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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时间跨入六月份,这日荣府侧门大开,不少人进进出出,贾赦自己抱着一个箱子,脸色非常严肃。
贾政憋了一眼大哥,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千辛万苦筹备出来的送还,现在要白白送还给朝廷,尽管是祖上借的,但是依旧舍不得。
贾政的书铺还未开张营业,不过装修已近尾声,不日就将会完毕,而他请木工打的一系列书柜书桌椅子凳子等等也做好了,就等铺子装修好,放上书柜桌子凳子椅子,摆上他在市面上买回来的书籍和在家里淘换出来的书籍,这个书铺就可以开始营运了。
唯有自己亲自赚过钱,才知道赚钱的辛苦。
此次还国库的欠账,贾赦贾政准备了五千两黄金,二十万两银票,二十五万两白银,既不招摇过市又不毫无重量。
兄弟俩一同坐上马车,到宁府大门前停顿了一下,贾敬和贾珍这对父子今日也是要去户部还国库的欠账。
时间进入六月份后,各部门格外忙碌,尤其是七月份皇帝会到行宫避暑,会带走一大批大臣,留下小部分大臣坐镇京城,是以各部门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荣宁两府来还欠账,震惊了户部一干官员,户部尚书捋着胡须,双眼眯成一条缝,他才不管别人如何想,有人来送银子,他理当欢迎。而且他还要把荣宁两府做成榜样,敲打敲打那些只借不还、脸皮厚到没边的人!
今日是贾敬休沐日,两府特意选在这一日一同来户部。
贾敬和贾珍、贾赦贾政四人指挥下人把木箱子搁在尚书大人房里,贾敬和贾赦又把准备的银票放在尚书大人桌子上。
“何大人,下官与堂弟一同来还祖上欠账,下官府上该还国库一百二十万两,府上周转不过来,先还上六十万两,余下六十万两下官分期归还,每年还一部分,最迟十年还清。”
“在下府上该还国库一百万两,恐家中周转不宁,先还上五十万两,余下五十万两在下亦分期归还,每年还一部分,十年之内还清。”
何大人哪顾得上与他们说话,直接摆手:“行,本官知道了。”然后立即吩咐下属数银子的数银子,去账库拿账本和借据,就连七皇子也被抓了壮丁。
七皇子数银票来着,他与贾赦有过几面之缘,对这个以往传言中不学无术的荣府嫡长子改观不少,尤其是贾代善去世之后,贾赦的名声渐渐变好,而且是他亲眼所见的。
贾赦伏在桌子上,望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叠银票,一脸怅然,他要挣多久才能挣到二十万两?
“贾大公子何以做出如此神情?”七皇子猛不丁地问道,贾赦想笑来着,但是这个笑却让七皇子别过头,简直是惨不忍睹。
“启禀七皇子,在下舍不得。”他叹口气道:“钱不好挣呐,在下现在才发现挣钱不易,反而花钱如流水。”
七皇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一番暗乐,这贾恩侯是一个有趣的人。
“无债一身轻!”七皇子悠悠地道,待有小官员从账库翻出来了账本和借据,便与那人一起做账。
贾赦连连点头:“七皇子高见!”想到不用背负巨额欠债,贾赦心里也觉得倍儿轻松。
贾敬和贾政、贾珍坐在一旁,一边看着户部官员对数,一边看着贾赦与七皇子闲谈,贾珍觉得堂叔真是厉害,竟然能与七皇子面色如常的谈话,换了他早紧张得两股战战。
贾政是知晓自己大哥与人打交道的本事了得,但是老实人贾敬却有些惊讶,堂弟似乎与七皇子很熟悉?
户部官员的效率还是挺高的,从进入户部不到半个时辰,荣宁两府拿过来的一百一十万两已经入库,双方也办好手续,贾敬和贾赦各自拿着换下来的借据离开了户部。
还未等他们回到家,荣宁两府主动归还国库欠账一事就犹如雪花似的飘飞,很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当然也免不得了被好些人骂,尤其是京中好些人家现在还在借钱。
还了钱,几人也没在外溜达,直接回家呆在家里,就怕在外面被人套了麻袋揍一顿。
别人不好质问荣府,宁府贾敬和徐氏可是接到了不少责问的书信,都是京中故交,逢年过节、诞辰寿宴大家都有互相来往的人家,贾敬和徐氏唯有苦笑,只得回答谨遵父命。
而荣府那边只贾政和王氏接到了兄长王子腾的书信,信件内容充满了指责的意味,王氏这时才诧异地抬头问贾政:“二哥为何如此生气?我们还府上的欠银与二哥没有关系吧?”
