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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室外,不远的距离,煎熬折磨会让人崩溃。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祁涵焦急地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来来回回走着,这个女强人大抵这辈子都没有几次这样的忐忑不安过。
祁邵珩站着,久站,面无表情,似乎进入手术室的人也带走了他的心。
祁涵过来,看着他说道,“阿濛会没事的,邵珩——”
“邵珩——”
……
叫了他很多声他都没有回应一次,隔着手术室那扇门,里面的人的生命维持似乎也是他的支撑,如若阿濛出事,邵珩会——
祁涵不敢再想下去,两年前的那场车祸,即便生死未仆遭受那么多的折磨,他都那么坚持着要找到阿濛,祁涵明白,祁邵珩和他们的母亲一样,都有别样的执念,现在她唯独能够祈祷的就是阿濛没事,不然一损俱损,后果不堪设想。
祁邵珩在等阿濛,自从他的妻子被送入手术室,何止祁女士的呼唤声,什么他是都听不到了,耳鸣一般,全都是产房里,妻子犹在耳畔痛苦隐忍的呻.吟声,阿濛怕疼,以往他妻子性格别扭,强撑着再疼都不会做声,显露声色,可自从有了安安和然然,孕期的阿濛像个孩子,对于痛觉很铭感,深夜小腿的浮肿,腰际的酸疼都能让她轻而易举的掉下眼泪来,然而今天,就刚才,嘴唇咬地满是伤痕,指甲劈裂鲜血直淌,她劝他,总说,“不疼,不疼。”
是他不好,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何苦受这样折磨要这两个孩子害她至此。
手上的抗菌消毒手套还没有脱下来,上面沾染的是血,都是血,鲜红的,红到刺眼,那是他妻子阿濛的血。冷汗湿透背脊,多少年过去,祁邵珩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就像当初少年在清晨触及到母亲冰冷的尸体一样,那样的恐惧,一旦失去,就是永永远远。让他开始害怕手术室门的打开。
剖腹产手术的这几个小时无疑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煎熬,耳畔几近听不到声响,脑海里一幕幕全都是她疼痛地,嘴唇,牙龈,被极致压抑的疼痛而咬出的伤口,虚弱的脸,苍白无力的手指,她怎么能受得住这些?
到底是后悔了,这样的煎熬如坠地狱一般,全世界都陷入了茫然的黑暗。
直到这长久的煎熬后,突然听到手术室内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让祁邵珩浑身震惊,紧接着过了几分钟又再次听到了另一个孩子的啼哭声,手术整整几个小时,他站着一动不动,现在猛然转身,向前冲去,人还没有到手术门口,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起初的顺产医生带着两个年轻的护.士一人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看到门外的家属,齐齐恭喜道,“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子是哥哥。”祁涵看着孩子浅笑,更出生的孩子幼嫩可爱,杰西卡看得内心都要融化了,所有人都在看孩子,此时,祁邵珩却一把推开挡住他去路的护.士,护士一惊没站稳,险些摔了刚出生的孩子,“邵珩——”祁女士受了惊,“小心。”
祁涵这一抬头,她才看到匆匆向手术室走去的祁邵珩瞥了一眼那两个孩子,冷然盯了一眼,竟然像是看到魔魅一样。
再向前走,李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对他,摇头,“她很不好,能撑多久,完全要看造化。去看看她吧,趁现在意识清醒。再晚,只怕——”
四周环绕的都是两个婴儿的啼哭声,似乎听不到李医生之后说得话他全都听不到了,那一刹那,猛地痛极攻心,让他险些站不稳。“祁总!”简赫一惊,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看都不看刚出生的两个婴儿,他快步向手术室内走去。
可怜刚出生的两个婴儿,被两个护.士抱在怀里哄了又哄,第一次有这样生了孩子父亲看都不愿看孩子的,祁涵见两个孩子哭得厉害,走过去抱了最小的女儿,二十多岁的杰西卡则抱着男婴心情复杂的哄着他。
站在一旁的医生说道,“时间太久了,拖得太久,不要说大人这两个孩子都会出问题,可终究苏小姐这样的身体不能承受剖腹这样的手术,能撑着手术完,孩子出生已经非常的了不得。”
祁涵抱着怀里的女婴,这样漂亮的眼睛,多像孩子的母亲,只希望阿濛能撑过这一劫,闯过这鬼门关。
有这样好的两个可爱婴儿,她怎么能就这么抛开他们离开?
