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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芜愚钝,还请师父…明言…”
惠济师父看着容芜的模样,轻叹一声:“阿弥陀佛,进来细说罢。”
墨凰由小师父先带到厢房休息,斋房内就剩下了惠济师父和容芜两人。
“阴阳两界本应遵循轮回之法定,然总有执念过重的鬼魂留存于世,阿芜,你应知道拥有特殊的体质并不是件好事。”惠济师父无视容芜的惊讶,静坐于对面说道,“这一世你已插手了太多,难道已经忘记了上辈子因这阴阳相同之力所遭受的苦楚?”
“…惠济师父?!”若说惠济师父能探破她看见鬼魂这一体质并不奇怪,但他后面的话让容芜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看过去,嘴唇动了动,“您…您这话,是何意?”
“这可还记得你在寺中抄经之时,佛理中最不能求的是什么?”
“是…缘法?”
“阿弥陀佛。”惠济师父低念道,“既如此,当知自己的重生之机已是难得,且行且惜,他人的缘法强逆不得。”
“师父…您知道这些,可也是重生而来的吗?”容芜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第一次与人谈及这一最大的秘密,心里噗通通地跳的厉害。
“重生乃最强逆的命数,哪里人人都有机会获得。贫僧无非是侍奉佛祖久了,能将人的命数也看的更长更久罢了。”
容芜禁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近身子问到:“那您知道…崇安侯府的二公子庾邝究竟是不是重生的吗?”
“阿芜,方才说的话又都忘记了?”
“师父!您就告诉我吧!反正…反正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也改变不了庾邝重生的事实,也不能让庾邵活过来啊…”容芜急道,想到庾邝的种种表现,直觉告诉她庾邵这辈子的命数改变与他分不开关系。
“阿弥陀佛,庾邝之事贫僧不能说。”惠济师父道,看到容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轻叹口气,“也罢,虽然不能告诉你庾邝今生之事,但让你看一看他的前世也是无妨。”
“我不要看庾邝的!我能不能看庾邵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惠济师父对她已经开始挑三拣四的行径眼神里透出无奈,还是点了点头起身道:“跟我来吧。”
容芜跟在惠济师父身后,走进了禅房的里间,幽暗的烛光下映到屋子不大,只有一尊佛像摆在正前。容芜在案前跪好,静静看着惠济师父颂出一段很长的经文后对她道:“将手触碰到佛像,闭上眼睛,庾邵的事情佛祖自会告诉你。”
容芜按着做了,渐渐的,脑海中受到一阵冲击,身子像是被卷入混沌的境界中,抽搐片刻缓解下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闹市之中,恍惚间一匹高马从身边呼啸而过,吓得她急忙向后躲了几步,又差点撞到人,刚低头道歉却发现那人好像并没有看到她,直接从旁边目不转睛地走了过去。容芜站在人群中央,左看右看,人们都各顾各的不曾看她一眼,这才确定此时别人是看不到她的存在的。
这一感受有些新奇,就好像变成了那些鬼魂一般不受约束,不由有些兴奋。一会儿冲旁边路人做鬼脸想吓人,一会儿又跳到路中央一边让马车从她身上横穿过去一边吓得哇哇大叫,正玩儿起来,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一辆马车的车帘内一闪而过。
——是桓篱!
容芜急忙追着马车跑去,此时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变得轻盈,好像真的成了鬼魂一般,脚尖微用力,身子竟向前飘动了很长一段距离,伸手刚刚好攀附在了车壁上。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车里,喘口气在桓篱对面坐了下来。
细细打量着此时的桓篱,年纪看起来与这一世相遇时差不多,衣着正式一板一眼,面上不见嬉皮笑脸,嘴唇轻抿竟透着一丝紧张。容芜也不知自己来到了哪里,难得见到一个认识的,便先跟着他的马车走几条街。
马车停下时,有随从先来车帘伺候桓篱下了马车,容芜也跟了下去。一抬头,看见面前古朴肃意的房院门匾上写着“礼学监”三个大字。
“是他们读书的地方…”
身边陆续走进了几位衣着讲究的公子哥,桓篱见到了熟人上前寒暄几声,一同也走了进去。容芜收回目光,紧跑两步跟在后面。
第一次进到礼学监里面,容芜很是好奇地往各处看着,发现桓篱虽因教养掩饰的很好,但也常常趁人不注意时往两边偷瞄着,竟也如容芜一般像是第一次来。
还没来得及好笑,在路口拐弯处正遇见了几位年长的公子哥迎面走来。
桓篱几人立马恭敬地停下脚步行礼。
“蟾月你看,是今年新入的学生。”其中一位公子哥道。
“嗯,执礼先生在前面左手的屋内,你们前去报道即可。”当熟悉的声音响起,容芜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
“是,多谢蟾月哥哥。”
容芜不再理会桓篱几人的反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白底绯边学生衣袍的庾邵,一般无二的俊逸眉目,却更加生动,整个人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耀眼的吸引着目光。
说完微点头致意,庾邵在同行几人的簇拥下朝另一方向而去,不知说到什么,远远的又听到一阵他爽朗的笑声。容芜咬咬嘴唇,一跺脚冲他追去,却突然像是被无形地扯住了身子,不断里向后拖着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远,容芜忍不住挣脱道:“快放开我,庾邵!庾邵!”
