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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午饭比想象中的丰盛,满满的冒着热气的十个大盘子摆在桌中央,菜类均以农家土味为主,当然了,这个贫乏落后的村落你想要法式的海鲜鹅肝那是异想天开;实际上一共是六样菜,那多出来的盘子不用说是装的重复的菜,目的取十全十美之意。
在院子里放了两挂鞭,等身上的烟气挥散艾奇兄弟三人才进了屋落座,这个时候还能听到不知哪家同样放炮的响声,此起彼伏,年味十足,村里人家的午饭差不多都在这个时辰。
艾寒流一身镶边玄衣端坐在正位上,面色比往日里的平淡多了一丝温和,眼神也不再严肃冷冰冰的,艾奇和梅画坐在他的左手边,艾岭夫夫位于他的对面,而艾瓜子则跟自己阿么坐一起,自然坐于艾寒流的右手边。
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欢喜和乐,艾寒流当先举杯,柔和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家人,轻轻颔首,道一句辛苦了一年新年快乐便仰头先干了,得他说一句辛苦简直受宠若惊,众人皆称不敢当纷纷举杯喝酒,梅画只抿了一抿,口腔喉咙些许辛辣,也不知这是什么酒,后反劲儿倒是挺香醇的。
艾寒流先开箸其他人才守礼的动起筷子,一顿饭梅画和艾瓜子吃的最欢,有刘芬芬时不时的从一旁喝呼瞪眼,再有不明就里的柳春芽细声慢语的从旁宽解,这顿午饭吃下来也是别开生面热闹非常。
在梅画再一次夹起一片酱牛肉时,刘芬芬犀利的目光迅速的扫射过来,眯眯眼,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你吃的够多的了啊!”要是以往大家都会觉得这人太抠唆,登门吃个饭还得数着人家夹菜的筷子,这还是大过年的,至于这么小气吧啦的么,只是当前境况容不得大家这样歪曲事实,因为事实就是梅画的肚子太大了,恐怕生的时候不会容易。
梅画讪讪的嘟着嘴,拐个弯将牛肉放进艾奇的碗里,不甘心的顶嘴,“我就多吃一块又能怎么了,反正都这样了,也不差一口。”
“是啊,不差一口,那你一口一口的加起来呢?”刘芬芬不理会他的任性,无论说什么这小崽子总有理由,话一撂就起身给他去盛锅里的鸡汤。
柳春芽见状忙按住他手,勤快道,“阿么想要拿什么?我去。”
刘芬芬顺势坐下来,指着门口的小炉子上的砂罐,“那个鸡汤倒上一碗给你嫂么端来。”
柳春芽爽利的应一声起身过去,再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蓝边的大瓷碗,稳稳的放在梅画跟前,笑道,
“不太烫了,正合适入口,嫂么尝尝,阿么煮了一早上呢!”
