,想怎么整治怎么整治,我宫里便是闹翻了天,那也是我乐意纵着,跟您有什么关系?”
孝宗的身子早就不成了,要是她能生得出来,还用得着巴巴儿地讨好姜佑这个油盐不进的熊孩子?这话就如同直扎进她心窝里,她被噎得倒了口气,捏着帕子的手气得直抖。
香印忙打圆场道:“不是庄娘娘要整治奴婢,是奴婢处事不周,自个跪下认罚的。”她说着向庄妃躬身一礼:“奴婢晓得娘娘是好心,只是奴婢嘴笨,不会说话,还望娘娘恕罪。”
庄妃勉强笑了笑,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似乎抬手想摸摸姜佑的脸,被她一下子闪开了,只能转身扶着丫鬟的手去了。
姜佑瞧着她的背影,不耐地一甩袖坐下:“下回别让她进门了,不然占着个长辈的名头在我这里搅风搅雨的,倒显得我多不领情似的。”
如今后位空悬,庄妃是淑贵妃之下身份最重的了,更何况她娘家又硬气,跋扈些也是理所应当,哪里是说拒就能拒的出去的,更何况她明面上对姜佑关怀备至,如此一来,就是孝宗都不好说些什么。
香印没接话,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小心觑她几眼,忽然蹙眉道:“您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别是偷溜出来的吧?”
姜佑咳了几声,涨红着脸道:“我哪有,明明是李太傅今儿放的早。”她说着又得意道:“我向太傅请了好几日的假,太傅已是准了。”
香印狐疑地看着她:“太傅早都发下话儿,咱们东宫的人不准给您求假,您自己说话太傅又不信,这假...太傅是怎么同意的?”
姜佑啜了口茶:“我求薛掌印帮忙请的,还是掌印好本事,几句话就拿到假了。”
香印立在原地沉吟了会儿:“有些话奴婢原不该说,不过皇上向来不准东厂插手您的事儿,而且薛掌印的名头在那儿摆着...您跟他走太近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姜佑眨眨眼:“东厂的名头是不大好,但也大都是奉命办事儿,我瞧着薛掌印挺好,人又精神又体面,办事儿也利落,还救过我呢。”
这也是薛元的好处了,无论私底下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多少人说他心狠手辣,面上永远是光鲜雍容,从不叫人拿着把柄,不见他出半分过错儿。
香印叹口气,取来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对您好就成了,不过皇上未必乐意见您跟他走太近呢,话说回来,原来您跟薛掌印一年也未必能见上一次,如今怎么突然热络起来了?”
姜佑歪头想了想:“我不知道啊,就是觉得跟他知道的多,好像满身都是本事,偏又不爱显摆,比给我伴读的那帮公子哥有意思多了。”
小孩子都爱和大孩子玩,而大孩子就喜欢缠着大人,这也是天性。香印知道她的孩子性儿,闻言不由得取笑道:“您那几位太傅也有本事,又是一肚子学问,怎么不见您兜搭他们呢?”
姜佑理直气壮地道:“他们长的没他好看啊。”说完又苦着脸补了一句:“还老爱训我,动辄向我父皇告状。”
香印笑着摇头,忽然姜佑抓着她胳膊左右晃了晃:“香印,你去尚服局让他们给我赶一套...不,两套衣服出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补充道:“就是去年宴会上舞姬们跳拓枝舞那种款式,还有...帮我要些上好的松烟墨来,父皇过寿时我要用。”
皇上过寿又称万寿节,孝宗过寿正赶上年根,近来又发生了一场兵.乱,左右人都盼着大办一场,好冲冲喜,孝宗顺应臣意,果然决定在花萼楼开宴。
花萼楼的正殿用来摆宴,东西的偏殿便作为舞姬乐工们放置乐器,更换衣物的地方,这时候左偏殿的隔间里传来一声惨呼:“哎呦我的好殿下,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这个绝对不行,要是让我爹看到,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姜佑手里捧着件环佩叮当的彩衣,对着一脸苦色的张东岚冷着脸道:“你少来了,上上回你求我假扮你糊弄郑少保,上回你求我向李太傅请假,你可见我说什么了?现在该到了你还人情的时候了,还想抵赖不成?”
