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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是,可以修炼的。
人在七情六欲下流的眼泪,感情越浓烈效果越好,他虽然碰不到,但是可以在眼泪滑落的时候吸收里面的东西。
皇宫这种地方,显然又是眼泪收集的好地方。
不能离开清若太远,她把兵符全部给了申公虞之后不再过问朝堂,时常就在明娴宫里待着。
明娴宫里宫人不多,在她身前伺候的更是少。
但是,明娴宫还是挺热闹的。
至少第一个常来的就是申公虞,申公虞一来,自然要带着大批的宫人过来。
而后便是来来往往来明娴宫拜访求情的各路人。
申公虞在朝堂上大刀阔斧的改革推进新政,谁那里都说不上话,只能想尽了办法往明娴宫这位面前露个脸,说两句好话,望得天家庇护。
而这些人每次来,左不过哭哭啼啼或是各种低眉顺耳,眼泪倒是多得很。
几年下来,当年小小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俊朗修长的青年,通身的气质涵养里面藏着大梁诸多名家给他教授的学问知识,藏着他所有经历带来的心性眼界,无时无刻透着的都是居于高位凌厉杀伐的气场。
但是到了明娴宫,还是那个乖巧依赖的孩子。
申公虞带着徐顺走进殿里,见她懒洋洋的靠在窗子边翻游记,带着笑从她身后走过去。
“姐。”
“嗯。”申公虞过来向来不让宫人通传,清若也习惯了,视线从书上移开,转回头看他,“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用膳没有。”
她躺在贵妃椅上,旁边有两个小椅子,踢了小椅子一脚踹到旁边准备给申公虞坐。
“用过了,去看京郊的土地改革实施,在文程府里用的。”
申公虞走到旁边,看着那矮小的凳子蹙了蹙眉,身后徐顺的声音响起,“陛下,您坐。”
徐顺给他搬了个大椅子过来,现在放在他身后。
申公虞点点头,眉眼舒展开坐下。
清若把书翻过来放在台子上,看着跟在申公虞身后弯着腰的徐顺笑道,“挺机灵的呀。”
徐顺不敢居功,看着就要跪下,申公虞无所谓的摆摆手,“皇姐夸你是好事,慌什么,出去候着。
“是,奴才告退。”
清若的贵妃软榻放在大大的窗边,窗沿外撑着挡阳布,能投进阳光却不会太晒。窗台很宽,上面放着一小排的花盆五颜六色的,软榻边放了个支架,上头可以放她的书,茶杯和一两件小东西,软榻下方铺着羊毛毯。
申公虞摇摇头,“姐,你就看着我累死累活,自己一天换着法的享受。”
清若就像没听见,朝后面候着的雨夕招招手,“雨夕,去泡茶。”
“是。”
她身旁伺候的人不多,不喜吵闹,时常跟着的就是两三人,申公虞摆摆手,殿内的宫人都行礼退到门外去候着。
清若本来半躺着,而后坐直了身子,“要说什么?”
申公虞捏了捏鼻梁,“姐,我想成亲了。”
清若笑开,“好事呀~这事你还一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申公虞翻了个白眼,不过口吻还是有些小心翼翼,“额,姐,那个,我想娶的人,身份有些特殊。”
“特殊?”清若挑眉,似乎来了些精神,“怎么个特殊法,说说。”
申公虞见她似乎没有什么不悦,倒是好奇多一点,斟酌开口,“嗯……不是大臣家女儿,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父母就是普通商人……”
这话说完,就等着清若的问题。
清若听了点了点头,“京都的?什么商户人家?”
“美酒居酒楼掌柜家三女儿。之前要施行土地改革,经常往外面跑,带着他们去吃饭时候认识的,我们伪装着身份,家里人都还可以,她人……挺好的。”
简单的说了一个挺好,但是申公虞这会眼睛里已经浮起笑意了,显然是很喜欢的。
清若一时间有些感慨,难得呀,她还以为申公虞这一辈子恐怕对待婚姻都没什么心思了。
清若笑了笑,弯腰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担心什么?担心姐姐看不上人家出身?你姐我是那样的人吗。”
最后一句洋怒质问,申公虞被说中,嘿嘿的傻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转移话题,“姐,要不然明日你和我一起出去见一见?”
