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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语声顿了一顿,眼睛有些发红,她高昂起脸,片刻之时,朝他笑了笑,“是不是很奇怪,现在我手臂上连一条疤痕都没有?因为我用刀一层一层将那伤疤刮去,每刮一刀,便会提醒自己,过去所受的屈辱,我母后是如何惨死在那些人手中。说起来,父皇大概没有体验过刮皮的滋味吧?”
楚王体内气血翻涌,他用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息地瞪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当年她既然敢挟持本皇,朕断她一条手臂,是她自已自作自受,怨不得了别人。还有,你高烧不愈,是朕命令太医不去救你,你有什么怨恨就冲朕来,她们纵然有千般不是,你又何需用得着赶尽杀绝?”
“呵呵……”宋楚便笑了,摇头轻笑,眼中却并无半点笑意,“父皇难道不知,今日的楚离亦是拜你所赐?
“你……强词夺理。”楚王气得怒不可遏,双眼迸射出激烈的火光,似要将眼前的人儿挫骨扬灰,“你弑母逼父,不尊不孝,残害手足,你如此泯绝人性,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宋楚放下停滞在半空中的玉手,唇角一斜,勾起一抹微弧,冁然而笑,“我楚离此生最不惧的就是报应。父皇尚都能活的好好的,何况是我?况且,父皇手中染的血可没比我少多少呢!”
“你……你……”楚王愤然,颤抖的伸手指向宋楚,胸膛俱痛,体内血气往头顶一冲,身体猛地一僵,‘噗’地喷出一口血,睁大眼晴,蓦后倒下偿。
宋楚呼吸有一瞬间凝滞,见着那抹轰然倒下的明黄身影,唇角的笑意慢慢凝固。
旁边,高公公面上一惊,战战颤颤的走上前,伸手轻轻摇了摇楚王,轻声道,“皇上,皇上。”见他毫无反映,哆嗦着手探上他的鼻息,既然毫无半分气息。他防不迭地吓了一跳,双腿一软摔倒在地,连忙爬跪起来,朝宋楚慌张道,“禀公主,皇上他,他,他已经死了。”
宋楚眼眸轻颤。
死了?
就这么死了吗?
她将下颚微微扬起仰望着屋檐,缓缓磕上眼,“将他好好厚葬。封锁消息,谁若敢将此事传出去,格杀无论。”
“是!”高公公领旨,起身忽忽忙忙退了出去。
声音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宋楚这才睁眼,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身影,转身,跨出门处,瑟瑟寒风从脸颊呼啸而过,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像瘁了冰一般。
她双手扶住门槛,仿佛在下一瞬就要跌落在地。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的身体在隐隐颤抖,低垂着头,月光下看不出任何情绪,隐约之中依稀能见她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像是在笑却又像是在哭,整个人说不出的悲凉与孤寂。
“主子!”在门外静候的诗竹担忧的唤了一声。
宋楚伸手制止她说话,示意她安静。她就这般垂着头在冷风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麻木倒毫无知觉,久到已有人将楚王的尸体抬走之时,她才漠然的拾起情绪,抬步往未央宫走去。
朝花常开不败,未央宫仍是如她走的时候那般锦绣繁华,然而,一切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奴婢,奴才,恭候公主回宫。”未央宫一干人等纷纷跪地。
“起来吧!”踏进未央宫,宋楚即道,“备水沐浴。”
“是……”众人躬首。
宋楚不再多言,转身进了内室,待洗漱更衣之后,已是亥时。
夜深似水,宋楚一袭红衣独倚长椅,发丝散落,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
而此时,她的下方静静站着一位镶金边袍的男子,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眼睛深邃有神,五官高挺,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肌肤显得整个人很刚毅。
宋楚极度优雅的拿起茶几旁的酒盏轻轻啜了一口,这才不缓不疾道,“边界那边有什么动静?”
男子抬眸望了她一眼,低声禀告道,“边界的拓拔将军已按您的吩咐,退兵至玉门关口。萧国纪欧诣率领的兵队因大获全胜,士气高昂,追至在玉关门口百里之外的地方安营扎寨,这几日不断在城外叫嚣,玉门关内食物所剩无几,顶多只能在挨三天,现下拓拔将军传来密报问您下一步该如何打算,是退还是应战?”
