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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日,长平帝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京城,整个京城空了下来,尤其是茶楼、酒楼、戏楼、青楼这些公共场合,生意一下子就冷清下来,街上摆摊的小贩也深受影响,但是为了吃饭,这生意该做还得做,还得想方设法专研点子,能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
贾敬原本也够资格随行,只是考虑到贾代化的身体,长平帝特意剔除了他,让他在家好好伺候宁国公。长平帝与贾代善亲近,贾代化只是他比较信任的重臣,但是在贾代善去世之后,贾代化便在他心目中升级,不再只是一个臣子,还是贾代善的兄长。
而张家,张老三张洋原本官位不高,户部总要有人留守,又因为张老太爷的事情,他也被留了下来。
对此,贾赦那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他密切关注着的亲人都留在了京城,就连表兄史鼏也是留守在京郊大营里,随着皇上出行的军队除了五百禁卫军就是驻扎在京郊的绿营一二三四五营,绿营早先就去行宫部署了,禁卫军这方娄高亲自带了一队人先去行宫与绿营汇合,等待皇上的车架到来。
只是林海作为皇上身边较为受重视的官员被长平帝特意带走了,林家的三位女眷竟然也跟了去,等于林家全家都去行宫那边了。
“母亲,林家全部都去行宫那边,四妹妹和妹夫?”贾赦挠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母亲。随着老周返回来的消息越多,贾赦整天都提心吊胆,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现在大舅兄二舅兄去外派出去了,三舅兄被岳父留了下来,表兄史鼏不在绿营前五营,乖乖地在京郊上班,但是偏偏林家那里母亲没有任何提示。
红叶点头又摇头:“林家不用担心,林海不是傻子,他这两年呆在皇上身边成长很快,况且他现在并没有别人对付他的价值,拉拢又是个鸡肋,他处于安全地带,何况皇上身边的那群护卫与他关系不一般,他们不会看着他出事的。”有艾草在,担心个毛啊?
贾赦想了想也是,林家看似不显眼,但是皇上最是了解林家,林海在皇上面前可谓是透明的。放下了这份担心,但是贾赦依旧整日提着心,张氏都感觉出来了,就连白日整天都泡在归元书楼的贾政都看出来了,整个荣府包括下人都知道最近老爷情绪不好,大家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做事,生怕惹怒了老爷。
转眼就是十日过去,行宫那边的事情因为隔着距离想知道任何事情都会晚很多,老周每隔三日来回禀贾赦一次。
“老爷,京中现在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全都转移到行宫那边去了,这几日并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不若派兄弟们往那边去?”
贾赦思考了一下,若是消息不通也不行,所以还得派人去那边,遂点头:“行,让大家小心一点,过去的人不宜太多,五六个人就够了,还有只是打探消息,什么都别做。”因为行宫附近必然被管理得相当严格,出现任何陌生人都会引起警惕。
张家张老太爷面前正有心腹回话,自从之前心底有了那个隐秘的猜想之后,他便也坐不住了,皇上还未离宫前,京城可谓暗流涌动,不少势力掺和,其中最明显的当属太子和肃郡王一系的人,肃郡王好像在查什么,襄郡王和恭郡王搅浑水,昭郡王和勤郡王刚刚长成,只是查探点消息,发现不妥昭郡王就缩了回去,倒是勤郡王依旧在上蹿下跳,只是兄长们当他是耍猴的。
张老太爷心情有几许复杂,他好歹教过太子,太子对他们几位先生也颇为尊敬,从不怠慢他们,但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入歧途,他深深叹了口气,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是又一想,他能做什么?太子已过而立之年,当了多年太子,觊觎皇位几乎是他唯一的目标,又加上兄弟们的长成,他怕了,怕落入历史上那些未登基的太子一样的下场,偏偏他越要急切地摆脱这种情况,被蒙蔽了双眼的太子就越发走入歧途。
太子那里他已经无能为力,看他频繁与军队中的将领商谈事情,他就知道坏事了。转而又一想,想到女婿那里,他一直在琢磨,荣府在荣国公去世之后,贾老夫人一改往日纵容、溺爱儿子的样子,不单把两个儿子遣回金陵守孝,回京之后更是花大力气改造两个儿子,可以说女婿是贾老夫人一手教导出来的,姑且不讨论她为何改变如此大,单从她一个妇道人家就有如此的远见和情报来源,女儿和女婿那里倒是以后不用再发愁。