清若摸着下巴看着他,“意思是你还没和人家挑明?”
申公虞点点头,表情也淡下来,“跟着我的人试探性的和她父母接触过两次,他们家似乎没想把她往高位人家嫁,倒是挺看好他们家对面开书店那家的小白脸。”
申公虞冷哼了一声,眼睛里的不屑丝毫不加掩饰。
清若噗笑,这几年申公虞帝王威严越来越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了,她突然也开始期待见到那个女孩子。
申公虞不高兴的瞪着清若,伸手要来捂她的嘴不让她笑。
清若躲开,“好好好,明天去见见。”
“不过!”
一听清若口吻严肃,申公虞也不闹了,“嗯,姐你说。”
“你要做好准备,人家高位人家都不愿女儿嫁的话,即便你是皇帝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嫁给你,还有这后宫之中现在那几个嫔妃你要自己心里有底,她没有家世傍身,在这后宫之中,你自己也清楚会有多艰难。”
申公虞现在快要二十,只是没有大婚立后,嫔妃当然是有的,早些年那些大臣塞进来的,那几年朝堂上正是激进的时候,这些大臣似乎不把女儿送进来不怎么安心,申公虞懒得再在这些事上生出是非,也就随了他们的愿。
申公虞点点头,眼眸深处蔓起一层层凌厉,“我知道,现在先慢慢的给她有个准备,婚事还得缓两年,等我处理好宫里这些女人再成亲,她那点脑子玩不了弯弯绕绕。”
清若挑挑眉,申公虞这是动真心了,点了点头,“你自己安排,不好出面的事自有我。”
申公虞笑笑,可是笑过之后又皱起了眉,“姐,这满京才俊你就一个都看不上眼?你看上谁了,家世不重要,年纪不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欢,咱们就给他娶回来,现在那些大臣都开始怀疑是我担心着兵符压着不让你娶驸马了。”
清若扯了扯嘴,“怎么,心疼你的粮食了。”
申公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得,您就养着吧,到时候我直接给您封成镇宫公主行了吧?”
没个正经,清若懒得搭理他,两个人又闹了一会,申公虞那边政务繁忙,清若也不留他,撵着他去做事。
申公虞出门时候一只脚踏了出去,犹豫了一会又收了回来,看着靠着躺椅懒洋洋有些睡意的清若,带起温暖的笑容,“姐,待我大婚时候,你给我琯发吧。”
清若睁开已经半闭着的眼睛,眸光有些迷离,反应了一会灿烂笑开,重重的点头,“好!”
申公虞笑得暖融融的再没有半点阴霾,“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给你琯发。”
他那个技术,清若可不敢期待,不过还是答应了。
申公虞这才带着一大波宫人走了。
原本笑容满面上了步撵离开明娴殿范围立马阴沉了一张脸。
徐顺现在是申公虞身边的第一内侍,外人看着风光无数虽然年纪小,但是谁都要尊称一句徐大家。
但是在申公虞和清若面前,他是半点不敢逾越放肆的。
即便已经习惯了申公虞明娴宫里面和外面两张脸,现在也兢兢战战不敢再去触申公虞的霉头。
步撵到了卧龙殿,徐顺弯腰抬手等着申公虞搭上,申公虞直接抬脚走了,声音随风传过来有些细碎的凉,“太医院负责给公主把脉调理的太医全部召来。”
这宫里头,申公虞会用公主来称呼的,从来只有申公清若。
徐顺跪地领命,每次这些太医来卧龙殿之后都……不太好,徐顺没闲心和善心同情他们,只希望不要太糟糕惹得申公虞心情不好连累他们。
申公虞走之后,雨夕和雨絮就过来一左一右的扶着清若。
药已经煎好温着,散发着难闻的药碗慢慢靠近叫清若直皱眉,身子条件反射就想往后躲。
雨夕和雨絮动作温柔却强势的拦住她不让她后退,温声软语半是哀求,“我的好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