宋楚将酒盏放下桌几,语气鉴定,“退,吩咐下去,所有人等除了拿一天的食物外,什么东西也不能带。”
男人怔了怔,“公主,还要退吗?玉门关口仍是进入汴梁,昭关、苍梧的重要防线,这三个城镇是楚国重要经济要塞,防守却比较薄弱,若是玉门关口失守,那么东萧想要取这三个城镇将毫不费吹灰之力,楚国的国防安危将会大大的降低,特别是不战而败,势必影响将士们的士气。”
宋楚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道,“莫寒,你觉得纪欧诣此人如何?”
莫寒虽不意她如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答道,“纪欧诣仍是萧国不可多得的大将,英勇善战,此人虽有勇有谋,但好大喜功,杀戮成性,听闻前几年萧国边界附属的几个小国连合犯境,他误中埋伏,恼羞成怒之下便率领众兵将那些小国屠杀的一干二净,所以,众人称他为战阎王。”语声停顿的那一刹那,他脑海中一条白光闪过,顿时幡然领悟。
“属下明白了,公主是想以退为进,以纪欧诣如此骄傲自负的性格,见我军仓促逃走,必然以为我军闻他声名在外不敢应战,势必乘胜追击,届时,他必然放松警惕,而我军进入玉门关口外的渡侠山,那里尽是悬崖峭壁,恰巧可以绝地反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宋楚眼眸深遂,眼底划过一丝沉思,却是淡笑不语,似是认同他所说的话,乐文往桌几一拂又拿起青花瓷酒壶往酒盏斟了杯酒,轻轻呷了一口。
见状,莫寒躬首一拜,“属下这就着手去办。”
“去吧!”宋楚淡淡说了一声。
莫寒颔首,转身大步离去。
待脚步声走远,宋楚将杯盏放入桌几,身体慵懒往后一靠,缓缓磕上了眼。人果真是不能停下,一停下,多日来的疲惫倦意纷纷涌了上来,很快,宋楚便已沉沉睡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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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
当惊云回到未央宫之时,宋楚正慵懒的坐在后院摇椅上晒着太阳,一本厚厚的书卷遮住所有的脸颊,瀑布一般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的丝带轻轻挽住,身上的红衣随风摇曳,鲜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仿非尘世中人。
惊云在离宋楚一米开外的地方顿住脚步,单膝跪地,低声禀告道,“惊云见过主子。一切如主子所料,当年陷害皇后之人真是巫氏族人!”
霍然睁眼,纤手轻抬,宋楚将脸颊的书本挪开。
当年,她母后被冤欲谋权篡位跳下城楼,皇室宗亲一夜之间被全部灭门,她那父皇优柔寡断,单凭林贵妃那一品大官的父亲又如何能有这么大的魄力与整个皇室宗亲为敌?
况且,她母后一死,手中的九洛图便不知所踪。唯一的可能便是当年这一切有人布局,为了得到九洛图,为了更好控制楚国,布了一个惊天大网。
那个给她母后下蛊叫卫舜君的男人,虽为西岂之人,却奉命东萧,潜伏皇朝。
白陌泯,不,不应该唤作白陌泯,应该叫萧景玉才对,他身东萧世子,又恰巧出现在楚国,时间又怎会如此凑巧?这两者必然有直接关系。
她只是缺少一个证据,一个证明卫舜君身份的证据。
这也就是为何她叫惊云去苏哲那里的原因。
惊云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宋楚,“这是苏哲搜到的证据。”
宋楚伸手按过,打开信封,信中写道:“公主,经过属下连夜调查,证明卫舜君为巫氏旂人。他潜伏在皇朝时,以沈行书为名,乃是当朝户部尚书,不过在七月份已被皇朝皇帝赐死。”
沈行书……
宋楚紧紧攥住了袖襟。
惊云疑惑道,“主子,这沈行书不是在七月份已经斩首了吗?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宋楚凝眸。
此时,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慌忙跪地,“公主。”
宋楚将信封收起,淡声道,“何事。”
侍卫道,“有人劫狱,犯妇萧氏母子二人他们被人救走,我们在追击途中,傅将军遭遇到了埋伏……”他语声顿了一顿,艰难道,“不幸遇亡。”
宋楚浑身一颤,骤地转眸。
傅湛跟在她身边近十年,一向对她忠心耿耿,为她舍身入死,她原本打算让他今年安享晚年,怎么会……
东萧……
好一个东萧……
惊云冷声道,“可有留下线索?”
