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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为古九州之一。因地处东海和泰山之间,位于中国东方,“东方属木,木色为青”,故名青州。齐鲁大地,历史源远流长,文化璀璨,人杰地灵,而此地民风,可以很淳朴憨厚,必要时也可以非常剽悍善战。
秦天圣十四年,镇东将军、河东郡公石生,挥兵攻占青州,击杀首鼠两端反复无常的割据军阀徐龛后,又持续出兵荡平全境,抚慰顺从,格杀顽抗,恩威并用之下,基本掌控了青州。同时,石生在当地广大民壮及降军中,拣选悍勇之徒,炼成强兵三万,声势大振。继而,他正式上书朝廷,再次表达恭顺臣服之心,并请求就任青州牧一职。彼时邺城虽然被围两年但仍未下,河北依旧烽火连天,秦赵对峙相持。朝廷再三权衡有所顾忌,在大大赏赐了石生钱粮等实物的同时,以局势紧张暂停一切升赏事务、容后再议为由,婉拒了石生青州牧之请,并让其所部军队原地待命,召他本人入朝述职。
得报后,石生深居府中三日未出。再之后,青州连接冀州的西界和北界等地,开始深挖沟堑,修筑堡垒,整座境内实行集中管控,严查出入人员,并开始积储粮草,赶制军械,据说是为了防备赵军突然南下而提高战备。
紧随其后,秦兖州刺史李虎,随即亲自领兵两万,从濮阳城一路向东,来到兖东泰山郡的范县驻兵,宣称要密切配合青州友军,共同加强黄河以南的防务。豫州都护、安南将军杜宣所部,从沛县北上至临沂,把住了青州南大门,表示是预防吴军犯境。与此同时,胡崧部下前将军公孙潮,领兵一万再次南移,进驻了黄河北岸之畔的聊城,公孙潮对此没有任何官方说法。
青州北、西、南三处要地,皆被秦军同时锁死。此外,洛阳调出安东将军任闿万余军队,东驰白马,以作后援。对此,石生这一次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青州境内各项部署及劳役,还有军队的操练,却更加紧锣密鼓的加速进行。显而易见的,青州局势突然变得紧张和严峻起来。
这一日,青州首府,广固城。
“中丞此来,有何指教啊?”
大堂中,河东郡公石生正座上首,右首边是他的长史彭彪、义弟郭权等数名心腹;左首边只有一人,便是朝廷御史中丞、河东道行台监察大使多柴。
前日,多柴经过一路跋涉,终于进了广固城。但石生放了他进城,却又没有立即接见他,只让人传话说中丞远来辛苦尽早休息为妙,把他晾在驿馆,搞得多柴一肚子急话憋在心里也没法子。直到今日,石生才请来多柴当面一叙。有部下建议在堂前遍布刀斧手,或者陈列全副武装的悍卒,给多柴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对此石生还是否了。石生觉得,摆那些吓唬人的花架子的,其实反倒是不想杀人的。真要杀人,不过一把刀、一瞬间而已,虚头巴脑有何意义?他根本无所谓什么下马威,真要谈崩了就立即动手。
多柴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石生了。比起从前,他觉得石生明显瘦了,两鬓竟然有些许斑白,毕竟岁月易逝,石生也已年逾不惑。但虽然外貌已变得有些憔悴和衰老,那两只眼睛,却似乎愈发锐利,锋芒逼人,闪着捉摸不透的光芒。
本来方才依着礼节寒暄,听闻石生开始有意将话题引向正处,多柴不敢松懈,立时集中了精神,按照事先早就整理好的思路开了口。
“不敢。河东公经年威名,传扬中原。在下只是一个文武皆无所成的庸人耳,怎敢言及指教?”多柴抿了口茶,脸上平淡淡的笑,“不过说到来意,还是有的。河东公久在军中,定是知道祭旗之事吧。”
听他突然说这个莫名其妙的话,石生心中没来由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中丞何意?”
