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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风隐正坐在那里喝茶,看到我立刻把眼帘垂了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那辆自行车蛮特别的,能借我骑下吗?”
“哼。”
“借不借你给句痛快话吧!”
他放下杯子就走,到门口后见我不动,便臭着脸道:“你不是想骑么,还站着坐什么”
我连忙跟上,“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顿步,斜眼讽刺道:“碧鸾只认我这一个主人,你确定自己骑的走么?”
一辆自行车而已……要不要这么傲娇
于是在凤隐的围观下,我推着那辆绿色自行车出了院子。
巷子很长路又平稳,就在这里骑一下下就好了。
然而正酝酿情绪时,突然感到车身一沉,风隐竟然悄无声息的坐到了后面,像个大爷一样等待我奋力起帆。
“你能不能下去?”
“我说了碧鸾只认我一个主人。”
“可我不会载人……”
他闷声道:“你骑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我扶着车把,紧张的手里都是汗,“先声明,我丑话是已经说到前头了,万一等会儿摔到了,不要怪我技术不好。”
我屏住呼吸,把脚搭上去,轻轻一蹬,车子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还未待我醒悟过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巷子尽头!我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那可是足足两三百米的深巷!
太快了,我从来没有骑过这么轻快的……自行车!而且神奇的是,当我骑上它的时候,竟然丝毫察觉不到后座的重量。
风隐声音不耐烦道:“还骑不骑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我醒悟般跳下来,“不骑了,车子还你。”
他不满道:“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把我带出来扔到这儿就不打算管了?”
“你自己不会骑回去么!”
“不要,看上去太傻了。”
我觉得让个女孩子在前面骑,他一个男的坐后面,不止傻,而且诡异。
不过他说的也对,好歹人是我带出来的,怎么着也该送回去,有始有终嘛。
我只好调个头,认命的骑上去。
风隐却在后面冷不丁出声,“碧鸾,去云涧。”
伴随着咻的一声,我这个载人的司机差点被甩下云。
后面的人及时揽住我,抱怨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自风隐话落,这辆神奇的车子便彻底把我架空,自顾自的前行绕弯加速绕弯再前行……最神奇的是,无论路面状况有多么差,它都能让我们感觉如履平地。
我想,如果它植入了导航系统,一定是最贵的那种。
等等,风隐刚刚说,去云涧?我们就算是坐车过去也需要六个小时!更何况这只是一辆……我突然看到了青莞的标识在旁边一闪,随即消失不见。路边的树,路面的车和行人,都被这辆丧心病狂的自行车统统给甩到了身后。
好吧,我觉得照这个速度,好像去云涧也不是难事……
事实上,整个来回我们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开始时,初七一直在我耳朵里用压抑的声音惊呼,“太过瘾啦,太过瘾啦!”直到后来自云涧折回来,它才消停下来。
最后从自行车上下来时,我脚都是软的,风隐则有些幸灾乐祸,“这只是碧鸾十分一的速度而已。”
“真不错,”我由衷道,彻底改变了先前对它的负面看法。
什么难看啊,外表诡异啊,作为一个交通工具,这些缺点在在速度面前都是浮云啊!跑那么快,谁能看得到它的真面目?!
中午我、梁雪和风隐几个轮流下厨,每个人都做了一道拿手菜。然而到上桌吃饭时,我才发现一件震惊的事,初七竟然不见了!
平常在这个时候,它一定老早的守在桌边,然而今天,任凭我怎么呼唤,都始终听不到回应。
我把风隐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你看到初七了吗?”
他蛮不在乎道:“被你丢在云涧了。”
难怪回来时听不到它的呼喊声!我还以为它是睡着了,没想到竟然被我们丢下了!
“你既然看到怎么不提醒我?”
“那么吵,我已经忍它一路了,为什么还要再把它找回来祸害自己的耳朵?”
“还以为它在我耳朵里说话你听不到……”
“我可是能听到十里外针落地的男人,怎么可能听不到它的大呼小叫?”
我无视他的炫耀,担心道:“那要怎么把它找回来?”