张东岚扯了扯那衣服腰间的绦子:“可是...这是女装啊。”
姜佑点点头,双环髻上的钗环一阵叮铃作响:“可不是,就是我平常也不大穿的,谁让今儿日子特殊呢?”她又凑近了哄他:“你是知道的,我那几个表姐跟我素来不亲,旁的人不是身份不对就是身形不合适,双拓枝必须得两个身形差不多的人跳起来才好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反正到时候要带面具呢,谁认得你是谁?若实在不行,我帮你拦着国公舅舅就是了。”
张东岚没搭腔,苦着脸看着那套衣服,姜佑眨眼娇声道:“东岚表哥~”
张东岚还是皱着脸不说话,姜佑忽然翻脸,阴测测地盯着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张东岚无奈应了,又约法三章:“这事儿不光不能让我爹知道,我大哥也不准知道,不然又说我带歪你。”
姜佑心有戚戚地点头:“是不能让东正表哥知道,不然他一准儿得告状。”她一转脸看了看更漏:“我叫了乐府的成月大家来教咱们练舞,现在应该来了啊,人呢?”
她半天不在人来,便对张东岚撂了句‘你在这儿等我’,提着裙子走了出去,左右看了看,又等了会儿,还不见有人来,她怕人影响她练舞,把身边人都打发走了,这回只好自己出马,急匆匆地跑下楼,就见成月大家被两个侍女簇拥着往外走。
姜佑急了,忙叫道:“你们往哪走呢,人在这儿呢。”她说着就一闪身拦到了人前。
两个侍女并不认得她,见她一身彩衣,还以为是来宫宴表演的舞伎,闻言皱眉斥道:“没规矩的东西,在宫里大呼小叫什么呢,若是冲撞了贵人,小心被杖毙。”
姜佑被人训不是头一遭,不过被人骂作东西还真是破天荒,在原地怔了会儿才诧异道:“你们是哪个宫的?”
其中一个侍女挺胸道:“我们是宁王府上的人,宁王命柔德郡主在皇上寿宴上表演战舞,特请了成月大家去教习。”她伸手一指花萼楼旁的一座花厅:“我们王爷和郡主在那等着呢,你还不快快让开。”
另一个轻蔑看她一眼:“下等的伶人也敢来要人,也不看看成月大师是你请得了的吗?这宫里的地界能让你踏进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竟跑到我们眼前来撒野,真不知跟谁学的规矩。”
姜佑抱胸睨着她:“你们宁王府上的人倒是跋扈,宫里也敢随意截人,我先请的成月大师,该让的不是你们吗?”
这时候那成月大师也是一脸尴尬地开口:“方才我已经说了先答应的太子殿下,这两人非抬出宁王府的名头,硬拉着我往外走...”
两个侍女已经猜出她身份,吓得齐齐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止不住地磕头。
姜佑摇了摇头:“七皇叔素来恭顺,没想到底下人却敢这般嚣张。”她正要让这两人再跪一会儿,就听身后有人朗声道:“殿下等等。”
姜佑转身,就见是位眉飞目细,俊朗从容,眉宇间却带了几分阴柔之气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对着姜佑遥遥行了个礼:”殿下。”
姜佑略带诧异道:“七皇叔啊,您这么早就来了。”
宁王满面惭然:“我本是想着带柔德来给皇上贺寿,没想到却无意冲撞了殿下,真是我的罪过了。”
宁王是孝宗亲弟,按说他是王爷,又是姜佑的皇叔,本不必这么恭谦的,但孝宗素来多疑,自己几位兄弟都来回整治了个遍,唯独这位宁王,对孝宗恭敬有加,又主动留在京城不求任何官职,只甘心做个闲散王爷,因此很得孝宗信任,对他不曾过分提防。
姜佑知道这位七皇叔的脾性,连连摆手道:“这跟您没得关系,您是王爷,哪里有闲功夫管着底下人呢。”
宁王却仍是一脸惭然,对着姜佑连连赔礼,他躬身道:“说来惭愧,到底是我治下不严,才让太子受此大辱的。”他直起身,忽然面色一沉:“来人啊,把这两个蠢东西割去舌头,挖掉眼睛,让她们跪着给太子赔礼。”
有人应声就想上来动手,姜佑反倒唬了一跳,她看着那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位侍女,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几句便罢了,她们也是一时不认人。”她咳了声:“今日是父皇寿宴,见血总不大好。”
宁王却缓了神色,仍旧恭谦道:“您说的有理。”他一个眼风打过去,立刻有人拖了那两人下去。
他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走近了几步,抬手一招,一侧的侍从递了只锦盒过来,他微微一笑,递给姜佑道:“这是我命玲珑斋的师傅打造的白玉九连环,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颇有些机巧,想来您应当是喜欢的。”
好玩儿的姜佑确实喜欢,不过她此时却背了双手,退后几步皱眉道:“皇叔您有什么话便说吧,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呢?”
宁王微微笑道:“殿下聪慧,实不相瞒,臣确实有一事儿相求。”
他正要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淡淡的语调:“宁王有什么难事儿,不妨让咱家也来听听,没准也能帮上些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