梅画垂眼瞧了瞧已经撇去黄油的香味浓郁的鸡汤,乐了,抬头指使人,“你给我切点碎葱花洒在上面,要葱叶不要葱白。”
柳春芽一丝不情愿的的神情也没有,笑呵呵的应着转身去灶台的案板边切葱。
刘芬芬早知道他这叼口,依然忍不住笑骂,“你就是个瞎讲究,那放了生葱的鸡汤还能喝么,一天到晚的作怪,全家人加起来也没你事多。”
梅画却不以为然,乐淘淘地道,“美食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材料火候手法是一方面,另一个关键要点就是配料。”
这时柳春芽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碗过来,里面装着梅画要的碎葱,这碗正是艾岭成婚时艾奇夫夫送的。
加了配料,梅画倒出一小碗给了期期盼盼眼冒星星的艾瓜子,两人又得了一通骂,一个烂好心,一个贪吃鬼。
午饭过后梅画在这歇了一会就要回家,刘芬芬知道规矩,也没甚留,走前给他装了几个馒头,叫艾岭和柳春芽跟着一起送到家。
年三十这一日没有走亲戚的,梅画待在自家更自在,一觉差不多睡到夕阳西下,醒来以后跟艾奇一起磕磕绊绊吵嘴似的做了晚饭,一道腊肉炖茄干,另一盘蒸热熏香烧鸡,艾奇心里高兴,痛快,满足,日子舒坦,多喝了几杯酒,脸色出奇的红润,投向梅画的目光柔的能化成一汪水,爱意旺盛,公主抱似得搂着人往炕上一侧歪,手脚全部缠上,脑袋埋进香香的脖梗里不出来。
屋内的烛光温暖如阳,寒天冻地的室外一片静逸,晚饭前的烟火早就散去,成员多的人家围在一起侃天说地,气氛浓烈,父子之情,手足之情,血脉相连的亲近,通通融入一片欢声笑语中,温馨和睦,与室外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梅画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艾奇怀里,或者说被迫,全因这人的力气过大,他连推人手臂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火烛跳动几番,烛芯噼啪的响了几次,梅画没有去管,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对方,回忆的闸门紧紧锁闭,不去触碰,就这样吧,去他的大无畏,与命挣命,实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脑中心中思想全部放空,不知几时便睡了过去,守夜什么,对于两口之家实在画蛇添足。
第二日一早,艾奇抹黑起床,昨儿夜里不知几时睡过去的,连衣裳都没脱,搓搓脸醒醒酒,给小夫郞挪挪枕头掖上被子,让他睡的舒服一点,而后自去外面梳洗,收拾昨夜的碗筷,等天将将微亮时,换了一身儿新棉袄先去二叔家行礼,而后带着岭子和二瓜子去族里各个长辈处磕头拜年,家家户户贴着大红的春联福字窗花,喜庆祥和,寒冷的空气阻止不了人们的脚步和笑容,路上碰到不少同样焕然一新的汉子,每个人都热络欢笑地说着吉祥话,这一圈走下来天已经大亮了,天边的日头正渐渐地红火的升起。
回到家时梅画还没醒,艾奇换了衣服先洗手做饭,吃过之后还得去近处的几家走走,首先大哥的婆么那就少不了。
梅画这一觉睡的足,等两人喝过吃过,还没出门,梅画的两个学生来了,领他们过来的是当家汉子,艾奇在堂屋招待,梅画则给两个小娃几样他爹悄么送来的糕点,俩小娃一人给先生磕了一个头,梅画惊愕的差点跳脚。
这两家人都非常敬重梅画,不仅仅是自家娃子学到了本事,关键是人家即使大了肚子照旧教书,身子渐重的从未停歇过一次,这种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简直叫人敬佩的五体投地,当然了他们比艾奇高一辈,自然不能真磕头,可对梅画所表现出来的尽职尽责的优秀品格铭记于心,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汉子们来前儿都得了家里长辈的嘱咐,并没有多待,坐了一刻钟便起身离去,年前他们送了年礼,今儿又不是空着手来的,梅画瞧了瞧桌上的东西,有些得意的指挥这艾奇收起来。
