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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都可信,唯有这一点,令人疑惑。不如说,与其认为清四是为了不屈服或者无脸面见太后自杀,不如说她是为了你遮掩事情真相。”
水青收回放在她手心上的视线,闻言,依旧神情自若,“哦?”
“我虽然不懂什么‘相见欢’,但细细冷静下来判断,也能察觉一二。”姬若手掌一翻,将那片花瓣拿在拇指、食指间,缓慢摩擦,“在屋中,你和清四交谈时,我曾故意用落叶击打窗户,你因一时走急,就开始低头咳出血来,若真有梅花清香作为引子,那么清四之前就已中毒,你为何眼看她离去也不曾给予解药?”
“你怎么知道清四不会解?”水青擦了擦嘴角,久在雨中的寒冷,让她忍不住发抖。
“毒门十级,五级后一级更难似一级,常年使毒的人,身体必受影响,你的意思是说你心头血所造的毒不足以清四畏惧?”姬若仿佛知道她会这么问,一句接着一句,如同突如其来的大雨,丝毫没有一丝犹豫,“清四专毒不如你,依我看,不过是个五级好手,她若能自解,比她稍微厉害的自然也会,八级的能者难找,五级的,天下之大,还怕少?”
“恰好,暗楼中就有位对这方面比较厉害的,说起来,真要分,她也算排的上六级水平。”凤一在她身旁淡淡接道。
先前局势还没有如今危急,水青整个人几乎是随着凤一她们来一个动作变一下,如今却不知为何,恢复到了屋中同清四交谈,冷静沉着的样子。
她捏了捏滴水的衣袖,无法使用内力,她的手臂冰冷一片,如同寒冰筑成,面上挂着微笑:“你说她为我遮掩事情真相,那在下就愿闻其详。”
“真相自然就是你并未下毒!”
“其实其中疑点你们自己也知道,所以为了掩饰这一点,清四必须刚才中毒身亡。你们猜到我们可能会察觉到之前屋中的情况,半个时辰是毒发的时间,所以为了遮掩这个事实,利用解药造成我们心慌,表面与我们谈条件,实际为你创造时间下毒,清四就必须选择自杀!可惜我之前就说过,太过完美,总是会更让人怀疑!”
“真的?”凤三十八从后跃上前,面上一副惊喜交加的样子,“姬小若,啧啧,你怎么看出来的?”
“‘相见欢’既然是那些痴男怨女造出来,以心头血为料的毒,自然不是地里大白菜,想要多少就能来多少!”姬若皱了一下眉,转头望向凤一,“不过清四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我的确江湖阅历不够,凭直觉推测,依旧还不够正确,凤一,你看出了什么?”
水青闻言一笑,雨帘中她的双眼几乎被暴雨打的睁不开,“姑娘虽阅历不够,但这份七窍玲珑的心思却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意思就是姬小若说的都是对的?”凤三十八掐住她的话,忙开口问道。
水青但笑不语,凤一开口回了她的话:“估摸着不错,姬姑娘虽然说的话糙,但却说中了七八,我虽不精通这块,也知道心头血对于一个人身体的重要性,身体内必有层层障碍阻隔强行被催出!恐怕,水青姑娘一时半会还无法将其取出。”
“咦?那之前清四她为什么不下到我们身上?”凤三十八挠挠头,满脸疑惑。
“自然想要一网打尽!”姬若毫不怀疑她们的心思。
“看来这雨,还真一时半会不会停,”凤一摆了摆手,不大的院中立马跃满黑衣蒙面的女子,“事到如今,不如请屋里的那位也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屋门立马无风大开,一道人影,捷如猿猴,飞速执剑朝她们飞来,雨滴打在利剑上,“叮当”做响,剑光如星,寒芒毕现。
她的速度十分快,眨眼间就已到姬若她们面前,逼的姬若和凤一飞速向两边跳开。院内暗卫右手一动,匕首已现,正准备过来,姬若头一歪,偏过斜刺过来的利剑。
余光闪烁间,正好擦过水青身侧,她嘴角的血迹突然如同泉涌,泊泊不绝从两侧涌出,不仅是她的嘴巴,甚至她的鼻孔、双眼、双耳,都隐隐有越来越多的血流出,这副模样,分明是强行逆行经脉,动用内力引发七窍流血!