清若无奈的皱着眉,却没有说不喝,雨夕扶着她,雨絮把药碗端过来让她喝了药,后面跟着温水和蜜饯。见她大口大口把药喝完了两人才舒了口气。
而后扶着她往内殿走。
清若往内殿走,安祁廉也只能被迫跟着往内殿走,有些可惜,今日那本游记还没看完,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两人伺候着清若更了衣,清若钻进暖暖软软的被子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晚膳我想吃凉菜。”
难得她突然说想吃什么,两个人高兴都来不及,虽然她现在的身子显然是不能吃凉菜,但还是答应下来,“好,殿下您睡吧。”
清若得到回答,安心闭着眼睡去。
安祁廉就坐在她床边不远处,百无聊赖脑子里转着一些之前跟着她看过的游记回味。
申公清若这个样子,显然是活不长了。
也不知道她死了以后他可以自由还是会跟着消失,好可惜,再过五六年,他已经就可以用鬼气杀人了,只会申公清若活不了那么久了,而若是她死了他跟着消失,那也杀不了申公虞,或许可以但愿,她死了他还在,至少让他杀了申公虞。
十年了,她那破身子能撑十年安祁廉已经很意外了。
那时候跟着她回到了皇宫,他虽然变成了鬼,虽然恨毒了她又被固定在她身边两米,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所以一开始只要清若在内殿他不能闭眼也会刻意避开视线。
后来就发现不对经,这人在人前正正常常气势端着比谁都吓人,但是被过了人,有一两次还直接吐了血。
那时候申公虞接了清若交的兵权,朝堂上又一时失了上官家安家两大势力,可以说那是最好的时间,可以从新谱写这个朝堂的规矩,也是最坏的时代,一不注意,申公虞还是会摔个粉身碎骨。
她把兵符给了申公虞便不再过问朝堂,但是每天都还是有无数人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明娴宫,毕竟她和申公虞之间到底还有有没有私心这个问题很关键,而她又是名震天下军心所向的‘鬼才军师’,各路人马自然要看一看她对申公虞的真实态度,交兵符是不是以退为进。
那天她应付了一整天的人。喝了大概五六杯茶。
每一杯雨夕抬进来给她的都只装了三分之一杯茶,抬出去的时候全满了,而且全是血色。
那时候安祁廉就知道,这人的身子出大问题了,只是为了申公虞,为了申公虞的皇位坐得稳稳当当,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想想也对,她到军营的时候不过十几岁,十几岁的女孩子,要在军营爬到她那个位置谈何容易,上天是公平的。
安祁廉有一次在她沐浴时就站在她身后,没有半点旖旎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的代价。
身上几乎找不到两个巴掌那么大连着的好肉,各种疤痕交错,每条的深得翻肉,就是时间长了,全部留下深褐色的蜈蚣样。
肚子上一道疤几乎贯穿她的整个肚子,而中间那里长出疤之后都明显少着一块肉,就是这一刀,当时让她昏了一个月多,鬼门关上走一遭。
表面的伤疤只是不好看,糟糕的是身体里的暗伤,她有多少暗伤她自己都数不清。
也没让申公虞知道,太医院她自己养了几个太医,给她调养身体,给申公虞的说辞自然是寻常调理。
她能活十年,安祁廉已经真的很意外了。
恨吗,当然恨,开心吗,开心,他安家死了,她却活着,可是正好开心的也是这个,她这样活着反而是折磨,这些年来她身子受的苦,他跟着,他看着,只觉痛快。
清若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月上枝头才醒过来,而后宫人伺候着她梳洗用膳,用完膳,没坐多大一会,早晨翻的游记,将将翻了两页,她又提不起精神来了。
