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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粗重的血迹从大堂一路拖到监狱去了,六月的田,这一路上的血味腥臭,引得苍蝇嗡嗡打转。师爷拿袖子捂着鼻子,让衙役打水冲了四五遍,才把味道冲得淡些。
这样一来,这个县衙中的大小官差就更厌恶李铁牛了。瞧你,把我们县衙弄脏了!
远远地,从牢房那边传来妇人的哭嚎声,和着夏日的蝉鸣,搅得人心烦意乱。师爷一挥袖子,示意跟班的衙役过去和这妇人说道说道。被抓进了大牢,没个三瓜俩枣地就想出去,你是看不起大老爷,还是藐视王法?
李寡妇哀求了半天,老泪纵横地坐在地上,偏偏守门的狱卒意志坚定,把这大门不让这穷妇人进。那官差走来扶起李寡妇,说,李铁牛再不捞出来就废了,你老人家孤苦伶仃留着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卖了铁匠铺,换了救命钱,好歹母子团圆。
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一年前,儿子娶了媳妇,本来是件大喜事,儿子长得俊,儿媳妇虽然手脚不太伶俐,不会干活,但长得水灵,跟铁牛站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顺眼。一个多月前,儿媳妇不见了!母子俩报了官,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一无所获!一家人花光了积蓄,李铁牛为找媳妇也瘦脱了形,连那女子娘家人都说,实在找不到就算了,说不定被山上的妖狐给吃了!
李寡妇当时是虽心灰意冷,聘礼加上这几日花钱请人到处搜寻,家里是没了一分钱了,但是祸不单行,一个月前,官府来人把铁牛给锁走了。书生冯甲状告邻居李铁牛杀妻!冯甲自述,他仰慕邻家娘子花容月貌,常爬墙头,一睹佳人芳华,更是扼腕痛惜,此等佳人竟委身李铁牛这样的粗人!
大人,你听听,李铁牛,啧啧,多粗鄙的人家才能取这样一个名字,他们会善待那天仙一般的小娘子?那一日,汗颜,学生又躲在墙头远远观望,但见这李铁牛发疯一般,不知为何,活活打死了他娘子!学生吓得不敢作声,只怕这凶汉杀人灭口,故回屋中,只怕那娘子已经被李铁牛埋尸了!
李铁牛把铁链舞得哗哗作响,怒道:“你放屁!明明你是几次趴我家墙头偷看我婆娘,老子把你打成了猪头,你怀恨在心,污蔑我!”
县官大老爷见李铁牛如此嘴硬,把他打了一顿,扔到牢里。几次三番下来,李铁牛去了半条命。李寡妇卖了铁匠铺,换的五十两银子,就像打了水漂,什么用都没有。
那官差听了,啧啧牙,道:“就五十两?看你可怜不妨告诉你,我们大人手上还从没有过低于一百两的人命!那冯甲还是我们大人三姨太的远房表哥,你这事儿,悬了。回去吧,求求菩萨,给你儿子留半条命。”
正应了这官差一句“半条命”,因为证据不足,李铁牛被判了十年。这十年中,他在狱中不好过,李寡妇在外面同样度日如年。李铁牛出狱那天,是他娘雇了板车把他拉回去的——李铁牛一双腿早就废了,昔日人高马大的铁匠,今日形销骨立。出狱后的日子依然不好过,房子早就卖掉了,母子二人住在临时搭的草屋里,一到风雨天,屋外大雨,屋里中雨,李铁牛关节疼痛,恨不得自己了断。
李寡妇这些年全靠等儿子出狱为信念,帮人浆洗衣服生活,她落了一身病,年老体衰,不久就去世了。家里没钱,连葬礼都没法办,李铁牛用草席裹了他娘的尸体,趴在自己做的木轮板上往乱葬岗爬,冯甲拦住了他。
“嘿嘿,你有力气,站起来打我啊!别这样看我,你娘子就是被你害死的!”
“不是!”
“不是的话,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她自己离家出走,也该留个话吧?”
李铁牛没有说话。
“她若还活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会看着你这样委屈受苦?她定是被你弄死了!看你李铁牛如今这个鬼样子,我冯某才算出了口气!”冯甲把李铁牛连同他娘尸体一起扔到了乱葬岗。可怜那李铁牛没有双脚,双手又被打断,先看着母亲尸体被恶狗刨食,后自己又被这群野狗拆骨入腹。
明明是太平年间,却被吃得这样快活。
霍水仙把李铁牛的一生又回顾了一遍,将传送器贴身放好,那李铁牛的魂魄就待在里面,只有他满意了,传送器才会亮起,把她送往下一个世界。
监狱里吵吵嚷嚷,霍水仙摸摸索索从草堆里摸出一块碎瓷片,拿衣服擦了擦,一声不吭地刮着腿上流脓的腐肉。痛彻骨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落下,如果不把这些腐肉清除,整只腿都会被感染,彻底肿胀坏死,成为废人。霍水仙咬着牙没有出
声,只有瓷片刮着骨头,偶有两声摩擦。监狱里的犯人浑浑噩噩,没人发现,只有牢外一双发绿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一晃而过。
瓷片太小,又不够锋利,霍水仙一直忙到外面擦黑,才终于把腐肉清理干净,两腿的伤口流出新鲜的血液,霍水仙把衣服撕成条,将伤口包扎了,月光透着小窗口投在身上。
“观宇宙如法。宇则万象生,空间如有;宙则万象起,时间如是。宇尽而宙生,宙停而宇崩。见一切诸法空相,容德容禀容听,凝一切有力之力,能收能纳能融……”随着聚灵真诀的念动,看不见的光点绕着霍水仙越转越快,尽数没入体中。
天光将亮,霍水仙缓缓站起来,几乎是目瞪口呆,这位面的灵气满得吓人啊!只一夜的工夫,体内七十二经,三十六脉,都被灵气洗了一遍,这要是搁曾经的位面,哪怕就是灵气最足的聊斋世界,也至少要花三个月。腿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长出了粉红的嫩肉,伤口痒痒的,血痂落在肮脏的地上。
周围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太阳还没升上来,牢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什么,但是霍水仙感觉到她的五感变得格外敏锐,她看到了走到尽头堆着的饭碗上,有几只蚂蚁在爬动,凝神细听,甚至能听见蚂蚁爬动的细微声音。
她甚至感觉到脑袋后面有什么东西盯着她,猛回头,一双绿荧荧的眼睛在窗外一闪而过,再看已消失不见,快如电光。
这头霍水仙在牢里受罪,那头白幻柔日子过得也不顺心,宗主助她恢复了修为,但她也只有炼气七级,真元宗遍地英才,比她晚进门的师弟师妹有的都已经筑基了。哪怕是从天墟宫一起来的弟子,最晚的也在今年筑基成功了!
