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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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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篱随手拈着一盏酒杯,靠在回廊上,看着不远处一少年又轻松掷入壶中一支箭,引来稀稀落落地几声鼓掌叫好,撇撇嘴,很是无趣地转开了眼。

    这种女儿家玩儿的东西,真不知怎么那群平日里一板正经的侯爷长辈们就看的这么起劲儿,还不惜让小辈少年郎们一个个地上去“比赛”,实在是…太羞耻了…

    “好力道…!”又传来淅沥地几个掌声,连叫好声都显的很是有气无力。见那个名叫蒙拓的少年又投中了一箭,他的“队友”们敷衍地继续鼓励着,恨不得让他就这么投到天荒地老,让自己不用有上场的机会。在下方坐着观看的人群中,慕容左将军的兴致最高,还常常会发出几声响亮的“好!”字,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桓篱叹了口气,一口将杯中剩余的酒送入嘴中,还没等咽下去,被人突然从后面拍了一巴掌,就这么“噗”地喷了出去!

    “咳,咳咳咳…”一向风流倜傥的桓家墨少有些狼狈地用袖口挡住脸面,忍不住连咳了好几声,这才将呛进肺里的辣酒给咳出来了些,红着眼睛回过头去寻找罪魁祸首,正好对上郑戎百无聊赖的模样。

    “唉…好无趣啊…这些长辈们今晚是怎么了都盯着这里,连个乐子都没法找啊!”见桓篱脸色不好,郑戎也不甚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背,往他身边一杵,身子向后仰靠在栏杆上,懒懒道,“别担心,刚刚没人看向这里,你的形象还是保得住的…”

    桓篱四处看了看,见真的没人发现他躲在这里,不由松了口气,继而感叹自己真是机智,在长辈们刚往这边走来时就抽身闪人了,不像有的公子哥们想要趁机表现表现还往跟前凑,结果傻眼了吧?被兴致上来的长辈们当场分了两组进行“掷壶”比赛,现在想逃都逃不掉了。

    中招的不少,就连容芥、庾邝也不得不装作很兴奋的模样在下面跟着鼓掌,然后羞耻地排队上去投壶。在公子哥们兴致缺缺,不上心的不上心,随意放水的放水状态下,无意中就让那个很是听话认真投壶的陌生少年大大露了一回脸,成绩竟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人。桓篱摇摇头,杯子一举放到嘴边,却忽然发现酒已经喝完了,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一侧脸,看着郑戎挑剔道:“你怎么也找到了这里?快到一边儿去!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

    郑戎抱住栏杆不松手:“别这样!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就借块地方躺一躺嘛!”

    桓篱也没真要赶他,顺势皱眉道:“姬晏跑哪儿去了?”作为主人家,也不出来管一管,好歹为他们在长辈面前争取一些“尊严”。

    说完就见郑戎面色古怪地向下一指,顺着就看见一人白衣出尘,清冷若莲地坐在长辈中间,眼神平淡地看着别人在“犯傻”,在他身旁还坐着太子晋。

    桓篱:……

    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道:“他为什么可以坐在那里。”

    “…那你能想象的出公子晏站在那里去投壶的模样吗?”

    桓篱:……

    算了,那画面太美还是不要折磨自己去想了。

    正在腹诽着,余光一扫,忽然见一个身影很是矫健利索地从人群后面闪过,没有被人发现,成功地逃离了上去丢人的命运。

    “…咦?”正无聊着的桓篱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随着他追了过去,见他翻身躲进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围栏内,见安全了,这才懒洋洋地舒展修长的身子靠坐一边,又从怀里摸出了不知从哪里顺的一壶酒,拔出瓶塞深吸一口,继而美哉地喝着酒看热闹。