贾政抹了一把脸:“岳父可有来信?”王氏的父亲王县伯年龄可不小,也是病怏怏的,看来过不了几年就会赴贾代善后尘。
“只怕王家也从国库借了不少银子。”贾政说罢,王氏瘪嘴:“我怎么不知道王家欠钱?”
贾政看了她一眼,王氏讪讪地移开目光,要不是母亲提起,他也不知府上还该国库欠账,更别说王氏这个出嫁女。
放下书信,贾政便与王氏商量如何给二舅兄的回信,不想王氏直接说道:“老爷不用管,我自与二哥回信。”
贾政想了想也是,他们是兄妹俩,总比他亲近,由她这个妹妹回信比较好。
王氏确实回信了,却把王子腾气了半死,他这妹妹目光短浅,只看得到府上那一丁点利益,外面的事情她如何看得明白?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时有婆子来报,说表大老爷来访,正在前厅。
贾政就去前厅见客,就见大表哥史鼏正与大哥说话,他的表情可不算好。
“大哥,大表哥。”贾政唤了一声,便坐在史鼏对面,“大表哥可是也为欠银一事而来?”
史鼏苦笑着点头:“两位表弟也该事先通知我一声。”
贾赦瘪嘴:“大表哥还知晓保龄侯府差着国库欠银,我们兄弟是年后从金陵回来才从母亲那里得知,不过保龄侯府欠银不多,大表哥写信与舅舅商议,早些还上比较好,就算一次换不上,分期还,总能还上。要知道被皇上惦记可不好。”
史鼏不禁正色道:“皇上要追缴国库欠银了吗?”
贾赦和贾政摇头,“不知道。”贾赦白了史鼏一眼,“你这当官的都不知晓,我们哪里去探听消息?”
贾政也是点头:“大表哥,我和大哥只是未雨绸缪,总不能把欠银一代挪一代,教瑚儿珠儿来背负这债务。”
事已至此,史鼏也只得说道:“我去信与父亲商讨一声。”父亲虽然有言在先,保龄侯府是由他继承,可是他还有两个弟弟在呢,父亲为了两个弟弟的前途,愣是一大把年纪在外奔波,又想到他和太太至今未得一儿半女,史鼏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三个表兄弟又说了好一会话,史鼏才离开。
红叶在神识下发现史鼏,才想起保龄侯府,她的眼神闪了闪,她倒是忘了该与保龄侯府通个气,现在只怕下一次史旻会写信骂她一通,简直是胡来,如此特殊时期,竟然还敢大出风头,就算是要还欠银,也该等一个好时机。
林海还未下班就已听说了岳家还钱的壮举,各部门可是讨论得热火朝天,好些人还在议论这两家是不是傻子?别人都从国库借钱,他们却偏偏还钱?
林海已经思考了几个时辰,岳家还钱这件事情,到底是好还是坏呢?脑子里还在分析,刚刚坐进马车,车帘又被掀开。
看到来人一张笑脸,林海一点都惊讶了。
“郝护卫,好久不见!”他快一个月未见郝定,更别说娄高他们。
请了几天假,等于与人调班,所以娄高等人回到皇宫之后,这十来天一直都在执勤,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林大人,好久不见!”郝定抱拳一握,然后就坐在林海对面。
马车悠悠前行,郝定和林海两人闲谈,竟然闹市街道,空气里的热浪袭来,林海掀开窗帘一看,外面夕阳灿烂了半边天,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今年京城只怕比昨年还热上几分。”只盼皇上早早出宫避暑,这样他们这些留守的官员就等于放大假,那样他也可以陪着家人到自家庄子上游玩,也等同于避暑。
郝定心不在焉地道:“是啊,挺热的。”
林海挑了挑眉,狐疑地看了一眼郝定,打趣道:“郝护卫,还不知上次的出行,你达成目的没有?”