艾奇再次出门拜年同样没带着梅画,这一次用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发暗,守着梅画的面收敛了情绪,俩人乐呵呵的包饺子,放鞭炮,梅画这段时间的智商有些拉低,一时间并没觉察出艾奇的笑容僵硬,反正自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大年初一的一天就在走亲访友中度过,到了初二可就热闹了,艾花枝一家回门,艾美夫夫回门,全部向艾寒流家聚齐,艾岭则套着牛车跟夫郞回他亲家了,车上拉着不少的年礼回门礼,柳春芽的笑容别提多柔美了。
乱乱腾腾的热热闹闹的一日过去,艾花枝临走前说正月十六就过来,也跟刘芬芬商量私下提前跟接生么么打了招呼,叫他不要出门随时预备着。
过年对于从现代社会而来的梅画来讲实在没什么新鲜企盼的,不过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他也不能兴致缺缺的搞特立独行,于是入乡随俗的也加入待客送客的大军,只要登门的人便笑脸相迎,热茶点心的端上,街坊四邻的八卦听着,一件琐事纵说风云,能传出十八种结局,谁说庄家里人见识短脑子笨,光那虚无缥缈的想象力就足以引人侧目,一来二去的,梅画切身体会到快乐其实是堆积起来的。
日子快快的走过了十五,到了十六这一日,梅画央求二婶么将家里家外的收拾干净整洁,恭迎艾花枝的到来,艾奇的床铺被挪去了西屋,又添了一床新的,是给钱窖预备的,果然没出乎他的预料,艾奇连人带物的拉了一车来。
艾花枝一下车急忙忙的往里走,后边的活儿自有小子们去做,几个箭步冲进屋,一把按住梅画要动的身子,急忙忙道,
“甭动,躺住了,姑么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安安稳稳的就成。”他走了一路身上披着凉气,说了话就退了几步先脱下棉衣。
梅画感觉最近几天肚子沉到了一定程度,虽然自己长高了些,可突然有一天感觉有些承受不住这个重量了,艾奇知道后便勒令他不准下地,甚至连拉屎撒尿都要求他在屋里解决,最后被梅画的冷暴力不配合妥协,却换成了抱着他去茅厕在抱着人回来。
梅画的脸有些浮肿,本身他就胖,这下更圆了,他侧躺在炕上,减小肚子的压力,身上盖着一条粉色被罩的薄被,最近有些上火,他连饭都不敢吃了,每日只喝白开水,或者稀粥,就是这样简单的饭食,依旧气火旺盛。
刘芬芬从外头进来,没想到他扭身去后院的功夫人就来了,使个眼色,跟艾花枝俩人出去低声交谈了几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梅画又睡着了。
艾花枝趴着帘子缝往里看,愁容满面,“嫂么,我瞧着这肚子忒大了,这可难生啊,要不咱们请两个接生么么?”
刘芬芬脸上也有些凝重,却不赞同,“找一个两个还不一样,人多了反而添乱,有经验就成,再说还有你跟我呢,怕什么?”说是这样说,心里不免骂了梅画一顿,叫你的嘴没个把门的,这下子知道苦了吧?!
刘芬芬从正月十二开始便两日一请郎中,打过了年把脉,艾郎中就叫他们预备东西了,刘芬芬唯恐那小娃等不到日子就要出来,还派了二瓜子来这边住,起传话作用。
艾花枝住了下来,晚上就给梅画捏捏脑袋,按按腿,柔柔脚掌,饭食上给他用肉汤熬干菜,鱼也只叫他喝汤,所以梅画每日被灌的水饱,可即使这样他一点都感觉不到饿,胃里臌胀臌胀的,就连胸口也是隐隐发胀,只是他不好意说,等屋里无人的时候便自己抓两把,可那个疼啊,跟针搓一样,要说他对自己向来能下狠手,不然也不会在刚穿来那日撞的满头青包了,可这种愣是不知从哪下手的胀痛感简直叫人无力抓狂,嘿,那叫一个妙不可言。
梅画肚子的发动可以说毫无预兆,他嘴里吃着半块馒头,突然就感觉自己裤裆湿了,那一瞬间梅画睁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惊悚的头皮发麻,因为他以为自己得了尿失禁了,过了半响才抖着手,还不忘将嘴里含着半口馒头咽下,伸进宽松的裤子里,抹上自己老二,愣怔,诶?不湿啊?鬼神神差的又摸向身后那湿热的地处,再将手拿出来放到眼前一看,手指上沾着亮晶晶的水渍,两根手指一张开还拉丝。
刹那间,一个念头冲进大脑,梅画劈手扔了馒头,咧着沾满馒头渣的嘴扯开嗓子开喊,
“二奇,你儿子要出来啦!”
这一日正是正月二十六,立春,大地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