    “…咦!”桓篱讶然地直起身,凤眸中闪烁出光芒。那人的姿态莫名地像极了一个人,曾几何时那人也最爱在无聊的宴会上溜号,顺走一壶酒,再带着他,躲开几十双眼睛逃到某个隐蔽又舒适的地方,喝着小酒,天南海北地聊着…那时候桓篱虽嘴上唱着反调,但其实心里兴奋的不得了,只觉得哪怕听那人瞎扯段子,也是整个宴会最有趣的事情了。

    这般想着想着,凤眸中的光彩就渐渐消失了,转为一闪而过的落寞,最终沉寂下来。

    “你在看什么呢?”郑戎躺的懒的动,直接拿脚踹了踹他。

    桓篱嫌弃地往一边挪了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都没有发现自己接下来的目光总是往那边喝酒的人身上瞟,连下面场中发生了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喝完一坛酒了…他站起来了…他…准备走了?

    ——要去哪儿?!

    桓篱莫名地也跟着起身,惊动了都快睡着的郑戎,揉揉眼问道:“宴会结束了?我们要回家了?”

    “睡你的,早着呢。”

    ——那人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怎么露出这副有好戏看的笑容…

    “哦…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脚坐麻了,起来活动活动。”

    ——他走了!

    桓篱忽然心里痒痒的,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他的身手在闵京公子哥当中算是好的,远远的勉强能看得见人影,东拐西蹿的…他终于,把人给跟丢了。

    正当他站在一片树林下发愣时,忽然听到了脚步声,还没回过神来,就感到领子一紧,接着被人提着胳膊给拽上了树。刚坐到树上身子还不稳地晃了晃,又因勒住了嗓子憋的要咳嗽,嘴巴却忽然被人用手给捂上了…

    “唔…”桓篱憋的脸通红,下一瞬就感到带着酒气的气息围了上来,低低的声音在耳边戏谑道,“别动,也不许咳。”

    “…唔!”还讲不讲理了!他今天是犯了什么触,怎么嗓子总是遭殃?!

    “憋不住也得给我忍着,别耽误了爷看好戏。”

    桓篱渐渐安静下来,心里却有些恍惚,怎么连语气也这么像…

    他轻拍了拍那人捂住自己嘴的手,示意自己不会再发出声音,那人果然很干脆地就放开了他,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扯了扯。

    桓篱强忍着嗓子里的不适,当真没有咳出来,回头看去,见到那人的面孔时愣了一下,张张嘴,无声道:“…锦城将军?”

    庾邵勾唇,点了点头。接着他黑眸一亮,眉峰挑了挑,指了指下面。

    桓篱压下心中的震撼,也向树下看去,却见一人走到了树下背对着他们所在的地方,看身影很是熟悉,分明就是方才出尽风头的蒙拓!

    他疑惑地又回头看了眼虞锦城,见那人正兴趣盎然,两人离的很近,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忽然觉得现在如果再有一坛酒就好了。

    “你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

    另外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像是被刻意压低变了声,显得有些怪异。声音的主人在哪里从他们的角度并不能看到,猛地响起还把桓篱给吓了一跳。但更让他惊奇的是,在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的身后之人僵住了,而现在也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就算不去看也不难猜出那人此时的表情绝不再是方才那般戏谑和随意…

    “回公子,不曾有人发现…”蒙拓小心翼翼地回答,听出了公子语气中的不耐烦,也不敢磨蹭,直接继续道,“自从公子放出了我的身份,左将军就对我另眼相待,甚至放话要收我为义子!”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显出了兴奋,却换来对面一声轻哼,满满的轻视。

    蒙拓眼神一暗,拳头握了握,这才语气如常道:“姬洳那边也一切顺利,她对我很痴情也很放心,不曾怀疑过什么。这等闺阁小姐最是愚钝,随便哄哄骗骗就当了真,定是平日那画本子看多了!”想着闵京城闻名的冰美人唯独对他一片赤诚,那眼神热切的好像快要融化了一般,一股成就感顿生,语气更多了几分得意,刚想再说什么,就感到风凛冽划过,脸火辣一疼,竟是被树叶给划破。

    “住口!你是什么德行,也敢这般狂起来了?”

