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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将吐出来的苹果丢进纸篓,空荡荡的房间就只剩我一个人,我稍稍松下了紧绷着的神经,想都没想就拔掉了针头,将冰冷的手掌伸进衣摆,轻轻地抚摸着小腹,一寸一寸。
小腹很平坦,也没有一丝动静,大概是因为宝宝还很小,我压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梁毓言猜得没错,我之前就怀疑自己怀孕了,也试图安慰自己,仅有一次,不会那么巧。再者怀孕的日期也压根对不上,那么是之前?那具体又是什么时候。我不禁冷笑,周奕琛也足够禽兽,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能做出那种事。
听到肯定的答案,我很快也接受了。我说那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并非我逞强,他的的确确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靠在床头缓了片刻,我独自去医院的食堂热了热梁毓言之前带来的粥。换做平时,就算是冷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吃进去,但现在不同,我做什么都得考虑一下肚子里的小东西,他跟着我,也会十分遭罪,我想尽量对他好一些。
回到病房仅睡了一个小时,我就独自去办了出院手续,护士起初不同意,但见我执意,只能妥协,温声道。
“好吧,那你回去多休息,这段时间都别太劳累,胎儿不是很稳定,你……”
她说到一半,我就笑着打断。
“谢谢关心,我没问题的。”
我主要就是怕在病房躺太久,被他们发现了端倪。好在现下大家的心思均放在苏叙身上,还不至于顾及到我,其实就算苏叙仍昏迷不醒,大抵也没人会好心到来看我。
比如苏贤明,他几乎是一去不复返,我在医院呆到了晚上,都没再看见他的影子。
回公寓前,我还是礼貌性地给他发了条简讯,即使他不会再来,我好歹也得说一声,毕竟面上我们还是父女。也免得他真来了,找不到我人,以他的性格绝对会多想。
出了医院,我正准备用手机叫车,就在停车场看见了梁毓言的车,还是停在早上来的位置。
我人都出医院大门口了,叹了口气,还是折了回去。
车窗仅看了一条很小的缝隙,由着停车场视线不好,我不太看得清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在原地顿了大约三分钟左右,确定里面没什么动静,我才转身,还没走几步,双闪灯就亮了一下。紧接着,梁毓言打着哈欠从车里走了出来,绕到我身前,声音略微沙哑地埋汰道。
“南南,我等了你这么久,你这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也够没良心的。”
见我不吭声,他退了几步替我拉开了车门,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不过你也是惯犯了,我早该习惯。”
我总觉得梁毓言的话别有深意,默了默,我干干一笑,“这不没看见你吗?你发现了我,也没叫我不是。”
我顺势就钻进了车里,仔仔细细地系好安全带,等梁毓言坐稳,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开慢点。”
梁毓言应了一声,就用很严肃的语气问我。
“南南,你很在意这个孩子?比上次那个还在意一些?”
“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十分在意。之前是我没保护好,这次我搭上这条命,也会让他平安出世。”
我直言不讳,也不强求梁毓言懂我的心情。没做过母亲,不过体会那种被割掉一块肉的痛楚。
“因为是大哥的,所以你才会这样,是吗?”