玉泉宫,就是这次皇帝此次避暑的行宫,整个宫殿修建在半山腰,上下山好几条道,又山里温度较京城低,山风吹过,让人心底凉爽不已。不管是长平帝还是跟来的官员、家眷都挺舒畅的,尤其是年少的男女可谓玩得忘乎所以。
林家的庄子离着玉泉宫还有五里路,每日林海白日去皇上面前报道,艾草便和贾敏在附近游玩,林暖对玩耍不太感兴趣,多呆在院子里炼制药丸,尤其是娄高他们的药现在是三个月一换,这个月又到换的时候了。
不过每晚艾草都会在山林家游荡,这片地区都是丘陵地带,山多树林多,黑压压的树林深处隐藏着不少的秘密。
这些日子,她已经摸清了这些人到底谁是谁的人,这里面门道可谓复杂至极,太子本身收买了不少的将领,又肃郡王自己有兵权,然而双方都在对方插了不少奸细,而自从肃郡王查出太子做的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双方就在暗地里博弈,肃郡王让自己的人给太子添油加醋,还让人透露他已经抓到太子的把柄,现在就等证据,然后一举捅到长平帝面前,到时候拉太子下马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太子慌了,打算先下手为强!
好么,艾草就有些无语了,肃郡王只是查到那处铁矿的所在,知道太子自己炼制了不少兵器,私底下又练了不少私兵,但是他并不知道还有一部分兵器被太子卖了,更不知道买主的身份。
而襄郡王和恭郡王似乎与肃郡王达成一致,先把太子拉下马再说,至于以后谁能坐上太子之位,那就各凭手段。
至于昭郡王和勤郡王,很抱歉,这两个完全没有被他们看在眼里,刚大婚不过一年多,刚办差不过两年,自己的班子都还未搭建好,就想参与这样的大事?
事实上,皇子又有谁比谁差。
这会已经过了子时,昭郡王还未就寝,书房里亮着灯火,王明朗正在昭郡王面前回话。
“主子,属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从还未出京之前京中的情况再到玉泉宫,底下人员流动很快,大家都在角逐。”停顿了一下,王明朗才道,“要出大事了。”
昭郡王也是郑重地点头:“我知道,大哥最近针对太子有些膨胀,他好像很自信能对付太子,一点也不像以前那般顾忌了。我不知道大哥是掌握了太子什么样的把柄,但是从太子二哥那越来越稳不住的神态,只怕事情不会小。三哥和五哥也隐隐帮着大哥,只怕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说罢,他摇头苦笑,“我和八弟,哥哥们还未看在眼里。”
“风雨欲来风满楼!”王明朗很简洁干脆地总结。
昭郡王点头:“吩咐下去,我们不能动,这一切都瞒不过父皇的耳目。”他坚信这么大的动作父皇一定清楚明了,只是他在等,从父皇这段时间一直把两位兄长带在身边,一再地强调兄弟情义,他就知道父皇是在给两位兄长最后一次机会。
王明朗应了,吹熄书房的蜡烛,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地离开书房,昭郡王回后院准备安寝。昭郡王妃并未就寝,她一直在等他回来。这么晚的时间,又是卧室,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郡王妃服侍昭郡王洗漱完,夫妻俩一起上床入睡。
今晚昭郡王心情不太美好,便没有兴致做夫妻之事,只是搂抱着郡王妃,郡王妃困倦之下昏昏欲睡,黑暗中想起昭郡王的声音。
“洛灵,明日见岳母时给岳父带个话。”
郡王妃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抬头看向身下的人,“好,王爷说便是。”
昭郡王伏在郡王妃的耳边轻声细语了起来,郡王妃点了点头,过后嘟囔道:“王爷,八弟妹都有身孕了。”
语气很是酸涩,她与文家姑娘一同嫁进皇家,这一年过去了,文氏今日突然被诊出怀孕,现在大家都盯着她的肚子。
昭郡王少不得安慰姚氏,夫妻俩在夜色中窃窃私语,外面守夜的丫鬟一直困倦地眨着眼皮,心道王爷和王妃兴致真好,竟然这么晚还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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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林海正在阅选奏折,把各地的请安折子筛选出来,再把其他折子分类,待浏览过请安折子,他再来细分。
请安折子都是千篇一律地关心皇上的身体,拽文写成长篇大论,林海一连选过十道请安折子,都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手里这封,他扫视过第一页,倒是没有任何异常,但是第二页完全变了内容,再仔细一看,顿时神色一变,片刻后又恢复如常,还若无其事地把折子放入请安折子那一堆,待会他好抱着一起送到皇上面前。
半个时辰之后,他把另外的折子也阅览过了,便起身收拾好办公桌,抱起一摞奏折像往常那样到玉泉宫。