    蒙拓心一惊,猛然想起来公子家中也有一妹妹,自己这话说的似乎…反应过来立马跪倒在地,俯身道:“公子息怒!小的不算什么东西,小的所得到的一切全靠着公子,公子大恩小的做牛做马难以报答!”还生怕不够,急忙又补充道,“小的方才说的只是姬洳,只有姬洳才会那般蠢笨,平日里一副冰冷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则没什么头脑…今后若是娶她进门,也不知在床…咳…”

    “够了。”庾邝也听不下去这般低俗的言论,冷冷地打断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今日来的皆非寻常之辈,哪个都不是你这三脚猫能比得上的。刚刚见你投壶投的很得意么,劝你适可而止,不要太得意忘形!”

    “公子教训的是。”蒙拓低着头嘴里应着,实则心里也在冷笑。闵京贵公子又怎么了?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连个投壶都比不过他,也就只会私底下耍耍威风罢了,他怎么就得意忘形了?明明连左将军也在为他叫好!总有一天…蒙拓眼神一片冰冷,等他飞黄腾达了,一定会狠狠地将面前这个人踩在脚底下,如他今日对自己这般,一脚脚地将他所有的狂妄全部践踏殆尽…

    蒙拓攥紧了手中收到的传书,上面写着让他前来汇报近期的动作,那趾高气扬的气势仿佛透过纸张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事到如今…他只有继续忍耐,忍到最后他得以翻身。

    庾邝心中也很不耐烦,今日本就人多口杂,这人竟还敢给他传信求教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还需要他一步步教吗?都不长脑子的吗?!简直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

    随口又应付了几句,庾邝便甩手离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蒙拓这才缓缓站起来,眼中的阴厉憎恶再也藏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口,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

    ……

    桓篱看的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跟着这人,还能看到这么一出戏…

    这个蒙拓跟靖宁侯府二小姐是什么关系?姬晏知不知道啊…

    他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不由揣揣地扭过头去看向那人,却第一次见到那人清俊的面容上露出迷茫和隐隐的失神之色…心里一触,嘴里吐道:“你…”

    庾邵回过神来,定定地盯住了桓篱。

    桓篱被他看的发毛,但又不愿露怯,挺了挺胸膛,刚张开嘴就被止了住。

    “好戏也看完了,回去吧。”

    感觉他恢复了原来的气势,桓篱松了口气,顺着树干不甚雅观却也安全到了地上。抬头,却见那人仍待在上面,靠着树干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

    庾邵垂眸。

    “你怎么不走?”

    “爷脚蹲麻了,缓一缓。”

    “……”这个理由听起来好耳熟让人无法反驳怎么办。

    桓篱觉得今天自己见过这个人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很不对劲,心里不由堵得慌,倏地转身摆摆手道:“那你自己呆着吧,我走了!”

    “站住。”

    桓篱瞬间停脚,心中有些欣喜。

    “今日看到的,听到的,你最好都烂在肚子里。不要多事,该说的自有人会告诉姬晏。”

    “…哼。不用你说,我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告辞!”

    桓篱走后,周围彻底清净了。庾邵将头向后靠在树干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那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却瞒不过他。

    太熟悉了…看着从小长大的人,任何小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皮子。

    为此,那货小时候还经常不服气道:“哥哥!为什么不论我怎样变每次都能被你认出来!你一定是作弊了!”

    他是怎么说的呢…好像是,揉乱了他的头,大声笑话道:“哈哈哈哈谁叫你是我弟弟?等下辈子你投胎到别人家,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小鬼头。”

    夜色静的可怕,庾邵忽然噗嗤笑了一声,拿手背挡在了眼前。

    真可笑,亲手布置的好戏,好像看的并不怎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