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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青岩的袖中飞出一道白色的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岑墨行的下巴,紧接着身形逼近,往岑墨行的口中塞进了一颗暗红之物。岑墨行的双肩轻轻摇晃,脑袋垂下,嘴角滴着血,晕倒了似的慢慢倒在地上。
素帕见状,飞落在他脸上去扒他的眼皮,刚扒了没几下,计青岩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没死,昏迷不醒罢了。”
说完这句,计青岩低头看着那素帕:“以后不许做这种事。”
不论是引魂术还是噬魂术,都要等对方入睡或者打坐入定时才可施加,否则极容易反噬受伤。关灵道仗着自己魂力强大,在岑墨行醒着的时候就敢去挠他,当真是胆大包天。
素帕连连点头,打躬作揖地往他手心里拱。
师父怎么舍得罚他,不过就是说说,再厉害也就是面壁思过罢了。它飞到计青岩的肩头,连滚带爬地贴上去,帕角在他的脖子上乱蹭。
岑墨行尸体般躺在地上,计青岩烧了一张火阳纸,在旁边溪水边打坐守候。
夜色逐渐浓深,冷风吹得透心凉,素帕窝在他的怀里取暖,计青岩轻轻地摸着帕角,突然说道:“他小时候虽说是家主的儿子,性情却也不骄不傲。”
关灵道不敢说什么,只是听着。
“我从没有见过父亲,听人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关灵道从没听他说起过小时候的事,岑诉秋对他如此冷酷无情,计青岩却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岑家,想想就教人生气。他不想与岑诉秋撕破脸皮,想必为的就是已经死了的岑落秋。一朝岑家人,今生不负岑家,计青岩心里面想的只怕就是这些。
“他天生散香,我记得家里的小狗喜欢舔他,三四岁会走会爬的时候,时不时哭着求我把狗赶走。”
两人都是散香的身体,小狗却喜欢岑墨行,害怕计青岩,岑墨行对他的依赖正是由此而来。
性情本是好,可惜被掳走的时候生出了变化,就算是再好的性情也变得偏执。这种事屡见不鲜,以前石敲声便说起一桩,有个名门子弟受人折磨好几年,救出来后家人发觉他的身边时常死人,其状惨烈可怖,逼问时才发觉,他早已变得喜欢杀人嗜血,难以回到之前的日子了。
岑墨行外表还是一样,心里早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素帕在他的怀里缩了缩。
计青岩本就寡情,仅有的那点感情也留给了岑家。
当年他之所以离开岑家,除了被赶出去,是不是自己也难以面对把岑墨行弄丢了的事?
“灵道,我跟你说这些事,你觉不觉得烦?”计青岩忽然问。
素帕摇头。计青岩想说,他便会好好听着。师父从小不爱亲近人,如今竟然愿意亲近他,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手指沿着帕角缓缓抚摸着:“我在上清宫住得尚好,淡如清水,直到你那天来到我身边。你知道你第一次见我做了什么?”
不是就是入宫拜见么,还做了什么?
计青岩的脸上现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来,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欲言又止。素帕见他什么都不说,用帕角轻拉他的手指,计青岩道:“你去问顾追吧。”
说毕,他把素帕捂在手里。
关灵道越发发蒙。他当时做什么了,计青岩自己说不出口,还要问宋顾追?计青岩越是不说,他就越想知道,继续用帕角轻拉他的手指,计青岩却把他压在手心,说了声“睡觉吧”,关上眼睛打坐,再问也不言语了。
诶?把人的胃口吊起来又不管了?他那天做什么了,没记得自己做什么,反倒是头次见面师父就把他的裤子脱了呢。
及至天明,林间走过来几个留守紫檀宫的上清宫弟子。计青岩把素帕收起来,在晨曦薄雾里站着:“岑墨行出了事,去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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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岑墨行送回岑家的时候,是十几日之后的深夜。青衣早就收到了计青岩的信,一行人都出来接应,别人还不奇怪,想不到岑诉秋也不知怎的得到了消息,也带着弟子们在山门口等候。
“家主。”
计青岩让弟子们把昏迷的岑墨行抬上来。岑诉秋的面孔不过四十上下,今天看起来却似苍老了十多岁,比平日里更是萧索。他一声不吭低头望着岑墨行苍白的脸,看不出是什么心情,别人捉摸不出他心里想些什么,全都肃立着不动。
岑墨行是黑衣壇主,这不过是计青岩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岑诉秋只要还承认岑墨行是岑家人,他的地位就不会变,仍是岑家未来的家主。
“他是紫檀宫的人?”半晌,岑诉秋问。
“颜無道人的亲传,情同父子。”
“情同父子”这四个字该当是最为伤人的,岑诉秋的眸子动了动,吩咐身边的弟子道:“把他带下去吧,暂且关在连静山上。”
关起来,这便是起了疑心,至少不如以前信任他了。岑诉秋的样子太过于平静了些,轻而易举就失去对岑墨行的信任。由此看来,岑墨行说他不是岑诉秋的亲生儿子,这话不一定是他凭空想象、空穴来风。
“家主,请借一步说话。”弟子们抬着岑墨行入了山,上清宫众人已经被下了逐客令,跟着进去有些不妥,计青岩在岑诉秋身后叫了一声。
岑诉秋背对着他肃立,许久转过头来:“你们进来住几日吧,只是岑家最近事忙,恐怕招呼不周。”说毕他绝尘向着后山飞去,计青岩的目光微动,也抛下众人紧随着跟了上去。
岑家有东西两条长沟,长约百里,沟旁群山环绕、拔地而起,长沟在最北处交汇,是个长宽几十丈的湖,平时是浅浅蓝色,清澈透底。计青岩随着岑诉秋飞过这湖,转到后山,眼前倏然开阔,一路青石台阶而上,左右每隔几丈便摆了铜炉,青烟袅袅。岑诉秋不再施展御风术,一步一步迈着台阶而上,计青岩也隔了五阶跟在他身后,走到山顶,两旁各种着八株参天似的银杏树,青石路的尽头是座宗庙似的房子,古朴老旧,至少也有上千年的历史。
两个青衣弟子正在垂头扫着青石地面上的落叶,见岑诉秋带了个陌生人过来,立时停下来垂首立在两旁。
“你们下去吧。”岑诉秋把门推开,古旧的木香迎上来,光影流动,一排排的灵位立在面前,半截在阴影里,半截在光下露出底座来。
计青岩这时候却站在门口,岑诉秋笑了笑:“你是我兄长的儿子,岑家本就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何苦站在门口不进来?”