雨夕和雨絮一人一本拿着她之前看的游记在她床边轻声的读给她听,一人读一段。
她们入宫早,没机会学字学知识,但是后来跟了清若,清若会教她们,所以常见的字都认得,这几年清若精神不好,自己没精力看的时候她们就换着给她读,又认了不少字。
读了两页多,清若睡着了,两个丫头轻手轻脚给她挪一个舒服的姿势,而后拉下帘幔,她们就住在她的隔间,两个人都有单独的房间,虽然小了一点,但是布局摆设所有用度都是清若一一吩咐,和她的差不多。
清若不让其他人近身,两人也不放心她晚上,所以两个隔间都拆了一扇门,晚上清若房间一有动静她们便能听见。
六月的天,夜晚开始下雨,下得又大又急,哗啦啦的水流声就像一条小河一样,而后还开始打雷。
雨夕和雨絮在下雨时候便起身了,两个人见她没醒,便放轻了动作坐到了她床边守着。
雷声轰鸣,可是她一点要醒的感觉都没有。
两人隔着帘幔接着闪电的亮光死死的盯着她看,生怕一眨眼这人就不见了。
夏夜的雨下得大下得凶,也下得断,一会之后雨停了。
雨夕听着旁边又哽咽声起身拍了拍雨絮的肩膀指了指外面。
雨絮点点头,起身和她两人出了门。
“别哭了,怎么大晚上的在殿下面前哭上了。”
雨絮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听着雨夕这么说她也不忍着泪,更是直接扑到雨夕怀里抱着雨夕开始大哭猛哭,“雨夕,殿下!殿下她!我好怕。”
雨夕拍着她的背,死死的忍着自己的眼泪,想要开口发现整个脖颈都是酸的,只得一只手回抱着雨絮,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
“奴婢愿意代替殿下受所有苦,也愿意代殿下去死,殿下才二十多呀,为什么?”
雨絮哭得喘不上气,雨夕一直强忍的泪顺着脸颊轮廓滑下来。
她又何尝不是,可是,毫无办法,如果可以,她不会有半点犹豫。
安祁廉站在她们两身边,这顿眼泪吃得他饱饱的,特别是雨夕的眼泪,这人的眼泪少得很,也因此每一滴都格外足满。
至于两人说的话,安祁廉也只是冷笑而过,为什么,天道轮回,报应罢了,她为了申公虞能坐稳皇位,整个大梁能用上的人都算计了个遍,身上背负着多少人命灭族之恨。
“雨夕姐姐,我们去求求陛下,让陛下昭告天下召集名医来给殿下看看吧。”
雨夕摇了摇头。
雨絮完全是崩溃状态,“为什么不,为什么不,殿下都那样了。”
雨夕拍着她的背,一字一句的道,“谁都可以知道,只有陛下不可以。”
冷着声音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重复,“谁都可以知道,只有陛下不可以。”
雨絮却慢慢冷静了下来,也不哭了,站直了身子擦了眼泪,强迫自己笑了笑,“走去睡吧,不早了,明早还要起来给殿下做早膳,今晚还说想吃水晶饺呢。”
雨夕也跟着笑了笑,而后两人轻轻进了屋。
两个人相继穿过了安祁廉的身子。
安祁廉看着安静的夜,扯了扯嘴角,“申公虞呀,你得是几辈子的修佛救济天下才有了今生。”
申公虞大婚之后清若说想出去走一走,现在格局稳定,大梁蒸蒸日上,申公虞已经可以轻松的掌控全局。
申公虞当然不希望她跑远,一是担心她的安全,二是担心她在外面受了苦受了委屈。
但是最后还是拗不过清若。
清若走的时候只带了雨夕和雨絮,在城门外也只有申公虞带着皇后和徐顺来送。
马车渐渐开始转动,清若从车窗伸出头来,挥挥手,“快回去吧,别惦记我,指不定我在哪里玩上瘾了遇到了真命天子十年八年再回来。回来时候你们可得让我抱上小侄子小侄女啊。”
申公虞笑着训她,“胡说什么,别玩野了,差不多入冬就赶快回来了。”
清若只是冲他吐吐舌头没有回答。
三个人都带着笑意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马车消失。