话落,我沉默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明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回换梁毓言沉默了,他侧目望了我一眼,就启动了车子,也如我所说,一路上都开得很慢,将我送到了公寓楼下。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赖着我跟我上楼,但他没有,等我下车,他都一言不发。
我在车边站定,刚举起手挥了挥,想跟他说声‘晚安’‘谢谢’之类的,可不等我出声,他猛地一下就踩足了车门,扬长而去。
我站在路灯下,目送他离开小区,才上去。
回到公寓,我简单地下了碗面条,吃饱后才躺下睡觉。其实我一整夜都没睡踏实,翻来覆去,胸口总像压了块巨石般,又闷又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开始做梦,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没有缘由的,我就梦见了我和周奕琛的过去,连带着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均梦到了。现在想想,还怪心酸的。他口中的一辈子,其实只有短短的几年。
我在梦里,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觉得格外踏实,他的怀抱很温暖,手掌就覆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那温热的触感就像真实发生的一样,一点儿也不像做梦。
次日醒来,我被子的一边是掀开的,身边空出的位置,床单也有些褶皱,我仅扫了一眼,也没在意,私以为是自己睡觉不老实翻滚出来的。我起身时才发现,枕头上有十分清晰的泪迹,像是不久前留下的,不过就只有几滴,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儿什么都没有。照了镜子,我才确定,我的确不太像哭过,除了有点黑眼圈,眼睛不红不肿。
我呼吸一滞,又快速地跑回了床边,摸着那块位置,也没有感受到一丝温度。我稍稍松下一口气,大抵是自己想太多了。
今天恰好是周日,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我大抵也知道孕妇该吃些什么对身体比较好。我特意去超商场买了一些补品,无意间绕到婴儿用品区,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里面绕了好几圈,觉得每一样东西都特别可爱。可选了好半天,也仅只挑了一双小袜子。毕竟我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大概生下来再买,也来得及。
付钱的时候,我难免有些失落,对一个女人而言,怀孕这本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但放在我身上却变了味。
我手上提着的补品不算太重,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路,我还是选择了打车。
靠在车背上,我背部就传来阵阵疼痛感,我其实也心有余悸。
这个宝宝很坚强,因为我狠狠地摔了这么一下,也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肚子里,真的很乖。
在小区门口的自助取款机,我第一次去查离婚那会儿周奕琛分了多少钱给我,当数字显示在我面前时,我吓了一跳。我的乖乖,就他给我的这些钱,足够我挥霍下半辈子了,还是很奢侈的那种,就是我不工作,不夺回苏氏久泰,也能过得十分安稳。
有那么一瞬间,我摸着小腹,又想,如果我没成功,那这些钱算不算我的后路?
进公寓前,我恰好碰上了从医院回来的杨语,她背对着我,我想了想,没出声,悄悄地就从她身后绕开。等打开公寓的门,把买的东西摆在鞋架上,才探出半个身子,“嫂子,你回来了——”
好一会儿,杨语都没反应,手臂一直保持着开门的动作,一动不动,怪吓人的。
良久,她侧过了脸,正对着我。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狼狈的杨语,刘海十分凌乱地搭在额间,脸色苍白,眼圈极重,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妹妹,你昨天昏倒了,没事吧?你别担心,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苏叙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只要好好养着,不过出太大的问题。”
她尽量平缓地吐出这串话,但声音难免夹杂着梗咽。
她都这么误会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垂下眼帘,吸了吸鼻子,回。
“你也是,先好好休息吧。否则谁照顾我哥呢?你也知道,我小姑平时大大咧咧的,也不会照顾人,大伯公司的事儿都不够他忙的了,伯母从小就把我哥当心尖宠,大抵现在也缓不过情绪。还是得靠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到她了,她忽地就大步跨到了我身前,双手均按着我的肩头,不是很用力,大抵是没力气了。用十分激动的语气说,“妹妹,我真的很想一直呆在他身边照顾他,可看他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我怕等不到他醒,我就……我想回来休息一天,就一天就够了。妹妹,阿姨夜里也昏过去了,还是叔叔强行把她送回了家。他们本来商量着请个看护,可我总是不放心。”
顿了顿,稍稍缓了口气,她又道。
“你能不能抽空去陪陪苏叙?就今天,明天我就来替你,好不好?”
她满眼祈求,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她哪是站在门口发呆,压根就是在堵我。
杨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警惕,好似除了苏家人,她不放心任何一个人留在苏叙边上。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先是轻轻地拉开了她的手臂,握住她的手,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嫂子,我哥为什么自杀?”
我尽量用十分诧异地语气问,杨语眸光一紧,眼底一闪而过些许恨意,但很快便收敛了,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侧开脑袋,才说。
“他有抑郁症,只是很轻微,他不肯去医院看,多半是怕丢脸吧。之前他也挺好的,我就没放心上,没想到他会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我……”
说着,她又开始哭,还是我怎么安慰都停不下来的那种。
等她哭过了,反握住了我。
“可以吗?”