郝定立时抬起头,眨了眨眼,然后点了点头:“自然。”回京之后,他因为没有休沐日,只在某一日抽空去见了万老爷,万老爷本也是军中官员,知道他在皇宫当侍卫,是正经的差事,之前那臭脸就不见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马车就回到了林家,这次郝定没先林海一步往里面飞奔,而是慢腾腾地跟在林海身后。
林暖呆在林家还挺适应的,因为叔母答应她,等她适应了京中的生活,便让她开一间药铺,不浪费她所学的医术。
前提是,叔母和嫂子讲的都要认真听认真学。
郝定的到来还让林暖惊讶了一下,这段时间被京中的规矩和人物关系谱弄的头晕脑胀,林暖觉得这比自己当初背医书时还让她头疼。这会她手边是两本书,一本是京中人物关系谱,一本是医书,每当人物关系谱这本书看花了眼,她便看医书转移一下自己的疲劳,简直是最迅速治疗她眼花毛病的不二法宝。
她的视线往郝定身后望去,没看到想看的人,顿时眼中难掩失望。
“郝定,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合上人物关系谱,林暖把两本书叠在一起,让丫鬟佛冬抱回书房。林暖身边的四个丫鬟,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分别名为见春、念夏、敛秋和佛冬。
郝定呲牙道:“自然只有我一人,大哥他们比我更忙,没得休沐日。”
艾草是听到小丫鬟来报,说郝公子又来了,她还在等他来慧芳院,结果久等不至,出来才看到他与侄女在外面闲聊。
此时郝定没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上次林姑娘给我诊脉之后脸色沉重,现在林姑娘可否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林暖恍然,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你是不是找太医看过?”得到郝定肯定的回答,她又继续说道,“你这种情况,我和师父当游医时见过好几起,都是从很小开始学武,练武过度导致。这种情况不算难治,但是花时间,花药材,药材年限越长越好,需要坚持四五年,中间药不能停。”
郝定郁闷道:“难道我以后到外地办差也要带一大包药材?”
林暖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可以炼成药丸。”
郝定就差一蹦三尺,其后才说道:“林姑娘,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他带着几分苦恼道,“我们十五个兄弟,只有五哥和十哥才没被太医诊出异常,其余人全都是我这种情况,不过可能没我这么严重。”
林暖这下万分惊讶:“你们全部人?”练武过度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一般人身体受不了就会自动停下来,所以她该说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禁卫,承受能力也都是非同一般吗?
“太医院的太医并未诊出根由,皇上的御医倒是对这种情况一清二楚,只是没有皇上发话,我们不能找御医看病。”郝定跳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来,甩着双脚,心情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沉重。
他们从还未懂事就在为作为皇上身边的禁卫而努力,现在让他们年纪轻轻离开禁卫,做其他事情,说实话兄弟们都是茫然的,是以吴统领和他们商量时,大家下不了决定,一直拖到现在。
艾草走过来,只听得一知半解,她远远走过来,郝定立即压低了声音:“林姑娘,别告诉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带点忧伤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林暖正要答应,还未走近的艾草却问道:“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
林暖看向郝定,耸肩表示这可不是她说的,郝定支支吾吾道:“没什么事情,老太太。”
艾草挑眉:“撒谎,你们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别想瞒着我,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这下林暖老老实实地讲了,艾草大吃一惊,“怎么会呢?”明明都是脸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小帅哥,结果身体里却暗藏杀机,还威胁着他们的生命,艾草不免想到在现代社会报纸新闻上看到的早衰之人,是不是也是如此情况?
