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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号晚上,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医院病房里以濛喂之诺勉强算是吃过了晚餐,医生过来给他注射了两支杜冷丁。
昏迷中,之诺总对她说,“不疼,不疼。”
后来,以濛通过医生才知道他已经痛到神经都麻木了,肾脏晚期患者的最后几天看似平静,实则他们的身体能量正在一点点地被消耗完。
向玲本以为以濛会一直就这么一整晚都不会入睡,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以濛在宁之诺安静入睡后,她就在病房的沙发里也陪着他睡着了。
因为这是两人约定好的,以濛不知道之诺还会陪自己几天,但是她希望在这几天里自己不要生病,不要错过。
相反,守在门口的安琳和向玲两个人就那么坐着,很久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深夜的医院长廊很安静。
最终还是安琳最先开口说得话,“他明天就要出院了是吗?”
向玲靠在一边,闭上眼睛应了句,“出院手续都办理妥当了,你也可以轻松了,彻底的解脱。”
“解脱?”安琳苦笑,她从来都是一个旁观者,又哪里会有解脱之说。
“听说,你要和徐家三少订婚了,恭喜你啊。”
听到向玲的话,安琳一怔,木讷而麻木的侧转过头,对她道,“没想到你知道了会是这个反应?”
“有时候,人不就是这样吗,婚姻也是如此,反反复复你情我愿,别人说什么哪里有那么重要。”
安琳叹一口气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冷嘲热讽一番,甚至骂我下贱和不要脸。”
一反往日里刻薄和傲慢,向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的说这些话,也许她真该像安琳说得那样讽刺挖苦甚至嗤笑对方,但是,现在她不会这么做。
安琳这个女人她是真的很不喜欢,可向玲明白她厌恶她的真正原因不过是看到这个女人偶尔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不过安琳要比她勇敢的多,虽然她爱的愚蠢,但是至少敢于表现。
而她,有碍于永远的自负和傲慢,是不会像宁之诺示好,并为自己的喜欢做出一点点努力的。
因为她在自己年少的时候就知道,宁之诺是苏以濛的,不论他们是否有血缘,也不论以濛对宁之诺是何种的感情,以濛对感情迟钝不明白,但是从年少起就一直关注之诺的向玲看得出来。之诺爱以濛。
用全部的亲情,用全部的爱情,用全部的友情,然后,堵上一个人的全部生命。
这样饱和的感情,只付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所谓的回报,就是如此,没有人再可以介入。所以向玲看得清楚,安琳注定是这场虚假婚姻的悲剧,即便以濛不爱之诺,安琳也靠不近宁之诺分毫。
“其实,我挺讨厌你的。”向玲用着依旧嘲讽的口气。
“我知道,何止是你,所有人从来都对我充满了不满,包括现在我的父母亲,过去我强制要他们答应和之诺的婚事,现在到了如此的地步,他们绝对不会再放由我这么下去。可是,我就要结婚了,那个什么徐家三少,我连一次面都没见过,你们人人恭喜我,可我一听到这话就想哭,可眼泪干了,我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我想,既然哭不出来,那我就笑吧,但是之诺要出院了,我想笑,见着他就哭了三次。”
深夜的医院长廊,向玲听着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祁向玲,我是真的不想结婚啊,真的不想。我用自己大半辈子喜欢了一个人,到死他都像是没有看见过我一样。”
那晚,祁向玲不知道安琳掉泪了没有,但是傲慢的她,厌恶安琳的她,眼泪却一直在肆虐。
从那晚过后,没有人再在静安医院看到过安琳,那个在宁之诺醒来后,到最后还是守在病房外,没有勇气进去看看的女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夜的长廊里。
后来,向玲听说,就是在那晚,凌晨值班匆匆而来的女医生,眼睁睁的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刚走过医院门口,就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哭。
医院外的人,都被这个女人突然吓了一跳,那样的大声哭泣,仿佛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气力。
6月4号,第二天,新闻头版头条:安氏千金安琳再嫁徐氏三少,订婚宴空前盛大。
向玲看到那张报纸上的照片里,订婚新郎和新娘相互挽着手,笑容甜蜜,尤其是安琳笑容那么灿烂,灿烂到让祁向玲觉得陌生。
转身,将报纸厌恶地丢进垃圾桶里,可想了想,向玲又重新捡回来放在了桌面上。
——没什么好鄙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对错,只有自己是否愿意。
6月4号之诺要出院最后被时间定在了下午,以濛问,“为什么不上午的时候就走?”