姬若心下一颤,隐隐觉得不对劲,朝向凤一她们直呼道:“别过来!”
凤一步伐一停,挥手示意院内暗卫归回原位,凤三十八要飞奔而来,被半空中姬若传递过来的眼神阻止。
利剑被从屋中出来蒙面的女子在手掌中一翻,飞速舞动几个剑花,随着紧追而来的女子直击眼前。
她想取走自己怀里的花名册,瞬间姬若就已察觉对方意图,躲是躲不过,姬若只好脚尖点地,飞速向后跃离几步,长剑穿雨迎来,她向后一弯,利剑擦过脸上方而去,才偏离一分,那女子就迅速右手一转,寒光立马又直直刺向姬若。
一缕黑发被剑气割断,距离近到姬若都能感受到那把剑上夹带的冰冷气息,依着这个姿势,姬若下半身不动,腰部一扭,上身从剑下穿过,同时,右手向那女子伸出,一根银丝像一尾游鱼飞速穿过层层雨帘,意图勒上女子雪白的颈项。
前方,水青步伐踉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血流满面,她却宛若无闻,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眼就能望见她口腔里不断涌出新的血液,将她两排贝齿都被染的鲜红一片,她这模样,像极了姬若生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吸人血的僵尸。
她边走边慢慢开口:“姑娘,毁了那本册子,可好?”说一个字,就涌出一堆血。
姬若借机翻身站起,女子向左一移,躲过她看似无害实际坚不可摧的天蚕丝,同时,右手一震,瞬息间,又使了几道招式,杀气腾腾,势不可挡。
再往前,凤一和凤三十八再也按捺不住,双足一点,就要往这边冲过来。不料,半路中,水青突然转身,姬若只听见凤三十八的一声倒吸,想来定是被那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吓到了。
随后就是长袍划破天空的声音,姬若脚下轻功飞速移动,银丝和利剑碰撞,擦出火星,抽神一望,只见到水青双手一挥,粘在她身上湿漉漉的宽袖长衫就被她抛于空中,长衫之上,血迹斑斑,夹着雨水“滴答”落于地上,杂草立马枯黄萎缩。
不好!
姬若心神一抖,不自觉脚下一停,还未等她提醒,长剑就立马如影随形紧跟而来,她慌忙躲闪,剑尖擦过她的脸面,剑吟响在耳边,如同潜龙出渊,飞身入空的瞬间发出的龙吟声。
“失神轻敌可不是好事!”蒙面女子冷冷讽刺道。
那边,凤一也第一瞬间反应过来,迅速匕首一甩,漆黑无比的一道光影,在夜色中几不可闻,只看见长衫一分为二,散落在地,滴溜溜的黑影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朝向它张开的苍白手掌飞去。趁着匕首的阻挡,凤一一边向后沿地后退,一边挥手提醒凤三十八和赶来的暗卫分散。
姬若一边脚下连踩着花丛,被雨水打的东倒西歪的花朵被她脚尖轻轻一点,似在伸展懒腰抖落一身雨水,十分亲昵的蹭着她的脚心。
一边银丝被她挥舞在身前,似弯似直,从不同方面阻挡着破雨而来的利剑趋势,对方的杀气似乎随着越来越大的雨在不断上升,逼的姬若不得不全身心应对,内力在体内转动的越来越快。
只是由于她先前为了取暖,早消耗了一部分内力,加上她内心始终还无法适应,做到真正痛下杀手,对方招招取命,她却只能边拆边慢慢寻找机会活捉对方。
那女子似乎也察觉了她的意图,冷哼一声,手下的招式越来越快,剑剑都是用了十分力道,银丝碰撞利剑,击的双方各后退一步。
姬若脚下一踢,花瓣纷飞,左手内力一动,掌风卷起一捧花瓣,落于袖中,右手银丝一出,卷上直扑而来的长剑。
