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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舍利有多么强大就有多么危险,虽然它现在以一种沉睡的状态存在,也足以引起花草植物乃至人类的异变。血舍利本身也是有灵性的,被法渡带在身边的时候仍然无时无刻都在试图入侵并控制他的意识。而法渡用尽全力压制着它,力量却在无声无息之间逐渐增长。
法渡攥着它,就仿佛是攥着一柄双刃的剑。留着它固然能令自己更强大,但他却要时刻提防自己会被血舍利控制。
血舍利到底是不能久留身边的,而已经注定的未来终将来到,宝殊的王朝终会倾覆,化生寺也会在历史上销声匿迹,而小白……
法渡低头望着面前的血舍利。
如果小白真的想要血舍利来救白灵,他非常愿意就此奉送,何至于为此和小白翻脸?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小白到底为什么会被镇压在塔下?
案几上的灯花爆开了一个明亮的火星,这才把唤回了法渡游离的神思。
小白……又是小白……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原本认真的思虑着大梁和血舍利,却总是忍不住会岔到小白身上。
小白……小白此刻又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夜色绵长,越是想遮蔽的思念却会变得更加嚣狂。
法渡侧枕着胳膊闭上双眼,并不是因为困倦,只不过是想稍事休息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想,可刚一闭眼,就觉得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顺着窗口席卷而来。
气息是似曾相识,但却来势汹汹,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
法渡稍稍侧身,结果来者却比他的动作更快,翻身便把他摔倒在地。说实在的,这么简单粗暴的攻击,法渡不止不想躲避,甚至根本懒得反击,可就在脖颈感觉到刺痛的瞬间,护身佛光自动亮起来,硬把那黑影推了出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黑影被撞到墙上,径直翻滚了好几圈。看似不过皮肉伤,实际上被护身佛光撞开和被大力推开完全是两回事。也亏得法渡及时控制住了反冲,对方也算得上修为深厚,否则只是那一下,元神都要被撞散了。
法渡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项上瞬间愈合的伤口,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谁?”
黑影慢慢撑起身子,喉咙里发出猫科动物特有呼噜噜的喉音。他的脸映在被烛火照亮的那一团光晕当中,线条变得朦胧却又真实。
法渡心底尘封的伤口忽然被撕扯开来,锥心刺骨的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小……小唐?”
那个人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神思涣散,立刻就地翻滚了一圈,拼尽全力把血舍利抢到了手里。
原来他的目标是血舍利?
法渡抬起手朝空中一摁,那人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推到墙上,任他拼命挣扎依旧动弹不得。法渡手上稍稍一用力,便听到了骨头在强压之下相互错位的声音,那人嘶吼一声,终于再也拿捏不住,血舍利重重的摔在地上,就地滚了好几圈,灰烬般的表面也跟着脱落了不少。
“你是谁?为何要抢夺此物?”法渡望着那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那人嘴角沁出来浓密的血丝,却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说。
法渡望着他的眼睛,里面仇恨和厌恶的火焰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劫火,直白而炽烈,和记忆中的深沉精密的小唐没有分毫相似。
只是这么一瞬,法渡立刻就从过往的迷梦中醒过来,跟着笑出声来。
他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小唐,而是他的父亲云虎。
云虎并不害怕方才的折磨,却被他的笑惹得火冒三丈:“你……你笑什么?”
“贫僧只是在想……到底什么时候和四方大妖结了梁子。”法渡忍了忍,到底没把心里的真话说出来。前些日子被小白打了一巴掌已经超越了以往的认知,今天再见到这个冲动直率的云虎,真是三观尽毁。看看现在愣头青似的四方大妖,再想想千年后冷冰冰的小白、冷血绝情的虞天和神经病一样的归溯,这千年的时光还真是见证了奇迹啊。
法渡的态度全然不像是对着一个刺客,况且还立刻说出了云虎的身份,云虎不由的皱紧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法渡反而笑起来:“你要杀我,居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云虎直瞪着法渡:“我知道你是梁帝的国师,你能用一块碑石计算天时国运,替骨女画了一张不朽的人皮,千里之外操纵副将杀了仝越……”
法渡答道:“听闻仝越身边有一位义弟,英勇无匹,任副将之时曾连下三城。仝越自立为王后恐他功高震主,便将他借故遣走,另选侄亲为副将。”
云虎应道:“你知道的不少。”
“居然与人类结义……我不明白,你何以会信任人类?”法渡笑问,“我相信人和异类之间也会有真挚的感情,但这绝不会是你能做出的事情。”
云虎冷哼一声:“何以断言?”
“曾有一位朋友告诉我,纯善的妖永远都成不了大妖。”法渡笑道,“那时候此件异宝应该是在仝越手上。仝越原本也有些造化,因为手中握着此物,你没办法下手硬抢。”
云虎不由得皱眉:“你连这些都知道?”