他说,“等等,有人早已经等不及了。”
以濛蹙眉。
最近,之诺总是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她问过医生,医生说人到这个时候,总是会乱说一些话,但是以濛却觉得之诺的神智清醒的很,他不是乱说,他只是压抑隐藏的很多东西在自己难以控制思维的时候都渐渐说出了口。
昨晚,之诺总在昏昏沉沉中对以濛说,“你是我亲妹妹,你是我亲妹妹。”
以濛在看过肾脏配型书之后,她就是知道了的,但是亲口听他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以濛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见自己的直系血亲,但是,她也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她的家人一直都在她身边。
年少的时候,之诺说他是O型血,她自己也是,一直一直两人相同的地方都很多,却从未想过会涉及到血缘。
她回来的这两天,之诺总说,“让她等等,再等等,会有人过来的。”
6月4号中午,以濛在病房里洗毛巾,看到走进病房的女人,她微微怔住。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这个陌生的女人生的很美,成熟的气质,成熟的神韵,因为脸上没有过多的岁月留下的痕迹,让人猜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她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以濛说得,温婉的嗓音带着一点的脆弱,最多的确实小心翼翼。
“去吧,濛。”之诺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看宁之诺,以濛反手握住之诺的手,抬起头,却很平淡的说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不太想见您呢葛女士。”
她的嗓音很平稳,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不知道向玲和向珊在信中和以濛说了多少,宁之诺微微怔了怔之后,不再说话。
葛婉怡,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我出去等你,好了。”
以濛没有说话,帮宁之诺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
望着眼前低垂的眼睫,宁之诺说,“我想,在我还能看见的时候你们至少要见一面,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从来都不看重血缘,即便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也不愿意见她,但是,人总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濛,不论当初她是什么原因抛弃了我们,你至少给她一次说话的机会。”
坐在室内的牀畔,以濛问,“你是因为知道和我们的血缘关系,才决定去英国的?”
“是吧。”也不全是,之诺说,“有什么关系呢?不论是做恋人还是做你的哥哥,不过是为了守着你,我们之间相互依靠着,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话,只有宁之诺自己明白,自己是说给自己听得。
以濛沉默,不想不谈过去,她只想让他活着,但是这已然早已经变得不可能。
“濛,你去看看她又能怎么样呢?我知道你从来才不在乎什么所谓的身世,身份,但是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你看看她也是好的。”
“好,我答应你。但是,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
“不论是因为谁,该见就见吧,我还活着还能督促你见她一面,我要是死了,怕是你是不论如何都不肯见她的。”
以濛听之诺的话去见葛婉怡,她出去的时候看到病房外憔悴失落的女人,脸上平静,内心却有一些难以平定的慌乱和慌张。
她不想见她,但是自己答应了之诺就要做到。
“以濛,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女人想要伸手碰她,却被她躲开了,不是有意,这只是她在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时下意识的反应。
可就是这个反应,让眼前这个女人受到了伤害。
她慌张着缩回手,不再碰触,转念对她道,“我们换个地方,聊一聊好吗?”
*
坐陌生人的车子,和陌生的女人同出车内,让以濛不习惯的很,直到感受到手提袋里手机的震动声,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觉得瞬间得到了救赎。
是祁邵珩,以濛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