蒙面女子手一动,未抽动,一片花瓣轻飘飘的在雨中飞舞而来,夹杂的力道却滂泊如海,她心神一聚,力道汇于右手,长剑一转,银丝被弹开,姬若迅速泄力收回天蚕丝。
蒙面女子抽剑斜挡在身前,花瓣击打上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还未等她松一口气,又有几片花瓣穿雨接连飞来,她右手一动,飞速在空中挽出几道剑花,快的只看见残影划过。
姬若趁此机会,足尖旋转左移,迅如狸猫,笔直下落的雨珠只被带动的风吹移了一厘米,又迅速回归原位,而姬若的身影,已出现在水青身后。
那边,凤一一行人却被孤身一人的水青给阻止了脚步,纵使你功力再强,但若论近身对战,穷出不断的毒物则更胜一筹,更何况还是出自一个损耗自己生命在战斗的人。
不能正面近身迎战,从后偷袭不妨一个解决办法。
姬若半空中和凤一、凤三十八两人相视一眼,凤一从右而动,凤三十八从左而动,姬若从后直袭。
三方迎击,致于中间的水青着一身被血染红的中衣,身躯因失血过多而虚弱摇晃,风声接近耳边,她却纹丝不动,嘴角边依旧保持着笑容。
凤一暗道不好,身势一顿,慢了半拍,然而也就是这半拍,就将她救于困局中。
姬若眼尖注意到了,然而她却没有功夫去思考,因为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在她出现在她身侧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刚才是对方故意留出时间给她。
剑身如蛇,紧追不舍,姬若未停,银丝在空中旋转迎击,就在同时,一直不动的水青却突然转身,五指呈抓状,向姬若伸去,同时双脚一跺,枯黄的杂草跃入空中,阻挡了凤一和凤三十八等人的脚步。
袖中花瓣直打向身前水青,右手也不停在空中挥舞,二夹一,姬若的双脚从未沾地,一直靠着自身内力保持在空中闪移。
左手一摸,只剩一片残留花瓣,右手动作一慢,险险避开利剑。此刻,即使在磅滂大雨中,姬若依旧心惊的背后冷汗直冒。
她的内力,已损耗太多,完全跟不上速度了!
眼皮一搭,姬若眼里飞速流过晦涩的光芒,她此时才明白这两人的计谋!
她们早就一开始明白凭借武力打败姬若杀她性命、夺回册子十分困难,所以蒙面女子直接就将目标放到她身上,打的就是慢慢磨损她的内力的主意!而水青则利用自己的优势,虽无法动任何一个人的一丝寒毛,却也让其他人无法近身靠近她们!
而其后,蒙面女子故意装出被激怒的样子,让姬若以为她太过急功求利从而导致招式有些慌乱,从而松懈下来想要挣脱她同凤一她们汇合!而水青她们等的也就是这个机会。
一网打尽,她们从始至终打的就是这个目标。
还未近身,水青的身体突然爆出一阵血花,血雨腥风几乎就是形容这样的场景,本来还有空白的中衣瞬间被全部染红随着力道炸碎,向四周飞去。
“躲开!”凤一急呼道,她手中匕首同扑来的碎片、血珠击打不停。
身后涌来的暗卫闻言快速后退,一不小心,就有人应付不暇,血珠才一沾上身体,立马就侵蚀了那一块衣服,底下皮肤瞬间乌黑一片,不过一秒,那女子就抽蓄着站立不稳,面容扭曲倒地不起。
然而在所有人后退中,却有人狠狠啐了一口,双脚一沾地就焦急的跺了一下地,最终才化成面容上的坚定,左手一抽紧系的腰带,右手飞速挡过空中的碎步等,足尖一点,犹如流星直冲向姬若那边。
纵使姬若金手指再大,武功就算是在全力时刻,也无法在近身不过半米的距离中从满天血雨中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有从不同角度刺过来的长剑。
她再快,也快不过下的不停的雨,刮的不停的风!
