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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驾早上辰时左右从玉泉山出发,因为车架庞大,在半下午左右才到达京城。长平帝头一次坐在御辇上不是想的朝中大事,越临近京城,他的表情越严肃。
王卫只是端茶倒水伺候皇上,偶尔偷偷瞅一眼皇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垂着眼眸不敢抬头。
这会正是太阳火热之时,王卫都觉得脑门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皇上脸上也能看到汗珠,但是皇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放佛是在春天享受暖阳。
“王卫,掀开帘子。”长平帝突如其来地吩咐也没让王卫措手不及,他快速掀开旁边窗户上的浅淡蓝色布帘。
只见御辇正进城,城门进出的除了御驾这一行,别无他人。上次御驾出京时,士兵们隔着几百米远拦着要进城的百姓,现在无论是进出都没有一个人。
长平帝皱了皱眉,王卫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帝王出行,百姓自然该退避三舍。进了城,只见从城门口到皇宫这段路上看不到一个人,街边的房屋在午后显得格外的寂寞,突然旁边大树上传来一声蝉鸣声,才感觉到一丝丝生气。
回宫之后,长平帝在寝宫洗漱一番之后,就宣召了所有朝臣。跟着一起回京的大臣少了四分之一,留守在京中的大臣早已候着,闻听皇上的召见立即进了宫。
随着皇上正常处理朝事,这种无形的信息往外扩散,街面上除了青楼,茶楼酒楼这些已然恢复正常营业,商铺开门做生意,小商贩陆陆续续摆摊,京中开始恢复生气。
林家一家人也随着御驾回京,林海正常上班,只是他连续进宫好几天都没得到皇上的问话,只是把奏折放下就离开。
大概就这样过了几日,肃郡王和太子停灵满七日第二天,好多人一大早起来就被宫里发生的事情震惊了。
前朝后宫,皇上在早朝上连续颁布了好几道圣旨,降柳贵妃为妃位,令其吃斋念佛,为肃郡王和太子祈福。同时柳妃娘家,削了肃郡王舅舅理庆侯的爵位和柳家所有男子的官职,原本柳家是与荣国府等齐名的八大国公府,传到柳贵妃兄长头上便是侯爵位,这次被一撸到底,彻底成为京中普通富户。
不过肃郡王的爵位被传给了其嫡子,而且还是原爵承袭。
而有关于太子的,长平帝并未做出任何书面申斥,下的圣旨是册封太子的长子为怡郡王,吩咐工部和殿中省一起督造一座王府,完工之后,原太子妃等太子一干家眷都迁出宫住到怡郡王府去。
襄郡王和恭郡王两人,皇上只是下旨令其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结束并未有具体的期限。
陈贤妃和周德妃两人被皇上申斥,罚银一年,后宫宫权也被收了回来。而为了更好地管理后宫,八皇子母妃何昭仪被晋封为惠妃,与甄妃一起处理后宫诸事。
京中各家各户都在讨论圣旨之事,没想到这次的事情,最大的赢家居然是八皇子一系,惠妃好运气啊。
还有甄妃,以前只是后宫一个透明一样的妃嫔,这次被拱到了众人眼前,甄家也水涨船高。嫁入襄郡王府两年多的甄侧妃一时风头无两,原本她就仗着她生下一子,又是侧妃位置,家世与王妃不相上下,又与明悦公主交好,一直与襄郡王妃互别苗头,这次襄郡王遭到皇上呵斥,襄郡王府受到牵连,似乎襄郡王想借甄侧妃和甄妃便宜行事,是以襄郡王妃只得暂避其锋芒。当然这是后话。
还有不到十日就是中秋节,原本团圆的节日,今年京中看不到一丝喜庆,长平帝更是仿佛忘了一般,待惠妃和甄妃一同提起时,他还有一些愣神。
“今年中秋就不办了,吩咐御膳房做一些月饼,朕赏一些给大臣便是。”回过神来长平帝平淡地说道。
惠妃和甄妃两人恭敬地福身应了,待两人离开,长平帝望着天空发呆,直到王卫唤醒了他,他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七儿子、八儿子、九儿子。
昭郡王、勤郡王和九皇子三人是被长平帝派去护送太子和肃郡王的棺木入皇陵的,来回花了三日时间,回宫便来交差。
九皇子今年十五岁,明年就该选妃大婚了,现在跟着兄长们办差。
中秋这日,皇家不好宴请,京中各家也不好顶风作案,但是各家各户都关起门享受丰盛的团圆宴席。