……
手术室内,几位专家慌张的就目前以濛的状况召开紧急会议,这儿只有几位高级护理的护.士在照看,长发散乱,乌黑的长发更显得白痴灯光下的人苍白的脸没有血色,带着呼吸面罩强撑着在虚弱吸氧的人,只有呼吸机发出的‘嘀——嘀——“声才能证明她这一刻还是活着的。
闭着双眼,长长的眼睫上挂得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安静,寂静,这样的环境让祁邵珩更为担忧,俯下身握着她在之前生产过程中抓的满是血痕的掌心,他嗓音沙哑道,“阿濛,别怕,别怕,我来陪你了。”
仿佛是在极度的虚弱中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这样冰冷的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以濛最怕在这儿,小时候怕,现在还怕,可他来了,有他陪着,她就不怕了。
废力地睁开眼睛,冰冷的如同血液完全凝冻一般的手指感觉到他的温度,她迷茫地睁眼,看着他想要对他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氧气面罩下,她废力地呼吸着,视线迷茫地模糊,她知道是他,却再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伸手,废力地抬高,想要轻触他的脸颊,却终究因为失力手臂重重地摔下。
祁邵珩握着他妻子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掌心里,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来,他一遍一遍说得是,“别离开我,别离开——”
此时,以濛即便虚弱的睁眼,却在视线里只有他模糊的轮廓,在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容貌,手指一颤却感觉到从指间流淌到掌心地温热液体,湿热的,灼烫人心,烫的她的心都疼了。
“阿濛,阿濛——”
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可心里记得,永远都记得,听着他这样叫着她的名字,她只感觉到强烈的不舍,不想,她不想就这么留他一个人。
可这样的安静相处时间不到一会儿,心脏频率显示器里急速地变换,护.士按下传唤器,李医生带着一众医生匆匆入内。
手术台上,以濛虚弱地已经再也睁不开眼睛,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无力地下坠,却被祁邵珩紧紧地握住,“阿濛,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咳——咳咳——”嘶哑的嗓音,急火攻心,让他完全不受控制的呛咳。
“阿濛,别睡,别睡好不好?”他在祈求她。
“病人心率状态不佳,快,摘掉氧气面罩,注射强行针。”
一剂强心针注射下去,让原本脸色苍白的人,像是急速受到莫大的痛苦和刺激,紧紧地皱着眉头。
阿濛最怕打针,看她如此痛苦的受罪,祁邵珩似乎比她疼得更厉害。
隔了五分钟,又接着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下去,李医生蹙眉,所有在座的医生虽然都为医学翘楚,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完全手足无措,只能做些急救措施,看病人的最终造化。
隐忍着痛苦,和五脏在注射药液后近似惊鸾的痛苦,以濛握着祁邵珩手指用力地发白,她迷迷糊糊的说,“祁邵珩,我不要在医院,我不要死在这样冰冷的手术台上。”
“胡说什么!”握紧她的手指,他的手冰的也不比她暖多少,“有我在,我一直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祁邵珩,我冷,我好冷——”
“我抱着你,不冷,不会冷了。”
他抱紧她,干裂的嘴唇呛咳着,到最后完全咳出了血丝。
手术室外。
两个婴儿属于早产,即便身体还算康健,护.士还是过来将孩子送入医院内婴儿室的保温箱内。
简赫急匆匆的从专家会诊室出来,祁涵和杰西卡急忙上前,祁涵问道,“怎么样了?”
摇摇头,简赫无奈道,“医生说太太这手术百害无一利,这么生产让她耗尽了所有精神气力,如果今晚撑不到明天,怕是可能——”
终觉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简赫一个军官上校出神的大男人说这话都急红了眼眶。
“邵珩,他知道了也,那…..”
华港说到这儿,就见一脸惨白的人从手术室内走了出来。
“邵珩。”祁涵看着面无表情,神情憔悴的人叫他一声,怕他不说话又继续问,“以濛现在怎么样?”
“用了强心针,每五分钟重新打一次。”
祁涵一惊,神情悲痛到没想到已经到了用强心针这样的东西的时候,强心针每支只能维持十几分钟,阿濛这样的情况估计会更短,这么注射下去,阿濛会受不了折磨,痛苦而去的。
知道祁涵在想什么,祁邵珩眼眸一片黑色的死寂暗沉,他说,“我知道这样用药吊着她,让她难受饱受折磨,比死都痛苦,还有阿濛这么怕打针,每注射一次她浑身都颤抖的一个激灵,她痛苦,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让她轻易就舒坦了,她若安心舒坦而去,我就剩一个人了。”
祁涵听着他的话,感觉到脸颊上的潮湿,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这么一直僵持到凌晨,最怕的事情还是就这么来了。
强心针注射下去,却已经再起不到刺激病人的作用,动用最后的电压板,极力电击,通了电流的电击板压在她身上。
纤瘦的身体,难以承受地颤抖着。
“阿濛——”他叫着她的名字,近似绝望。
焦急的医生,满头冷汗,电击效果不明显,换用着各种抢救措施,一旁的心电图监护器也开始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可躺在病牀上的阿濛,完全如同睡过去了一样,漆黑的睫毛没有丝毫颤动的痕迹,眼睛死死地闭着,像是不论如何都唤不醒的睡美人,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姜医生,要是她在就好了。”冷汗直淌,有医生兀自感叹。
李医生见此,紧蹙眉头,怕是时汕赶不过来,别无他法,咬牙道,“注射一击强心针后,在加一针加强的倍数的肾上腺素。”
“是。”
药液被尖细闪着寒光的枕头吸入注射器中,一击加倍强心针注射后,再注射肾上腺素,病人受了刺激似乎有了轻微的效果,但是一时有意识,怕是难以维持很久就会撑不住了。
李医生绝望,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就这么…..