“军队誓师前,都要斩杀货物以祭军旗,以求得战神的护佑,这也是鼓舞和提升士卒斗志的绝好手段。若是说到祭物嘛,猪羊都算可以,白马青牛那是更好,但若用活人来祭旗,那则是向上天表示最大的诚意、向世间表达最坚定的意志,活人自然是最好的祭物。昔年,今上龙潜之时,全力讨伐司马保,在襄武大会诸将,慷慨誓师,便是将那被俘的敌方上将王连,当着数万将士的面,做了祭旗之物。”
多柴慢悠悠地说话,黝黑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所以,在下便想,河东公如今正缺一个有分量的祭物,来向士卒们表示自己的决心。在下不才,忝居朝廷御史中丞,又兼河东道行台监察大使,论分量也算过得去。故而,河东公志在逐鹿中原,既要叛我大秦,在下便将人头送来,权做公誓师之物。”
石生面色大变,片刻方才勉强道:“中丞何出此言?本公哪有什么背叛之意。”
多柴双目突然圆睁,音调猛地一提:“既无反意,为何不听朝廷调遣,专制青州,而遍修堡垒,深挖沟堑?眼下即将秋收,又为何置大片农田于不顾,定要在乡间广征民夫,以充行伍?又为何私自调动军队陈列边境,竟欲与王师兵戈相向!嗯?”
他声音高亢激昂,面色凛然,满腔义愤填膺之气,与此前一直以来的彬彬有礼、谦逊客气的形象,立时便有天壤之别。
石生脸上立时涨得发紫,当即就想发作。但停了数停,神色数变,末了竟似被多柴的义正言辞给镇住相似,只长叹一声,“本公当真没有反意!只是,只是……”
下边呼的一声,大将郭权猛地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公帅自投身朝廷以来,任劳任怨,忠于王事,为大秦连下兖、青二州,功劳巨大!可是朝廷却听信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愈发猜疑公帅。眼下北、西、南三面,数道大兵紧逼而来,意欲除掉公帅之意,不言而喻!”
“我等部属,实不愿意束手就擒,更不愿背负不应有的罪名而任人宰割,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就算不敌,也定要自己杀出一条活路来!”
“你说话这么轻巧,咱们屡建功勋,却眼看要遭到灭顶之灾。这种天大的冤屈,谁服?莫说是公帅,便是叫韩雍、胡崧他们去试试,能够安然自若么?蝼蚁尚且偷生,也不要欺人太甚!……”
“放肆!”
郭权满脸愤恨,正在大声嚷嚷,却被石生陡然一声怒喝,给生生截断:“中丞远来,当是指点迷津,为何却对他大呼小叫这样无礼?再说二位相国名讳,是你能随便上口的么?不懂尊卑没有规矩,自己掌嘴!”
郭权二话没有,先对着多柴深鞠一躬,便站出来开始啪啪啪猛扇自己的脸,打得极为用力。石生眉头紧跳,目露不忍,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声。多柴也不劝阻,冷冷看着郭权自虐。他晓得这本来是石生主从二人在做戏给他看,更希望他及时出言阻止。但多柴就打算好好看着,什么也不说。对于劝抚,不能够总是示之以好,必要时也要露些手段展现霸气,要恩威并重,才能让人不敢妄自尊大,放老实些。
众人眼睁睁看着郭权不一会便打肿了自己的双颊,然后默不作声退坐下去。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和难堪起来。长史彭彪忙站起来两手直摆打圆场,冲着石生和多柴施礼道:“公帅勿恼!中丞勿怪!中丞容禀,我家公帅的苦衷和委屈,实在是让人扼腕不平。这么些年,公帅对朝廷的忠义,有目共睹,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从前打下兖州,结果却将州主给了李虎,现在打下青州,朝廷又不愿使公帅牧守青州,还使数道兵马来围,这,这!”
彭彪瞥了瞥石生,见他聚精会神的听,还在不断点头,便放下了心继续道:“吾等非是真敢与朝廷敌对,只不过万般无奈求以自保而已,眼下正是惶惶然不知所措。中丞!公帅为朝廷流血流汗,这都是他作为臣子该尽的本分。但朝廷种种所为,却要使忠臣流泪!私料陛下本意不是如此,或为奸佞所惑,以致有所偏颇。烦请中丞将吾等肺腑,上达天听。”
石生把手往下压了压,终于总结开口,俨然道:“部下无礼,但所说之话,倒是本公心中之言。我石生,戎马半生,得意过,也失意过。后来屡遭坎坷,得蒙皇帝不弃,自然感激涕零。不料流言迭起,异变陡生,圣君良臣,转眼将成仇雠,想来令人流涕。局面闹到如今地步,难道真的是我石生一个人的罪责么。”
说到这里,石生已明显忍不住满腹的委屈,似乎要将所有愤懑都倾泻而出:“李虎、杜宣在表面上倒还算过得去,他公孙潮算什么东西?我当年纵横天下的时候,他连个大头兵都算不上,现在竟敢狗仗人势,主动写信来责问本帅,还语出不逊,极为无礼!我石生虽然粗鲁,但也自诩豪杰,如何能忍受这种小人的腌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