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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才初秋,因处北地,出云山已不复夏日的葱茏沉郁,漫山红枫黄叶眼里如火,美不暇接,此等美景却没有游人如织,只山脚几家简陋农舍此时燃着炊烟,原因无他,出云山乃周朝宗庙大明神宫所在,用周帝的话说,此乃巫觋卜人通天绝地之所,肉身凡胎之人怎可踏足此地腌臜了圣地?是以,出云山虽没有戒备森严,但大多数百姓都没那个胆子跑来“腌臜”。
神宫所在,寂静如斯,平添了庄严意味。此时,一行飞骑赶至山门前,除几个黑衣侍卫,还有两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已至山门,即使周帝亲临也要下马步行上山,侍卫们齐齐下马,一个脸有伤疤的侍卫走到枣红马旁,正要蹲下身去充当下马石,只听马上这位一张嘴“滚开”顺带用马鞭轻挥在侍卫身上然后潇洒下马,随手把缠着金丝的鞭子递给侍卫。
“这要走上去?”声音里明显不大乐意。
与他并骑的年轻男子也下马,笑着告诉他:“陛下亲临也要步行上山,何况不过几里路,公子也正好欣赏名满天下的出云红叶。”
“废话真多。”公子不领情,袍子一撩迈步上山。
满目火红赤黄伴着清越鸟鸣倒也赏心悦目,可这年轻公子却似乎一丝兴趣也无,走得虎虎生风目不斜视,后面的公子跟得吃力,扶着树气喘如牛,实在走不动,捡了路边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坐下不走了。已走出几百步的年轻公子脚步未停,头都没回吩咐侍卫:“扛着那个娘们上山。”
侍卫们当然不敢扛着这“娘们”,垂首侍立,眼巴巴看着这位苏公子,被他们一瞧,苏牧廷涨红了脸气呼呼站起大步往前追,一边还喊着:“元瓒公子,有本事你别让我追上,否则有你好看!”
寂静的山林里,苏牧廷的大呼小叫惊飞了林鸟,吓走了蟋蟀,眼看姬元瓒越来越近,苏牧廷不禁要得意起来,刚一靠近正要去抓姬元瓒衣袖却见他凝神望着林深处并回头给了他一个“安静”的警告眼神。
依他对姬元瓒的了解,这位被燕王赞为“心思单纯有勇力”的有勇无谋的姬小九肯定是见到了心仪的——猎物!于是苏牧廷收敛动作,越过他的肩膀看去,什么也没有,正想着是谁眼花,却见姬元瓒轻手轻脚走下石阶走进树林,看他这么谨慎,苏牧廷朝侍卫们挥挥手示意跟上,虽有勇力,还是小心为妙,否则燕王还不摘了他脑袋?
往前走,渐渐传来尖细凄厉的喊叫声,听起来应是女子,深山野林的,本来就有女鬼迷人之说,此时林中昏暗……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啊,能在出云神山见到鬼怪,也定非凡鬼,陷在自己瞎想中的苏公子眼冒兴奋之光,等到走得足够近,在姬元瓒的手势示意下,一行人默不作声躲在几颗大叶子植物后看着眼前的情景。
虽有女子却实在称不上美观,从矮小的身形看,应该是个小姑娘,姑娘背对着他们,衣衫破旧,已被刮得破了一道又一道,手臂上一块布料被撕裂下来,露出细白胳膊上的深深抓痕,看起来惊心动魄,更惊心动魄的是她一手握着短匕首,另一手拿着石块,浑身紧绷的与她对面的四脚畜|生对峙。
一头狼。
一头饿红了眼的母狼,它瘦骨嶙峋,皮毛没有光泽,身上也沾有点点血迹,不知是它的还是她的,饿狼蹲在地上,前身低伏,前爪以它自己才知道的节奏轻轻敲着地面,饿狼沾着血迹的嘴使劲咧了咧,做出恐吓模样。
这姑娘咽了下口水。
不知何时抓着姬元瓒袖子的苏牧廷也咽了下口水,声音略大,不止姬元瓒回头瞪了他一眼顺便不屑的扯出自己袖子,连不远处的狼都投来了目光,姬元瓒小声骂道“坏事的东西”然后刷的拨开眼前的大叶子。
声音不小,这姑娘却连头都没回。
然后,狼跑了!头也不回的跑了,一转眼就在深林中失去了身影,姬元瓒一挥手,侍卫们追上前去,在场唯二没反应过来的人是苏牧廷和与狼对峙的姑娘,她仍旧维持着戒备姿势,苏牧廷“啊”了一声,怎么跑了呢?这狼怎么跑了呢?一点没有自己咽了口水招致狼警觉而跑的自觉。
苏牧廷回过神从叶子中走出来到女孩身后,在她肩膀轻轻一拍只觉眼前一黑,一块石头迎面而来,这种危险苏牧廷还是躲得过的,他往旁边一闪一边咋呼着:“诶,你这姑娘,怎么不分黑白,我是好人。”
听闻人声,这姑娘才仔细看过来,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沾了不少血迹,此时满是惊恐,下巴和颈上也血迹斑斑。