风隐道:“不用找,别小看妖怪,它有一百种方法会自己找回来。”
他这话多少让我安心了些,没错,初七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妖怪,自己找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比起我的小电驴,风隐的坐骑显然要快的多,所以他是必须要去的。而梁雪,作为寻找水源的主力,更是不可缺少的人选,好像只有我是多余的,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吃完饭,我便主动包揽洗碗的任务,然而风隐却道:“妈妈洗碗吧,你和梁雪跟我走。”
“怎么走?”我问。
无论是小电驴还是碧鸾,三个人都显得太拥挤了。
风隐也不解释,过来推着我便走,当我们来到院子时,发现方才那辆古怪的自行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绿色三轮车!唯一不变的是,它仍固执的在醒目处保留着‘凤凰牌’的标识。
莫非是因为我对碧鸾的成见消失了?所以看它竟然比之前两轮的样子顺眼的多,只是有点我不明白……
我问:“它还能变成汽车吗?”
风隐骄傲又嫌弃道:“当然,只是碧鸾只喜欢绿色,可绿色的汽车实在太难看了,变了我也不愿意坐。”
梁雪骑着三轮,我跟风隐坐在后面,我们晃晃悠悠出了文秀。接下来我们按照地图所示去了诸葛镇和丽水,但是都一无所获。
随着本子上划掉的地方越来越多,我心情也越发黯淡。
最后,本子上只剩下希望最小的后席和小元仙。
后席是江城人口最少的村子,倚着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而小元仙则是六个村落的统称,论起土地面积算是极大的。
当我们来到后席,远远只看到一顶巨大的榕树,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树荫里。
梁雪却突然停了下来,吁气,“本子上还有哪个没去?”
我习惯性的翻看了一下,“只剩下小元仙了。”
“那就再去小元仙看看。”
“我们为什么不进后席?”
“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梁雪说着便调了头。
见我依然不解,风隐便指着那棵大树给我看,“看那里。”
我吃力的盯了好久,“那里怎么了?不过是树叶有些稀少罢了。”
风隐道:“那棵树庇护着整个村子,也蓄存着村民赖以为生的水,可是现在它已经开始枯萎了。”
是错觉吗?在榕树消失在视野的瞬间,我看到它竟以肉眼可见的枯萎了一半!
我抓住风隐的手,“怎么会这样?”
风隐平静道:“这说明时间离六十年前约定的越来越近,雨螭已经开始准备撤退返回妖界了。”
“可我们还没有找到一滴水!如果它雨螭现在离开,整个江城是不是又会变成六十年前的样子?”
“没错,可那也没有办法,约定就是约定。”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梁雪道:“小元仙六合塘到了。”
这是一片碧绿透亮的池塘,站在岸边能看到鱼群不停游来游去,边沿处的野草长得郁郁丛丛。有人在平地处种了一些小葱和香菜,都生长的青翠挺拔极为茂盛。
梁雪跳下车,绕着池塘转了几圈,竟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才自水中浮了上来,脸色不怎么好看,“这池塘下的莲藕已经发臭了,说明地下水已经不再流动,所以干涸也是迟早的事。”
最后一丝希望,终是伴随着梁雪的话语破灭了。
难道真的再没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诚然现在不是六十年前,运输和交通都便利许多,但是我依旧无法想象,曾经富饶美丽的家乡,一夕间变成焦土会是什么模样。而且不止是江城,周边地域也会受到波及……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向风隐,”也许,自从这片土地被诅咒交换的那一刻起,便不存在所谓的水了。”
“不,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梁雪上了岸,将我手里的本子抽走,翻看了几下后向进池塘,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一开始就错了,作为一个妖怪,我更应该相信自己的能力。夏三断你看着吧,我会找到它们的。”
风隐没什么表情道:“可你们能利用的时间不多了。”
梁雪站直身体,将两手食指压在太阳穴上,乌黑柔顺的长发突然飘了起来,像张密密麻麻的黑网一样张开,并迅速像四周蔓延开来,它们像柔软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世间万物。
我睁眨眨看着那些发丝穿过自己的身体,攀过草丛,钻过树木,向远方疾速蔓延开来。
意识好像被人掌控了一样,想动,却动不了,视野所到之处,皆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只手从后面揽住我,风隐将我及时拯救了出来,“夏三断,醒醒。”
我睁开眼,茫然的看向四周。
蓝天、白云、绿树、繁花,终于正常了。
梁雪也恢复成正常的模样,笑的诡异而骄傲,“我找到它们了!”
安桃,我们围着江城绕了一大圈,竟然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我问梁雪,“确定这里有水么?”
她语气镇定,“确定,跟着我走就好了。”
最后,梁雪把我们带到一座坟墓前,破旧的石碑上清晰刻着五个字:冯阿孟之墓。
梁雪蹲下身,用手捏了一小撮土放到鼻子下轻嗅,问:“他就是当年主张跟雨螭签下契约的人么?”