皇后发现身边的搂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转头刚想说话,就发现申公虞泪流满面,却还是带着笑。
“皇上,你怎么哭了。”
申公虞摇摇头,转身抱住了她,下巴枕在她肩头,“乖,让我靠一会。”
皇后伸手拍着他的背,温声哄道,“别担心~雨夕和雨絮都是会拳脚功夫的,而且姐姐那么厉害,她们不会有危险的,带的盘缠够多,也不会委屈到自己的。”
申公虞好大一会才点点头,“嗯,朕知道了。”
半个月后,三人到了江南。
乐家。
常青带着儿子儿媳还有孙子来给她请安,小孩子将将两岁,长得白白胖胖说话一本正经的小奶音,清若喜欢得不行,从宫里带出来的能给小孩子的东西都给了他,父母不敢接,常青却代为收下了。
常青已经老了,不过十年前过继了一个儿子,儿子听话懂事,在江南这边常青自己找了点关系一家人做了点小生意,都吃够穿有些余钱,现在儿子儿媳白日里打理店铺生意,他就带着小孙子,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日子过得和顺安心。
安姓,是清若此的。
赐了这个姓,也给了常青想要的生活。
清若在安家给申公虞写了封信,一封信里大篇幅的描述了安常青孙子有多可爱多好玩。
然后告诉申公虞,她们准备住上几天逛逛江南小城再往南走。
她们三人单独住在安家旁边的院子,是安常青三四个月前接到清若的信函就买下准备好的。
江南天气暖和又不干,晚上在院子里特别舒服。
雨夕和雨絮在给她读游记,清若笑眯眯的半靠着躺椅问道,“你们最喜欢哪个城?”
大梁现有的游记,她们几乎看了一大半了,地点更是大梁都有了。
雨夕笑了笑,“奴婢就觉得江南这片挺好的。”
雨絮嚼了噘嘴,“奴婢喜欢北方,南边这边一句话非要转几个弯的时间,慢吞吞的,而且声音稍微大一点那些女的就一副很怕怕的样子,奴婢又不是魔鬼会吃人。”
这话惹得两人都哈哈笑开。
清若没有再启程。
但是每半个月,给申公虞写一封信,后来隔了一个月。
她出门之前,已经暗下派人,运了很多信到江南安常青准备的院子里。
“这些都是我按时间摆好的,以后呀,一个月给申公虞寄一封,寄上四个月,换成两个月,半年之后,换成三个月,寄上一年,我成亲了,生孩子了,自然没工夫一天到晚给他写信,就半年寄一封得了。”
雨夕和雨絮已经哭得不行了。
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听着她指着那两大个箱子的信缓缓交代。
你们的嫁妆,我一直给你们存着。
在旁边屋子里。
等我走了,别回皇宫了,身份我已经安排了人给你们改了,往后你们和常青一样,是百姓不是奴。
往后想去哪个城生活,握着我的令牌,我曾经给你们说过的人,你们只要去找,他们自会尽心帮忙。
不想成亲也没关系,自己一个人,也自在一些,做点什么都随便,钱没有了,去钱庄提,我给你们存着呢。
清若想一会说一会,话说得很慢,她脑袋有些不清楚了,开口也声音非常轻。
雨夕和雨絮两人都压着声音,不想扰了她。
最后清若想想没有什么要交代了,笑了笑,“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出去洗洗脸睡觉了,我困了。”
“奴婢扶您去睡觉。”两个人立马起身就要上前。
清若摆摆手,“扶了那么久了,让我自己走吧。”
清若说完,没看她们,扶着墙慢慢的走到了自己睡的屋子,而后关上了门。
安祁廉就站在她床对面的墙边,方才那两个丫鬟的眼泪,他没有吃。
那天马车出发时候后,他吃到了申公虞的眼泪,虽然隔得远,但是他那时候已经更够隔着距离而取别人眼泪里的七情六欲来修炼。
申公虞是帝王,且现在是大梁百姓非常拥护的帝王。
他的一滴眼泪就已经是大补之物,何况是那么多。
月亮升至最圆最亮的时候,安祁廉站在屋子里月光照到的地方,显出了身形。
清若似乎若有所感,睁开眼看见他一点也不惊悚,反而缓缓勾唇笑了起来。