电击后,再加两记针剂下去,祁邵珩抱着微弱喘息的阿濛,嗓音沙哑却执意固执地说道,“你怕打针,打针很疼,我知道你不愿意,可你总不醒,我没有办法。阿濛。”
“——睁眼看看我,你连看看我都不愿了么——”
“……你要是醒过来,我再也不会让你打针,再也不这么折磨你,好不好,醒过来……”
“——苏以濛,你答应了我什么,到现在你不能就这么反悔——”
“——你就这么安心的离开,不经我的同意用命换了那两个孩子,你不怕我把他们就那么掐死——”
“……不想看我,连你拼尽全力以命相换的孩子也不见了?……”
字字诛心,听得一旁的护.士全都掉了眼泪。
伤心欲绝,悲痛直直逼入到心脏的深处,直到后来以濛虽然睁开眼,可她握着他的手却在一点点失力。
“祁邵珩,对不起,我怕是真的……”
握紧她的手指,他说,“别说话。乖啊,别说话。”阻止她将要说的说出来,他不敢也不想听那句话的后半句。
他想要的不是对不起,怎么能够言而无信,怎么能够就这么留他一个人。
嗓音虚弱,她每一个字都近似在吐露着遗言,“你,要好好的,还有,善待我们的孩子。”
眼皮沉得没有一丝力气,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看看他,可眼前的视线这么黑,这么暗,怎么也看不到他。
看着病牀上的妻子,恐惧在内心一点点扩大,祁邵珩苍白着脸,他说,“不要睡,阿濛听话,不许睡。”
也许是针剂的刺激,以濛在自己以为几乎撑不过去的时候,忽然视线一晃而过的清明,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看清楚了守在她身边的祁邵珩。
为什么,他的眼神这么悲痛憔悴,不该是这样的,她的丈夫一直都是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怎么能狼狈至此,眼泪慢慢的掉下来,不想哭怕看不清楚他的脸,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这一次她大概是真的撑不过去了。他也看着她,却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眼皮如同灌了铅一样,再也睁不动,视线渐渐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出,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是那样温柔地注视着她,从他的眼里她能看到相守相伴,像是这样的凝望能一直维持着直到天荒地老一般,她含泪也这么看着他。
——要是能这样一直守在他身边,被他这么看着该有多好。
如此温柔的目光,仿佛救赎一样给她温暖,营救她走出无间地狱的冰冷和黑暗,给了她一个普通女孩子该有的幸福家庭。可是啊,来不及,还来不及再好好看看他,陪陪他,这大抵是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了。
迷蒙间,她已经听不到祁邵珩在对她说着什么,身边嘈杂声一片,她却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从他暗沉的眼眸一直看到内心,如此熟悉,熟悉到可以触及到很久以前依稀记忆的事情,像是突然就回到了16岁的那年夏天。
她独自一人在祁家的后院放风筝,依照从小的习惯,放高了风筝,她将风筝线完全剪断,看着风筝在视野中一点点被风吹远,那日也不知道怎么像是后悔了,16岁的少女竭尽全力追着断了线的风筝开始奔跑,跑出了祁家老宅,跑进了老宅旁的那一片竹林。
黄昏,竹林深处,竹叶沙沙响,竹影缭乱宛若黑影一样,分外吓人,找不到风筝,又到这么恐怖的地方,她委实觉得懊恼。强撑着隐忍恐惧,她向前走,直到完全失望的时候,转身的一瞬看到了彩色的风筝,那枚风筝正落在一人的手上。英俊男子,那一刹那,竹影,人影,相得益彰间,气质清俊优雅。
“谢谢。”她道谢,看着面前的人几分熟识,便就这么多看了几眼。
她抬头看他,他也看她。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眼神,难怪,难怪觉得熟识,原来那时竹林斑驳丛中,他们早就相识。
这样,可真好。
病牀上的人再也支撑不下去,手臂无力地垂下,合上眼的那一瞬泪滴顺着眼角留下,唇角确是上扬的。
“阿濛——”凄厉的嘶吼,完全压在嗓子里,咳出的鲜血在雪白的牀单上落下嫣红的印记,血色花朵,朵朵凄厉。
——
那年那天日头偏西,黄昏。
竹林丛中,谢过帮她捡回风筝的人,少女突然说道,“要不要一起放风筝?”
这话唐突的很,那人却浅笑道,“好啊。”
祁家后院,早地上跑着的两人,直到风筝飞高,握在手里,两人并肩躺在早地上看着高飞的风筝。
望着长长的风筝线,祁邵珩问,“不剪了?”
少女诧异,却别扭道,“我若剪了,又如何?”
身边的人浅笑,”不论飞多远,帮你追回来就是。”
少女一怔,随即轻笑。
漫天彩霞的傍晚,风筝飞得那么高。
(正文完)
——
也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样的悲剧结局最适合这本书的人物塑造,悲剧也更深入人心,可因为我是个非常不喜欢悲剧的人,所以番外会有后续,继续写夫妻两人和孩子的生活。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