水青嘴角笑容被定格,终于再也没有一滴血液从她身上流下,她的皮肤都干巴巴紧贴在她的躯干上,像一副干尸,从她爆体之后,她就再也无力支撑自己,双膝跪地,重重垂下头,再也没有一丝动弹。
银丝前端已被染红,才扭过身体躲过一滴血珠,利剑就夹着风声从后而来,这一剑,相对于之前的,更是威力上升了几分,姬若甚至可以听到那女子在身后剧烈而又痛苦的呼吸。
蒙面女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很简单,没有人可以在如此近的距离躲过‘血雨腥风’,姬若脑中迅速移过多种场景。
常年不回家突然归来严肃坐在饭桌上叫她乖乖同那母子两吃饭的父亲,板着脸训她的语气还依稀可闻;
站在木槿花下浅笑盈盈唤她“小若”的学姐,似乎还能看清被风吹起她洁白的长裙时的样子;
还有……
初遇少女就疑点重重,还未细想,对方却紧咬着唇双肩哆嗦不停暗自哭泣让人心疼的样子;
从仙鹤镇执手穿过人海,共同弯腰站在摊前写下河灯心愿时对方又自卑又渴望的神情到塞外玉寒城酒巷中少女醉酒撒泼、不依不饶的样子;
甚至还有前两日那场阴差阳错因‘金风玉露’而产生的错误,至今还欠一句抱歉就匆匆慌张逃离而避开不见。
雨水都被染成红色,鼻尖血腥味夹着药香,浓烈的熏人,姬若紧抿着唇,试图让脸上不要在最后出现令人取笑的惊慌。
就在最后一片花瓣也被她手指一弹,推开空中飞来的一块碎布时,黑色披天盖地向她眼前袭去,风将衣袍吹的鼓涨,一道身影闪现在她身旁,身上只穿白色中衣,领口甚至因为她一时动作太过激烈,被扯歪了一点,露出一边凸立的锁骨。
像是没有看到姬若惊讶的神情,空中她转头笑嘻嘻冲姬若嚷道:“姬小若,怎么,这就认输了!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右手匕首被她飞快挥舞,扫过空中大大小小的血珠等,锋利的匕首一面被沾的血流不断,左手腰带一挥,飞速卷上姬若的腰,将她拉近于她。同时,黑色的外衫被抛于上方,抵挡住了向她们袭来的‘腥风血雨’。
两人身体一靠近,就在衣袍下借力一转,背靠背,双眼错开之时。
姬若撇嘴——多管闲事!
用仅剩的内力催动银丝挥出,姬若堪堪将破空而来的利剑打偏一分。
她借机扭头,最后投过去的视线分明是——我可不会感谢你!才不会!
凤三十八向她挤眉弄眼,几乎算的上手忙脚乱去舞动着手中匕首——知道知道!姐妹之间,何须言谢!
一句姐妹,就已说明一切!
所以姬若不去多嘴问她为何而来,而是选择恢复平日里态度,因为她知她来之意;
所以凤三十八明知自己武功不济,前方危险重重,也选择孤身闯入救她,即使得来的是对方傲娇别扭的不理情,她也选择不同平日里的假装生气。
姬若笑,凤三十八也笑,不过一眨眼间,她们就飞速在空中转了几圈,腰带层层绕在她们腰际,将她们紧紧绑在一起。
衣袍离她们头上方不过一厘米距离,蒙面女子身躯也有些晃动,双眼冰冷死死紧锁在她们身上,她完全放弃了守卫,手中剑光芒爆涨,瞬息间她就已使了几十招。
姬若咬牙还想强行再一次动用内力催动银丝抵挡,身后凤三十八突然一转身,将她抱住,两人身体一转,方向对换。姬若不自觉双眼圆睁,几乎是要到目眦尽裂的地步,她开口,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尖叫:“小八!”
“噗嗤”
长剑穿透薄薄的中衣刺进人体的声音,血慢慢染红那一块,在白色的中衣上,十分刺眼醒目,回应姬若的是一声压制不住的痛苦闷哼。
“姬小若就是、咳、和小容一样爱逞强,既然不行了,就别——”凤三十八眼皮搭的越来越低,嘴角依旧习惯扯出一个笑容,将从口腔里涌出来的血液紧咽下去。此时,她还胡思乱想着:要是一不小心吐到姬小容衣服上,定又要被她睚眦必报的小性子给戏弄到她满意才行!
“就别强行伤害自己身体了!”
衣袍罩入她们头上,姬若狠狠咬着牙怒道:“闭嘴!”同一时间,凤三十八靠着紧存的内力汇聚脚下,双脚用力一蹬,同时右手飞速将手中匕首朝蒙面女子一抛,阻挡住了她本就染上血珠中毒,企图最后挣扎拦住她们的脚步。
黑色衣袍将她们包围,姬若才抬起的头被凤三十八紧压在怀中,一只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姬若甚至毫不怀疑,她的腰侧定是青紫一片。
大雨如注,几乎是擦地而离,还未等姬若反应过来,凤三十八就气息一顿,仅剩的内力也消失殆尽,两个人在雨水中一跌,在泥水中翻滚了几下,才渐渐停下。
身后有暗卫跑过来伸手要将她们扶起,姬若匆忙爬起来,顾不得去擦头发上沾的泥水,任由它们沿着脸颊滑下,甚至有些被雨水冲刷,遮住了双眼。她拼命去眨眼睛,暴躁的伸手挥开暗卫们的手,跪在泥水中,一把半抱起地上的凤三十八。
她想笑,故意如平日一样依旧上扬着唇角半讽刺半玩笑道:“喂!当大英雄滋味如何?”