侍卫摇了摇头,“未曾。”
宋楚眸底一股寒意遽然升起,“可知他们往哪个方向离开?”
侍卫答道,“城南,好像是往洛邑的方向去了。”
“洛邑?”宋楚微微蹙眉,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声东击西。通通给我回来,往西北方向追去。”
侍卫一楞,不明所以,却还是领命,匆匆退了下去。
宋楚凝声道,“惊云,立刻备马。”
惊云望了一眼宋楚,颔首应了一声是,立即下去准备。
宋楚霍然起身,走至寝殿,拿起砚台上的笔墨在白纸上写了潦草几字,走至窗旁,抬手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须臾,半空中传来咕咕两声,远处一只信鸽扑扇飞来。
宋楚将信塞入到信鸽脚上的竹筒之中,双手放飞,转身走入寝殿内室,在墙壁旁顿住脚步,静静凝望着上面悬挂的那张银白面具,片刻之后,伸手拿下将它覆上脸颊,那一刻,璀璨生辉,面具下,那双眸惶惶不可逼视,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骤地大步离去。
***
楚国,扬州。
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袭白衣的男人负手于身后,屹立站在窗旁,眼睛遥遥的望着窗外雪景,似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没有。
紫苏静站在他身后,眼见天色渐晚,东方陵顷站在窗旁已有一时辰之久,稍稍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公子,现下天色已晚,要不您去休息一会,这里,奴婢来看着就行。”
东方陵顷望了一眼天空,收回视线,淡淡应了一声:“嗯”,刚转身,忽地,身后传来咕咕两声,他步履一滞,反身,便见一只雪白的信鸽站在窗沿。
他唇角慢慢扬起一道弧度,紫苏上前,抓住信鸽将脚上绑着的竹筒里面的纸条抽出来递给他,东方陵顷伸手接过,打开纸条一看,里面只有寥寥几字,“交易生效,楚皇两国愿结良缘之好。”
东方陵顷微微一笑,转身,淡声吩咐道,“紫苏,吩咐下去,叫岳恒连夜率三万精兵,夜袭东萧北边防线!”
紫苏点头颔首,笑道,“公子与宋少这招调虎离山果真是好,纪欧诣被引入楚国境界想要快速回到东萧怕是不可能,东萧濮阳没了纪欧诣这条重要防线,我们恰巧可以一举夺下濮阳,只要夺了濮阳,不仅让纪欧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还可以将西岂与东萧两国通道捷径给彻底截断,这样,西岂与东萧关是运输物品过去怕是耗上大半个月了。”
东方陵顷淡淡道,“纵然如此,亦不可大意,下去准备吧。”
紫苏一楞,“公子不打算去一踏濮阳吗?”
东方陵顷转回身,望着漆黑的夜空,开口道,“听说,萧景玉此刻正在楚国。”
紫苏顿时了然大悟,“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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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麒麟山顶,山上景色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两队人马分别对立在左右两端,冷风从身侧呼啸而过,大雪纷扬落下,吐出来的气息几乎都能凝聚结冰,而四周却一片静谧。
左方为首的俊朗男人勒紧马绳,温润如玉般淡雅一笑,“久闻公主盛名,景玉在东萧便一直憾于未曾有机会与公主见上一面,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局面。”
宋楚唇角冷冷一勾,脸颊上银白面具在雪光的照映下泛着寒光,“世子闯我楚国境内,杀我楚国大将,单凭这份胆量,也令本帅折服。不过,你当真欺我楚国无人,可任由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能走的吗?”