他离开时,与左参议和下属纷纷颔首示意,他们有的人多看他一眼,有的人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来到甘泉殿,皇上在行宫上朝办事的地方,不像在皇宫,上朝和御书房是分开的,这里空间不如皇宫,皇帝也不想费神,便合二为一。
来得正巧,太子和肃郡王刚从甘泉殿离开,两人目不斜视地从林海身边走过,林海打了招呼行了礼抱着一摞奏折候在一边,等两人走远,才慢吞吞地进了甘泉殿。
他把奏折按照以往放置一边,抽出那封特殊的奏折呈递到皇上面前。
长平帝有些诧异,“如海,这是为何?”
林海把奏折递给王卫:“皇上一看便知。”王卫面带疑惑,但是依旧面不改色微微恭着身接过奏折转而放在长平帝面前。
长平帝抱着好奇心翻开,扬眉:“不就是普通的请安折子吗?”
林海神情微微一变:“请皇上翻第二页。”这是一个七品县令的请安折子,一般这种折子皇上要看到是要排到一两个月之后了,那县令不可能不知道皇上办事的流程,而他还是用了这种方法,若不是他一贯喜欢多翻一两页,只怕就错过了。
接下来长平帝脸色就变了,这是县令来求救的,说他们那地方干旱严重,百姓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这之前家家户户都有存粮,好歹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是眼看秋收到,百姓要断粮了,县衙的储藏不够,而且缺水严重,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已经多次上禀府衙,但是知府大人不作为,至今未拿出一个章程,他只得冒险用这样的办法瞒天过海。
林海能想到的事情,长平帝自然能想到,虽然奏折里那位县令大人并未告知府的状,但是就凭那位县令这样越矩的行为足以让人猜疑。
“朕知晓了。”长平帝有些恼怒,他若是没记错,前不久才收到那位知府的奏折,说他们那地方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虽然不像昨年那样风调雨顺,但是地里的庄稼长势还不错,秋收定然是一个丰收季节。
长平帝皱眉沉思,王卫便向林海挥了挥手。
“微臣告退。”奏折也传达到了,皇上现在顾及不到他,也就没他什么事情,林海叩首之后便离开甘泉殿了。想着这会天时不早不晚,他就回去陪母亲和妻子游玩吧。
长平帝当即派人去查探,过后又想起,他似乎还派了钦差下去,怎么那钦差没有上折子禀报?
林海不知道后情,只知道一日后他再来送奏折,皇上拉长了脸,帝王气势逼人。朝堂上似乎没有任何有关这个的声音,他也无从打探。
又是一日,林海正在认真筛选奏折,通政使从他身边经过,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片刻后左右通政端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夸奖他敬业,左参议也是酸溜溜地恭维他,他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想到什么,他借着上茅厕的机会出去了一趟,这才搞明白是什么事情。
原来是上次那封不是请安的请安折子的事情,皇上已经发出旨意,那位知府大人被撸了职位,待查清其他事情,再来按照律法判罪。同时皇上升了府衙同知为新任知府,下给新任知府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速速解决当地干旱事宜。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名欺上瞒下的知府背后有人,这个靠山似乎是肃郡王,没看皇上提出来时,太子一方往死里夸大那知府的罪行,似乎不把知府整死不罢休。好么,肃郡王这方还得端起公正的态度支持皇上的决定,不管太子一方怎么挑衅,肃郡王这边都唯皇上是从。
林海瘪了瘪嘴,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若是肃郡王一方要报复他,他可真的小心点,没准前不久母亲那梦确实是预警之梦。
回到庄子上,林海原本不想提的,但是考虑到肃郡王或许有些恼怒,可能不会真的记恨他,但是保不住底下那些一心为主子着想的门人,收拾他妥妥地向主子邀功,他们指不定会下手呢。
艾草有些咂舌,那梦是她胡诌的啊,但是看到贾敏和林暖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道让他们重视起来也未尝不可。
这些事情,趁着夜晚艾草跑回京的时候也告诉了红叶,红叶不由得叹道:“原本与林海无关,可惜有些人就是会记恨的。”
艾草也有几分无语,林海还真是遭受的无妄之灾。
林海警惕了好几天,身边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之事,倒是朝上,太子和肃郡王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他暗想是不是肃郡王一方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他?