凤三十八侧头半阖着眼眸躺在她怀里,姬若低头紧盯着她混杂着泥水的脸,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她的双手不仅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雨水中,那蒙面女子终于在凤三十八她们跃离的下一秒倒在了地上,腹部上插着一把匕首,可见刚才她果然已是到行将就木的地步了!凤一走近一看,这女子同那些未躲过血珠的暗卫一样,浑身犹如被吸尽血一样干巴巴的,皮包着骨,衣服上下各处布满了被腐蚀露出□□肌肤的黑洞。
她抬头望向宫中方向,黑云密布,大雨滂沱,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望不见,凤一却不禁扯动嘴角。
“首领。”
身后有暗卫低声喊到。
“怎么了?”凤一问。
暗卫:“那边。”凤一顺着她的手指反向看过去,浑身上下几乎全是泥巴的姬若低头抱着一动不动的凤三十八。顿时,即使凤一一向平静如波的面容上也不禁让人毫不怀疑感觉它出现了瞬间变色,暗卫有些犹豫,问:“该怎么办?”
久久她都没有等到自己首领的回答,但是五更将到,迷药也将失效,到时候有勤快一点的伙计爬起来,听到响动而来,就比较麻烦了。正当她咬牙想要再问一遍时,却听到凤一转头对她吩咐道:“你们先处理好其他人,所有逝去的暗卫,统计好,回去上报给我!”
暗卫恭敬回道:“好!”
不知是这雨下的太大,让人难以睁开眼睛,还是从发间流下的污水让人无法睁眼,亦或者是心中无尽的无力、懊悔和恐慌,令姬若无法保持不眨眼一直紧盯着怀中凤三十八的姿态。
院中不断有人影跃进跃出,身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姬若却恍若未闻,仿佛只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正当她几乎陷入绝望之时。
怀中女子发出一声虚弱的笑声,姬若直盯着她,凤三十八挣扎着半睁开眼,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惊讶,其后划为认命,最后化成满眼促狭。努力微上扬着唇角,她充姬若眨了眨眼,开口:“自然是……是好……好极了……否则我怎么又能、咳、看到姬……姬小若你、咳咳、你为我……哭呢!”
“呵,那是雨水,白痴!”姬若开口却带着哭腔斥道,她伸出哆嗦不停的手去擦她嘴角流淌不停的血,然而却越擦越多,擦到最后,她真个人都变得无力起来了,自己也分不清脸上缓缓流下的液体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一向骄傲,甚至是从不麻烦别人,独来独往的性子受到了巨大打击,她呜咽着道歉:“对不起!小八,都怪我!”
凤三十八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令她面上痛苦更多加一分。在她意识中,姬若始终是骄傲的,这句对不起不该出自她口,可是同时她却不觉得惊讶,只有痛苦,因为她早说过姬小若和小容一样都是口是心非的人,而这种人,当她开口道歉时,给人只有更多的心疼。
姬若身体都在剧烈颤抖,她无法控制住跳动的越来越快的心,似乎每一下都成为了负荷,一只手无法追上那些血的脚步,她想抽出一只压在凤三十八身下的另一只手。
然而等她抬手一看,立马呼吸一炬,只见她的手掌,血迹斑斑,双指轻拭,湿润温热。那些血不是她的,因为她手中没有一道伤口,如果不是她的,只会是……
她慌张去拆开包在凤三十八身上的黑袍,翻看她后背,凤三十八也注意到了她的手,眼神一黯,挣扎着抬起手放在她拽着黑袍的手上。
她的手冰冷,她的手却更冰冷。
许久,凤三十八都没有等到姬若发话,只是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就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下,似乎都用尽全力。凤三十八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强烈昏睡过去的*压迫着她,她挣扎着,微微睁开一点,向比她手抖的更厉害的手掌望去。
虚放在上方的手骨节分明,分明到透过一层薄薄的皮就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姬若疯了般一把用力扯开黑袍,随手向后一甩。黑袍重重的跌入泥水中,溅起水花,凤一步子一顿,抬眼望向姬若的背影。
终究,还是没有再迈出一步。
“小八!你不能死!”姬若哑着嗓子凶道,然而在凤三十八听来,更觉得像是在苦求,不用看,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样定然很凄惨,背后中衣被血染红,长剑划过的伤口狰狞恐怖,被雨水淋泡,被沾上带毒的血珠,整块背血肉模糊,向外翻飞,泥水混合着血水,染满了姬若的双手。
凤三十八呼吸间隔越来越长,挣扎蠕动着唇,姬若瞧见了,俯耳去听。
细若游丝,完全不见平日里的中气十足。
“是……我自己、咳、硬要逞强的……”所以和姬小若你没有一丝关系!