我点头,“没错,就是他,冯瞎……先生的父亲。”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什么意思?”
梁雪笑,将手□□泥土里,“等下你就知道了。”
我惊诧的制止她,“你要做什么?”
梁雪道:“我要开棺。”
我抓住她手腕,“除非你先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不会同意你动这位老先生的尸体!”
她目透邪气,竟然直接在我眼皮上亲了下,“放心,我只是取水而已,尽量不破坏死者的遗体。”
“取水?水在棺材里?”
“不,”她眨下眼睛,“水藏在那位老先生的尸骨里。”
直觉告诉我不应该怀疑梁雪的判断,但是身为人类,始终对已故的老人心存敬意。犹豫片刻,只得求助于身边的风隐。
风隐道:“她是你请来帮忙的不是么?那就相信她的话吧!”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她手松开。
“对不起,梁雪。”
“放心,我懂你的感觉,我奶奶前年去世,谁现在要是未经允许接触她的遗体,我肯定要跟那人拼命!”
梁雪手插在泥土里,表情凝重的摸索了几分钟,最后取出一枚胶囊大小的蜡丸。
梁雪将蜡丸抛给我,“你交给我的任务总算是完成啦!”
我接住,小心翼翼拿起来看,这么小的东西,却承载着整个江城的未来,只是不知道,冯老先生当年把它藏在了哪里才侥幸躲过大劫。
我问:“你在哪儿找到它的?”
梁雪比了下,“这位老先生的腿骨里。”
“腿……骨?”
“没错,不过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费尽心机的镶进骨头。”
“因为当年同雨螭的那个约定,”风隐这才开口道:“五行相生相克,水遇四行而逝,即诅咒生效时,凡接触金、木、火、土四行的水都会随之消失,所以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来隔绝外物存储这滴水。原来他在签约契约前,便想好了以后的退路。”
梁雪忍不住道:“老先生竟然存了这滴水,在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打开它呢?这样同雨螭的契约不就自行破除了么?”
风隐道:“签定契约的人,不能再做任何破坏契约的事,包括向不相干的外人透露契约内容,否则便会受到契约反噬,后果会更严重。”
我心中仍有不解,“冯老先生当年为什么执意要跟雨螭签立六十年的合约,难道他已经算出来我们会在今天找到这滴么?”
风隐道:“六十年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古人都信奉六十年一轮回,今天即使你们不出现,也会有旁人找到它的。”
我跟梁雪异口同声道:“谁?”
风隐看着远方,用下巴微微示意:“喏,他来了。”
不远处的乡间小道上,冯瞎子拎着个竹篮,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唱,“瞎子娶个懒婆娘,两天不吃饿的慌。叫她洗碗不洗碗,在碗里头洗洗脸,叫她刷盆不刷盆,搁盆里头摸小鱼儿……”
待走得近了,我才看到竹篮里摆放的是什么东西。一个馒头,半瓶白酒,两根油条和一小串鞭炮。
我有心搭话,却又不知道应该同他说些什么,冯瞎子直接朝着孤坟走来,竟然好像完全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到坟跟前摸出打火机把鞭炮点上,绕着坟转了一圈,跟我们几个擦衣而过却浑然不觉,最后将剩余的鞭炮丢在坟头上,嘴里头不停的念念叨叨。
他把祭品拿出来,摆到坟前,跪着磕了几个头,道:“我原本不想来看你的,虽然给了我一条命,你却从来没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还让我生下来就当个瞎子。可不来看你吧,心里头又觉得过意不去,好歹也管你叫你声爹不是?”
自顾自的说一通后,冯瞎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拎着篮子走了。
大概二三十步后,竟然又折了回来,将馒头和油条一一收到篮子里头,嘴里头嘟囔道:“反正你也吃不了,就给你儿子留顿晚饭吧。”
我们三个目送冯瞎子走远,梁雪这才道:“这人品也太有问题了吧?连送死人的祭品都要吃!”
我无力,“他就这样,更过份的你还没见过呢,走吧。”
“等等,”梁雪上下摸着口袋说,“我好像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少了呢……”
风隐提醒道:“表?”
梁雪恍然,“没错,我的表!方才到土里找东西怕弄脏就给取下来了,怎么不见了?去哪儿了?明明记得放在口袋里了啊!”
这种丢东西的情形,似曾相似……好像在小姑姑家里见到过一次。
我连忙抬头去看,明明方才冯瞎子还在晃晃悠悠的摸索方向,此时屁股却像绑上了火箭,嗖的一声便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