转眼就是七月下旬,眼看着就要回京了,半夜时分,林家所在庄子外面经过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还有马蹄的声音。
艾草在庄子内兴致勃勃地看着,但是林海和贾敏却被惊醒了,可见这声音之大,外面那些人竟然毫不掩饰!
林海和贾敏从床上下来,没来得及穿外衣,正要点灯,院子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别点灯!”
林海顿时一惊,顾不得黑暗,立即打开门出了卧室,差点没被门槛绊倒,“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这会是下旬,天空挂着下玄月,月亮并未有太亮的光辉,还躲在云层里,林海辨别了好久才看到母亲的身影。
贾敏跟着出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那里不太好。”艾草朝玉泉宫的方向努了努嘴,“从我们庄子前经过的人不少,起码有五六百人,还有一队铁骑。”
林海和贾敏脸色当即一变,林暖从墙头跳下来,“叔母,娄高他们有危险吗?”
艾草抓着林暖的手,摇头:“你可别乱来,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与军队相比的,娄高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禁卫,保护皇上的安全就是他的职责。”
林暖咬着唇神情闪烁,艾草可不能让她偷跑,伸手就在她脖子后面的穴道点了一下,林暖当即软倒在她的怀里。
“这丫头心系情郎,可不能让她跑去添乱。”艾草嘀咕道,又和林海说道,“你们别操心,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儿,该回去睡觉就睡觉,若是过后皇上问起来......”她眉头一皱,似乎明明知道皇上有危险而不救驾的话,在皇上的眼里可是会掉分的。
林海和贾敏脸色茫然,艾草当即吩咐,“你们两个去穿上外衣,待会我们上山。”见两人还未想明白,艾草眼一瞪,“赶去救驾呀,不管成不成,总得做个态度,否则皇上问起来,你怎么回话?这铁骑从庄子前经过可是有迹可循的,一晚上睡得死死地,那是不可能的。”
两人恍然大悟,他们还震惊在异变之中,母亲已经考虑之后的善后问题了,两人当即回转卧室,摸黑之下很快就穿外衣出来,听凭母亲的吩咐,呆在院子里静静地听着山里的动静,大概两刻钟之后,艾草弄醒林暖,吩咐管事锁好大门,四个人在隆重的夜色中前往玉泉宫。
神识下,艾草发现山脚下也有一些官员也正在摸黑往山上跑,大家还真是深得‘富贵险中求’的真谛!
为防与别人撞上,艾草这方并未走大道,而是走其它山道,荆棘特别多,山道不好走,艾草和林暖走得轻松,林海和贾敏可就受罪了,看到母亲和堂妹如此轻松的样子,林海有些羞愧,他一个大男人体力还比不上母亲和堂妹!
虽然能听到山里传来的声音,人的惨叫声、动物的嘶吼声和金属相碰的铛铛声交杂在一起,在夜色中格外震耳,玉泉宫那里更是火光漫天,他们这一路倒是相安无事。
他们走得不算快,但也不慢,这条山道转过去就是平时上下山的山道,也是还有不到一百米就是玉泉宫,原本以为这里会有重兵把守,但是这里空无一人,艾草他们与其他赶来救驾的官员却撞上了。
而玉泉宫依旧是火光漫天,在夜色下更是平添一份沉重、压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