我心底是不想答应的,毕竟我身子也吃不消,我对苏叙并非没有一点点感情,只是我得先考虑自己。再者杨语口中的抑郁症,我从来也没发现过,苏叙自杀是挺突然,毕竟之前他也过得挺开心不是。
犹豫了数秒,我又确实好奇苏叙自杀的原因,就一口应下了。
其实我知道,要击垮苏绍堂也不是那么难,苏叙就是他最大的破绽。我觉得自己挺卑鄙,但事实我仍这么做了。
见我答应,杨语感激般地搂了搂我,就埋着脑袋,晃晃悠悠地进了自己的公寓。
我回去换了件较厚实的外套,准备出门,路过玄关看到那一大袋补品,我顿了顿,把它们藏到厨房的角落,才安心去了医院。
说实话,我吃不准周奕琛的性子,万一他心血来潮又造访我的公寓发现了这些,这么容易,岂不是白白便宜他了?
到了苏叙的病房门口,那里站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仔仔细细地查过我的身份,才放我进去,等我进去了,他们也没走。杨语心里肯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她害怕。
苏叙就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脖子上绕了数圈纱布,隐隐还是能看见血迹。这个病房颇大,不远处还摆着一张小床,上面有人睡过的痕迹,大抵走时很匆忙,也没收拾。
进来前,我还特意问了医生他的情况,如梁毓言所说,他还真就对自己下了狠手,一刀割下去,缝了近三十针。
除了偶尔进来换药或换点滴的护士,这个病房基本没人来。护士出去的时候,我特意让她给我准备了营养餐,我时不时会看看苏叙,大多时间均是该吃吃该喝喝,实在困了,还会小眯一会儿。
一夜过去,苏叙也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清晨我在病房的洗手间洗漱了一下,就等着杨语来换我。毕竟今天我要上班,杨语应该会来的很早。
我坐在苏叙的病床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
也不知道他造了什么孽,我敢说,就算他不自杀,早晚也得进医院,他的脸色跟个死人没区别。
坐了片刻,我腰就开始发酸,我本打算在病房内走几圈,可还没起身,我的手背就被苏叙大力地压住了,我十分诧异地回过头,直直地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短暂的沉默后,我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苏叙用足了劲,我压根无法挣脱。
“哥,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别走。”
苏叙开口,声音嘶哑到几乎不成音。
“南南,你真的关心我,也不会在这个病房那么自在,我问你,是不是你也希望我干脆死了算了?”
他语气满是哀怨,就是说话那么艰难,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些。
我还挺惊讶的,万万没想到他这么早就醒了,还继续装昏迷。
“你别多想,我要真无所谓,也不会过来。哥,我劝你别再做傻事,有什么是不可以解决的?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退一万步,你不为自己想,也不管大伯和大伯母了?你知道大伯母多伤心吗?不是我吓你,你要真出什么事,她也不会好过。你……”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苏叙很突然地就打断了我,压低声音,道。
“南南,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自杀……我根本不想死……”
一语落下,我的心猛地剧烈跳动了几下。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我第一反应就是严煜做的,但我不是那么确定,看着苏叙一张一合的双唇,我整个人都凑到了苏叙跟前,耳朵往他唇边靠。可好久,他都不出声,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正纳闷的时候,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后,我一转身,就看见了杨语。
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完全没有一点动静。见苏叙醒了,眼泪在眼眶打了好几个转,匆匆上前,横在了我和苏叙之间。
“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要我怎么办!你就只会吓我!”