“你借故亲近仝越伺机夺取,他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你以为他遣你走不过是怕你威胁他的地位,实际上在遣你走之时他已经对你下毒,若你只是寻常人,早已经毒发身亡做了枉死鬼。”法渡微微一笑,“仝越死后异宝也因此失落,恰好夺得此物之人急于脱手,恰好又遇上一个急于出人头地的庐陵王,此宝便辗转到了我手上。仝越握着此宝你都不敢轻易动手,却贸然来行刺我,必定是有人告诉你我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根本无须忌惮。”
云虎直瞪着眼睛:“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法渡摇头微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云虎的表情十分复杂,又是气恼又是好笑。
“你费尽心思夺取它,是打算借此修炼么?”法渡从地上拾起血舍利,“此物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你的修为,却也会同时吞噬你的心神,稍微不慎便被被他操纵。”
云虎又是一声冷笑:“我为何要信你?”
法渡微微一笑:“你信与不信,都与我无关。”
云虎原本也不是归溯和虞天那样善于言辞的人,干脆不再言语,只是卯足了劲使劲挣扎。
“为何不求我饶了你?”法渡也挺佩服他的执拗,在玩弄心术这方面云虎实在是差强人意,小唐的深沉精密显然并不是来自于父亲的遗传。
云虎瞪着法渡:“即使就此魂飞魄散,本君也绝不向人卑躬屈膝。”
本君两个字一出口,法渡立刻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云虎怒吼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嬉笑!”
法渡伸手抬高他的下巴,在那张脸上仔细搜索着和小唐相似的棱角,却忽然发现小唐的模样早已经在岁月中变得斑驳模糊。
云虎的表情里满是惊诧和厌恶,只是活动的范围实在有限,身为大妖,总不能反过来咬这和尚一口吧?
法渡放了手:“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了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云虎皱着眉头。
法渡微微一笑:“我只想看看那个诓骗你来试探我的朋友,到底还会不会来救你。”
“师父……啊!”兰若大清早一进门就被吓得不轻,手里的托盘粥碗撒了一地,“我……我失礼了。”
“无妨,今早就不用送粥饭了。”法渡瞥了一眼贴在墙上的云虎,脸上还带着一丝难掩的笑意。
兰若指着云虎的手指微微发颤:“他……他是谁啊?”
法渡顾自倒了一杯茶:“一位朋友。”
“朋……朋友?”
云虎被拍苍蝇似的在墙上糊了一夜,浑身都僵了,嘴角衣衫都染着血,眼睛下面浮现着浓浓的黑眼圈,贴在墙上怨气冲天的瞪着兰若,哪里像是老友聚会的模样!
法渡也不愿兰若过多的知晓其中的关节,便改口问道:“好了,今日来得那么早,朝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兰若答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拿了庐陵王的拜帖上门求见。我看您还歇着,便让他在外间候着呢。”
“庐陵王?”法渡立刻皱紧了眉头。庐陵王喜好名利,昨日借由献宝取悦宝殊尚有道理,可今天一大早便又登门拜访,便显得更十分突兀,自然也是居心难测,“来人可有说明来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要见你……哎!你怎么进来了!”
兰若话音未落便有人径自跨进了大门:“你一介方外之人不做早课便罢了,居然还睡得那么久,累得客人在外久候,岂是待客之礼?”
法渡一听那特别的奚落声,不由得笑起来:“昨日夜里有客来访,相谈甚欢歇晚了,今日自然要多睡一会儿。”
从昨天扣住云虎,法渡就知道小白早晚会来造访,他设想过各种破门而入的情态,却唯独没想到小白会用庐陵王的拜帖以人类的方式端端正正的坐在他面前。
小白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桌子对面,冷冰冰的嘲讽道:“生前何需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法渡望着小白讥诮骄傲的神情,心中感叹一声,即使在千年之前,小白的嘴也还是这么毒啊。
“闲话少说,今日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法渡低头抿了一口清茶:“人你带走吧。”
小白习惯了开门见山的说法,就等着法渡开出条件交换云虎,就像率先刺出一剑,尽等着对方还招,没想到法渡却那么痛快的答应了,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无需揣测我有什么企图,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只想求得一隅清静安宁。”法渡一抬手,云虎便从墙壁上跌落下来,站了一晚身体僵硬,居然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白犹在发愣,他虽然挑动云虎来试探虚实,却根本没想到这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和尚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带着你的朋友离开,从此勿要再来搅扰。若有下次,贫僧不敢保证他还能全身而退。”法渡淡然道,“兰若,送客。”
小白走出门外之后忽然回过头来:“莫非你竟有读心之术?”
大门缓缓关闭,把小白茫然惶惑的眼神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
法渡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终究寂然。
我没有读心之术,只不过是太了解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