“那么景玉也只能冒犯了。”白陌泯温和一声,眉眼顿时变得冷峭慑人,他单手拍马,腾飞而起,似电火流星闪过,宋楚眼神一冷,足尖轻掂,身形似鬼魅一晃,气势猛烈决然,两人“嘭”地相迎一掌,各自被内力一冲往后倒退了一步,又飞身上前劈里啪啦的在半空中缠斗起来。
“给我上。”有人大叫一声,锃锃锃锃一连串密集的刀锋出鞘声连绵响起,无数把锋利钢刀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决心,伴着待卫们全力施为的轻吐浊气声,一刀一刀向对方之人斩去,唰唰唰唰!天地间充满了肃杀之意,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战。
因宋楚出来的匆忙,并未曾带过多的随从,白陌泯深知此刻是突破防线的最好机会,若是待楚离身后的援兵到,那么他们将会插翅难逃,当下手下动作也越发的凌厉起来。
宋楚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都能被白陌泯如数化解,两人身形越转越快,杀意荡空,招招欲制对方于死地,手中内力已由三成渐渐提至七成。
突,宋楚腹中隐隐一痛,她眉头一蹙,就是这迟疑的一瞬,白陌泯一掌疾挥而出,宋楚脸颊上带着的银白面具被劲风震裂,哐当一声,碎成两半,发丝迎风摇曳,绝美熟悉的五官霎时浮现。
白陌泯心膛猛地一震,电光火石之间,手腕往转一转,隔空一掌,砰地一响,因宋楚此刻正站在悬崖边沿,连贯着被劲风震退了一步,身子往后一仰,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人往悬崖跌去。
宋楚大惊,身体在急速下坠中,突地,手腕骤地一紧,有一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阿楚,你抓住我。”
宋楚愕然抬眸。
白陌泯……
居然是白陌泯……
白陌泯满眼满是按藏不住的喜悦,情绪激动的有些不能自语,“阿楚,是你,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在也见不到你了,幸好,幸好你还活着,这一次我再也不放开你了。”
宋楚听到他这话便忍不住笑了。
当初毫不留情将匕首刺入她胸口的是他,跟她说只是逢场作戏的也是他,亲手将送她的钻石手链扯断的还是他,又怎么还能够装出一副如此心安理得,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的一样?
白陌泯,你当真以为我宋楚跌倒一次之后,还会再同样的地方再跌倒第二次吗?
她唇角勾起一道讥讽,“怎么?看着我活着,你很失望。”
白陌泯愕然望她,总觉得眼前的宋楚此刻有些不对劲,他急忙道,“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失望?阿楚,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先抓紧我,我先救你上来。”
宋楚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不必。”
白陌泯一楞,温柔哄道,“啊楚,若是你在为刚刚生气,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你是楚离,我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我根本不会对你出手,你原谅我好不好?乖,听话,我们先上来。”
宋楚抬眸望他,手却一点点将那他的掌心掰开,“原谅,顷我疆土,践我子民,如何原谅?”
白陌泯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温柔一笑,“竟然如此,那我陪你,上穷碧落,绝不放手。”
“白陌泯……不应该唤你为萧景玉才对,事情已到这一步,你又何需装作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难不成你认为,本宫还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二次吗?”宋楚抬眸望着温雅如玉的面容,只觉无比刺眼,她面上嫣然一笑,“不凡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可知道我已经是东方陵顷的女人了。”
白陌泯身体一僵,满脸错愕的望着她。一颗心不受控制的抽疼起来。
宋楚笑的潋滟,“这可是你亲手将我推过去的呢!”语音落地地一瞬,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掰,骤冷开口,“我楚离就算今日身首异处,亦不用你出手相救。陪我死,你还不够资格。”霍然抬掌往他胸口猛地击打而出,白陌泯趴伏悬崖上的半截身体因内力贯冲,往上面一拱,身体身后一仰,倒在雪地之中,而宋楚却因这猛地发功直坠崖底。
“不……”白陌泯脸色骤变,沙哑着嗓子嘶哑吼了一声,翻身而起,身体再次往前一扑,却抓了个空,眼看着那抹红衣身影消失在万丈深渊中,他想也未想,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