一字一顿,听在姬若耳中犹如五雷轰顶,令她几乎肝肠寸断!她恨不得自己不懂她话中未尽的意思。
姬若拼命抿着唇,板着脸,却依旧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液体从眼中溢出,模糊了她的双眼。
凤三十八断断续续又开口:“小……小容,”她紧闭上双眼,两侧缓缓流淌出眼泪,又挣扎着睁开,双眼圆睁,一瞬间突然光彩乍现,像是平日里一样,生动。她两只枯干的手用力竟捉紧了姬若胸前的衣服,姬若悲痛欲绝,她明白她已是回光返照,忍着泪,她等着她欲说的话。
“别……别等我……”
“小八!”姬若再也忍不住,痛叫了一声,那双手,却像是没有留恋一样从她衣上滑下,那双刚才还熟悉的双眼,此刻却紧紧闭着,像熟睡一般。
“姬姑娘,节哀顺变!”凤一走到她身旁,劝道。
姬若没有理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凤三十八,双眼死死睁大盯着那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后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宛如困兽一样的痛吼。
“姬姑娘——”
“你为什么如此淡定!”姬若转头对她嘶吼道。
凤一一怔,望着她疯狂的神情,静默没说话,姬若转回头,抖着手用袖子去擦残留在凤三十八嘴角、胸膛的血。,现在,她终于可以追上了那些血的脚步,将它们消灭干净了。
她正全神贯注慢慢擦拭着,耳边传来凤一一贯平静的声音,“姬姑娘,凤三十八是我手下,院中那些逝去的暗卫也是我的手下,而我们的命——都是陛下的!”
“一件事,总是需要有人牺牲的。姬姑娘,你还记得那夜巧苏宫外死去的清家死士吗?还有刚才死去的清四一等人,同样为了此事丧命的其他暗卫,你——又为何那么淡定?”
屋檐下风铃终于在雨声中慢慢停止响动,哗啦啦的大雨也慢慢变成了蒙蒙细雨,院中此刻已干干净净,除了姬若这一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暗卫站在屋檐下,抬头欲语望着凤一,凤一心中悄然叹了一口气,转身,脚才踏半步,身后风声呼啸而来,同时跟来的是姬若已恢复冷淡的声音:“你的!”
她转身,下意识伸手一接,定眼一看:青色的外皮,沾染上淡淡梅花糕香气的花名册,正是此行的目的。
她抬头,姬若又低下头,凤一将它收入怀中,瞧了姬若两眼,见她已恢复平静,转身就朝屋檐下等着向她禀报事情的暗卫走去。
“凤一,那日你和陛下被太后带人发现在一起,真的不是陛下的主意?”