荣府,入夜之后,荣禧堂饭厅一桌丰盛的饭菜,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当然张氏早已吩咐厨房给安先生特意做了一桌美食。
贾赦瞄了一眼桌子,深呼吸闻了一口饭菜的香气,然后吐出一口气,说道:“还有十七天。”他的脸上做着梦幻般的表情。
贾政等大人自然知道贾赦在说下个月荣府便出孝了,出孝之后,荣府便能在京中大大方方地来往了。
贾珠瞪大眼珠子,好奇道:“大伯,还有十七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贾赦朝侄子挤眉一笑,转而就说道:“就是珠儿可以吃肉的时候了。”
贾珠有些愣,吃肉?他看着桌子上的盘盘碟碟,肉是什么东西?好吃吗?原谅贾珠,今年五岁的样子,祖父去世他还小,完全没有记忆,更别说记得肉的味道。
红叶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我们珠儿都不知道吃肉是什么滋味了。”
贾瑚抿唇偷笑,他记得,但是以前身体太弱,他的饮食一向清淡,肉的味道与花生油、菜籽油差不多,他没觉得有不同之处。
贾琏坐在他专属的摇摇车里,这是红叶让木匠做出来的,伸手重重地拍着桌子。“吃饭,吃饭!”奶音,偏要大声,故着凶狠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贾赦眼一瞪,伸手像是重重地捏了儿子的小脸蛋一下,“整日就知道吃吃,小心吃成小猪。”
贾琏转头就冲父亲呲牙,转过来拉着母亲的手指着面前盘子里的月饼,“娘,我要吃月饼。”
张氏含笑夹了面前盘子里的月饼一块,然后放在自己盘子里,用筷子捣成几小片,才喂给贾琏一块,贾琏立即就像仓鼠一样,嘴巴鼓鼓的,仿佛吃着人间美味一样。
张氏看了贾赦一眼,贾赦心领神会,立即夹了一块月饼,分成三块,给母亲和大儿子一人一块,剩下的他一块。
对面贾政他们也是如此,红叶盘子里收到来自两个儿子那里来的两小块月饼。
这顿中秋宴席,荣府就这样开始了,以前荣府规矩一大堆,特别讲究,女眷与女眷吃饭,大老爷们通常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饭,只是红叶来了之后,才变成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这么大张桌子,大房和二房各坐一方,且大家都是吃的各自面前的菜,不会伸筷子到对面,所以除了最开始有些不适应,现在三年下来也已经适应了。
如此又是五日过去,已经进入八月下旬,天气开始转缓,温度明显不像之前那么热了。
这日,贾赦正带着两个管家和账房、一干小厮、嬷嬷丫鬟清点库房,因为又到还国库欠账的时候了。除了长平十九年是六月份还的欠账,长平二十年拖了一个月左右,在七月初还的欠账,今年是打算在八月初的,如之前那样拖一个月左右,但是今年情况特殊,贾赦便没想着去给户部添乱。只是眼看着马上出孝,再不还就不起作用了。
待贾赦从库房清点出十万两,这十万两由银票、黄金、白银三种构成。他把银票揣进衣袖里,让长随和小厮把装着黄金和白银的箱子抬进马车,紧接着跳上马车,马车径直朝户部而去。
宁府今年的欠银是早就换上了,也就贾赦还打着小算盘,是以拖到现在。
户部这一个月都忙成团,贾赦的到来还让户部尚书等人云里雾里,待贾赦说明来意,户部尚书恍然大悟。
“贾大老爷来还欠银,这是好事啊,好事,哈哈。”说罢他拍了拍旁边低着头算账的一名官员,“别整了,反正都算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半会。去把记着荣国府的记账本找出来,先把贾大老爷的事情做完再说。”
别看何大人状态看起来萎靡不振,但是他整个人别提多兴奋了。
因为户部这个月进账无数,等着皇上旨意一下,把抄家得来的家产卖掉,国库又会进账无数,想到皇上忧愁的事情,他便也不怕最近几年国库没钱。
户部本就忙,贾赦不打算久待,办好事情便离开。
张洋作为户部官员,自然也是忙碌中的一员,他忙得白日都没有时间去找贾赦算账,更别说在训练场练一场了。
户部官员众多,自然户部所占据的空间就多,前两次贾赦来户部还钱还真没碰上三舅兄,张洋都是事后听同僚提起才知道妹夫来过户部,当然公事公办,作为贾赦舅兄,张洋是要避嫌的。
这次张洋也不打算插手,他只是过来与贾赦打一个招呼,贾赦看到张洋,那是脸上笑成一朵花呀。
“贾恩侯,什么时候咱俩练一场?”张洋走进贾赦,一手搭在贾赦肩上,户部尚书还略微好奇道:“紫枫,你和贾大老爷很熟么?”
