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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望往事,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坏人,但与之相对比的,我们拥有无穷无尽的好人。
聪明的、愚蠢的、圣母的、狡猾的,好心办坏事的。
在奴隶社会的时候,有好心的主人释放奴隶,让他们逃进丛林,与野兽为伴。
在封建社会的时候,有人乞讨为生,供养没有血缘关系的贫儿上学。
愚昧偏执的教会创办了各种福利机构,血腥贪婪的资本国家将人道主义机构开遍世界各地。
回望历史,我们可以看见无数好人,但我们的世界还是这么操蛋,一团****。
我们可以将数十亿美金花在无底洞般的难民营中,却没办法为他们提供一份工作。这里有无数地球上最宝贵的资产——人——却只能无所事事,等待着别人的救济。
“这里没有一个坏人,但我们共同搭建了这个畸形的世界。”艾伯特说。
沈冲沉默不语,他明白,即使超能力者,也没办法改变世界。想想那个退隐在不知何处的犹太老人,想想梦想泯灭的黑主教……
沈冲曾经很多次感觉到自己无法扭转命运,但有些时候,他可以努力,凭借自己的力量,多少去改变一些什么,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头破血流,他也可以在午夜****伤口的时候,安慰自己:我努力过了。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这个世界的侧影,是这个金钱和物欲社会的浓瘤,他无能为力。就像大火在他面前燃烧,楼房在他面前崩塌,亲近的人死去,那种苍白的疲惫感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他留下了两张卡片,第一张可以用来联系到小美,第二张则是娜塔莎留给他的,“如果有一天,你有非救不可之人的时候,用这张蓝色的卡片。”
“这张白色的呢?”艾伯特问。
“我有一个朋友,聪明的女士,也许你们可以谈一谈生意。”
艾伯特眨了眨眼睛,“间谍?”
“比那要高级的多。”沈冲说。
“叛乱煽动者?”艾伯特问,“像在TNS那样?”
“好吧,就是间谍,提供一些情报,做一些事情,挣一些外快。”沈冲无奈地说。
“了解。”
“为美国的秘密机构工作,你会有什么不适么?”沈冲问。
艾伯特将两张卡片收起,他认真地看着沈冲,“先生,我虽然生在欧洲,但这里才是我精神上的祖国,你看看现在的它,即使侵略者踏足,都是对它的一种恩赐。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很好。”沈冲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一群佣兵,其中一个长这样。”
沈冲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他在宰赫兰时打印的,照片拍摄于连接曼哈顿与纽泽西州的乔治HSD大桥,韦德·威尔逊揽着沈冲的肩膀,咧着嘴大笑,钢铁索栏下哈德逊河滚滚流过,远处的城市天际线霓虹起伏。
“纽约,世界的中心。”艾伯特接过照片说道。
“你到过那里?”
“每一个摄影师都是好画家,我曾经在格林威治村中住过,艺术家、派对、烟草……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曾经我是一名愚蠢的白左,现在可能不是,我说不出来。”
“你现在像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
“好极了,中世纪的蠢蛋,对于艺术家来说不是个差评价。”艾伯特将照片还给沈冲,“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癫狂,他是一名帮派分子,还是佣兵?你的这位朋友。”
“他是美国士兵。”沈冲说。
“那我猜得没错啊。”艾伯特笑着说,“如果是这样,他不会走这条路。这里是政府军控制的地方,也许会有人认识他,也许会有记者拍到他的脸,他长得就像个战士,浑身写满了新闻。他会走东方,从伊拉克进入,穿过恐怖分子控制的地盘,我知道哪里有血腥可以吸引这些猎狗,我知道的。”
艾伯特拿出一张地图,沈冲明白了,他确实知道。
这是个冷血的好人,如同狡猾的泥鳅,能够在任何肮脏的泥潭里生存。
但这里是地狱,一只泥鳅改变不了地狱,一万只泥鳅也不行,熔浆会烧毁这里的泥潭,蒸发这里的水分。他也许不会同流合污,但早晚会变成一条鱼干,早晚——如果他不改变。
他会改变的。
当沈冲和艾伯特一起出来的时候,莉娜问他为什么呆的这么久。
“镇长告诉了我一些趣闻,比较黑色幽默的那种,”沈冲说,“记者们之间的小秘密,对吧?”