“喂,你……”茱萸刚一开口,只见眼前的华服公子翻着白眼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扑通摔在地上顺着山坡往下滚了几滚最后被一棵树懒腰拦下,茱萸怔住,一时不知所措,这公子刚才还大呼小叫的怎地一转眼就晕了?莫不是自己长相吓人?这会儿,回过神的茱萸想起来了,刚才狼忽然转身跑走之时她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些人追上去了,好像他们手里还拿着刀,他们……手拿凶器的,不会是坏人吧?又看了眼那晕倒的不知死活的公子,想想有些怕了,不顾自己已经吓得腿软脚软挣扎着站起来就要跑。
可惜,体虚无力没跑几步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就破空而来,插在她身侧地面,深深的没入地面,剑柄连晃都不曾晃。
咕噜!茱萸又咽了口水,她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本来只是为了追只野兔子,却意外碰上了狼,好容易狼跑了又碰上了恶人!他们不会以为是她杀了那体弱不堪的公子吧?
“他不是我杀的!”茱萸大声喊着勇敢的转身。
看,这一群黑衣人,面带杀气,刚才凶恶的狼被他们其中两人抬死猪一样抬着,领头的那个穿绛红衣袍的,脸上一道斜斜的疤,煞气十足,可不就是刘媪说的八十里外黑风寨山贼的模样?
姑娘正害怕呢,只听她认定的山贼问道:“狼肚子是你刮破的?”
“是、是,是啊!”这不是显然么,否则她身上怎么会有狼血,臭烘烘的。
可是,为何他一副生气的样子?不会这狼是他的吧?这么丑这么瘦的狼怎么看也不像是家养的啊!
“这次饶了你!”姬元瓒冷着声音。
多好的一匹狼,才刚离开母狼没多久已经敢于对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猎物下手,勇气可嘉,差点毁在这无知村姑手里,但狼没死,他就不跟她计较了!
姬元瓒带着人从茱萸身边走过,仍旧目不斜视,仿佛她本来就长在这儿似的,哦,对地上晕死的苏牧廷也未加理会,还是他的一个随从走过去默默背起苏牧廷,顺手拔走了地上的剑入鞘。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茱萸才长长出了口气。
难怪镇上的人说最近不太平呢,原来是闹山贼,只是这山贼也忒大胆,连神宫所在都敢进来,罢了,多想无益,她还是愁自己吧,这副样子却没抓到猎物,又要被刘媪责骂了,是以,饥肠辘辘加之又冷又怕,回家的路走起来如同荆棘丛,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一摸一手的血,赶紧找了溪流擦洗干净,只是仍旧皮肉翻着,一碰钻心的疼。
茱萸已经做好被骂准备,做贼般推开颤颤巍巍的柴门,只见刘媪夫妇俩正蹲在茅屋下简易灶台边煮饭,闻起来像是难得的粟米饭!两人扭头白她一眼,天已经暗得厉害,两人都没发觉她有什么异样。
“一天天就知道躲清闲,有蘼芜姑娘照拂能有什么事儿,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帮爹娘浇水锄地,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刘媪今天似乎气相当不顺,劈头盖脸就骂。
如果家里忽然有好吃的,刘媪就会气不顺,顺理成章剥夺掉她的那顿饭,她今天大概又要饿肚子了,脖子和胳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晚饭不吃也罢,于是也不做声直直往西厢房里走,说是厢房不过是刘老头砍了些木板外面糊泥将就的,本来是用来养鸡,后来她大了些刘媪就把她撵到这儿和鸡一起了。
一推门,一股浓重的鸡粪味扑鼻而来,不留神还踩在了鸡粪上,倒霉到极点。
院中刘媪两口子已经开始吃饭,老头子说喊她吃点吧,刘媪尖着嗓子训斥他:“你心疼她,她倒不心疼咱们,她天天在神宫里好吃好喝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咱们解解馋,你个死老头子瞎操什么心,好好吃你的饭。”
她不答腔,挖挖耳朵,在模板拼成的简易床铺上躺下,一动又扯得伤口疼,躺了会儿,又听刘媪在叫她:茱萸!茱萸!死丫头,还不滚出来吃饭!吃完了去把水边那块地浇了。
“哦。”茱萸有气无力应一声,爬起,头有些晕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