张洋,字紫枫,听说是观赏枫叶之后灵感一现,若是紫色的枫叶该是何等风采?
旁边户部尚书下属扑哧笑了:“大人,贾大老爷可是紫枫的妹夫,怎么不熟?”
户部尚书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总是忘事。”
贾赦听到张洋那话一点也不心虚,反而笑道:“尚书大人叫我恩侯便是,我已多时未见三哥,看尚书大人和周大人忙碌的样子,三哥你不忙吗?”还有时间找他絮叨,可见是真不忙。
户部尚书一时间分不清贾赦这话到底是好话还是告张洋的状?难道这舅兄和妹婿之间并不和谐?
“忙,怎么不忙?户部上下都忙成一团,不过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贾赦重重地点头:“能者多劳,不过还是要劳逸结合,尚书大人和周大人你们可都要保重身体,自然三哥也要保重身体,你们可都是朝廷的能臣,百姓可却缺少不了你们。”
尚书大人听得心里慰藉极了,谁说他们户部官员整日只知道在一方天地斤斤计较,没有他们斤斤计较,往年那些发出去的赈灾银两和军饷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还不是他们省出来的。
“恩侯这话可说大了,咱们只是尽了自己责任而已。”
张洋摸不准贾赦到底想干什么,一时就没开口说话,贾赦又嘿嘿笑道:“不过尚书大人年纪不比年轻人,像周大人和我三哥,他们年轻,干劲十足,能为尚书大人分担好一些事情,这样尚书大人就轻松许多了。”
户部尚书心里觉得贾赦这话说得挺有趣的,难道是想替舅兄在他面前博好感吗?看在贾赦这人这么讨喜的份上,未尝不可。
不,贾赦只是想让三舅兄再忙碌一点!
这会周大人等人已经把贾赦带来的黄金和白银清点出来了,加上五万两银票,足足十万两。
贾赦签了字,把原来四十万两的欠条拿了回来,当即撕掉,又写了一张三十万两的欠条,其后便在户部官员的目送下离开。
接下来户部继续清点财物和记账,原本张洋可以在酉时左右下班,但是因为得了尚书大人青眼,一直加班到戌时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才离开户部,回到家已累得眼皮都不想睁开,吃了晚饭草草沐浴之后就上床睡觉,哪还记得找贾赦算账。
这会贾赦还在书房看书,看了三年的大凤律例,一时间要放下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贾赦不禁想到难道他已经深深喜欢上大凤律例了?夭寿哦,他又不是老二那个书呆子,怎么可能喜欢读书?
这个月的考试才过,不知道下个月母亲还会不会再考?不对,他应该烦恼皇上会给他一个什么爵位?若是侯爵自然是大大的欢喜,若是伯爵尚可接受,若是一等将军,他首先得想想他到底哪里得罪皇上了,竟然连降三级?