凤一步子一停,院中一片安静,似乎刚才那句随意的质问并未出现,许久,凤一才开口回答姬若。
“不是。”
说完,她就继续抬步往前走,像是一开始从黑夜中穿过花丛走出来一样,步伐不急不慢,腰挺如松,双眼无神幽暗,安静的望着一切。
骤雨急降,风刮的窗户吱嘎做响,殿中未点灯,黑乎乎一片,古诺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层层垂下的纱幔,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忍不住露齿独自低低窃笑;一会皱眉表情十分难过;一会侧头望竖耳偷听隔壁房中的声息,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的咬着唇默默又向墙壁方向小心移了几分,没有听到什么,就神情黯然回去。
也不知就这样神情恍惚了多久,渐渐的,风声渐小,四周一片安静,就在古诺几乎等不住要昏昏欲睡时,只听到隔壁房中窗户“梆”的一声打在墙上,她立马惊醒坐了起来,瞪大双眼瞧向墙壁那一侧。
啪嗒啪嗒,是脚步有些慌乱的声音;
扑咚,好像是重物狠狠跌倒在地的声音,听的古诺心中一颤。
她悄悄贴上墙壁,但此时隔壁房中却陷入一片安静,她等了一会,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正心想以为是被风吹开了窗户,将屋中什么摆设吹倒在地,缩回头去时,突然寂静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哀嚎。
古诺睁大双眼望着眼前冰冷的墙壁,似是要用视线将它穿透,黑暗中,又恢复一片宁静,但她的心,却突然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她伸手欲抚上纱幔后的墙,却在指尖挨上的那一刻,又宛如触电般猛缩了回去,紧紧的咬着唇,终于她双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再见那床上时,却无一人,唯有夜空中迅速闪过一道人影破窗而出,又破窗而入。
古诺小心翼翼轻声跳入隔壁房中,前两天自从因她误打开‘金风玉露’过后,导致两人莫名其妙发生了不可说的关系之后。临近午时,她才醒来,然而房中早无一人,只有桌上放好的伤药,她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犹如被车压过一般,酸痛难忍,特别是下/身处,火辣辣的疼,似乎还停留在被手指穿破最后阻碍,通行无阻后意图畅快淋漓时的难耐。
她神情一黯,随意拉起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从床边一侧爬起来,起身下床,双脚才一落地,还未站起,她就双腿一软,又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毯上,双手撑在床上。
趴在床侧喘着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又再次爬起来,这一次她小步小步的挪着,走了半天,才到桌旁,她拿起青色的药瓶,却见底下还压着一方折的方正的小纸张。古诺心中一沉,却又止不住满腔期待,手停在半空半晌终于落了下去,将它拿起,双手打开。
入目的是熟悉因未碰过毛笔而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体:“这两天你在屋中休息,我会和凤一说的,药、听说效果不错,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我会住隔壁去。——姬若”
思绪回过来,古诺借着刚才打开窗跳进来的那一瞬间月光粗略扫视了一遍屋内,光线随着她落地而迅速暗了下去,她带来的响动未引起屋中任何声息产生,若不是刚才她眼尖已瞧见床前地毯上趴着一个身影,只怕以为又是自己错觉。
明明是浓郁化不开的黑暗,古诺却坚持着望向那一个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假装脚步轻快的走向那道身影。似是感觉有人过来,地上久不动的女子,终于稍动了一下头,将头埋在胳膊间更深,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对着古诺。
“咦?”是少女故作惊叹的声音,她笑嘻嘻的揉了揉眼,装作一副好梦被吵醒的样子,毫不在乎之前两日两人间的尴尬,伸手轻拍了下地上趴着姬若的肩,疑惑道:“小若,是不是累了,怎么睡在这里?”
一触手,她就不禁被女子冰冷的身体和湿透的衣服冻的不自觉一缩回,心中一沉,黑夜中,她的双眼不仅露出担忧和宛如幽寂黑暗深渊一样的恐怖,然而很快,就被她压抑住。
“小若,”她依旧小声嗫嚅道,“你、你的衣服都湿了,会、会感冒的!”
没有人回答,女子的身姿未动一人,无法遮掩住的难过几乎覆盖她全身。她一直以来是那么骄傲的人,如今却不知为何至此,该有多痛苦,古诺一想到这,几乎痛的心神俱灭。
她紧咬着唇,黑眸中明明灭灭,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添尽唇上咬出的血,起身走到床前,抱起锦被来。
蹲下身,细细将它盖在地上女子的身上,她正手拽着锦被朝姬若身上拉,不妨,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覆在她的手上,古诺呼吸一顿,她安静的等待着。
“出去!”女子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古诺依旧安静的保持着半蹲拉被的动作未动,女子也更加凶神恶煞般严厉低喝道:“滚出去!”
古诺依旧没有动一分,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只紧握自己的手上,随着她的主人每傲娇吐出一个字,力道便更紧一分,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几乎要深陷到她肉里,像是在生死存亡之际,紧紧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不疼,在寂静的屋中,古诺甚至可以听到自己骨头被压的“咯吱”做响的声音,然而比它更疼的,却是心中止不住因对方泛上的心疼。
古诺心疼,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在等,等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