郝定在林家并未留宿,与林暖约定好了,他会叫他们兄弟们抽时间一一来林家让她看病开药方,并且也会按照药方收集药材。
当然林家也会出一份力,帮着收集各种药材。
等郝定离开,艾草与儿子儿媳妇说起荣府还钱引起众怒这事,林暖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虽然叔母和堂兄堂嫂说得有些高端,听不懂的样子,但是她觉得还是挺有趣的。
贾敏也是无奈地道:“不还钱得罪皇上,还钱得罪京中官员,不过大家都要在皇上手底下做事,所以想一想,还是不得罪皇上比较好。”
艾草忍不住一笑:“敏儿这样说挺有趣的,你回荣府时说与你娘听,看她高不高兴。”其实换了原来的林母和贾母只怕也不会还钱,因为她们都怕引起众怒,而且也抱着侥幸心理,毕竟祖上的欠银已经欠了几十年,皇上既然不追究,想来是体恤大臣养家不易,有心补贴大臣的。知晓红楼情节,艾草和红叶自然不会如此胆战心惊,还了钱赢得皇帝好感,这对封建王朝在皇帝手底下讨生活的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林海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又一想两位舅兄都是无官无职之人,又重孝在身,别人也奈何不得荣府,宁府老太爷世人皆知的病秧子,活不久了,万一惹毛了宁国公,来个临死反扑吃亏的还是他们,又皇帝盯着,所以这些官员现在也只能嘴上过过嘴瘾,却不能做过分的动作。
林暖听得眼冒金星,不过是一个还钱,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果然京城是个是非之地,难怪师父一直不来京城。
郝定回到皇宫与师父和众位兄弟们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了,最后是吴统领拍板定案,让他们其后分别前往林家去找林姑娘看病。
“娄高,郝定,你们知晓林姑娘的师父是谁吗?她既然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她的师父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娄高立即摇头:“她只提过她从小随她师父学医,并未讲她师父的名号。”
郝定想了一会摇头:“确实,林姑娘并未说她师父是哪位民间神医。”
吴统领想了想还是说道:“不是我不信任林姑娘,你们去见林姑娘时,问问她师父的名号。”民间有名的大夫宫中都有备案,一旦皇帝或者后宫重要人员生病,太医院束手无策之际,皇帝是会召集民间大夫的,一般有名气的大夫名册都被收录宫中。
翌日,早朝,在一干有关天下民生的事情解决完之后,就是其他歌功颂德,或者拍拍马屁闲杂事情,其后户部尚书何大人当庭呈上奏折,陈述之言乃大肆褒奖荣宁两府,尤其是狠狠夸奖了一番荣宁两府的男人们,这才是皇上的好臣子,一心想着为皇上出力。
长平帝看着下面一众官员那变化多端的脸色,心情极好,教这些官员只想着从国库搂银子,却从未想过还。
“何尚书所言甚是,朕心甚慰。”长平帝示意王卫可以下朝了,一众官员还在斟酌皇上之言是什么意思。
下了朝不到两个时辰,就听说皇上额外提拔了一位官员,任其为通政司右参议。
今年是考核之年,之前通政司右参议因为春寒料峭生了重病,不得不告老,是以这个职位便空缺了下来,大家还在卯足了劲想把自己人拱上去,长平帝神来一笔,直接从翰林院调了一个人出来。
在打听清楚那人的身份后,众人官员默了,所以皇上这到底是看在荣宁两府还钱的份上才提拔荣府的女婿?那为何不直接提拔贾敬呢?荣府暂时没有人在朝为官,但是贾敬可是朝中官员。
而林海就有些莫名其妙,皇上特意提拔他为通政司右参议,传旨的公公还传了口谕,以后他每天半日在身上身边伺候,半日在通政司做事。
想了半天,林海才想明白,他似乎还兼任了御书房行走这样一个美差。
传旨公公离开,林海就开始收拾东西搬地方,周夙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无羡慕道:“原以为还能一起共事几个月,却不想如海你要先我一步离开翰林院。”
林海笑道:“通政司离翰林院并不远,怀夙不必遗憾,我们还是能天天见到的。”
林海与周夙共事三年,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现在的周夙看起来还是值得结交,林海只希望他在官场越走越远,但是某些方面千万不要变。
今年科考新来的状元、榜眼、探花也是一同过来恭喜林海,唯有罗瑾面色阴沉至极。
等林海回到家中,艾草和贾敏得知他竟然升官了,两人高兴之余不可谓不惊讶,分析了好半天依旧不知长平帝到底打什么主意。
但是不妨碍艾草打趣林海:“儿子啊,你这可是借了岳家的东风,只怕所有人都会议论你靠岳家升官发财。”
贾敏神情紧张地看向林海,林海无奈地道:“母亲,儿子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当初与荣国府结亲,不就是想借荣国府的人脉好让官途平顺一些吗?
长平帝打什么主意别人自然不知,他其实早就已经选定林海,只是没有特殊的事件,便打算等考核结束再下旨,他其实很想看看某些人谋划了许久,本以为十拿九稳,最后却落空了的神情变化,只怕非常好看。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荣宁两府这事让他提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