一时间贾赦有点患得患失,只是当着母亲和妻子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
八月整月结束,太子和肃郡王带来的风波几乎平息,罪名重大参与太子造反的官员都宣判了,不过没有牵扯到铁矿、兵器和倒卖兵器给胡人的官员,最重只是全家流放,最轻发还一部分家产,撸了功名,人倒是全给放了。参与到挖掘铁矿、倒卖兵器给胡人的官员一律斩首示众,家眷充到掖庭或者教坊司。
然后贾赦这大凤律例没有白看,齐帧的事情真不好办。为防齐帧是装病,刑部在审查齐帧时,确实请了太医院太医诊断,得出齐帧确实是全身瘫痪,喉咙受损,对症下药,用好药养着,过个好些年症状倒也能减轻,恢复得好,未尝不能痊愈。
而贾赦这前前后后出了不下三千两,刑部官员不得已只好如实写审批。八月二十九日,刑部的审批到皇上的案前。
长平帝仔细看了折子,“王卫,齐帧是谁?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启禀皇上,齐帧就是先去的荣国公的大女婿。”王卫从窗户边走过来,佯装想了片刻的样子才说道,其实他早已听说齐帧的事情。
“就是那个挖岳家墙角的女婿?呵呵,真是贾代善千挑万选的好女婿。”长平帝冷声一笑,又幽幽一叹,“贾代善那老货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王卫微微端着笑容并不回皇上的话,长平帝沉默片刻,便大笔一挥,在折子上写下对齐帧的处罚。
放下这份折子,长平帝又道:“宁国公现在如何?”每过两三个月长平帝想起贾代善都会问一问贾代化的情况。
“太医那边说,宁国公只有不足两年的时间了。”太医医治了这么些年,每年都说医不好,有好药还能多活一段时间,但是贾代化依旧顽强地活着,只是这次太医那边说甭管什么好药,都没有任何作用了。
长平帝又是长长一叹:“老了老了,朕也活不到万岁。”
王卫立即跪下神色惊慌:“皇上可千万别这样说,您是天子,您为天下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自然该千秋万代。”
“行了,朕知道你的好心。”长平帝忍俊不禁,千秋万代,王卫这拍马屁拍得倒是让人高兴。
刑部的奏折当天下午就返回了刑部,刑部尚书也不出面,派了刑部一个五品官员去牢房宣旨,而刑部有人已经暗搓搓地派人去给贾赦通风报信了,当然也有派人到齐家报信,让齐家赶紧来接人。
齐帧在知道自己只是被皇上革除了功名,又罚了五千两银钱便放了他,他简直不敢想象。只是高兴之余,心里又有一阵惶恐,他的喉咙好像真不能说话了,手脚也不复之前那么有活力,那位女大夫说药不能断,所以他进了刑部,断了药就反弹了吗?
刑部派的人到了齐家之后,贾思瑶立即带着银票套了马车和管家一起前往刑部接齐帧,现在尘埃落地了,齐帧没有功名也就没有了吧,好歹人活着,好歹皇上没让齐家三代不能参加科举,她知道这是托了娘家的帮忙。
贾赦给了来通风报信的人一个红封,又是花费五十两,请允许他稍稍心痛一下。之前想着从齐帧身上还回来,现在想来只怕还不回来了,齐家交了罚银,齐帧以后没有俸禄,全靠贾思瑶的嫁妆养家,贾思瑶这日子不好过呢。
夜晚,红叶去了一趟齐家,齐帧这会自然被打理干净了,她把之前点的穴道解开,至于齐帧以后若是再找死,她就不会再这么好心了。
九月份在荣府期待下如期而来,九月三日这天是荣府出孝之日,荣府大开中门,大宴宾客,向世人宣布,荣国府今日起出孝。
来的客人很多,张家、王家、史家、还有以前四王八公都有人来,都是与贾赦同辈份的,若是家里同辈分的,也派了家里的当家老爷来的。贾赦和贾政在前厅招待男客,贾敬和贾珍帮忙。张氏和王氏在内院招待女眷,尤其是张氏和王氏以前的一些手帕交或者同龄的人,都来了,还都带着小孩子,与贾瑚贾珠年龄相仿,热热闹闹一整日,方才结束。
夜晚,贾赦坐在书房里审视自己写的奏折,盖的是荣国公的章,字里行间自然是以他的口吻来写的,这封奏折明日他就投递到通政司,希望皇上早点看到,早点给他一个回复,别吊着他,提心吊胆很考验心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