安祁廉上前,走到她的床边,“我们又见面了。”
清若点点头,软软的开口,“好久不见。”
安祁廉的容貌,还是死的时候。
她现在才二十多岁,但是,瘦得可怕,皮肤更是病态的不正常的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原本圆润时漂亮的脸颊凹进去眼眶突出。模样比他可怕多了。
清若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扬了扬脖子,这个动作,似乎是在和安祁廉说,要杀我来吧。
安祁廉看着她没反应。
清若闭上了眼,声音放得很轻,“你现在应该可以做到困着的我灵魂一直折磨……放过申公虞吧。”
到了现在,她连自己的灵魂都拿来交换申公虞了吗。
安祁廉没有回答。
抬手没有犹豫,掐死了她。
掐死了。
看着她渐渐没有了呼吸。
似乎心扑通扑通开始跳了。
鬼力所杀,没有任何痕迹。她似乎很安稳的睡着了。
她倒是真的智多近妖,他真的很容易捏住了她从身体里飘出来的灵魂,直接捏成了小小的一团。
半个月后,申公虞收到了清若的信。
满怀期待的打开,看到一半,申公虞就放到了桌子上。
皇后还在睡,申公虞没脱衣服钻进了被子,紧紧抱住了还在熟睡的人。
皇后悠悠转醒,怀孕让她懒懒散散的人比原来还迷糊。
“咦,你刚才不是去处理政务了吗?”
申公虞没说话,宽厚的大掌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也不知道是太渴望还是孩子真的和他心有灵犀,他感觉手掌被踢了一下。
皇后笑起来,“宝宝在和你打招呼呢。”
申公虞扯了扯嘴角,轻声说,“晚膳,我们去姐姐宫里用吧,我们,一起,用顿膳。”
皇后不知道他怎么了,点点头,“好呀。不过要是把姐姐那弄乱了,姐姐回来你跟她解释。”
申公虞手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肚子,好一会轻轻嗯了一声。
安祁廉已经放到他脖颈上的手收回,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又转头看了看布置得精致又温馨的宫殿。
申公虞,确实是个好皇帝,从皇宫去江南,从江南再回来,一路上所闻所见比从前好太多太多,而且听百姓聊起皇帝的新政,总是充满期待,等到新政彻底施行完,他们的日子肯定还会再上一层楼。
安祁廉站直了身子,出了皇宫。
不知道自己怎么又飘到了明娴宫,他待了十年的地方。
窗台下的躺椅,院子里的每一盆花,高高大大的桂花树。
安祁廉有些恍惚,手掌心抬起,被他压在里面的清若魂魄被放出来。
她不同于他,出来之后很快就消散不见了。即便是她的明娴宫,也没一点特别的停留。
安祁廉突然长长舒了口气,想要闭眼。
这十年他从来没做到的事,这次,做到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安哥哥?”
“安哥哥你醒醒呀~”
有人在叫他吗,声音,好熟悉。
半年后,固伦长公主在外被刺杀。
文家所为。
陛下震怒,文家伏诛。
这时候,皇宫突然懂了申公虞那时候哭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清若的身体状况,清若不让他知道,他也装不知道。
他也知道清若为什么出宫,她撑不住了。
也知道那封信到的时候,清若已经不在了。
但是,他不能说。
最后,清若还用自己的死,给申公虞送上了最后一把利刃。
最后一支威胁姓名的利箭。
除去。
那天他们在明娴宫用膳的时候,是申公虞亲自下厨做的饭菜。
他摆了四个碗。
一个他,一个她,一个清若,一个她肚子里的宝宝。
申公虞笑着开口,“我们吃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