杨语越说越激动,虽然我心底全是疑惑,但我还是让开了。我暗暗地望着苏叙,苏叙眼底已经是一片暗沉,也不再看我。
我猜这些话苏叙不想当着杨语的面说,至于原因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大概他们之间也有什么约定之类的,纵使杨语对他的感情实实在在,他对她也不是那么的放心。
站了数秒,我就默默离开了,带上门前,杨语仍抱着苏叙深情意切,完全没注意到我。
*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任何机会再去医院看苏叙,年洁把他保护的十分好,说是不让他再受任何刺激,就算是我,都不能见苏叙。当然,也包括苏欢颜。
他们一家三口大抵已经把我们排除在家人之外了。
苏绍堂每天也准点上下班,在公司碰见,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觉得挺可怕的,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不像是刻意伪装,是真的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我通过林向月,花巨款请来了一个私家侦探,帮我调查严煜,只是我没想到,严煜在律师圈内还颇有名声,多半原因是因为他之前担任过周氏集团长子的律师。
我起初想问周奕琛,但还没说几句,他就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而后掐断了我的电话,我再打过去,他也不接。
这段时间,梁毓言还是会来我的公寓,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他主动给我做饭,等着我吃饱,收拾了碗筷才走。
可我总觉得哪里变了,他甚少说话,有的时候我主动搭话,他也不是那么有心思回答。到后面我才知道,他重新回周氏集团上班了。
半个月后的中午,苏贤明约我一起吃饭,他没等我,提前去了约定好的饭店,要了个很大的包厢,里面除了他,还有严松。
我一进去,苏贤明就开门见山的告诉我。
“南南,你已经长大了,我相信自己的女儿有足够的能力管理苏氏久泰。”
开始我还一头雾水,直到苏贤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严松,严松推了一份合同在我身前,并拿出了自己的钢笔递给我。
看清楚合同上的内容后,我惊讶得说不出任何话,我反复确认这份合同货真价实,并真实有效后,问苏贤明。
“为什么要把股份给我?”
只要我现在拿起钢笔,在合同下面签上我的名字,那么苏氏久泰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便会转移到我的名下。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给你,能给谁?”
苏贤明笑得自然,随即便亲自起身去门外唤服务员上菜,等所有的菜上齐,苏贤明已经开始动筷子了,我仍保持着一个姿势。
我不懂,苏贤明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这么做,毫无疑问推翻我之前所有的猜疑。他并没有防着我,甚至毫无征兆地把我想要的给了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算计了半天,还没能做什么,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正是因为得到的太简单、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压根反应不过来。
再抬头看苏贤明,他整个人都十分淡定,好似早就决定这么做了。
我动了动唇,才吐出一个音节,他就接过了话头。
“按理这样不符合规矩,只是你工作时间较短,资历也尚浅,我倒无所谓,就怕别人对你有争议。我不希望看到你受半点委屈,等我找到时机,在开股东大会正式说明这件事。”
如果这话他在半年之前说,我是不是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庆幸老天给了我一个这么爱我、疼我、为我着想的父亲?
“好了,南南,别光愣着,吃饭。”
我攥紧了钢笔,迟迟都没有下笔,片刻,我说。
“爸,合同我能不能先收着?等给了其他股东一个交代,我再签,也不迟。”
我极为勉强地扬了扬唇角。
“总之合同在我这里,也不会跑。”
话音落下,苏贤明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没做声,仅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顿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吃完的,一同出了饭店,为了避嫌,苏贤明独自坐车先回了公司。
关上车门后,他缓缓地按下了车窗,双眼定定地看着我,用十分宠溺的语气说。
“南南,你记住,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这话说得极认真,我鼻子不自觉地一酸。
“包括我想要的爱情吗?您也会同意?”
几乎是脱口而出,等我发觉自己失言后,已经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苏贤明听得清清楚楚。
他沉默了良久,挪开了视线,他甚至没有问我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多余的话一句不说,是这么心照不宣。他脸上毫无波动,更没有一丝愧疚。
随着车子的离开,一句话伴着微风吹进了我的耳中。
“除了他,都可以——”
闻言我胸口隐隐一闷,也是,他从前用这么恶毒的手段让我离开周奕琛,现在当然也不会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