然而无果,只觉得头一晕,接着画面一转,再次睁眼就看到了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正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容芜被夹在中间,也只得跟着往前走,目光所及全是高耸的发髻,鼻尖各种香气混合而入熏的人脑子昏昏沉沉。
突然间,身边的姑娘们齐齐爆发出阵阵尖叫声,直差点把容芜的肝都颤了出来。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踮起脚尖往前看着,正见一身雪白的姬晏从前面的台阶上走了下来,黑发已经用冠束起,身姿挺拔面容淡漠。
“是四公子之首的公子晏!公子晏看我!”
“晏郎!晏郎!”
姬晏眉头也没皱一下,像是丝毫未听见般施施然有过,登上了马车。
“让让,让让!”容芜见一个姑娘奋力挤到了前面,又回头去捞同伴,“快过来呀!这是刚评出四公子后首次齐聚,莫要错过了!”
推搡间,最前面一人被撞倒在地,就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压下嘈杂,清晰地响起道:“去将这位姑娘扶起来,检查下有没有伤着。”
“是,公子。”有丫鬟从身后走过来,将摔倒的姑娘搀扶到了一边。
“大哥…”容芜喃喃道,从前她除了知道四公子里有个姬晏,连自家兄长在榜都不知,如今得见容慕的风姿心中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
容慕笑的温文尔雅,真切道:“这里人多,还望姑娘们小心些,莫要伤着。”
人群中再次发出阵阵尖叫。
“慕大哥还是这般体贴,若是让我嫂嫂见了…”
“桓篱,你再口无遮拦,小心慕大哥让你再也见不到嫂嫂。”
“啊——!是墨少!还有蟾宫月!”
容芜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探着脖子往前看着,远远地就见庾邵提着桓篱的后领口把他将容慕身前提溜开。此时的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显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吸引人。
“好烦,是谁给我起的这个名号,听起来一点都没有气势!”桓篱抱怨道。
“我觉得挺好的,完全凸显了你纨绔子的特质。”
“庾邵!你是不是想打架?”
“啧,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乖巧的会叫我蟾月哥哥的小桓篱哪儿去了?”
前面几人都这嘴走的越来越远,容芜心里一急,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有鬼魂的优势,立马心里酝酿下,脚尖用力冲他们的方向跃去,谁知落地时歪到了脚,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在画面再次转换时,耳边好像隐约传来了一声属于庾邵声音的:“哎,小心啊…”
当容芜再次睁开眼,正看到容茂跑远的背影,他的很快很匆忙,眨眼间都快要消失不见。
“茂哥儿!——”容芜喊了一嗓子,抬腿追了过去,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又给硬生生地扯住了脚步。
“启程,往凫山方向追公子晏。”
容芜蓦然回头,终于近距离地看清楚了庾邵。
他如今应是三十岁的模样,有着军队中历练过独有的磊落健硕。他站的离她特别近,目光却越过了她看着容茂跑远的方向。
“公子,咱们不是还要赶着去见穆骁先生?您方才怎么还要让茂公子先回去,自己接下去寻公子晏的这档事啊…”
“马上就到午时了,容茂此时若去追姬晏,无论追上与否都是赶不及,若现在回去拖延些时辰,容四姑娘或许还有救。”
“那姑娘据说神神叨叨的,是个怪物!公子为何插…”
“嘘…你既害怕,就莫要背后说人口舌,小心被找上门来。”
“公子您又吓唬小的…”
庾邵笑笑,坐进了马车中,吩咐道:“驾车,走近路。”
容芜站在原地,看着庾邵的马车渐渐行远直到看不见。这次她没有追上去,因为她实在太想去见自己最后一面了。
去看一看,自己上辈子在人世的最后一点时光。