艾伯特点了点头。
“镇长,这是个昵称么?”莉娜问。
“算是吧。来,我带你们去找这里的哈希姆家族。”
“这里也有穷人和富人?”莉娜问。
“孩子。”艾伯特脚步不停,他解释说,“越穷的地方,贫富差距越大。你在自己的国家不过是看到有些人开陆虎揽胜,有些人开福特福克斯。而在这个国家,富人可以生,穷人只能死。”
艾伯特带领他们,沿着一条旧道前行,路上的难民们纷纷避让,向艾伯特颌首示意。
“你不是个镇长,看看他们的表情,你简直是位国王。”莉娜惊叹道。
“如果你掌管了进入天堂的钥匙,你的兄弟会就能占领整个大陆。天堂缥缈无踪,而欧洲离这里却并不远,只要拿着我签署的文件在土耳其上船,天堂触手可及。”
“他们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天堂的门房——除非你是圣彼得。”乔纳森说。
“我帮他们做过一些事。”
“什么事。”
“微不足道的事。”艾伯特说。
不远处有一座宽广的旧房子,联排的房屋后用栏杆围出一大片空地,养着很多牲畜,穿着肮脏白袍的守卫坐在阴影里抽土烟,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行人,见到艾伯特后,他们没有站起,但仍然挥手问候。
屋主艾曼是一位苏赫奈的少数派族长,当恐怖分子占领了他的家园后,很多少数派信徒被屠杀,人们流离失所,这位族长带着他的族人们重归先辈的生活,一路游牧到叙利亚与约旦的边界。
这间屋子是他用五十头羊从原主人的手中买下来的,他们的族人居住在附近,形成一座小小的部落,这样的部落在难民营内比比皆是。
艾曼族长接待了一行人,为他们献上鲜奶。在听说了艾伯特的提议后,表示很愿意用牲畜换取他们的汽车,并承诺,只要众人在回来时将马匹交还,他会将汽车奉还给他们。
在难民营中花钱吃了一顿并不丰盛的午餐后,他们将携带的所有东西搬上马匹和骆驼,一行人离开难民营,顺着几乎被沙土淹没的公路,深入叙利亚境内。
一路上他们经过一座座破败的城镇和村庄,许多地方有着炮火洗礼的痕迹,道路的站口守卫着政府的士兵,他们狐疑地检查乔纳森的证件,用土语骂骂咧咧地放行。在他们看来,叙利亚的战乱,很大一部分是这些西方人在背后推动。
他们在荒野里露宿,行遍路途中的古堡和遗迹。公元前的遗迹早已被黄沙覆盖,希腊化时期的建筑仅剩地基,罗马统治时期的建筑还剩下斑驳的墙壁,茕茕独立的玉柱。最常见的还是阿拉伯时期的建筑,有东方式的、有西方式的、有萨拉丁镇守过的城镇、有十字军占领过的城堡,在这片热土上,数百个民族匆匆而过,留下无数的传说、神话和苦难。
乔纳森和劳拉以学者和探险家的满腔热忱记录这里的一切,为他们的发现而欣喜,为惨遭战火和盗贼侵袭的遗迹而伤心。
每天晚上,他们会打着手电,记录下一页一页的笔记,然后跟劳拉父亲理查德·克劳馥的笔记本进行对比,艰难地寻找着传说中的先知古墓。
沈冲、莉娜和杰米三人权作护卫,解决沿路所遇到的三流盗匪——他们大多是逃兵、越狱的罪犯和转行农民。沈冲在这里很少见到外国佣兵,战争进行了好几年,任何组织以及没有了大规模聘请外国佣兵的能力,而本国的廉价人命,也早已被他们训练成可以扣动扳机的士兵,可以在战场上互相收割同胞的血肉了。
沈冲一直没有得到韦德的消息,他坐在骆驼的背上,感受着缓慢的颠簸,思考着韦德来这里的目的。他是头头而不是喽啰,运货是那些外围小弟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近,戈壁上的动物好像感受到了生命的荡漾,从巢穴中爬出来。
一只沙漠蜥蜴伸长舌头,接住第一滴落下的雨水。
莉娜骑在马上,在最前方奔驰,她呼喊着,引领着牲畜们全速前进。沈冲感觉到坐骑的骆驼小跑了起来,骆驼它跟着同类,迈向远处一条起伏山峦间的狭长谷道。
前方,就要走出政府军的控制,进入恐怖组织的地盘了。
沈冲看见雨水将红色山峦的泥土冲刷下来,顺着间隙流淌,如同一条鲜血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