计青岩垂头望着地面不语,岑诉秋又道:“进来吧,之前我对你那样你都没有心生怨恨,可见你的性情不坏。”语毕,他的目光望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之极的空白小灵位:“我心里有道坎,多年也走不过去,可是那件事毕竟不是你的错。”
关灵道在他的袖子里藏着,忽然间觉得计青岩的手在袖子里变得冰凉,身体僵硬不动,仿佛被一块巨石砸中似的。它忍不住探出个头来,看清楚自己是在祠堂,顺着计青岩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岑诉秋的手轻轻抹着,那空白的小灵位露出一行字来。
【岑诉秋之子岑墨行之灵位】
关灵道的心里像是浇下来一盆凉水,明白自己看到了了不得的事,赶紧躲回袖子里藏着。
“真正的墨行已经死了?”计青岩的声音沙沙哑哑。
岑诉秋抬头望着角落里灵位,目光悠远,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地说着:“一朝命丧,也不过只剩下这么个木牌子。当年既然是我把你扔下了,自然该当是我受折磨,与别人有何干?”
“墨行是怎么死的?”计青岩的手在袖子里微微发抖。
岑诉秋不紧不慢地把那灵位放回原处,让那一行字光明正大地现在灵堂之中:“不是你失手杀的,你用不着害怕。”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牌位:“墨行不到两岁就死了,你从小的见到的不是真正的墨行,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孩子。”
岑墨行所说的竟然一点不假!
“已经是许多年了,再隐瞒也没意思。当年你出生之时样貌极好,根骨又是千年难逢,兄长爱你得紧,不到两岁便把你指为岑家今后的家主。那时我也生了个儿子,只比你小不到一岁,相貌根骨也是难得的好。你们整日玩在一起,家中都说这真是祖上眷顾,将来这两兄弟必然会大放异彩。”
可是事情就在那时候急转直下。
岑家两兄弟的名声传出去之后,有天岑诉秋的哥哥出门时被人无故杀害,没过多久,岑家不知为什么混入奸细来,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两兄弟出生时的情景,询问到底是谁体内散香。岑家人觉出有些不对,立即把那奸细抓起来拷问,不想当天夜里便出了意外,有人强入岑家静山沟。
岑家匆忙迎敌,只可惜来人也不知道是谁,修为高深莫测,谁也不杀,不知目的是什么。岑家请出祖上流传下来的宝物,倾尽全力血战静山沟,也好在此人似乎是身体有伤未得痊愈,激战之下终于将来人逼走,回去时却发现岑诉秋满身是血地坐在地上,身边的两岁小孩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他的怀里却是抱着个已经断了气的婴孩。
临走时还是杀了一个,死的却不是真正散香的计青岩,而是岑诉秋的亲生儿子岑墨行。岑诉秋从来不肯说当时发生的事,岑墨行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计青岩活了下来,至今也无人知晓。
关灵道在袖子听着,只觉得计青岩的手冰凉微颤,心里面不禁替他难受,移上去缓缓包裹着他靠住。
“当年没人细究是谁散香,也是因为两兄弟俱都天赋秉异,传出去听着好听。那时你们整日玩在一起,连服侍的人也不晓得究竟是谁散香,偏偏这奸细就知道你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个散香。”岑诉秋微微蹙了眉,“当时墨行死了,岑家断然不想再失去你,因此以药物压制你体内香气,从外面买了一个根骨不错的孩子,假冒墨行的身份,在他的身上种上了香。”
关灵道这时候心里面掀起了滔天巨浪。怪不得岑墨行对岑家的恨意翻天覆地,要是他知道了自己是给人买来做替死鬼的,难道还要感激涕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