而自己干嘛去了?跟一个凡人成亲,还给人睡了?!白幻柔越想越羞恼,她不想再呆在宗主的龙岩阁,怕自己弄脏了这个地方,急急往山下走。
通往龙岩阁的山路崎岖,筑基以上的弟子一般都御剑飞上来,极少有人走,正是那么巧,她撞了一个人,抬头一看,白幻柔愣住了,正是她以为死在与妖狐恶战之中的一名弟子。
“封师兄!你没死?你们骗我?”曾经以为被自己害死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白幻柔愤怒多过了惊喜,她第一反应是这些人又捉弄了自己!她一把推了封青,气冲冲返回龙岩阁。
封青弄糊涂了,当初七位师兄弟下山历练,途径桃源山,惹怒了山上的千年妖狐,那狐狸好道行,一番恶斗,众人身负重伤,几乎命陨,好在电申师叔路过,除了白幻柔找不到了,把他们六个救回真元宗,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而经过这番生死劫,这六人也修为大跌,其中,封青从筑基六级跌回了炼气六级,顶着龙鸣阁第三代大师兄的名号,却连小师弟都不如,几十年的苦练毁于一旦,虽不至死,与死无异。
照理说他们该恨白幻柔,因为她坚持多管闲事,这几人才变得如此狼狈,但是大家都以为白幻柔死在对战中,被那妖狐给吃了,死者为大,几个人倒也放下了。若不是今天有人传令让他为龙鸣阁到最高峰龙岩阁取筑基丹,他怎么也想不到白幻柔不仅活着,而且竟然住在内门弟子轻易也难进的龙岩阁!
他打定主意,再去一趟桃源山。
说回桃源山这边,霍水仙短短两天已经将灵气彻底充满了体内的每一块血肉,现在的她,在修仙者眼里,简直就是一块活的下阶灵石。
灵石蕴含浓郁的灵气,直接吸食灵石中的灵气,比苦苦修炼,从天地间吸取要简单快捷得多,因此灵石就是修真者出门、旅行、打架必备。一块下阶灵石,蕴含的灵气有限,对于三流修仙门派而言,可能还算奢侈品,在真元宗,几乎每个弟子袋子里都有一两块。
但是,谁见过一米八高的大灵石啊!
若是霍水仙周围的这些犯人知道角落里蹲着这么一个大宝藏,估计能把霍水仙直接个分了卖了。好在这些人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市井小民,别说灵石了,连修真者都没过。
霍水仙站起身踢了踢腿,活动开了,关节噼里啪啦作响,曾经被下的阴招,关节里的旧伤都被修复了。这时候如果有大能出现,哭着求着也要让这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当他入门弟子——此子骨骼清奇,慧根绝佳,修仙奇才!
“奇才”没想那么远,她肚子饿了,想要吃的东西。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这间牢房,不大的房间里,挨挨挤挤呆了七八个人,那一堆人倚靠在牢房另一边的稻草上,有人在睡觉,有人也打量着她。对面牢房里同样如此,犯人们不管吃喝拉撒,都在同一件牢房,这里的味道,比猪圈好不了。
每间牢房门口,有一个瓦盆,整个牢里,只有这些瓦盆是干干净净的。狱卒每日中午,会将馊饭生菜倒在这些碗里,这就是一间牢房的饭了。牢房里老大先吃,按照他们排的顺序上一个吃饱了,才轮到下一个。李铁牛进来的晚,又被打得跟废人没两样,馊饭都没吃到过几次,胃里如同火烧。
霍水仙走到牢门口,一脚把瓦盆踢对面铁栏杆上去,摔得四分五裂。同牢的犯人都傻了眼,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站起来,怒道:“小子,你找死!”
他扑过来,霍水仙一闪身躲过了,速度快如狡兔,绕到大汉身后,一个绊子把大汉给撂倒了。那大汉手撑着地要站起身来,霍水仙按住他的脑袋,狠狠撞到了地上,撞得他一脸污泥,鼻青脸肿,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一见这小子反了天了,一拥而上。
那边狱卒听见了声响赶了过来,一见这几人纠缠在一起,拿着鞭子铺天盖地打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